2021年3月JOURNAL OF HUBEI POLYTECHNIC INSTITUTE MAR.2021［文章编号］1671—8178(2021)01—0073—04
吴敏
(安徽大学文学院，安徽合肥230039)
［摘要］《歙县地名志》中记载的738个方位地名大致可以分成四种主要结构，从结构特点上看，歙县方位地名以单音节方位词为主，并且方位词语序不同，表达的意思也不同。歙县方位地名具有主观性、原生性和内隐性的方位认知特点；在使用上具有不平衡性和不对称性的特点。这些特点与歙县的地理环境、人类方位认知的特点以及歙县人的文化心理有着密切的关系。
［关键词］歙县；方位词；方位认知特点
［中图分类号］H109.4［文献标志码］A
方位是指方向与位置，地名中方位词的主要作用是用来指示地理实体的空间位置。黄伯荣、廖序东版《现代汉语》指出现代汉语共有16个单音节方位词：东、西、南、北、前、后、左、右、上、中、下、内、里、外、间、旁。在地名的实际应用中，除以上普通方位词外，还存在一些准方位词。准方位词是指那些本身不是方位词，但可以用来指示方位的词语，如背、脚、尾、头等包含空间隐喻意味的词语。本文主要讨论歙县地名中的普通方位词。
《歙县地名志》共记载有738个含有普通方位词的地名，本文以此为研究材料分析歙县方位地名的主要结构类型及结构特点，探讨歙县方位地名在方位认知以及使用上的特点。
一、歙县方位地名的结构类型
《歙县地名录》中共记载了2697个自然村地名，其中方位地名738个，共使用了11个普通方位词：东、西、南、北、前、后、上冲、下、里、外。它们在地名二字组、三字组和四字组中的构词结构及使用数量如表1所示。
表1歙县方位地名结构统计
结构东南西北前后上中下里外总计方+X14421220117318582620267 X+方556131311016473方+X+X122135775616602722227 X+X+方31210531290 X+方+X331313822方+X+方33521115方+方+X324413方+X+X+X15253319 X+X+X+方11417 X+X+方+X11114
［收稿日期］2021-02-05
［作者简介］吴敏(1993-)，女，汉族，安徽黄山人，安徽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汉语言文字学。
注：方指方位词,X 代表一个字，绝大多数为名词，如地理实体的名称、聚落、姓氏、建筑物等，也有少数为形容词和数词。
结构东南西北前后上中下里外总计X +方+ X +方
总计 百分比37
5%60.8%
45
6%70.9%
38
5%1
466%
17023%40
5%197
27%
9713%
557%
1
738
从表1可以看出，歙县方位地名在二字组、三字 组、四字组地名中共有11种构词结构，构词方式十 分灵活。其主要结构类型可归纳如下。
1. 方位词+名词性成分
方位词+名词：东沙、西村、南村、北山、前坑、
后塘、上宅、外鲍等。
方位词+名词性成分：下葛塘、上叶村、里安塘、
上黄音坑、下白石塔、里余家山、外曹家棚等。
方位词+名词1 +名词2：东山营、后山坦等。
方位词1 + （方位词2 +名词）：里东坑、上西村、 下北洪、上南村等。
（方位词+名词）+数词+名词：中山一组、中山
二组等。
方位词+形容词：后美、里方等。方位词+数词：上九等。
2. 名词性成分+方位词
名词+方位词：河东、庙前、岭后、窑上等。名词性成分+方位词：新屋下、社屋前、柿树后、
大塘里、龚村河东、张家山上、石门槛里等。
名词+方位词+名词+方位词：村头屋后等。 形容词+方位词：大东、大里、新中、祥里等。数词/量词+名词+方位词：六管上、十门里等。
3. 方位词+名词+方位词
如西溪南、西门外、西山下、南西南、东光上、下 村下、中坑下、里坑下、外坑下等。
4. 名词/形容词/数词+方位词+名词
如门东坑、大西坑、塔下山、岭后坑、山上洪、山 里尖等。
二、歙县方位地名的结构特点
（一）单音节方位词数量较多
歙县方位地名中，单音节方位词有709个，双音 节方位词只有13个。歙县地名中的双音节方位词
与现代汉语中的东北、西南等双音节方位词含义不 同，如里西山、外西山，其实际构词结构为方位词1 +
（方位词2 +名词），其中“西”和“山”构成一个名词
性成分，“里”和“外”分别指示具体位置。所以，歙
县地名中的双音节方位词实际上属于单音节方位词 加名词性成分的一种变体，只是因为这个名词性成 分带有方位词，所以才构成了表面上的双音节方位
tr ] o
（二）方位词语序不同，表达的意思不同
一般来说，方位词与名词性成分组合表示的是
偏正关系。在歙县方位地名的结构中，如果方位词
出现在名词性成分的后面，即名词性成分+方位词， 二者就构成偏正关系，如阜东指的是大阜村的东半 部，木岭后是因地处木岭背后而得名。如果方位词
出现在地名前面，方位词与名词性成分就可能会构 成正偏结构。与偏正式的结构相反，正偏式结构的
两个语素中，中心语素在前，修饰、限定性的语素居
后。⑴如中溪，因位于富资水的中段而得名；前山，因 村庄在正岭山前而得名。但也不是所有方位词在前
的地名都为正偏结构，如南段，段在歙县方言中是地 片的意思，意为此村地处上丰村南的一片田中。
三、歙县地名方位词的认知特点
（一）主观性
单音节方位词所表示的空间概念从参照点的主
观与客观上看可以分为两类:“上、下、前、后、左、右” 是具有主观性的方位概念，“东、西、南、北”是具有客 观性的方位概念。⑵
在单音节方位词中，“上、下、前、后、左、右、里、 外”等是以人为参照点建立起来的空间概念，而“东、 西、南、北”这些方位概念则是以太阳为参照点建立
的。在歙县方位地名中，使用最多的四个方位词分
匀组词语别是“下”、“上”、“里”、“外”，这些都是具有主观性
的方位概念。同样具有主观性特征的方位词“左”和 “右”没有出现在歙县地名中，这是因为“左”、“右”
在空间指示上具有不确定性。如果我们要描述一个 具体参照物的位置是在左边还是在右边，往往还需
要别的空间依据。
2021年3月JOURNAL OF HUBEI POLYTECHNIC INSTITUTE MAR.2021
（二）原生性
对《中国地名词典》《中国古今地名大辞典》《中华人民共和国分省地图集》《中国地名录》四部地名索引中的方位词出现频次进行统计，可以发现汉语地名中使用度最强的方位词是东西南北。⑶而在歙县方位地名中，方位词出现频次最高的却是“上”与“下”，这与人类方位认知的先后顺序有关。研究表明，人类“对上下维度的反应最快，其次为前后，左右维
度最慢”。⑷歙县方位地名中包含“上”、“下”的方位地名最多，而不含带“左”、“右”的地名，表明歙县人的方位认知更贴近人类对空间概念的原始认识，具有原生性的认知特点。歙县方位地名中的原生性特点与壮族地名所呈现的方位认知特点一致，⑸这或许与歙县人的老祖先—
—山越族有关。早已消亡的山越族为百越的后代，而壮侗族就是活动于两千多年前的百越的一支遗裔，这可能是二者在方位认知特点方面存在相同点的原因。
（三）内隐性
歙县方位地名中，“下”的数量多于“上”，“里”的数量多于“外”，“后”的数量多于“前”，体现出方位认知内隐性的特点。“上/前/外'堤易视性的方位词，具有外显性和正面性的特点；而“下/后/里”是非易视性的方位词，具有内隐性和背向性的特点。⑹歙县地名中存在中心语在前，修饰语在后的正偏式结构地名，如下石，是指岩石的下面，而不是指下面的石头。这种地名把具体的参照物放在方位词的后面，也体现了地名认知的内隐性特点。这种内隐性的特点与歙县人的文化心理有密切的关系。歙县很多村落都是由战乱带来的移民形成，战争难民为了躲避战乱而隐居徽州的山之中，这种内隐性的地名不失为一种很好的保护手段。
四、歙县地名方位词的使用特点
（一）使用频率的不平衡性
歙县方位地名中，方位词的使用频率呈现出极大的不平衡性。首先，歙县方位地名中，含“上”、“下”字的方位地名数量高达50%，占据绝对优势。这种情况的出现是由歙县的地理环境决定的。歙县多山，村庄多分布于低缓丘陵和山间宽缓的河谷小盆地上，因此歙县人在给村落命名时通常会以山川或者河流作为具体的参照物。对地理实体的方位而言，地势的高低是最突出、最容易识别的特征，而且这种“上、下”的位置是固定不变的，用“上”、“下”字来给地理实体命名能够准确地给地理实体定位。⑺所以歙县含“上”、“下”字的方位地名数量较多。同理，歙县方位地名中“里”“外”“前”“后”的使用数量要高于“东”“西”“南”“北”。
其次，歙县方位地名中，“东”与“西”的使用频率远高于“南”与“北”。“东”字的使用频率高是由于华夏民族传统的方位观念导致的。古代先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深切认识到太阳对生产生活的重要性，于是对太阳升起的东方充满敬意，不仅“赞天地之化育”，还把人离不开自然的思想，把对“东”的新体验、新认识不断地、无限地拓展充实和升华，把它由空间领域引申进人们的文化领域乃至生产生活领域。⑻“东”字在地名中的广泛运用正因为如此。但歙县方位地名中，“东”“西”“南”“北”四个方位词，使用频率最高的不是“东”而是“西”，这应该是与徽州盛行堪舆之术紧密相关。堪舆之术即风水术,“堪”指高处，“舆”表低处，堪舆的意思就是观察地势变化。两晋时期，风水的中心在山、陕；隋唐之际，风水的中心在江西；至宋以后，风水文化中心转移到了徽州。⑼徽州的村落选址十分注重风水，徽州人总是选择“背阴抱阳”、依山伴水的地方居住。风水术认为水主财，《入地眼图说》“水口”节中说:“凡水来处谓之天门，若来不见源流谓之天门开，水去处谓之地户，不见水去谓之地户闭，夫水本主财，门开则财来，户闭财用不竭。”歙县村落选址特别注重河流的流向，而我国的总体地势西高东低，水自西而来，所以风水术以西为尊。这种风水之说导致歙县村落以“西”命名的概率超过了“东”。
（二）不对称性
歙县方位地名中，除了南与北的数量基本相同，其他表示相对意义的方位词“东”与“西”、“前”与“后”、“上'与“下”、“里”与“外”的数量都不相同，表现出方位词使用的不对称性。其中，“上”与“下”、“里”与“外”的不对称性比较明显。
“上”这一概念的典型意义反映的是被观察物体和参照物之间直接的接触关系，而“下”反映的是被观察物和参照物之间存在一定的空间，彼此呈现离析状态，“上”的位置关系在儿童的日常生活和经验中比“下”的关系更为普遍。［⑹同时，“上”也是人类最先学习到的方位词。但是在歙县的方位地名中，“下”的使用概率大于“上”，这是由歙县村落分布的
地理位置决定的。因为多山，村落在选址时偏向选择山间坡地，或者山间的河谷平地，这些地方交通便利，有水源和供种植作物的土地，比较宜居，村落位置相对较低，所以“下”作为村名出现得多。歙县地名中的“上”仅仅指相对位置靠上，有的村庄位于低缓的坡地，实际位置并不算太高，但由于更低的位置已有村落定居，所以村名中用“上'以示区别。
歙县方位地名中，“里”的使用频率要大于“外”，这首先和“里”在汉语中使用范围更广有关，并且从认知语言学的角度来说，人类最初对空间的认识是从认识自身开始的，人习惯通过自身去比较衡量外界的事物，“里”就是一个具有明确范围的内部参照。其次，歙县的村落是典型的宗法制社会，大多都是一村一姓，村中还有宗祠族谱等，各村之间亲疏有别。由于这种家族观念和“重内轻外”的传统思想，歙县人内外区分相当明确，所以“外”作为地名词当然不女『里”符合歙县人的认知习惯。
五、结语
总体来看，歙县的方位地名在结构层面、认知层面、使用层面都具有十分鲜明的特点，这种特点与歙县山水汇聚的地理环境、人类方位认知的特点和先后顺序、歙县人的文化心理等都有密切的关系。我们可以从地名中的方位词窥探到多侧面、多角度的深层内容，加深对当地地理环境、语言特点、地域文化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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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吕全国)
Locative Words in She County會Place Names
WU Min
(School of Literature,Anhui University,Hefei,Anhui230039,China)
Abstract:The738location names or place names recorded in Place Names in She County can be roughly divided into four main structures.In terms of structural characteristics,She Countys location names are mainly monosyllabic location words,and different orders of location words denote different meanings.She County"s location names have the characteristics of subjectivity,originality,recessive location cognition and also imbalance and a-symmetry in use.These characteristics of She Countys place names are closely related to its geographical environment,human cognitive characteristics of location and the cultural psychology of people in She County.
Key word:She County；locative words；characteristics of orientation cogni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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