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05杜甫五古《留花门》读记
杜甫五古《留花门》读记
（小河西）
留花门
北门天骄子，饱肉气勇决。高秋马肥健，挟矢射汉月。
自古以为患，诗人厌薄伐。修德使其来，羁縻固不绝。
公主歌黄鹄，君王指白日。连云屯左辅，百里见积雪。
长戟鸟休飞，哀笳曙幽咽。田家最恐惧，麦倒桑枝折。
沙苑临清渭，泉香草丰洁。渡河不用船，千骑常撇烈。
胡尘踰太行，抵京室。花门既须留，原野转萧瑟。
这首诗约作于乾元二年（759）秋，时杜甫在秦州。诗题中“花门”指回纥。本诗写的是留不留回纥兵的问题。安史之乱爆发后，肃宗曾向回纥借兵收复两京。乾元元年冬，回纥兵也参与了围困邺城之战。邺城败后，回纥兵回到长安。乾元二年秋，史思明再次占领东都，平乱形势再次处于危急关头。杜甫这首诗或想说：这次还要留回纥兵吗？
杜甫对肃宗借回纥兵有看法。至德二载八月写的《北征》，杜甫已隐约表达了这种看法。原文为：“阴风西北来，惨澹随回纥。其王愿助顺，其俗善驰突。送兵五千人，驱马一万匹。此辈少为贵，四方服勇决。所用皆鹰腾，破敌过箭疾。”文中虽肯定回纥“愿助顺”“善驰突”，但“阴风”、“惨澹”等词均有一定的感情彩。“少为贵”或也隐含了杜甫的看法。乾元元年夏写《洗兵马》中，杜甫有“京师皆骑汗血马，回纥喂肉葡萄宫”的句子。这里“喂肉”等词也明显带有感情彩。关于肃宗应不应该或在多大程度上请回纥兵参与平乱，本诗更明白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北门天骄子，饱肉气勇决。高秋马肥健，挟矢射汉月。
北门：北向之门；借指北部边防要地。《北门》（先秦-诗经）：“出自北门，忧心殷殷。终窭（jù）且贫，莫知我艰。”《隋书-贺娄子干传》：“自公守北门，风尘不警。突厥所献，
还以赐公。”《论吐蕃书》（唐-郭子仪）：“朔方，国之北门。西御犬戎，北虞（yú）猃狁（xiǎn-yǔn）。”《雨雪曲》（唐-翁绶）：“一自塞垣无李蔡，何人为解北门忧。”
天骄子：天之骄子。《汉书-匈奴传》：“南有大汉，北有强胡。胡者，天之骄子也。”《新唐书-回纥传》：“回纥，其先匈奴也，…其人骁强，初无酋长，逐水草转徙，善骑射。”《诸将》（唐-杜甫）：“韩公本意筑三城，拟绝天骄拔汉旌。”
马肥：《汉书-李陵传》：“方秋匈奴马肥，未可与战。”
挟（xié）矢：《吉日》（先秦-诗经）：“既张我弓，既挟我矢。”《三国志-诸葛亮传》：“今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而令诸侯。”《续汉书-礼仪志》（西晋-司马彪）：“虎贲、羽林张弓挟矢。”《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唐-李白）:“弯弧惧天狼，挟矢不敢张。”
大意：回纥乃天之轿子，饱餐肉食，刚勇好斗。深秋时节战马肥壮，张弓挟矢来射汉月。（说起回纥，杜甫用了“饱肉”二字，在《洗兵马》中用的是“喂肉”。）
自古以为患，诗人厌薄伐。修德使其来，羁縻固不绝。
薄伐：征伐。（薄，发语词）。《六月》（先秦-诗经）：“薄伐猃狁，以奏肤公。”（“猃狁”指犬戎。时来入侵。“肤公”即大功。）“薄伐猃狁，至于太原。”《出车》（先秦-诗经）：“赫赫南仲，薄伐西戎。”《晋书-孙楚传》：“宣王薄伐，猛锐长驱，师次辽阳，而城池不守。”《赞德上越国公杨素》（隋-陈子良）：“天子名薄伐，受脤（shèn）事专征。”（受脤：受命统军。）
修德：修养德行。《季氏将伐颛臾（zhuān-yú）》：“夫如是，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答许询诗》（魏晋-孙绰）：“遗荣荣在，外身身全。卓哉先师，修德就闲。”
羁縻（jī-mí）：笼络，怀柔。（羁：马笼头。縻：牛缰绳。《汉官仪》（汉-应劭）：“马曰羁，牛曰縻”。）《难蜀父老》（汉-司马相如）：“盖闻天子之牧夷狄也，其义羁縻勿绝而已。”《汉书-匈奴传下》：“其慕义而贡献，则接之以礼让，羁靡不绝。”《睢阳酬别畅大判官》（唐-高适）：“戎狄本无厌，羁縻非一朝。”
大意：（这些天之骄子）自古就是汉人的祸患。古代的诗人们从来不喜欢征伐。修德睦邻使其归顺，怀柔政策从来没有断绝。
胡为倾国至？出入暗金阙。中原有驱除，隐忍用此物。
胡为：何为，为什么。《式微》（先秦-诗经）：“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礼记-檀弓上》：“夫古之人，胡为而死其亲乎？”《蜀道难》（唐-李白）：“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
金阙：天子所居的宫殿。《奉和中书舍人贾至早朝大明宫》（唐-岑参）：“金阙晓钟开万户，玉阶仙仗拥千官。”
驱除：排除或赶走；被排除或赶走者。《史记-秦楚之际月表序》：“乡秦之禁，适足以资贤者为驱除难耳。”《新唐书-陈子昂传》：“凡大人初制天下，必有凶乱叛逆之人为我驱除，以明天诛。”《北史-僭伪附庸传论》：“观其递为割据，亦一时之杰，然而卒至夷灭，可谓魏之驱除。”《论秦隋势之相似》（宋-李纲）：“然则秦隋者，其汉唐之驱除乎？”
隐忍：克制忍耐。《史记-伍子胥列传赞》：“方子胥窘于江上，道乞食，志岂尝须臾忘郢邪？故隐忍就功名，非烈丈夫孰能致此哉？”《送进士刘师服东归》（唐-韩愈）：“低头受侮笑，隐忍硉兀寃。”《镜槛》（唐-李商隐）：“隐忍阳城笑，喧传郢市歌。”
鹄怎么读大意：为何让他们倾国而来？随便出入令宫廷失。中原地区需要驱除叛军，本是不得已才利用他们。
公主歌黄鹄，君王指白日。连云屯左辅，百里见积雪。
公主：指肃宗幼女宁国公主。《旧唐书-回纥传》：乾元元年“秋七月丁亥，诏以幼女封为宁国公主出降。....甲午，肃宗送宁国公主至咸阳磁门驿，公主泣而言曰：'国家事重，死且无恨！’上流涕而还。”“乾元二年....夏四月，回纥毗伽（pí-jiā）阙可汗死。......秋八月，宁国公主自回纥还。”
歌黄鹄：《汉书-西域传》：“汉元封中，遣江都王建女细君为公主，以妻焉。....乌孙昆莫以为右夫人。匈奴亦遣女妻昆莫，昆莫以为左夫人。....昆莫年老，言语不通，公主悲愁，自为作歌曰：'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穹庐为室兮旃（zhān毡）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指白日：典“指白日”。《大车》（先秦-诗经）：“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jiǎo）日。”（《说文》：“皦，玉石之白也。）后遂用为发誓之典。《感怀》（明-于慎行）：“酒酣指白日，各欲吐肝肠。”
唐肃宗曾对回纥“指白日”：《旧唐书-回纥传》：至德二载十一月“己丑，诏曰：'功济艰难，义存邦国，万里绝域，一德同心，求之古今，所未闻也。回纥叶护，特禀英姿，挺生奇略，言必忠信，行表温良，才为万人之敌，位列诸蕃之长。属（恰遇到）匈丑乱常，中原未靖，以可汗有兄弟之约，与国家兴父子之军，奋其智谋，讨彼凶逆，一鼓作气，万里摧锋，二旬之间，两京克定。力拔山岳，精贯风云，蒙犯不以辞其劳，急难无以逾其分。固可悬之日月，传之子孙，岂惟裂土之封，誓河之赏而已矣！夫位之崇者，司空第一；名之大者，封王最高。可司空、仍封忠义王，每载送绢二万匹至朔方军，宜差使受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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