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话剧《家》第六幕
【第六幕】
[是草木又将凋落的暮秋,离上幕有三个多月了。
[高家大翁庆寿三日,现在是第三天的傍晚,主客们都已疲惫,到处都显出一种曲终人散的空气。尤其是在花园里。
[近居室,湖滨上的水阁也那样静静地立在夕阳里。右面近前有两三株年代老而挺拔高耸的白果树立在由右方通着居住的房屋曲折引来的小径旁,水间是一所精致的楼榭,阁后山涧里的水淙淙然由蔓生着紫藤、青苔的岩石中流下来,成为一道小溪。阁内的炕床,桌椅,字画都非常清楚地露出。炕床后有一小屏,屏后是上楼的木梯。阁前是一片平坦的草坪,坪上放着石桌、石凳和藤椅,桌上摆着纸烟烟具等等。
[冯乐山穿着袍子马褂,神泰然,仿佛眺望着四面的湖波山影,悠悠自得。他手里握着一张红帖,进门时,刚刚把鼻上一架玳瑁边的远视镜取下来,缓缓放在一个老旧的镜盒中。克安和觉新都穿着招待宾客的衣服,克安又把秋天最讲究的衣装展披在身上,态度恭谨,在冯乐山身旁忽前忽后地侍应着。觉新眉
宇间露出深重的忧郁,劳累和焦的使他较三月前显着惟淬瘦损,仿佛带着病,在客人不留意时就皱起眉头。
[客人转过身,他又打起精神含笑应付。
觉新:(在篱外)请这边走吧,太老伯。
[冯微微颌首,新侧身引着他们走进草坪。
冯乐山:(四望)这一带还算清雅。
高克安:(殷勤)是,是,比方才在寿堂里,跟那帮俗不可耐的客人应酬,要舒服多了。
觉新:太老伯累了吧?
冯乐山:(蔼然)还好。(一个石凳坐下,克安在一旁分外小心地服侍着)
高克安:家父在前面唱戏的地方跟几位拜寿的客人招呼一下,送完了客就到此地来陪老伯的。(回头对新)明轩,你快去叫下人们给太老伯倒茶。
冯乐山:(赏玩着四面的风光,回顾)不用了。倒是这水云乡里,纸笔都有么?
觉新:(有些不大懂)您说这水阁里面?
[冯点了点头。
觉新:有,有,文具都在楼上预备好了。
冯乐山:(十分考究地)你先看有否古墨?最好是你们府上藏的古渝糜。
觉新:是,我看看去。
冯乐山:(追嘱一句)楼上若有绿端砚就更妙。
[新又应了一声,迈上石阶,步入阁内,踏着屏风后面的木梯,踱上楼。
高克安:(同时,讨人喜欢地)我去叫婉大姑来给您研墨吧?
冯乐山:(仁爱地)不必了,第一次回到府上给她的老主人拜寿,让她多玩玩也好。(转题)这两天你们府上的喜事很多啊。
高克安:(谄笑)这都是仰仗老伯的恩德。以前明轩的婚事蒙您成全,现在者二的婚事更要高攀了。
冯乐山:(客气而做岸地)谈不上这么客气的话,只要舍侄孙女日后嫁过来,应对进退,都融融和和,像明轩的夫人似的,我就放心了。
高克安:(格外殷勤)那是万万不会错的。(临时堆砌着许多奉承话)老伯目光如炬,洪福齐天,明轩若不是老伯当初为他作月老说媒,现在早已死了大太,有鼓盆之戚了。
冯乐山:(莫明其妙)怎么?
高克安:(以为冯当然知晓,不觉亲呢地)您不知道,钱太大的梅小因为病重,从外县又搬到城里治病来了。
冯乐山:梅小?
高克安:嗯,病得都快要死了,这位钱太大的梅小。
冯乐山:(傲慢地眨眨眼)钱太太?
高克安:(笑嘻嘻地)钱太太,就是那位有名的钱大姨妈呀!
冯乐山:(晚目)钱大姨妈?
高克安:(非常希望得到热烈的反应)呃啊
冯乐山:(冷冷地摇摇头)不认识。
高克安:(半响无语,才想起踱到石阶前,朝着那一对悬在阁门两侧的楹联,慢慢神气活现地)好,好!真好!(待冯回过头)老伯这副对联真作的好。这三天来给家父拜寿的客人没有一个不夸赞好的。
冯乐山:(才化开了冷冰冰的面孔,似笑非笑地)还不错么?
高克安:(觉得渐渐抓住了冯的心窍,更入神地朗诵出来)翁之乐者山林也。好!客亦知夫水月乎?好,真好!(回望冯,谄媚地)真是一望而知就是老伯这样的大手笔!
冯乐山:(逐渐释然,得意而又不肯尽露地微笑一下)也没有什么,不过是巧思而已。
[新由阁门走出。
觉新:(微咳,压下了烦恶,勉强地笑着)墨是好的。已经研好了,请太老伯上楼动笔吧。
冯乐山:好,好。(走上石阶)哦(回望克安,仿佛有话)
高克安:(一听觉新的话,立刻更全神贯注地赏鉴这两句杰作,哼哼唧唧地摇头摆尾,似乎到了完全忘却了物我的境界)翁之乐音山林也!客亦知夫水月乎?
[冯望见他这样地入神,仿佛又嘉赏却又轻藐地微笑一下。
[随着觉新上了楼,克定从右面小径蹑足走进,穿着一身华丽的衣服。
高克定:(轻飘飘地走到克安背后,诙谐地)先生!
高克安:(吓了一跳,回首)怎么?
高克定:(讽刺)先生可谓善养浩然之气!
高克安:你又在开我的什么心?
高克定:我笑,我笑你在他面前摇头摆尾地欣赏得有趣!
高克安:(又气又笑)不欣赏他这两句鬼东西,我又得跟觉新一块陪这个老家伙进去。你愿意?愿意,我就进去。(立即走上石阶)
高克定:(慌张,连忙拦着他)别,别,我真等急了。为着这场堂会戏忙了三天,礼拜一偷偷地扫。
他们不知催了多少趟了。
高克安:(故意)你去就是了,何必等我?
高克定:就是说呀,没你不成,她要你也上!翠玉还等着你呢!(忽然文绉绉地)独乐孰与众乐?人家凑个热闹吧,这三天真把我在家里憋得苦够了。
高克安:(稳稳地)去是可以,就是我囊中惭愧,没有钱!翠玉前两天又跟我要金镯子高克定:(豪爽地)走,走,走,我有!你放心!也许为这个鬼戏,我还得照应一下,你,你现在先去,免得
[沈氏由右面小径上走入。她穿着吉服,头上手上却没有展览着那些珠宝,怒气冲冲地走进来。
沈氏:(对定)你要上哪儿去?
高克安:(狼狈,代定说)看,看戏去!到前头看戏去。今天的戏都是克定调派的。走,五弟妹,我们一同看看去吧!
沈氏:我不去!我不爱看那些骚引臭男人的戏!
高克定:(爆发)你这叫什么话?你这叫什么话?我问你,你这叫什么话!
高克安:(见风头不对,望着克定)我,我走了。
高克定:(回头)好,你先去吧。你先到进德社去吧!
[安由止中篱门仓促走下。
高克定:(振振有词,责难着沈氏)你怎么能够当着四哥对我这样说话?你怎么一点没有眼,怎么能够当着人说这么难听的话!
沈氏:(横顺说不过他)我不管,我不管,反正你把我的首饰还给我!
高克定:(急了)谁说不还?谁说不还?
沈氏:我现在没有的戴,你看爹过生日,(逼近)我现在戴什么?戴什么?
高克定:(气急)你戴个!
沈氏:(不等他骂出来,尖声高喊)你要骂什么?
高克定:(缩住嘴,却依然倔强地)反正我是拿去抵押做了生意,无论如何,也得等生意做完,钱赚出来,才拿得回来。
沈氏:我不管你做生意不做生意,反正我要我的首饰,我的首饰!
高克定:(顿足)活见鬼!首饰我现在没有!
沈氏:我现在就要!
高克定:(硬横)我现在没有!
沈氏:(更横)我现在就要!
[觉慧由左边小径携淑贞上。他穿着一身蓝布长袍,较前略为沉静,目光炯炯。淑贞穿着浅的衣服,婉顺地跟随着觉慧,似乎方才谈完了一段话。
淑贞:(吃惊)爹!
高克定:(恶声恶气)你来干什么?
淑贞:(怯怯地)三哥带我去玩玩。
高克定:(对沈)走,回去说!
沈氏:(气咻咻地)回去说就回去说!(对淑贞,也怒汹汹地)淑贞,你也来!
[拉着淑贞回头就走。教客网,,提供免费课件,免费教案,免费试题,免费论文,舞蹈视频,幼教资源,版报大全,公文大全,剧本下载!
淑贞:(乞怜)三哥!
觉慧:(悯侧地)先去吧,不要紧的。
[克定、沈氏、淑贞由右面小径下。
觉慧:(切齿,愤愤地望着他们)哼!
[觉新由阁门走出来。
觉新:三弟!
觉慧:(低沉)那个老头在楼上干什么?
觉新:(嗫嚅)给,给二弟写喜帖呢。爷爷说的,爷爷已经答应那件事了。
觉慧:(开始诘难)冯乐山的孙女?
觉新:不,侄孙女。
觉慧:(沉缓地点点头)那个又丑又矮,脾气又大的那个?
觉新:(困难地解释着)三爸说她嗜文好,家
觉慧:(抢说,讥讽地)家教高明,性情温雅,女德完美,为人
觉新:(为难)三弟,你究竟有什么意见呢?
觉慧:(冷冷地)我没有意见,我跟你没意见。
觉新:(痛苦地)你
觉慧:(望着新)大哥,我真是看不惯你。(愤愤地嘘了一声向右踱步)
觉新:(恳求地)不要走!你!
觉慧:我不走,我还等二哥过来呢。经典话剧《家》第六幕经典话剧《家》第六幕。(毅然)这一次,我决不许二哥学你,不了了之地把事情弄得一塌糊涂,害人害已!
觉新:(担心)你要怎么样?
觉慧:(轻藐)跟你说有什么用?你只知道跟恶势力妥协屈服,一天一天走上庸俗昏聩的路。(痛心地)大哥,你知道不知道你一天比一天老,暮气,迟钝?你难道看不出这件婚事会害了二哥一生,你自己也是受过害的人!
觉新:(气短)可,可是你嫂嫂并不坏呀。
觉慧:(锋利地)不过你说,她快活么?她不!你快活么?你也不!你想着那个,又丢不下这个。你弄得两个人都为着你苦痛,而你自己也没有得到快乐。你放不开,丢不下。这难道不怪你三年前踌踌躇躇,敷敷衍衍,糊里糊涂结了婚造成的错误。
觉新:(乞求他的同情)觉慧,你知道当时我也是为着这个家庭,才勇敢地
觉慧:(奚落地)勇敢?你不要再提勇敢!你以为你在上次闹变乱的时候,你敢一个人在前面应付,那,那就勇敢么?先生,那不是!只是不怕死,并不够叫做勇敢。勇敢的人是有冷静的理智,正确地下了判断,长久地支持他的行动的。(愤恨地)我告诉你,梅表现在病势沉重,进城医生,医生都说希望很少,这条快死还未死的性命就是你害的,你三年前那点勇敢害的!而你现在还要随他们逼二哥走上你的路,逼琴表走上了梅表的觉新:(低声啜位,忍不住)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苦得很哪,苦得很哪!
觉慧:(愤慨)你就会哭!哭有什么用?流眼泪在你是个享受,哭完了你觉得舒服。
英文话剧剧本觉新:(有些气恼)三弟,你不该这样说我,你该了解,我从头至尾,一直是为着你们,为着这个家。
觉慧:(更兴奋)不要跟我谈这个家!我爱这个家比任何人都深,比任何人都切。我知道我该服从父兄,但是他们的行为也要做得值得我尊敬!
觉新:(同情地)我知道鸣凤死后,你整个都变了。你恨!你不相信。
觉慧:(凝望着前面)恰恰相反,我更信!我更爱!(忽然热烈地)大哥,你不要完全拿鸣凤的死解释我将来的种种。我爱她,(着重)真爱!我丢了她,我才知道我丢得多么多!这损失是不可弥补的。刚一死,我只想到她的死,现在我才慢慢看出她死后给我启发的问题有多严重。(肃敬地)我起过誓,我不再有我自己。我以后能活一天就活一天,也许我会失败,也许我会死,也许我受尽人们的笑骂污辱,(哀痛而勇敢地)但是我只有实行我的决定,我的思想,我没有什么顾虑。
觉新:(担忧地)觉慧,你要弄些什么?你最近成天在外面闹些什么?你不要以为鸣凤的死都是这些人的责任,难道你自己
觉慧:(悔恨地)我有!当然有!我的错误是糊涂,愚蠢,(悲愤)然而他们的罪过是行凶,杀人!(目光里突然闪土愤怒的火焰)看看你自己的手吧,难道这双干没有沾上一点杀人的血?
觉新:(恐惧地盯望昔觉慧眼里怖人的目光)你,你这样太过分了,你真会有一天,像三爸说的
觉慧:(爆发)人哥,你愉偷躲在你的情感里面整天去哭吧!你永远感觉不到我所感到的压迫。(冷冷地)过去我们是弟兄,现在我们是路人。
觉新:(惊惧地)你,你
[冯在楼上的声音:(悠然自得地)明轩,明轩哪!
觉新:(抬头谛听)嚷!
[冯在楼上的声音:(得意地)你来,你来看看我这首七绝。
觉慧:(讽刺)去吧,去看诗去吧!
觉新:(恼怒)你!
[冯在楼上的声音:明轩!
[觉新答应一声,叹一口长气上楼。觉慧同情而又友爱地望着他的背影,也沉痛地叹了一声。由右面个径上觉民和琴隐秘地走出来。觉民拿着大衣和帽子,提一个小帆布包。琴随在后面,似乎刚刚哭泣过,
湿湿的手帕还缠绕在手指上。
琴小:(对走近身旁的觉慧,低低地)方才是大表哥吧?
[慧点点头。
觉民:(小声)我们没有进来,怕大哥在这儿,不不大
觉慧:(坦挚)其实大哥倒没有关系。
琴小:(小心地)还是秘密一点好。
觉民:(气愤)你知道么?姑妈不许我再到她家里教琴的英文了。
觉慧:为什么?
觉民:说怕人说闲话,说,说(望琴)
[琴也低头不语。
觉慧:(急恼)唉,这时候,还吞吞吐吐,顾忌些什么。
琴小:(鼓起勇气)怕,怕(又顿住)
觉民:(连忙)怕人家笑话姑妈非要抢着把女儿嫁给我。
觉慧:这有什么,让这好管闲事的说去得了。(对民)你的东西都预备好了?
觉民:好了。
觉慧:书呢?
觉民:(指着)在帆布袋里。
琴小:换洗的衣服呢?
觉民:(感激地微笑)裹在行李里。
觉慧:哦,你的行李我已经给你运到黄存仁家里了。
觉民:(缓缓掏出一封信)那么这信?
觉慧:(伸手接下)交给我。你怎么写的?
琴小:(温和地)你看呢?(慧抽出信看)
觉民:(瞥琴一眼,望着慧)琴表妹看过。
觉慧:(一面看,一面摇头)不,不,不,这口气太软了。
琴小:(破涕而笑)难道要用信来杀人?
觉慧:(收起信)也好,就这样吧。(对民,鼓励地)放心吧,二哥,我相信你这一次一定成功!不过(笑着)我有一点意见
觉民:什么?
觉慧:(煽动地)我主张你一出去就不要回来,到外边读书,过了两三个月,再偷偷把琴表也接出去。
觉民:(稳健)不好。
琴小:我看也不妥当。
觉民:(笑着)这是你这个危险分子做的,太不安全。
觉慧:(也笑起来)好,快走吧。在这一点,不听我这个危险分子的话也好。走吧,二哥,别再留恋了。
觉民:(依依不舍)嗯,我走啦,三弟琴,走啦!
琴小:(泫然)觉民!
觉慧:(忙忙摇手)不要哭,不要哭,千万不要哭!(鼓励地微笑)琴表,你该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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