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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业医师证2014年第6期
总第187期
落日如盘
(组诗)
王夫刚
墓边,落日如盘
落日如盘。一个青年人向我走来,从墓地方向。他剪掉了盘在脑后的辫子,但长着一张
和我一样的面孔。我在墓边喊他
今天不是清明冬至,不是鞭炮炸响的除夕之夜我不打算邀他回家。落日如盘。一个青年人向我走来,从墓地的方向他英年早逝,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长孙仅有的胃始终空着,短暂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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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阴雨连绵,抱恨也没有写到族谱和村志上写上去又有什么用?族谱早已不知所终而村志至今仍属于计划中的行为
鼓励未来。大地上生长着很多凸起的事物但只有坟墓愿意替失败的人生承担有形的怀念。落日如盘。一个青年人向我走来,从墓地的方向他生于战乱,死于饥饿,疾患
连走路和喘息都是吃不饱的样子未老先衰。在被称为旧社会的时代,他理所当然地留不下一帧照片,或者画像
供粗心的晚辈指认。我们在墓边相遇中间隔着我的父亲。我们在墓边抽烟。交谈。落日如盘。生者爱恨交加。死者从善如流。墓地犹似城镇
越发拥挤不堪———见缝插针的人让庄稼长满了
坟头———这是一个塞翁失马的细节夏季多雨,绿透出咄咄逼人的
气息,使游荡在人间之外的魂魄不再孤寂。惧死的心尚未寻到生命的要义缺少墓志铭的坟堆验证了我父亲的
生前忧虑:的确,如果他们拥有门牌号码一样的墓碑,即使天黑下来,即使没有月光我也不用担心与亲人走失
或者擦肩而过:父亲没有实现的心愿何时成了需要完成的任务在我身上
照单全收?落日如盘。一个青年人离我而去
走向墓地深处———哦,他那么年轻,居然被我喊做爷爷。
祭父稿,第二首演员孙涛
父亲去世三年之后,我迈入中年门槛。四十不惑,曾经多么遥远的目标就这样悄无声息地
来到眼前:我的儿子顺利升入小学四年级诗歌的春天,依旧蒙着一层薄霜。父亲去世三年之后,每年的三月
我不必再专程返回山脚下的村庄为他烧纸燃放鞭炮。除了春节和中秋节这些惯性节日,我的怀念
允许越过形式主义在他的坟前小坐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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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去世三年之后,我为之后悔的事情
似乎比以往多了起来——
为什么没有帮助他为早逝的父母
立一块给生者阅读的墓碑?天堂也有电信局为什么不提醒他带走生前用过的电话?
父亲去世三年之后,我学会了抽烟
为了与他保持某种爱好上的联系。
父亲去世三年之后,我成为了真正的父亲(一个与传统有关的说法)
在他坟前焚烧诗集不是为了让他阅读。
父亲去世三年之后,山河依旧。
卡扎菲领取了比萨达姆还要羞辱的结局。
我还生活在城市一角,我的土地
还由别人耕种:替父亲活着
活下去,我的梦还由父亲那里出发抵达光阴。暴雨及其他
街道能不能变成河流?答案是肯定的。
街道的河流上能不能收留钢铁和人的尸首?
答案仍然是肯定的。
热门网游排行榜洪水猛兽,洪水是我们见过的猛兽
怀着一颗相见后悔的心。
而暴雨并非苍天的玩笑高高在上。
据说气象台主动把预警降低了
一个等级,高速公路被淹没到四米以下的水中像极了一个现实版的童话,或寓言。
雨后的城市依旧灯火辉煌。
除了公交车厢比以往显得宽松了许多。
电视台的主持人决定宴请150位救人的
农民工;市民们则赶到殡仪馆
跟一言难尽的丁志健告别——
这个大学毕业的年轻人,有一个三岁的女儿死在打不开门的越野车中简直是
另类的奇迹:110,忙音;120,忙音119,忙音……只有他的妻子
在疯狂地跑向广渠门桥。只有立起来的积水耐心地洗着下水道。
到了最后,他试图用头撞碎车门玻璃
而他的妻子就在几米远的地方
大声喊着他的名字。
他活了34岁,但北京正在经历着60年一遇的水患:他说的没错,人生没有彩排。卢沟桥事件
外墙外保温只是这一次的直播过于残忍。
7月21日,暴雨大到心痛,大到死亡。
7月21日之后,暴雨大到怀念,大到遗忘。
舅舅去世而作
疏于联系的表兄打来电话,传达舅舅的
消息,当然,肯定是不幸的消息
一个活到了八十多岁的
乡村老人:只有死亡能惊动亲戚们。
电话里的表兄连悲伤的形式主义
也摈弃了,我只好把节哀顺变的慰唁
截留在唇边(舅舅的外甥
好像还有另一个称谓:外甥狗)
但我决定赶赴四百公里奔丧并对母亲
隐瞒这件事情。晚年的舅舅
活得异常黑暗,不过除了眼睛不够争气
母亲以为他将活到令人吃惊的年龄。
舅舅姓高,他的身体跟他的姓氏一样
魁伟。我的童年曾在他那里
获得过长期做客的优越感——
小小的村庄,容得下我所有的亲戚。
家族的墓地在山腰。在纪念外公的
一首短诗中,我曾写道
在那里能看见河流穿越镇政府的驻地
那时,舅舅就站在我的身边。
那时,舅舅还没有和收音机相依为伴
还没有跟我谈论震惊一时的杜世成事件。
像博尔赫斯描述的失明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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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降临还只是一种缓慢消失。舅舅去世,从根本上平息了两个表兄关于赡养的分歧。舅舅去世以后这个村庄也不会再有长辈令我偶尔牵挂。夏日山洪暴发,冲走了一个时代。
为姨妈去世而作
姨妈,你去世后在灵堂里被讳称为“韩府高太君”
你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他们看上去一样悲伤———你的一生只与一个村庄有关
但你不知道邮票所以也不知道拿邮票来类比它:共用的井台永远是潮湿的,而疾病比不上与赡养有关的争执令你晚年更加沉默
现在,你和你的身份证,老年证你特别叮嘱不要烧掉的衣物
在黄土下,在你早年去世的丈夫身边安顿下来。你的一个女婿在曲终人散的酒席上因醉而涕,或者因涕而醉———唉,山东不是山西,亲人
终归亲人。姨妈,你失明的哥哥还在抽烟,你唯一的妹妹获知噩耗后一脸惊人的平静你疼爱过的外甥只是赶巧参加了
你的葬礼———围观的人说死是解脱,他表示赞同
并且决定写一首你看不到的诗留在人间
木头脑袋记
他是村子里最善良的人,和躺着中的倒霉蛋。外面声密集的时候,他关了大门躲在土炕的一角瑟瑟发抖。他不是国军,也不是国军追剿的那些面孔,他只是一个中年鳏夫
渴望通过勤劳耕作再娶一房女人生育后代。声渐渐稀落,他到院子里查看牛棚、猪圈、粮囤和草垛。不幸的是,他没有发现藏身牛棚的受伤的陌生人;更为不幸的是
受伤的陌生人把血迹留在了而入的地方。国军据此轻易到了目标。
战战兢兢的邻居试图证明他与陌生人并无瓜葛,但管烫手的国军并不相信乡绅和地主之外的
证词———令人绝望的是,正是乡绅和地主的被镇压,导致了战的发生。杀一儆百在所难免:祠堂前的旗杆上很快悬挂起了两颗脑袋———他们身首异处,而他死不瞑目。
事情的吊诡之处在于,黎明以后人们发现两颗高悬的脑袋居然不翼而飞。丧事操办者只好请人雕刻了一个简陋的木制的替代品:木头脑袋这倒与他的性格有点吻合。
木头脑袋,自此成为他的另一个身份滞留于民国二十一年以后的记忆直
现在———不是国军,也非国军追剿的那些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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