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方寿衡其人其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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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寻根》2022年第03期
方寿衡,字丹石、箪石,号鞠裳、佩南、同甫,系桐城桂林方氏曲庐支系第二十一世,其远祖为明代桐城著名学者、东林党领袖方学渐第三子方大钦,方大钦与长兄方大镇、次兄方大铉俱为一时名儒。
方寿衡生于清咸丰六年(1856年),卒于民国20年(1931年)。方氏本世居桐城县城,方寿衡祖父方葆馨因避太平军乱,举家迁至河南,方葆馨曾任河南陕州书院山长,故方寿衡少年时代长于河南,成年后曾在河南南阳等地做幕僚或坐馆,直至光绪十八年(1892年)才返回安徽故乡,其后往来于桐城与安徽省垣安庆之间。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至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在广东信宜一带做幕僚,后返安徽,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被选为优贡,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客居北京,任京师法政学堂中国文学科教员,后返回安徽。
武昌起义后,1911年下半年,方寿衡响应邓艺孙(清代大书法家邓石如五世孙)的召唤,加入在安庆成立的安徽省都督府教育司,任专门科法文学课干事,后在桐城、安庆两地居住往来。民国4年(1915年),方寿衡前往北京,追随大名道尹兼直隶河务局局长、桐城人姚联奎在河南濮阳一带治理黄河。大约民国6年(1917年),方寿衡任教于位于安庆龙门口的安徽省立第一中学,在校教授古文。民国11年(1922年)至民国12年(1923年)又前往天津姚联奎幕府,民国13年(1924年)至民国14年(1925年)客居南京、上海。1925年返回安徽,先后来到安徽省立第一中学、桐城中学任教。20世纪20年代中期,其长子方
侃、次子方,也先后在安徽省立第一中学、桐城中学任教,当时父子三人共同任教于一所学校,一时间在安庆、桐城传为美谈。民国20年(1931年)四月,方寿衡去世,享年75岁。
方寿衡去世后,其长子方侃(字林辰)将其父的遗文遗诗加以整理,编辑成《曲庐遗文》《曲庐遗诗》,民国30年(1941年)油印行世,然而存量稀少,现安徽省图书馆和桐城市图书馆各藏有一部。
书法:丹翁真似石,篆古见锋芒
方寿衡是清末民初安徽著名书法家,他精通篆书、隶书、楷书、魏碑、草书诸书体。
桐城中学的校园里有依据方寿衡书法镌刻的篆书铭刻石柱。1925年,时任桐城中学校长的孙闻园率领教师募集资金,选择场地,设计图纸,筹建公园。公园建成后,他们又刻石为柱,柱为方形麻条石,高4.32米,边宽0.34米,顶部为锥形,底部有方形台基。石柱四面题刻文字,文字即为方寿衡和另一位桐城宿儒方守敦二人所書。其中,石柱南北两面篆体为方寿衡原创题字,文曰:“为梁为柱罔不宜,志重远者,不师汝而师谁?乙丑九月方寿衡铭此十有七字。”正文部分字体采用铁线篆,笔力苍劲,结体圆润,落款的楷体之中蕴含魏碑的意蕴,庄重静谧,很符合作为师长的方寿衡对学生“为梁为柱”的期许口吻。方寿衡能为地方重要场所书铭,足见其在当地文教界的影响力。
方寿衡的篆书在1930年上海出版的书画杂志《联益之友美术旬刊》(总第146期)的“本刊征求书画第七十九”栏目亦有刊登,内容为:“亚箬其华,为所游优,矢弓孔庶,滔滔是炽,不具盱来,其写天始,古我来。”这是方寿衡对石鼓文的节临,古拙苍茫,颇具秀美之气。
桐城博物馆亦藏有方寿衡所书扇面一幅,所书内容是五言古体诗二首,两诗分别是《濮阳民居多浸于水……戏用五言纪之》《君邮和贺字韵诗迭韵谢之》,均收录于《曲庐遗诗》中:
河上得新庐,见者拱手贺。
相语声渐低,惟恐壁惊破。
客去仍有俦,正襟各端坐。
淅沥四面起,道是霰飞过。
助以东北风,敲遍竹万个。
开户急视之,中天月正大。
我得古锦囊,却不学李贺。
李方丁
但贮自作诗,黄鹤思椎破。
世有枚马俦,愿尽延之坐。
却此尺幅间,无异高轩过。
圭壁价连城,屠沽没一个。
君唾九天,牛腰渐渐大。
从上款“盘君嘱录于此”等字我们可知,扇面是方寿衡写与桐城文化名人方守敦的,书法是行草,运笔率真洒脱,如风行水上,通览整篇字字刚劲如铁,彼此抑扬顿挫、相得益彰。
安庆懒悟艺术馆还收藏有方寿衡的一幅草书集唐诗对联:“须知通塞寻常事,不怕山河顿整难。”钤印“方寿衡印”“丹石文字”。此联是丙辰年(1916年)写给大名道尹兼直隶河务局局长、桐城人姚联奎(字星五)的,正是对姚联奎为官一方、整治河防的赞美与期许,联中有清刚之气,墨涩古劲,内糅章草笔法,落款是两行行楷,抑扬顿挫,一气呵成,可见方寿衡书法功力之深厚与风格之多变。
2019年冬,笔者发现方寿衡写给姚联奎的碑体书法四条屏。根据该四条屏的内容,笔者判断它们分别
是节临南北朝时期的南朝刘宋《爨龙颜碑》、北魏《鞠彦云墓志》、北魏《中岳嵩高灵庙碑》、北魏《郑文公碑》四种著名的碑体书法的,其中《中岳嵩高灵庙碑》是选临,其他三本均是节临连续句子,和原碑拓一样,方寿衡的这四条屏碑体文字质朴刚劲、古趣盎然。此四条屏尺寸不详,目前为某私人收藏,上钤印五方:“丹石文字”“方寿衡印”“寿衡长寿”“方氏中一”“凤仪坊下主”。
上述书法(铭刻)是笔者目前寓目的方寿衡的书法作品,篆书、石鼓文、楷书、魏碑、行书、草书诸体具备,且件件都可谓精品。
比方寿衡稍晚一辈的安徽博物院文博专家、清代桐城派学者姚莹之孙、桐城派教育家姚永概之子姚翁望曾有诗盛赞方寿衡:“丹翁真似石,篆古见锋芒。陋巷甘瓢饮,蜗居守此藏。”姚翁望不仅从专业的学术角度称许方寿衡书法高古刚劲,而且钦佩方寿衡甘于淡泊、志节不移,有颜回再世的风神。
除了书法创作实践,在《曲庐遗文》和《曲庐遗诗》中,我们还可以看到方寿衡撰写的《江云卿篆“俭助廉”横额跋尾》《跋姚先生惜抱隐仙庵诗幅后》《跋族祖息翁先生手批苏诗》《为韩伯韦跋〈刁遵墓志〉》等文章和《赠王紫瑛》《王紫瑛刻石,神味隽永,得钱以养亲,皆人所难能者也》《题姚熙伯遂园图册并柬金子善》等诗歌,这些诗文都是记录自己为他人书画作品的题跋,从中我们亦可窥探方寿衡的一些书法见解与思想。
方寿衡在《为韩伯韦跋〈刁遵墓志〉》一文中批评当时对书法审美存在的不良倾向:“因念近人作字,颇趋于魏齐一然。不过喜其恣横怪诞而已,茂密隽丽之旨鲜得窥见,乱象之诟由此以兴。”如他在古体诗《题姚熙伯遂园图册并柬金子善》中就感慨“意在笔先”的重要:“始知图之营造在笔先,一经落纸足千年!图之营造与时游,宫移羽换任指传!”又如他在古体诗《题姚熙伯所藏何子贞编修手帧》中盛赞清代书法家何绍基的书法,推崇其“字如其人”的合理:“开缄展卷一示我,嶙峋波折森戈矛。断缣尺纸皆可贵,何必寻丈之幅,始足比琳球!我因子十字,怀想生平猷。点画尚如此,风节必更遒。”又如他为次子方的画作题《丙寅初冬老箪题儿画》绝句,得秋菊飒爽之态:“艺菊无花笔有花,秋容老丑势桠杈。霜风凌逼无人觉,乱洒黄斗晚霞。”类似的见解,不一而足。
文章:敢道文章似马周,年年蓬转
苦难收
《曲庐遗文》由前集、后集、附录三部分组成,现存51篇。前集分为论著(4篇)、序跋(7篇)、赠序(2篇)、书牍(3篇)、书札(16篇)、碑志(3篇)、祭文(1篇)、传状(4篇)等八类;后集为方寿衡代他人之作,计为9篇,均为序文;附录有《学略》《质学》两篇。
方寿衡的论著类、书信类文章,多是针对清末民初的政治、制度、礼仪、时事而阐发议论的,表现了他这样一位深受桐城桂林方氏“经世致用”思想熏陶的知识分子的政治见解和道德良知。
光绪十五年腊月(1890年2月),他向光绪帝师翁同上书,写成《上翁淑平大司农书》,文章针对“方今天下事,势虽若安然而强邻窥于户帑,藏匿于中,灾见于频年,愁苦遍于草野”的现实,提出“宏圣学、开言路、蓄人才”的建议。翁同在《翁同日记》中亦记载此事,他赞赏方寿衡上书一事,“此非蹇浅者所能也”,自己“当识其人”。
民国初立,方寿衡就对尊孔与废孔的问题发表见解,先后撰写了《祀天配孔议》《论求为人之道非读孔子之书不可》等文章。方寿衡的思想是尊孔的,他在《论求为人之道非读孔子之书不可》一文中说:“生于今日而欲自成其为人也,惟有守孔子之道而已;欲使人人皆不失为人也,亦惟有守孔子之道而已。”民国2年(1913年),他写出了《祀天配孔议》,建议当局“定孔教为国教,以经籍为作人之根本,……则笃信孔子之言者日以众,率循孔子之道者日以真,不惟人才勃兴,国势必坚定,即郅隆之治未始不可遇之也”!《祀天配孔议》引起国务院的重视,被记录在中华民国政府国务院批文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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