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实甫的《西厢记》
葩。作品中既有美的景、美的人、美的情,
清新明快的抒情曲。
著名戏曲评论家朱权在《太和正音谱》厢记》:“如花间美人,铺叙委婉,
佳句,若玉环之浴华清,绿珠之采莲洛浦。”人郭沫若曾说过:“文艺母亲的女孩儿里,最完美,最绝世了。《西厢》
恒而且普遍的生命。”提起《西厢记》,
作品的第四本第三折《长亭送别》
的《西厢记·长亭送别》为例,
一、整齐匀称的音节搭配
汉语当中,一个汉字往往就是一个音节外)。音节有单音节、双音节、
节的汉字恰当地搭配在一起,
悦耳动听、朗朗上口,富有音韵之美。
王实甫《西厢记·长亭送别》
别》)的音节组合既有参差错落的变化美,称的节奏美。我们都知道,
法对称。正如刘勰在《文心雕龙》
适,偶语易安。”在《长亭送别》中,
的对偶句和句式整齐的排比句,
音乐美。
对偶是用字数相同、
意思的修辞方式。仔细品读《长亭送别》语意相反或相近。
马建忠在《马氏文通》中强调:“古籍中,诸名往往取字同义者,或两字对称,教单辞只字,其辞气稍感浑厚。”《长亭送别》中有大量的语意相反或相近的对偶句。例如,“悲欢聚散一杯酒,南北东西万里程”:“悲欢聚散”对“南北东西”,都是并列短语且严格对称;“一杯酒”对“万里程”,都是数量短语且严
格对称。“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恨”对“怨”,是近义词且对称;“相见”对“归去”,是反义词且对称;“迟”对“疾”,是形容词,语意相反且对称。“听得道一声去也,松了金钏;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听得”对“遥望”,都是宽泛的动词且对称;“道”对“见”,都是严格的动词且对称;“一声去也”对“十两长亭”,都是数量短语且对称;“松了金钏”对“减了玉肌”,都是极具夸张意味的动宾短语且对称。“马儿迍迍的行,车儿快快的随”:“马儿”对“车儿”,名词后都附有“儿“且对称,“迍迍的”对“快快的”,都是叠词且对称;“行”对“随”,是近义词互对。这些对偶句,有相同或相似的结构,音节整齐匀称,语音和谐悦耳。
这样的对偶句还有很多,如“下西风黄叶纷飞,染寒烟衰草萋迷”“意似痴,心如醉”“合欢未已,离愁相继”“年少呵轻远别,情薄呵易弃掷”“须臾对面,顷刻别离”“(也有些)土气息,泥滋味”“一个这壁,一个那壁”“车儿投东,马儿向西”“虽然眼底人千里,且尽生前酒一杯”“眼中流血,心内成灰”“到京师服水土,趁程途节饮食”“荒村雨露宜眠早,野店风霜要起迟”“泪添九曲黄河溢,恨压三峰华岳低”“笑吟吟一处来,哭啼啼独自归”“昨宵个绣衾香暖留春住,今夜个翠被生寒有梦知”“青山隔送行,疏林不做美”“夕阳古道无人语,禾黍秋风听马嘶”“来时甚急,去后何迟”“四围山中,一鞭残照里”“泪随流水急,愁逐野云飞”“眼底
空留意,寻思起就里”等。在朗读、吟诵的过程中,读
者自然能感受到一种整齐匀称、自然和谐、节奏明快
的音乐美。
在创作的过程中,作者除了使用大量的对偶句,
还使用了一些排比句。这一方面能使作品具有音乐
美,另一方面能增强气势,强化语意。笔者以《长亭送
别》中的排比句为例,谈谈其独特的表达效果。如“碧
云天,黄花地,西风紧”一句,三个语言片断描写的是
秋天里的三种景致,共同组合成了一幅西风寒、天
蓝、花满地的萧瑟凄凉的秋景图。这组排比句不仅整
齐匀称,富有音乐美,而且渲染了悲凉凄清的氛围,为王宥胜图片
后面男女主人公的依依不舍作了铺垫。“(想着俺)前
暮私情,昨夜成亲,今日别离”一句,“前暮”“昨夜”“今
日”三个结构相同的词语把一对恋人由相爱到成亲,
再到离别的经历浓缩在极短的“前——昨——今”的
时间变化中;将女主人公的情感高度浓缩在这组排比
1234 1234句中,强化了主人公分别时的不舍。“(全不想)腿儿相
挨,脸儿相偎,手儿相携”一句描写的是恋人相爱的幸
张晋 金像奖福瞬间。“挨”“偎”“携”三个语意相近的动词写出了恋
人之间耳鬓厮磨、缠绵悱恻的快乐和幸福。“供食太
急,须臾对面,顷刻别离”三个短句写出了主人公内心
的埋怨、不舍和依恋。相爱是幸福的,相守是不易的,
别离来得这样快,让人来不及感伤,来不及回顾。什么是经济舱
这些两相对称的的对偶句和句式整齐的排比句,
有着相同的结构、整齐的句式、明快的节奏、优美的旋
律,极富音乐美。
佟丽娅什么时候离的婚二、平仄相协的声调组合
平仄是就声调而言的。古代汉语分平、上、去、入
四声。在古诗词中,平声为“平”,用“─”标注;上声、
去声、入声归“仄”,用“|”标注。平声高扬平缓,仄声
曲折低沉。在格律诗中,平仄不同的字往往会在句子
中重叠或交替出现。这种平仄交替往往能使诗歌形
成抑扬顿挫的音乐美,使句式富有变化。
事实上,不单是格律诗,曲词乃至散文往往也讲
究平仄的重叠和交替。人民艺术家老舍曾说过:“其
实,即使写散文,平仄的排列也还该考究。‘张三李四’
好听,‘张三王八’就不好听。前者是二平二仄,有起
有落;后者是四字皆平,缺乏抑扬。”(出自老舍的《对
话浅论》)语言大师王实甫自然不会忘记在作品中恰
当地组合词语,使之悦耳动听、变化有致,充满抑扬顿
挫的音乐美。其实,曲词在用字的平仄上比诗词更严
格,且特别注重末句的平仄。
《长亭送别》中就有许多这样的句子。如“意似
痴,心如醉”的平仄是“||─,──|”,符合句内平
仄搭配的要求;整个句子的音节错落有致,富有变化
的美。“须臾对面,顷刻别离”的平仄是“──||,|
|──”,平仄相协调,极具音乐美。“土气息,泥滋味”
的平仄是“||─,──|”,“虽然眼底人千里,且尽
生前酒一杯”的平仄是“──||──|,||─
─||─”,音调和谐顺口,读来朗朗上口。在创作的
过程中,王实甫精心锤炼语言,从语音的角度反复斟
酌,反复选择和修改,才使作品如音乐般和谐动听。
正如语言大师、文学巨匠鲁迅所说的:“我做完之后,
总要看两遍,自己觉得拗口的,就增删几个字,一定要
它读得顺口。”
平仄相协的声调组合使得《长亭送别》这一折具
有高低起伏、抑扬顿挫、参差错落、变化有致、朗朗上
口的音乐美。
三、和谐悦耳的韵脚变化
押韵,又叫压韵,是指在作诗词曲赋等韵文时,在
句末或联末用同韵的字相押,使作品音韵回环、和谐
悦耳,富有音乐美。我们将句末押韵的字称为韵脚。
诗词曲赋的音乐美是同押韵密切相关的。如今,一些
流行歌曲的歌词也遵照古典韵文押韵,使得歌曲和谐
悦耳,如那首唱响北京、唱响中国、唱响世界的奥运会
主题曲《北京欢迎你》,对韵脚的处理就非常讲究,也
因此赢得了无数听众的喜爱。
在元散曲中,不论是小令还是套数,都是一韵到
底的,中间不能换韵;即使是篇幅较长的杂剧,一折也
只能押一个韵部的字。(参看王力《古代汉语》第四册
百里挑一吴彦堃
《古汉语通论三十二曲律》,1654页)《长亭送别》是元
曲,在押韵方面严格遵守《中原音韵》十九部的要求,
在用韵上有以下特点:
平仄通押,不避重韵,一韵到底。
作者这样做,增强了曲词的韵律美。如【端正好】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
醉?总是离人泪”,韵脚是飞、醉、泪。【滚绣球】“恨相见
得迟,怨归去得疾。柳丝长玉骢难系……此恨谁知”,
韵脚为疾、离、知。【叨叨令】“见安排着车儿、马儿……
久已后书儿、信儿,索与我恓恓惶惶的寄”,韵脚为气、
媚、睡、泪、寄。【脱布衫】“下西风黄叶纷飞,染寒烟衰
草萋迷。酒席上斜签着坐的,蹙愁眉死临侵地”,韵脚
是迷、地。另外,【四边静】的韵脚是继、离、倍。【满庭
芳】的韵脚是离、眉、食、石。【朝天子】的韵脚是泪、里、
气。【耍孩儿】的韵脚是湿、期、杯、灰。【五煞】的韵脚是
体、迟、持。【四煞】的谁、悴、低、堤。【三煞】的韵脚是
归、知、眉。【一煞】的韵脚是蔽、嘶、迟。【收尾】的韵脚是里、起。
简要分析,我们就会发现《长亭送别》在韵律方面严格地按照元杂剧的要求,按曲牌填写曲词。一折之中的每支曲牌都押同一个韵脚,不换韵。整折的曲词都押“i”韵,且一韵到底。这样处理,无疑使曲词具有了声音和谐、优美动听的韵律感。
四、对叠音词、儿化词的恰当使用
叠音,古时叫“重言”“复字”。《诗经》中的诗句、李清照的词、贺双卿的词、朱自清的散文、校园民谣等都有大量的叠音词。这类词也一直被诗家或评论家看成是“诗中难成之语“。叶梦得在《石林诗话》中曾说:“诗下双字极难。”顾炎武在《日知录》中也言:“诗用叠字最难。”可见,叠词运用得不恰当,不但无法为作品添彩,反而会削弱作品的表现力,甚至会弄巧成拙。而恰当地运用叠音词,不仅可以突出词语的意义,使事物更加形象生动,而且会使作品读起来更加悦耳动听,给人以美的享受。“叠字是声、、情、态的完美结合,是古典诗词具有音乐美的乐感手段之一。”(出自安芳的《声声动听,
字字关情——从审美角度看中国古典诗词中叠字的英译》)王实甫在《长亭送别》中巧用叠词,有效地增强了作品的艺术感染力。
【小梁州】“我见他阁泪汪汪不敢垂”中的“泪汪汪”用了ABB的构词形式,写出了主人公在离别时泪眼朦胧的模样,表达了恋人分别时伤感痛苦的情感。【朝天子】“暖溶溶的玉醅,白泠泠似水”中两个ABB型的叠词前后形成对比,明明是温暖的美酒,在离人眼中却如清冽寒冷的白水一样。【叨叨令】“打扮得娇娇滴滴的媚……则索昏昏沉沉的睡……都揾做重重叠叠的泪”中的叠词全是AABB型,“娇娇滴滴”言女子装扮后的妩媚风流。这个句子写的是女主人公因为要与恋人离别而无心打扮的心理活动。“昏昏沉沉”,女主人公设想只有天昏地暗地睡下去才能不受离别之苦的折磨。“重重叠叠”描写的是眼泪不停地流下来的样子。【三煞】“笑吟吟一处来,哭啼啼独自归”,此处的“笑吟吟”“哭啼啼”用的是ABB的结构。“吟吟”的叠用把相爱的人一路微笑而来、一路幸福而往的喜悦、快乐之情表达出来了。“啼啼”的叠用则准确地把相爱的人即将分离却又难分难舍的感伤、眷恋写出来了。
和“啼啼”的组合把来时的幸福、快乐和别时的感伤、不舍放在一起作对比,强化了作品的情感表达。
“儿”本是一个独立的音节,常作一些名词的后缀,和前一个音节融合为一个音节。在这个过程中,“er”的独立性会消失。人们将这一现象称为“儿化现象”。带有儿化现象的词就是儿化词。儿化词有特定的艺术效果,往往能使语言更加轻盈、活泼、灵动、可爱,给人以亲切感。
《长亭送别》一折中就有许多的儿化词。
【幺篇】“全不想腿儿相挨,脸儿相偎,手儿相携”中的“腿儿”“脸儿”“手儿”都是儿化词,表现了女主人公对往昔的追忆、怀念,以及今日离别时无限的感伤。如果将其改成“全不想腿相挨,脸相偎,手相携”,句子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其中的柔情蜜意也消失不见。
将叠音词和儿化词搭配起来使用,往往能使作品的音韵更加和谐,也更能体现出人物的心理活动和情感变化。黑格尔说过:“音乐是一种心情的艺术,它直接针对着心情。”【滚绣球】“马儿迍迍的行,车儿快快的随”,作者将儿化词“马儿”和模拟马前行声音的叠音词“迍迍”组合在一起,非常巧妙。马慢慢地前行是为等待后行的车,这马仿佛懂得主人公张生的心情,所以“迍迍”地行,慢慢地等待崔莺莺。“车儿”是崔莺莺乘坐的,它仿佛也懂得莺莺的心情,“快快”这个叠音词形象地写出了莺莺急切的心情。二人即将离别,所以崔莺莺更加珍惜二人相见的短暂时光。该句中的叠音词和儿化词不仅增强了句子的艺术效果,而且使句子富有音乐美。
【叨叨令】“见安排着车儿、马儿,不由人熬熬煎煎的气;有甚么心情花儿、厣儿,打扮得娇娇滴滴的媚;准备着被儿、枕儿,则索昏昏沉沉的睡;从今后衫儿、袖儿,都揾做重重叠叠的泪。……久已后书儿、信儿,索与我栖栖惶惶的寄”,作者按照时间顺序来写女主人公的酸楚与不舍。首先是见到准备送行的车、马,女主人公不由想到爱人即将离自己而去,这一去却不知何时才能相见;“熬熬煎煎”生动地写出了崔莺莺离别时的不舍与愁苦;连这车儿、马儿,也成了崔莺莺埋怨的对象。
近代著名学者梁启超曾说过:“情感教育最大的利器就是艺术。音乐、美术、文学这三件法宝,把‘情感秘密’的钥匙都掌握住了。艺术的权威是把那霎时间便过去的情感捕捉住,令它随时可以再现。”在《西厢记·长亭送别》中,王实甫用浓浓的感情和优美的语言奏响了一首动听的乐曲。在阅读与吟诵的过程中,我们不仅会受到美的熏陶,还会被优美的曲词深深吸引。喜欢它,就吟诵它;喜欢它,就记住它!
(作者单位:云南省昭通市第一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