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肠剑》作者:阿袁一孟繁最初对吕蓓卡生出嫌隙,是因为一件和自己不相干的事情。三间房,A、B、C,都是一样的大小,只是 A 房朝南,有一个小阳台,而 B 房和 C 房在北面,没有阳台。这个区别,她们三个人——孟繁、吕蓓卡和齐鲁,事先在物管那儿并不知道,所以都是随便签的字,齐鲁签了A,孟繁和吕蓓卡签了 B 和C。三把房间的钥匙,三把套间的钥匙,都圈在一个小铁环上,由吕蓓卡拿了,三个女人说说笑笑,一起去博士公寓305。然而,吕蓓卡竟然把她的拉杆箱包放进了 A 房,同时仿佛不经意地,把C 房的钥匙给了齐鲁。孟繁当然注意到了,她是一个心细如发的人,一进305 就发现了A 房和 B 房 C 房的区别,也发现了吕蓓卡这个有意无意的小动作。然而齐鲁似乎没发现,或者发现了,不好意思说。因为孟繁看到齐鲁表情的一刹那有一点点惊讶,然而也只是一点点,稍纵即逝。之后,便不声不响地接了C 房的钥匙,进去打扫了。房间里有许多灰尘,以及前任博士们留下的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她们足足打扫了一个多时辰,门口的垃圾堆成了一座小山,305房间才有了一些女性化的清洁气质。那天的晚饭是吕蓓卡请的。本来孟繁不肯去,她和孙东坡约好了,要去他那儿吃饭的。孙东坡在电话里说,他买了鲈鱼、四季豆角、西兰花,还有里脊肉,都是孟繁偏爱的,尤其是孙东坡做的清蒸鲈鱼和糖醋里脊,每次都能让孟繁吃出今夕何夕的幸福感来。而且还有一瓶张裕干红,他说,房间里的哥们今天出去了,我们俩可以放开来,喝几杯。后面那句话,孙东坡是放低了声音说的,孟繁的心不禁一阵荡漾。然而吕蓓卡不让孟繁走。吕蓓卡说,不就是老孙么?已经在一起吃了十几年饭了,还要在一起吃上几十年,你烦不烦呀。如果是别的男人,我们还考虑考虑,但老孙绝对不行,你说是不是,齐鲁?齐鲁笑笑。孟繁其实知道那顿饭吕蓓卡是想请齐鲁。那样
离婚手续怎么办理流程咖喱鸡阴了人家,不个由头弥补弥补,怎么好意思呢?但单请齐鲁,到底有些着痕迹了,所以需要孟繁在一边做个幌子。这层意思,孟繁看得一清二楚,虽然看清楚了,也不说破吕蓓卡,这是孟繁的性格,孟繁最不喜欢塌别人的台。何况吕蓓卡的台,也难塌。孟繁在电话里刚说一句,我可能过不去了,吕蓓卡就一把抢过了手机,说,不是可能过不去,是一定不过去了。夫,今儿晚上你就自斟自饮吧,学学人家李白,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孟呢,您就别惦记了,属于我和齐鲁了。二孙东坡在另一个学校读博士,和孟繁一样,也是古典文学专业的。不过,他搞古典文学批评,主攻理论;而孟繁呢,研究作品,重点是晚唐诗人李商隐的作品。他比孟繁早一年读博。这是他们家一贯的前进模式,总是他冲锋在前,然后孟繁亦步亦趋。当年他们在中学教书,小城市的普通中学,那么一个小地方,人生自然和理想无关,但生活也是平静安逸的。她其实很耽溺那样的日子,和孙东坡恋爱,结婚,然后生儿育女——生儿育女他说是夸张了,因为没有儿,只有一个女。女儿叫桃子,长得和他一样眉清目秀。他很喜欢,这是自然的,哪个做父亲的不喜欢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呢?然而他的喜欢却是有保留的、有遗憾的喜欢。他是农村出来的,对儿子有一种根深蒂固、所欲罢不能的深情。以,即使和桃子玩得昏天黑地的时候,说,他也会突然摇摇头,我们的桃子如果是个儿子多好哇。这是什么话呢?孟繁不爱听。更不爱听的还有孙东坡父亲的话,孙东坡的父亲说,要不,你们偷偷地,再生个儿子,放我们那儿带?小城里的女人表达情绪时,一般都是很直接很激烈的。即使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中学女老师,在小城生活几年之后,也入乡随俗,变成铿锵激昂的豪放派。但孟繁从来不这样。孟繁一开始就表现出了大城市女人的潜质,也表现出
了研究李商隐诗歌的婉约潜质。孟繁笑眯眯地对孙东坡说,我倒是想成全你父亲,假如我是个乡下女人,也不妨学一回宋丹丹,做个南征北战的超生游击队,可惜我不是。或者学《浮生六记》里的芸娘,给你纳个妾——不过,孙东坡,你生不逢时呀,你如果和沈三白一样,是乾隆时候的人,这办法才可以的。要不,你休了我?可孙东坡怎么会休了孟繁呢?他们是恩爱夫妻,当初他追她时就发过誓,这辈子要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而且,孙东坡从来不是一个半途而废的人。他们一直是比翼双飞的。说比翼,或者有些不准确,但至少是参差而飞。他教高三,她教高二,他是教研组组长,她是副组长。他考研去了外地——这下总该劳燕分飞了吧,然而只分飞了一年,她第二年就考上了他的学校,两人接着在省城比翼双飞。省城的天空更加广阔,而且又摆脱了孙东坡家人的纠缠,她更耽溺了。可孙东坡不耽溺,孙东坡是有野心的人。野心是孟繁的说法,孙东坡自己认为那是青云之志。有青云之志的孙东坡,在省城也呆不住,三十五岁那年又考了博,是上海的一所高校。孟繁这次有些飞不动了——鸟和鸟的飞行能力原是不一样的,孙东坡是鲲,是鹏,喜欢南溟北溟,喜欢扶摇直上;而她是蜩,是学鸠,只喜欢榆树和枋树的高度,她这样对孙东坡说。孙东坡笑了,孙东坡说,你放心我一个人在外单飞三四年?上海那可是一个繁华世界,最容易让男人声犬马。我的几个师、师妹,个个都是闭月羞花的。孟繁才不相信孙东坡会声犬马,也不相信他的师、师妹闭月羞花,然而她最后还是考了博。三年的离别,对正当盛年的他们,确实是个很大的身心考验。她本来聪明,而所有的参考书孙东坡都替她准备好了,导师那儿也联系过了。闭关修行十二个月后,她和孙东坡又在上海比翼双飞了。三在住进博士楼305 之前,孟繁和吕蓓卡的关系,严格一点说,还只能算是
缅怀革命先烈手抄报内容陌生人。不过见过几次面,在学校招待所的食堂,和上上下下的电梯里。来考博的学生,几乎都住在学校招待所里,两人却从来没有过交往,点头之交都没有。可吕蓓卡却把孟繁叫做孟,把孙东坡叫做夫。孟繁第一次被叫出了一身鸡皮疙瘩。首先不说她们之间的关系没到这程度,单就那称呼,孟繁也不习惯。也不是茶楼酒馆的,也不是引车卖浆的,叫什么、夫呢,简单地叫孟老师和孙老师不就好了,高校里的人逮谁不是叫老师呀?关系生分的叫老师,关系亲密的也叫老师,敬重的叫老师,讨厌的也叫老师。老师的意蕴最丰富多义,几乎和李商隐的诗歌一样丰富多义。言简而意丰,多合适的一个称呼!可吕蓓卡偏要、夫地叫。孟繁觉得吕蓓卡的作派简直不是学院风格。学院里的女人哪个不懂远近不懂分寸呢。吕蓓卡竟然不懂。明明还是山远水远的关系,竟然一下子被她扯成了亲戚,还不是远亲,是半直系。真是蛮有意思的一个女人。第二天,孟繁和孙东坡吃饭时,这样说起吕蓓卡。孙东坡和孟繁已做了多年的夫妻了,自然知道孟繁的“有意思”其实是骂人的话,是说吕蓓卡“二百五”,也就是上海人嘴里的“十三点”。但饭桌上的另一个人却不知道,他就是孙东坡同宿舍的哥们老季。老季是北方人,长得也很北方,一米八几的个子,又黑又粗糙的皮肤,和孙东坡对比了来看,简直一个是枯藤老树昏鸦,一个是小桥流水人家。可这棵老树竟然是研究“花间词”的,孟繁有些忍俊不禁。孙东坡说,老季不仅研究花间词,老季的审美对象是世间一切妩媚风流的东西。妩媚的风月,妩媚的文字,妩媚的女人。所以老季一听说吕蓓卡,就有些激动了,赶紧问孙东坡小姨子的形象如何。孙东坡虽然当了夫,却也没见过小姨子。两个男人都转了脸,看孟繁。孟繁沉吟半天,然后说,是个美女。老季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美女?现在哪个女人不是美
女呢,系资料室的老冯还被学生们叫做美女呢,可老冯不仅快五十岁了,而且满脸雀斑,甚至有一个很俄罗斯的腰,学生们都担心沈老师抱不过来——沈老师是老冯的老公,也是中文系的教授,有名的红学家。学生们有事没事常常拿他的形象打趣,说他研究《红楼梦》研究得走火入魔了,生生把自己研究成了一个男林黛玉,闲静时似娇花照水,行动时如弱柳扶风。在高校,弱柳扶风的男教授倒也不少,关键是他和夫人老冯的形象太反差了,老冯倒也是很古典文学的,只是那古典是《水浒》式的古典,或者是苏轼的朋友陈季常家的河东狮吼式的古典,总之和本来意义上的美女是风马牛不相及的,然而也被叫做美女了。可见美女,是被用俗用滥了的一个概念。所以老季说,哪能这么敷衍我们呢,你是搞文学的,要用修辞。修辞就修辞呗!孟繁笑笑,说,是个闭月羞花的美女。这哪行呀,老季摇摇头说,闭月羞花在后现代语境下已经有了新的诠释,木子美还闭月羞花呢,芙蓉还闭月羞花呢。老季显然多喝了两口酒,孙东坡被逗得乐不可支。孙东坡说,你别和老季绕了。老季研究词,你干脆就用词来比,她是北宋词,还是南宋词?是豪放词,还是婉约词?孟繁放下筷子,斟酌半天,说,或许,她是五代花间词。老季大喜过望,说,原来在我研究范畴之内,那我一定要认识认识。行呀。孟繁?怠?四三个人的关系,是最具张力的关系。如果三个人当中有两种性别,那张力就会达到无以复加的程度:有明争有暗斗,有爱情有阴谋,有背叛有嫉妒,绝对精彩跌宕如马丁斯科西斯的《纯真年代》,或者周迅赵薇陈坤。的《画皮》如果是一种性别,且是阴性,那依然会是紧张的戏剧性的关系,只是这戏剧性,不是好莱坞的路线,而是更曲折,更隐秘,外弛内张,外静内动。机关都藏在暗里,在姹紫嫣红的戏装下,在甩来甩去的水袖里,这意思,又有些是昆曲了。孟繁觉得,吕蓓卡唱
绿巨人2008攻略昆曲绝对是个旦角儿,刀马旦。因为不动声中算计了人家齐鲁,也因为谈笑风生中把孙东坡叫做了夫,孟繁以管窥豹见微知著。所以她有些远着吕蓓卡,是心理意义的远,面上大家的关系还是一样的,或者说,她和吕蓓卡的关系看上去更亲密些。这亲密完全是吕蓓卡单方面造成的。吕蓓卡最喜欢有事没事到孟繁的房间里来串门,或者晚饭后约孟繁去散步——所谓散步,其实是出去拈花惹草,吕蓓卡对校园里所有的植物,都抱有空前的占有热情。她沙发边上的那个巨大无比的深褐圆坛子,里面也因此总是插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她甚至会让孟繁掩护她,拿个玻璃瓶去偷博士楼前的桂花,回来用蜂蜜腌了,做桂花糖吃。应该说,如果没有齐鲁那件事,和吕蓓卡这个女人交往其实还是非常有意思的。她不仅喜欢搞点女人的小情趣,而且还无比热爱飞短流长。不过个把月,整个楼里的男博女博,和整个文学院里的博导们,吕蓓卡似乎都认识了。虽然他们未必认识吕蓓卡,但吕蓓卡却对他们有了提纲挈领的了解,谁是书痴,谁是花痴,谁是论文痴——“痴”是吕蓓卡的口头禅,但凡谁在哪方面有点过了,在吕蓓卡这儿可就成了某某痴。有时她和孟繁走在路上,会突然捅捅孟繁的胳膊,黑眼珠一时变得十分流转。孟繁知道,她们一定又遇到某痴了。果然,等那人过去,吕蓓卡会说,她就是某某某耶。可某某某孟繁不认识。吕蓓卡说,花痴呀,201的花痴。博士楼里,花痴有好几个,为避免混淆,吕蓓卡给每个花痴都加了定冠词。定冠词一般是房间号,也有的是地域,比如隔壁的女博,就被吕蓓卡叫做洛阳花痴。每个花痴的背后当然有许多典故,这些典故吕蓓卡能如数家珍。吕蓓卡的口才很好,而一旦说到与风月相关的话题,那更是眉飞舞妙语如珠。孟繁其实也爱听这样的流言,哪个女人不爱流言呢?流言是暗夜里的璀璨烟火,是连天衰草中
2017年开学第一课的斑斓蝴蝶,那缤纷秀岂是枯燥的学问枯燥的论文能比的?可孟繁偏做出不爱听的样子。这是故意怠慢了,借怠慢流言,来怠慢吕蓓卡。当然也不是很明显的怠慢,而是有些含蓄的,有些消极的。女人之间飞短流长原是要相互激励的,要你来我往的,要同舟共济,要相濡以沫。高尚的行为不需要同志,千里走单骑,才能成就孤胆英雄。但堕落不一样——背后说人是非,这差不多就算堕落了。她们受儒家教育多年,对这一点心知肚明。但明知,也要故犯,因为堕落是更快乐更容易的事情。往上总是更吃力,而往下则轻而易举,这是力学规律。大多数人不能逃脱于规律之外。女人更不能,因为体力不支。体力不支也会造成精神不支,而不支的结果就是需要堕落的共犯。一个人堕落让人不安,而两个人,或者更多,那不安的意味就会减弱甚至化为乌有。但孟繁却不成人之美。无论吕蓓卡说什么,孟繁从来不插嘴,只是笑吟吟地听,间或嗯嗯哦哦几声。那嗯哦,只是礼貌上的,既不是推波助澜,也不是添枝加叶。这样一来,吕蓓卡的流言,就有些表演的意味了,且是自编自演自吟自唱的表演。这是孟繁的刻薄处。只是,孟繁的刻薄,是李商隐的《锦瑟》诗,很朦胧的。,吕蓓卡或者没有看懂这《锦瑟》或者对流言过于沉迷欲罢不能,每次一有新的八卦,仍然会急不可耐地往孟繁的房间跑。偶尔也会让孟繁到她房间去。这一般是她买了新衣服,要孟繁帮忙赏析赏析——当然主要是赏,析其实无关紧要。因为吕蓓卡在服饰方面的理论,远比孟繁更为丰富。然而它山之石,以攻玉,兴头上的吕蓓卡会这样说。这是客气话,孟繁不上当。吕蓓卡不是需要它山之石的人。然而孤芳自赏毕竟寂寞,所以还是需要孟繁。虽然孟繁和她,不是一条道上跑的车。孟繁这个时候通常不作声,但偶尔,也会美言几句。这是礼貌,也是特定语境下的本然反应。因为吕蓓卡这个女人,穿衣服确实很好
看的。她个子虽然不算高,却极玲珑窈窕,什么衣服往她身上一穿,都是横看成岭侧成峰。正因为这样,吕蓓卡在周末最热爱的娱乐和运动便是逛时代广场,或襄阳路和七浦路的服装店,一个人逛。因为孟繁不太爱逛街,孟繁最喜欢逛的是书店和宜家家居,或者学校门口的小菜市场。孟繁有个小电磁炉,有时孙东坡周末过来,他们会煎几块牛排,或者蒸上一些基围虾或大闸蟹打牙祭。他们平?赵谑程茫 旧匣故且运厥澄 鳎 共皇且蛭 美 眩 撬 蔷醯貌缓纤恪Q @锏拇蠡纾 唤黾酃螅 铱瓷先ド硎篮推分适 挚梢桑 悦戏备 敢庾约喝ゲ耸谐。 鬃匝橹つ切┫好切访堑睦蠢 靶孪驶钇贸潭取B垒砜ǘ源耸 直梢模 衔 戏币丫 潜曜嫉呐 ┘蛹彝ジ九 ?女博在吕蓓卡那儿,基本是贬义词,经常用来嘲弄人的。她虽然也是女博,可她是个看上去不像女博的女博,这很关键。做女博可以,但不能做成齐鲁那样从形式到内容高度统一的女博。吕蓓卡最看不上齐鲁,并且在孟繁那儿,从不掩饰这种看不上。她在背后总是把齐鲁叫做书痴,后来干脆叫书蠹了。吕蓓卡说,一个女人,把学问做到了昆虫那样纯粹执着的境界,简直太恐怖了。关于这一点,孟繁也有同感。她也不是很爱学问的人,之所以读博士,是身不由己。谁叫她有一个孙东坡那样的老公呢?只好嫁鸡随鸡了。吕蓓卡呢,读博的原因倒不是嫁鸡随鸡——她的鸡不在上海,在美国,而且还没嫁呢。她沦落为博士,完全是学校逼良为娼。吕蓓卡说,她那个学校,超变态的,竟然明文规定,一九六九年以后出生的老师,没有博士学位,取消评教授的资格。此文件一出,简直是平地惊雷,那些四十岁以下的老师们,一时间抱头鼠窜,纷纷往各个学校钻。不出去混个博士学位回来怎么对自己的人生做交代呢?总不能一辈子当副教授吧?好说不好听呀,而且工资还差那么一大截呢。
上下楼梯注意事项即便吕蓓卡这种平日以不求上进自诩的老师,也扛不住,挣扎了半年,最后也还是鼠窜上海了。有什么法子呢,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但齐鲁不一样,齐鲁看上去对学问,显然是甘之如饴的。五三个女人当中,齐鲁是最年轻的。她比吕蓓卡小三岁,比孟繁小两个三岁。她们年龄的数字关系,正好是一个等差数列。这只是实际的年龄关系,如果按视觉年龄来排,齐鲁和吕蓓卡,要颠倒过来。所以吕蓓卡一有机会就会让男人做猜谜游戏。谜面是:猜一猜我们的年龄关系?谜底应该答出谁是老大,谁是老二,谁是老小。猜中了有奖,奖品有时是吕蓓卡手里的一个话梅,有时是一个法式拥抱。男人们很踊跃。吕蓓卡的法式拥抱,确实是很激动人心的奖品。然而没有谁得到过这种奖品。因为百分之百的男人,都把老二和老三搞颠倒了。还有一些眼神不好的男人,甚至把老大看成了老二,而老三成了老大。这个时候,吕蓓卡总是笑得花枝乱颤。一边的孟繁都有些看不过去,可齐鲁,却是没事人一样的。偶尔吕蓓卡不在宿舍的时候,孟繁会挑几句,说吕蓓卡那个房间的阳台,阳台外夜晚的上海灯火,以及飘浮在阳台上的隐约的桂花香,还有男人对女人年龄的鲁钝。孟繁的言语,完全是李商隐的风格,意在言外的,曲折幽微的,而且还蜻蜓点水。也不知道齐鲁听不听得懂。也可能听不懂吧,因为齐鲁从来没有接过茬,总是很安静地听孟繁讲,那姿态仿佛在课堂上听课一样。这也是齐鲁的本事,齐鲁总能把任何一种关系变成师生关系,把任何形式的言谈,变成上课与听课。有时孟繁觉得齐鲁这个女人真是个当学生当出了瘾的,吕蓓卡与其叫她书蠹,不如叫她学生蠹。可学生也不能当一辈子呀,博士毕业之后,怎么办呢?又去读另一专业方向的博士学位?这种情况也有的,孟繁听说,在国外,有一些留学生就这样,博士毕业之后,不到工作,只好又去读另一个博士,最后把学校所有
的博士学位都读了个遍。反正国外的奖学金高,干脆把读博职业化了。或者齐鲁应该去国外,既可以把学位无休止地读下去,又可以摆脱类似于吕蓓卡这样的女人的欺负。外国人又不讲阴阳,又不讲太极,终归没有中国人复杂和厉害。吕蓓卡的男朋友就让吕蓓卡毕业后赶快去美国,他说,美国人都像幼儿园的小朋友,超单纯,超好对付。这当然是玩笑,却也是有几分当真的玩笑。如果那样,吕蓓卡去美国岂不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了吗?对付美国人,让吕蓓卡这样高段位的人去,不是杀鸡用牛刀?而齐鲁,估计和美国人,是旗鼓相当的。研究了那么多年的先秦文学,一天到晚琢磨几千年前的人,还能不把自己琢磨得更朴素和更单纯,不把自己琢磨成美国人那样子?孟繁觉得挺有意思,或许一个人的研究真会影响到她的性格和思维。不然,她研究李商隐,就有李商隐的缜密和曲折;吕蓓卡研究明清戏剧,就有戏剧中小旦的长袖善舞;而齐鲁,、整日读“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上耶,我欲与君相知”这样的古朴诗文,不知不觉亦变得古朴了。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然而也可能是另一种结论,那就是一个人的性格与思维决定了她的研究对象。或者她本来身体里就有李商隐,所以研究李商隐。吕蓓卡本来就是个小旦,所以研究戏剧。而齐鲁本来就是简单朴素的,所以她干脆返璞归真,回到几千年前的先秦文学里面去。孟繁突然间有了一种灵感,她或许可以就这个问题写一篇论文,论文的题目就叫做《略论文学研究者的性格和思维与研究对象的关系》。六齐鲁其实懂,懂吕蓓卡的偷梁换柱和反衬,也懂孟繁言此意彼的挑拨离间。然而齐鲁不在意。房间朝南朝北有什么关系呢?比起南面明晃晃的房间,她更喜欢北面的阴暗。她向来忌惮明亮的东西:白天、太阳、玻璃以及别人尖锐的注视,她都不喜欢,那些东西让人没有遮挡无处藏身。她喜欢更暗的感觉,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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