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瓮安事件3年反思:敌对思维致民怨淤积
3年前,这里爆发了一场闻名中外的大规模“体性事件”。只有近10万人口的瓮安县城,有3万多众走上街头。由于对一位16岁少女溺水死亡处置不当不满,再加上谣言煽动,愤怒的人先后冲击了县公安局、县政府和县委,并点火焚烧了3座办公大楼。
冲天大火震惊全国。1935年,中国工农红军在瓮安建立了长征路上第一个人民政权——桐梓坡农会。70多年后,这里的基层政权却遭到了质疑:她的执政能力和领导水平究竟如何?反腐防变的能力怎样?她的执政基础是不是正受到威胁?
在一段时间里,“瓮安执政”成了全国领导干部的一道考题,“瓮安之问”引发了社会的深沉思考。
瓮安人的解答是写在现实中的。3年过去,瓮安交出了怎样的答卷?
信访奇迹:80%纠纷可止于初访
2008年7月4日,“6·28”事件刚过去6天。龙长春从贵州省委办公楼出来,连换洗衣服都没带,
就直接前往瓮安履任县委书记。此前,他的职务是铜仁行署副专员。一同“空降”的还有代县长谢晓东、公安局长庞鸿和政委周胜。
关于健康饮食的演讲稿新班子带着省委的基本判断上任:“6·28”事件是当地社会矛盾长期积累,民间怨愤淤积太久的结果,是典型的泄愤式体事件。“近10万人的县城,3万多人上街,办公楼烧着了有众还欢呼。”龙长春坐在车上,一位老领导的话言犹在耳:“瓮安县委坐在火山口上了尚不自知!”
此时的瓮安县委大楼已是满目疮痍,龙长春只能先在林业局“安营”。在这里他劈出了第一板斧——县委书记大接访。“要化解民怨,就必须直面矛盾。”他在临时办公楼里先竖起了“为人民服务”的屏风,又在一楼设立了信访接待室。一时间,楼前人流熙来攘往,办公室灯光彻夜通明。
4天后的赶场天,公开大接访的大棚搭到了县城中心的广场上。由于电视台提前发了预告,所以一大早访民就蜂拥而至。工作人员在入口处“放号”,叫到号后,访民按反映问题被分到不同部门的棚子里,但许多人进场后却直奔县委书记的大棚。
当天一共接访了115个号。傍晚收摊时,上访众不愿离开,县委、县政府承诺:放号有效,下次继续使用。瓮安县信访局原局长秦综就在现场,他对中国青年报记者分析说:“这种场面表明,老百姓对新一届县委县政府抱有希望。换句话说,这些信访件能不能办好,决定了老百姓能不能重新相信你。”
在此后的40天里,像这样的大规模公开接访又举行了两次。
除了书记大接访,瓮安还同时启动了干部大巡访、教师大家访、公检法司大联访、乡镇干部大走访,俗称“五大访”。五大访引爆了全县的信访潮。“2008年上半年县上信访只有42件,7月4日到年底,就爆涨到2121件次3449人次。”秦综回忆说,“许多长年积案都翻了出来。”
构皮滩水电站移民搬迁是瓮安的一个著名积案。由于不满安置政策,部分移民长期上访。2004年12月,当时的县领导带队到江界河村商议补偿标准,谈判陷入僵局。有村民将宪法拿给县领导,让其当众朗读第二章“公民的基本权利和义务”,矛盾瞬时激化,干部众发生激烈争执。不满的移民把工作组扣了两天,工作组最后在警察解救下才得以脱身,解救中多名村民受伤。从此,江界河移民成了瓮安一块板结的伤疤。
这块伤疤不时化脓。一些移民参与了“6·28”事件,还有的移民抢占乡政府食堂,自己淘米做饭。2009年夏,瓮安县工作组到江界河村进行了逐户访问,他们发现,僵局缘于敌对思维,对人民内部矛盾只要工作到位,再死的结也解得开。
新政策很快出台:愿意搬迁的移民,及时补偿到位。暂时不愿搬的不强迁,哪天愿意哪天迁,县机关部门对口帮办手续。实在难离故土的,政府花钱在水线上平整一块地,供其建房安置,并由县领导逐一“包保”。
“移民后来大多自愿迁走了,300多户中留下的只有20多户。”龙塘乡党委书记李飞对记者说,“留下的也已,江界河基本实现了息访。”
大接访当年接案3170件,结案率达98.1%。“6·28”前,瓮安的信访结案率只有18%。半年间,信访结案率提高了80.1%,堪称奇迹。
大接访次年,瓮安信访量迅速回落,2010年下降到693起,较2008年下降68%。“80%的上访其实完全可以止于初访。”一份总结报告写道,“如果基层执政得力,民怨何以如此淤积,又怎么会爆发‘6·28’事件?”
权力失范:干关系扭曲错位
“6·28”事件其实早有前兆。
天津宠物市场“2008年的时候,冲突已有好多次。农民扣干部,警察抓农民,有一次水库移民甚至冲击了公安局。”一位瓮安老干部对记者说,“点燃县委大楼的那把火,是迟早的事。”
“瓮安事件的深层原因是干关系的严重扭曲。”中央党校党建教研部主任王长江分析说,“公仆跟他的主人,在角上出现了严重错位。”
“玉山帮”案是这种扭曲错位的典型案例。
“玉山帮”是当时瓮安最大黑帮。因其骨干多为玉山镇人而得名。在2008年7月被剿灭前,它已在瓮安横行了10年。其间,多名黑帮头目成为中共党员,一个黑老大的父亲甚至被任命为村支书,其能量让外间人瞠目。
在“玉山帮”的审判卷宗中,记者看到了6名国家工作人员的名字,其中有乡镇党委书记、科局级干部和公安干警等。判决书写道:由于他们的庇护纵容,“玉山帮”得以获得政治和经济力量,从而发展壮大。
中坪镇党委原书记杨兆明是曝光的保护伞之一。乡邻周知的是,他的儿子拜了“玉山帮”老大熊教勋做干爹。2005年,“老亲”熊教勋看上了一座铁矿,可当地商人的承包合同还没到期。多次滋扰威逼无效,熊教勋即请杨书记出场“劝退”,并允诺赠送未来“腾飞”洗矿厂干股。
此事正合杨兆明之意。他随即伙同副书记郎永林以无证开采为由,威逼原老板退出了矿山。事后杨、郎如愿各分得“腾飞”六分之一股份,先后获利人民币20多万元。在“腾飞”,杨、郎也默认了职责,即提供“官方保护”。
中坪镇国土所曾因“腾飞”手续不全下发过十多次停采通知,但由于杨、郎屁股坐在了“玉山帮”一边,“腾飞”每次都顺利过关。郎永林事后供述,“我每月都要与国土所到各个矿山检查安全生产,但‘腾飞’从未被处罚。即便他们单独去的时候,也只是象征性地下过处罚单,没有真正处罚过。”如何解手机密码
中坪镇派出所原所长杨育平的“角穿越”更为戏剧。杨育平和“玉山帮”另一老大卢宝霖是干亲,两人的合作堪称经典。卢的生意主要是开,杨在卢的多个都有干股,杨调到哪里,卢的就开到哪里。由于杨的庇护,卢的形同。而且因为有此内鬼,多
次打击“玉山帮”的行动都落了空。
具有红黑双重身份的杨育平多次上演无间道。2007年1月,杨得知县公安局决意要禁赌,就给“玉山帮”传过话去:“我们搞的应该停了,不如我带派出所把它砸了,也好给众一个交代。”3天后,杨带着五六个警员冲到,当场砸了啤酒机,还煞有介事地罚了“玉山帮”3000元。“两千块买了头猪,所里年终聚餐。剩下的一千元交给内勤上账。”
此事不仅成为杨育平夸口的工作业绩,还成为他在法庭上为自己辩护的证据。
在瓮安,我们经常听到过去这种角错乱的故事。有警察在警局旁的饭馆吃饭常不给钱,结果老板见他来就关门。有派出所经费不足,就派员隐藏在乡村小路边,等有人骑摩托车过的时候,突然窜出来执法,“没有说服教育,只有放行。”一位老民警说,“有时一辆摩托车一个月能被查三四次。”
“完全忘掉党的宗旨和自己的身份啦。”临危受命的瓮安县政法委书记吴智贤对记者说,正本清源的第一步,就是要让干部和警察知道:我是谁!
重归公仆:组织压力逼出奇效
企业增资流程压力让瓮安人警醒。醒来后首先做的就是把公仆们“赶”到百姓中去接地气,建感情,回自己应有的位置。这是强制性的,自干部作风教育整顿以来已问责127名干部。
杨胜乾是雍阳镇原政法委书记,因“6·28”事件受到处分,被调往鱼河乡任乡长助理。深溪村是乡里情况最复杂的村,杨胜乾选择到那里“从头再来”。
进村第一次开大会,“那天出大太阳,主席台在屋檐下的阴凉处,村民们都坐在坝子中间。”杨胜乾说,自己刚在台上坐下,就听到有人喊,“为哪样你坐在阴凉里,我们晒太阳?”“对哈,大家都坐在一起。”杨胜乾应和着赶紧把桌子搬到坝子中间。
顶着烈日,他扳着指头一项项地说村里可能发展经济的路子,村民们也一直仰着头,仔细地听着。那次大会后,杨胜乾成为深溪村党总支书记。
接着,杨胜乾为村里引资准备发展1000亩精品猕猴桃种植基地。但一下子流转出这么多土地,在过去肯定要吵得天翻地覆。杨胜乾给农户一笔笔算经济账,靠着增加收入美好前景说服了大家。“现在懂得了什么是为老百姓执政。”杨胜乾总结,把自己摆在服务者的角度,用一颗公心干工作,才会赢得公信。
治吏的同时也在治警。2011年春,瓮安公安系统选派了100名年轻干警到老百姓家去当“义工”。20天里,跟老乡同吃同住同劳动,不准请假,不准探视,凡私自离岗一律关禁闭7天。
中坪镇派出所民警曹开野被派到一个小山村住户,一落脚,房东就问他:“你还记得我吗?”曹开野马上愣住了。
蛋糕事件原来,2007年一个冬夜,这个村民曾到派出所报案,说自己的耕牛被盗,因此类案子费时费力,曹开野不积极:“太晚了,明天再去看吧。”村民重复了很多遍心中的焦急,没能说动小曹出警。第二天,小曹又因为有其他事情,最终没去勘察现场。胡先煦新恋情曝光
“你知道吗?我那天特别失望。其实也并不指望能回牛,只是希望在最害怕的时候,你们能起点震慑作用。”那个老乡说,“可我连这都没得到。”
此时留给曹开野的只有痛悔。“那次活动回来,许多人的总结都写成了检讨书。”
“瓮安现象有很强的自上而下的组织内管束特点。”王长江教授说,“而这里的作风转变之所以效果好,是因为他们不仅有风暴,还形成了一套有效的制度。”
瓮安县委组织部率先试水建立了“基层组织局”。他们首创了机关和基层党支部“双向组织生活”。“现在县乡村干部都实行了‘写民情日记’、‘记民情台账’制度,以检查干部下基层的情况和对农户的了解。”瓮安县委常委、组织部长彭志伟说,“这些记录都是提拔任用干部的依据。”
最有特的是副科级干部任村支书的制度。目前已有49个副科级干部任村支书,约占全县村支书总数的一半。这种典型的自上而下的瓮安做法,在这里还真起到了立竿见影的作用。
熊永忠是铜锣乡著名的上访户。他所在的村组大片林地因构皮滩水电站的兴建而淹没,可国家给的补偿款却被原村支书廖德云私吞了。后来廖德云被判刑,可他的家族势力仍非常强大。讨款无果,熊永忠只有不断上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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