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稿日期：2018-10-05
作者简介：张晓梅（1974-），女，吉林长春人，长春大学特殊教育学院副教授，东北师范大学在读博士，研究方向：手语语言学。基金项目：中国残联2018年度手语盲文项目“仿字手语构词及其语义认知研究”（CLS2018-03）。
摘要：人类语言起源问题是长期探索的未解之谜，世界各国学者进行了大量研究，提出了关于语言起源问题的各种不
同的假说。手势说是关于语言起源的古老假说之一，一直以来都不乏支持者和探究者。聋人手语与有声语言一样是一种
完全符号化的人类语言，从手语中可以获得更多的关于语言起源的信息。文章从手语语言特征、聋童手语创造和手语习得、聋童学习口语的过程、聋人思维方式等四个方面探究了语言起源手势说，以期对这一假说提供相关佐证。
关键词：语言起源；手势说；手语；聋人中图分类号：G760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0438（2019）01-0023-04
（1.东北师范大学；2.长春大学特殊教育学院
吉林长春
香酥鸭130022）
张晓梅1,2孟阳2
语言是人类与其他动物的区别之一，是人类社会特有的一种信息系统，是人类表达思想和沟通交流的工具。人类语言起源问题一直是语言学、人类学、哲学史上的一个重要课题，也是一个长期探索的未解之谜。从远古时期至今产生了很多关于语言起源的学说。手势起源说是古老的语言起源学说之一，一直以来都不乏支持者和探究者。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和进步，人们从不同的学科角度重新论证手势说，使手势起源学说受到了广泛的关注并成为了现代重要的语言起源学说之一。
由于手语没有书写形式，无法记录和保存原始的手语，只能是一代传给一代，最原始的手语风貌，今天已经无从查考了。早在16世纪欧洲和中国的一些古典文献资料中，有零碎地描述聋人使用手语进行交流的记载，还有一些手势打法和字母手指指式图。20世纪初，美国和英国的聋人协会分别利用当时新兴的无声电影技术拍摄了聋人手语演讲和聋人社会活动，保留下来的一小部分录像成为最早的最真实鲜
明的聋人手语历史文献。[1](P7)语言起源手势说无法根据原始
人的手语进行研究，所以一般采用现代聋人使用的手语来验证。已有研究证明，从聋人手语中可以获得很多的关于语言起源的信息。例如：法籍华人语言学家游顺钊在《手势创造与语言起源：离聋人自创手语调查研究》（2013）一书中提到：他搜集了居住在印第安保留区的原住民、美国聋人、法国聋人、中国北京和广州的12位离聋人的手语2500个。在此基础上，他对离聋人独创手语语法资料及离聋人手语词汇进行了综合分析，通过论证口语、手语的词序共性，探求离聋人自创手语与语言起源的关系。
通过聋人手语证明语言起源手势说的同时，手势起源说对巩固手语的语言地位，促进聋人教育的改革与发展也有着重要的意义。过去，人们认为手语不是一种语言，是一种比有声语言低级的、替代有声语言的交流形式，受这种观点的影响，出现聋人学校采用口语教学，不允许聋学生使用手语等现象。承认手语的语言地位，认定聋人使用的语言表达方金泰妍被
∗∗∗第39卷第1期绥化学院学报2019年1月Vol.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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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urnal of Suihua Univers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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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是人类语言最原始的语言交流方式，有利于对聋人语言、聋人身份、聋人文化的了解及认同，促进聋人学校手语教学的发展，提高聋人的社会地位及生活质量。
一、从手语的语言特征看语言起源手势说
一提到语言，人们自然而然地会想到有声语言；一提到语言起源，人们也会认为谈及的是有声语言的起源。有关语言起源学说中的神创起源说、摹声说、感叹说、约定俗成说、劳动起源说都是关于有声语言的起源学说。手势说在语言起源学说中独树一帜。以前，人们对语言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有声语言上，并认为只有有声语言是语言，手语不是语言，不能与有声语言相提并论，语言起源问题与有声语言直接相关。斯大林在《马克思主义和语言学问题》一文中，批评了马尔的语言手势起源说，其主要理由就是认为手势语言只能作为辅助交际的工具，不能与有声语言等量齐观。斯大林关于手语的观点有其历史局限性，今天对这一问题应当重新进行研究。论证了手语是一种语言，手语具有同有声语言一样的语言特征，那么语言起源于有声语言还是手语的问题便凸显出来了。
手语是不是一种语言，一直受到人们的质疑。人们认为手语是由口语转化而来的，是口语的一种辅助
表达形式，没有属于自己的词汇、语法，没有“语音”物质外壳；在表达意义方面，不能精确地表达语意，尤其是不能表达抽象的意义；认为每个手势是无法分析的整体和没有内在结构的，用分析有声语言的方法无法分析手语，所以手语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语言。直到1960年，威廉姆·斯多基通过对美国手语的研究，发表了《手语结构》（Sign Language Structure）一文对美国手语语法第一次进行了描述性阐述。他提出手语是由可分析的、无语义但具有语法意义的语素结合而成的。提出每个手语同时包含三个基本构成要素：方位、手形和运动。后来，他又补充了第四个要素：手掌的朝向。这四要素中改变其中任何一个要素都会改变手语的意义。他还创造了一套包含55个符号的描述手势动作的符号系统用来记录手语。1965年，他与2位聋人同事（Dorothy C.Casterline&Carl G. Croneberg)合作完成了第一部美国手语辞典《基于语言学原则的美国手语词典》（A Dictionary of American Sign Language on Linguistic Principles），这部词典第一次比较全面系统地记录了美国手语。至此，威廉姆·斯多基为美国手语在世界上赢得了合法的语言地位，使聋人手语得到了得到了尊重和认可。在此基础上，威廉姆·斯多基又提出了他的语言起源手势说，论证了手语是先于口语出现的语言形式，人类语言能力首先通过使用手势得以发展，再由手语语言转化为有声语言。随后，英、法、德等国家的语言学家都针对本国聋人使用的手语开展了研究，研究结果一致认为聋人手语是一种在聋人体中产生发展、能够独立存在和自由运用的人类语言，不依附于有声语言，可以作为第一语言来习得。这些研究结果进一步确认了手语是一种具有自身的词汇和语法结构系统的靠视觉感知的具有空间特性的语言。
除了语言学界，来自神经科学、脑科学等方面的研究也证明了手语是一种真正的语言。这些研究对手语在语言学上的地位具有进一步厘清作用。人们一直相信大脑左半球专门用来执行分析功能，尤其是有声语言的词汇和语法分析。如果手语与其他有声语言一样也是由左半球调节的话，这应该成为证明手语也是一种语言的有力证据。Damasio等人（1986）对一位患有羊癫风的健听人进行了测试，他是手语翻译，母语是英语，同时熟练掌握美国手语。实验结果表明手语需要更大的脑区域，但总的说来，手语和口语用到左半球基本相似的部位。[2]英国布里斯托大学聋人研究中心的Rachel Sutton-Spence和Bencie Woll在《英国手语语言学概论》一书中总结了美国加州Salk大学认知神经科学实验室Howard Poizner和Ursula Bellguia对患有中风的聋人进行的研究，发现由于中风导致左脑神经中枢损伤的聋人和同种病症的健听人一样，也会失去运用手语的能力。从而证明，聋人手语和健听人使用口语都同样是通过左脑语言中枢指挥的。[1](P33)Gregorg和Tracy等人以单侧脑损伤且手语为母语的聋人为被试进行研究，结果表明，左侧颞叶在单词手势理解和简单的美国手语句子理解上起到了重要的作用。Pettitto 等人采用PET技术探讨聋人在加工手语时脑部激活情况，结果显示，左侧颞平面被显著激活，并且右半球的同质区，也显示出广泛的同强度地激活。[3]方俊明、何大芳（2003）采用功能性核磁共振脑成像（fMRI）技术研究了中国手语在聋人左、右半球大脑皮层的功能定位情况，结果表明，手语和有声语言的绝大多数功能区重合，聋人的视觉性语言优势半球也在左半球。还有一些研究表明了手语和口语在脑加工上的相似性，并在神经系统上到了相应的支持：比如这两种语言都激活了优势的左外侧裂周区网络系统的加工。[4]与口语研究结果一样，对手语者的研究表明大脑左半球损
伤会严重影响语言加工，而右半球损伤则不会影响语言的加工。[5][6]神经成像研究表明左半球在手语加工中的关键作用。而且聋人在表达自己的语言时，不管是外显的手语生成还是内隐的手语生成都有赖于左侧额下回部分的加工，[7]这与口语生成所依赖的脑部位是相似的。[8][9]
以上研究从多方面证明了手语具有语言特征，手语是一种语言，手语与有声语言一样是一种完全的符号化的人类语言，原始人类完全有可能选择手语作为交际工具。那么研究人类语言起源时首先探讨的问题应该是语言起源于有声语言还是手语，而不应该把语言起源问题等同于有声语言的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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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问题。在此基础上进一步论证手语是一种原始语言，手语是比有声语言更早的语言，手语如何转化过渡到有声语言等问题，进而使手势起源说得以科学的证明。在20世纪前半叶有关语言起源的研究中，汤炳正在《语言起源之商榷》一文中提出“容态语”与“声感语”等极具深度之说，并在《原“名”》一文将语言起源中影响最大的手势说往前推进了一大步，解决了声音与手势“交替之际，如何过渡”这一语言起源之大难题。
二、从聋童手语创造、手语习得看语言起源手势说
绝大多数的聋人是在幼年时期口头语言发展关键期之前失聪的。出生在聋人家庭的聋童约占10%，大
约90%的聋童出生在健听人家庭。[1](P22)少数生活在聋人家庭的聋童从小在使用手语的语言环境下成长，自然会顺利习得手语，手语成为他们的第一语言。用手语的聋童和健听儿童发展语言的时间和阶段十分相似，有的研究还表明有聋父母的聋童发展手语的时间比健听儿童习得口语的时间还要早。[10]对于父母是健听人的大多数聋童来说，起源语言往往是有声语言。由于听力损失，他们不会像健听儿童那样完成有声语言的学习，他们会通过唇读、简单的口语等方式学会一点儿有声语言，但他们的词汇会很贫乏，也不能完全掌握语音和语法，他们的有声语言学习会极其滞后。在他们没有接触手语和学习手语的情况下，会自发地创造手语，用手势动作和表情姿势组合起来传达信息，与周围的人交流。也就是说他们最初使用的手语不是通过学习获得的，而是自创的。年幼的聋童在表达需求的时候，会用手指指点的方式来表达，例如想要什么东西就用手指直接指什么。如果需要的东西不在场的时候，会模仿事物的形状或特征表达需求，例如想要喝水，会用手握杯子喝水的动作表示。在与人交流时会做一些简单的动作，例如摇头表示“不”，点头表示“是”，拉表示“来”，推表示“去”。这些手指指物、手势模仿、手势示意的方式与健听儿童在没有掌握口语阶段表达愿望的方式相同。这些自创的手势动作的意思是可以被健听的父母所理解的。如果这些聋童通过早期干预、学校教育等接触到手语，不需要专门进行手语学习和训练，只要在手语的语言环境中，他们完全可以很快地习得手语。而且手语会成为他们首选的、优势的和最常使用的第一语言，并通过使用手语来识别自己的身份。
跨省取钱手续费从聋童自创手语、习得手语，选择手语作为第一语言的过程，我们可以推想远古人类在选择交际工具
时，手语也同样是他们最佳的选择。聋童能够自创手语，说明手语创造比较容易；聋童能够很快习得手语，说明手语便于学习、掌握和运用；聋童选择手语作为第一语言，说明手语适合作为起源语言，能够被个体掌握的最好，是最经常使用的语言，是能够身份识别的语言。所以，与有声语言相比，手语具有更大优势，手语更适合作为人类的起源语言。
三、从聋童学习口语的过程看语言起源手势说
母亲节的短信手语是聋人的第一语言，很多聋人也会学习口语，把口语作为第二语言来学习。聋童学习口语的原因主要是由于家长和教育工作者认为聋人生活在以健听人为主的社会中，要让聋人进入健听人的“主流”社会，就必须要学会有声语言。从这个意义上看，聋人学习口语并非他们自主的选择，而是外界因素强加给他们的。现代科技的发展，通过植入电子耳蜗、佩戴助听器可以使神经性、传导性耳聋的聋人听见外界的声音，为聋人学习口语提供了生理基础。通过听觉器官输入的声音尤其是语音所表达的意义，聋人并不理解；聋人也不会通过发音器官输出语音和语意结合的音节。聋人要掌握有声语言，是需要经过学习的，而且这个学习过程是一个需要不断强化、长时间地进行康复训练的艰难过程。例如：通过发音器官训练，教会聋童怎样用气、怎样发音、怎样说出合乎语法的句子；通过呼吸训练，矫正发音断断续续的情况；口腔开合、舌头动作训练，训练发音器官的灵活性；五腔共鸣训练，训练发音器官协调统一；发音训练，学习声母、韵母、声调；词汇、句子训练，建立声音和意义的关系，能够进行生活中的交际。而且这种言语训练要在儿童言语发展的关键期内进行才能收到良好的效果。
八年级下册数学期中试卷言语发展的关键期理论认为儿童的言语尤其是口语的发展速度是很快的，一般在5~6岁，儿童就已经掌握了其母语的大部分内容。因此，一般认为，4~5岁前是儿童言语获得的关键期。如果错过了言语发展的关键期学习口语将会事倍功半。重新获得听力的聋人学习口语始终都是一个持续进行的事情，以至于要终生付出努力。
从聋童学习口语的过程，可以推论出原始人类应该怎样选择交际工具。原始人类具备听觉器官，能听到外界的风声、雨声、鸟鸣虫叫，同时也具备发音器官，这是语言产生的生理性和物质性条件，这与重建听力的聋人能够听到外界声音并具备发音器官的情形差不多。索绪尔在界定什么是语言时说：“惠特尼认为人类选择发音器官作为交际工具，只是出于偶然和方便，人类原本也可以选择手势和视觉形象作为交际的媒介。”“这选择在某种程度上是自然强加于我们的”[11]但是他没有具体说明自然是怎样强加给我们的。那么我们可以认为从具备发音器官到选择口语交际之间的“自然强加”的过程还没有得到确切的解说。从聋童学习口语的过程可以看出，这个过程是个被动、艰难和漫长的过程。与之相比，手势的创造和使用更加方便，更加适合充当交际的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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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所以我们认为原始人类即使具备了听觉器官和发音器官也不是必须要选择口语进行交际。另外，人类能够直立行走后，双手得到了解放，随着工具的使用，手部的动作变得越来越灵活，手眼的配合
也会越来越顺畅。发音器官的发展一定是滞后于手部动作的发展。人类的发音器官在语言产生的时期是否已经进化到了能够发出复杂多变的音的程度，还是人类能够发音之后，随着语言的复杂化才促进了发音器官的发展，这个问题至今还没有解决。所以我们推论原始人类不应舍易求难地选择口语作为交际工具，而应该选择更为简单、可以使用灵活的双手进行沟通的手语作为交际的媒介。
四、从聋人的思维方式上看语言起源手势说
思维是人脑对客观现实概括的、间接的反映，是认识活动的高级阶段。思维与语言是紧密联系的，聋人思维与原始人的思维有相似性，思维的相似性反映到语言上的相似性。我们可以从聋人手语与原始语言的相似性中寻求他们思维的相似性。首先，手语和现存的原始语言都特别注意表现一些具体的细节，用手语和原始语言表述句子“我们俩打死一只兔子”时，不是笼统地说“我们”，而是分别清楚地表现出“我和你”，或者是“我和他”；动词“打死”要表现出是用什么样的方法打死的，是用弓箭还是用投掷石块；“兔子”也要表现出兔子当时的状态，是一直在逃跑中，还是蹲在地上毫无察觉的状态等。其次，手语与现存的原始语言都力求表现空间关系，表现出有利于视觉把握、记忆和再现的信息，也就是善于“如画”般描绘倾诉人的意思。方位、位置和距离的具体范畴，在聋人及原始人的思想观念中具有重要的意义。在谈到具体的事物时，就要表现出它们在空间中的位置关系。比如上例中，要表现出“我们”与兔子的位置关系，我们在兔子的后面、侧面还是前面，距离是远还是近等。另外，手语与现存的原始语言对描述对象的形状、大小、它们在所处的环境中进行运动的方式等详细情形都要进行说明。
例如“带着孩子”，是背着孩子、抱着孩子还是牵着孩子，要根据实际发生的情形表现出来。
手语与原始语言的相似性，是聋人思维与原始思维相似性的证明。列维·布留尔在《原始思维》一书中提到了原始人类“手与脑是这样密切联系着，以致手实际上构成了脑的一部分。”“说话离不开自己的手的帮助的原始人，也离不开手来思维。”[12]这样的结论同样适用于聋人的手与脑、手与思维的关系。聋人与原始人类的思维共同的倾向是用眼“思维”、用手“思维”。以视觉形象为主，注重客体在空间中的形状、轮廓、位置、运动、动作方式，善于表现能够感知和描绘的东西。手的动作参与到思维活动中并用来它来表现思维的结果。手语是与聋人思维相适应的表达情感、进行交际的工具，是聋人
的母语。从这个角度看，与原始人类思维特点相适应的语言形式必然是具有直观形象性特点、以手的动作为主的手语。
手语是一种独立的语言，研究语言起源的问题，不能忽略语言是否起源于无声语言——手语的问题；通过聋童手语创造、手语习得及聋童学习口语的过程，可以看出与口语相比较，手语的优势所在，所以原始人类选择手语作为交际的媒介是一种“舍难”“求易”的自然而然的选择；从原始人类与聋人相似的思维形式来看，与原始人类思维特点相适应的语言形式依然是手语。所以从聋人手语的角度探讨语言起源手势说，可以为手势说提供相关佐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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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靳开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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