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外语教学
ShandongForeignLanguageTeaching
2021年第42卷第1期2021Vol.42No.1
石壕吏原文及翻译
DOI:10.16482/j.sdwy37-1026.2021-01-011中国古典诗词英译中的显化现象
冯全功
(浙江大学外国语言文化与国际交流学院,浙江杭州 310058)
收稿日期:2020-10-19;修改稿,2020-12-31;本刊修订,2021-01-12
基金项目: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文学翻译中的修辞认知研究”(项目编号:16CYY008)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冯全功,博士,副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翻译修辞学、《红楼梦》翻译。:fengqg403@163.com。
[摘要] 中国古典诗词体裁特殊、言简意赅,中西语言、文化、思维、诗学等方面又存在很大差异,所以中国古典诗词英译过程中有很多显化现象。本文将这些显化现象总结为四类,即句法显化、语用显化、思维显化和意境显化,涉及人称、数量、时体、典故、专名、逻辑、比兴、意象、情志等多个方面。显化主要通过在译文中增添相关表述或副文本信息实现,适宜的显化有助于传达原诗的意境,提高译文本身的审美价值与可接受性。
[关键词] 中国古典诗词;英译;显化;意境
[中图分类号] H059  [文献标识码] A   [文献编号] 1002 2643(2021)01 0097 11
AStudyonExplicitationintheEnglishTranslationof
ClassicalChinesePoetry
FENGQuangong
(SchoolofInternationalStudies,ZhejiangUniversity,Hangzhou310058,China)
Abstract:ExplicitationintheEnglishtranslationofclassicalChinesepoetryfeaturingwithconcisenessandspecificpatternsisfrequentlyseenbecauseofthedifferencesbetweenChineseandwesternlan
guages
,cultures,thinkingmodesandpoetics.ThispaperexploresfourmajortypesofexplicitationintheEnglishtranslationofclassicalChinesepoetry,namely,syntacticexplicitation,pragmaticexplici tation,explicitationinthinkingmode,andinideorealm(yijing),involvingaspectslikepersonalpro
nouns
,number,tenseandaspect,allusion,propernouns,logic,imageandthepoet’sintention.Explicitatio
nismainlyachievedbyaddingorhighlightingsomewords,expressionsorrelevantinfor mationinatranslatedpoemorinitsparatext.Itisarguedthatproperexplicitationisinstrumentalinconveyingthethemeandideorealmoftheoriginalpoemandenhancingtheestheticqualityandac ceptabilityofthetranslationasanindependenttext.
Keywords:classicalChinesepoetry;Englishtranslation;explicitation;ideorealm
山东外语教学2021年第1期
1.0引言
显化现象在翻译过程中普遍存在,作为翻译的共性受到广泛关注,同时是语料库翻译学的重点议题之
一。所谓显化,指的是把原文中暗含的信息在译文中加以明示的技巧(Baker,2004:80),或者说是一种译文的信息呈现方式比原文更加清晰、明确的现象(Shuttleworth&Cowie,2004:55)。作为翻译技巧的显化与增译类似,可以发生在句法、语义、语篇、语用等各个层面,经常会导致译文长于原文。显化可分为强制性显化(由不同语言的句法和语义结构差异所致)、选择性显化(由不同语言的语篇建构策略和风格取向差异所致)、语用显化(由文化差异所致)和翻译本身所固有的显化(由翻译过程本身的性质所致),其中翻译本身所固有的显化通常被称为显化假设(Baker,2004:82-84)。将显化视为翻译共性开展讨论固然重要(刘泽权、侯羽,2008;庞双子、胡开宝,2019),但具体语对中的显化研究对翻译实践更有启发与指导意义,尤其是针对特定体裁的翻译实践。中国古典诗词语言简洁、结构齐整、意蕴丰富、韵味悠长,是中华民族的文化瑰宝。由于中西语言、文化、诗学、思维的差异以及中国古典诗词本身的特殊性,相对其他体裁而言,中国古典诗词的英译过程中有更多、更典型的显化现象值得我们去发掘与思考。本文通过总结中国古典诗词英译中的几种主要显化类型,分析其成因及其对诗意生发的影响,以期对中国古典诗词对外译介与传播带来些许启发。
2.0中国古典诗词英译中的句法显化
句法显化主要是由汉英语言差异引起的。汉语属于分析语,没有形态变化;英语具有综合语的特征,形态变化相对丰富,具体表现在性、数、格、时、体、语态、语气、人称、词性、比较级与最高级等
方面(连淑能,2010:25-27)。除形态变化外,英语句子多为主谓结构,一般而言,没有主语就构不成句子;汉语的句法则较为灵活,无主句很常见,真正的主语往往隐匿在语境之中———中国古典诗词尤其如此。下面仅以人称显化、数量显化、时体显化为例,探讨中国古典诗词英译中的句法显化现象。
2.1人称显化
中国古诗可分为四言诗、五言诗、七言诗等。为了节省字数,在不引起误解的情况下,人称主语,尤其是第一人称主语,一般不出现在行文之中。这是汉语的一种言说与行文习惯,体现了汉语语法的柔性,在中国古典诗词中表现得更为突出。人称省略现象一定程度上体现了汉语文化的高语境特征,即需要读者自己去体认与辨析被省略的语意;而由于英语句法的要求,译者一般会明示原文的人称。例如,贾岛的《寻隐者不遇》有“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之句,其中“问”的主语是诗人自己,“言”的主语是童子,都承前省略了,但很容易推测出来;许渊冲的译文“Iaskyourladbeneathatree./‘Mymaster’sgonefor9
冯全功 中国古典诗词英译中的显化研究
herbs,’sayshe”①则明示了原文的人称。此类处理,不胜枚举。有些诗词,即使不同译者选择的人称不同,也不会影响对诗意的传达。如王建的《新嫁娘词》“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许渊冲站在第一人称视角将主人公新嫁娘显化为“I”,而徐忠杰用第三人称“she”作主语也未尝不可。陈伟英(2006:179)认为唐诗的“主语省略能使诗情诗景普及化,将诗者个人的体验变成普遍经验,任读者跃入诗中,置身其间去体会、想象和再创造”,所以她不认同诗歌翻译中的主语补出现象,认为补出主语会破坏原诗的意境与美感。这种说法似乎有点武断。笔者认为,原诗中的人称大都很容易辨别出来,人称补足一定程度上只是目的语语法的需要。补出主语未必不能使“诗情诗景普及化”,毕竟移情作用是普遍存在的。更何况,一些活灵活现的人称显化还会让译诗变得更有韵味。例如,许渊冲将李商隐《无题》中的“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一句译为“AtdawnI’mgrievedtothinkyourmirroredhairturnsgrey;AtnightyouwouldfeelcoldwhileIcroonbymoonlight”,人称选择颇为巧妙,令诗人与所思之人浑然一体,更能体现诗人思念之切与用情之深。中国古典诗词的英译中,显化原文主语的占绝大多数,但也有一些隐匿主语的情况。例如,《木兰诗》中的“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布茂林(CharlesBudd)在译文“Whenneighboursaskedwhatillssuchmoodhadwrought,/Andwhysheworkedinall absorbingthought”中补充了“neighbours”做“问”的主语,而许渊冲和韦利(ArthurWaley)都采用了直接引语,分别为将该句译
为“Oh,whatareyouthinkingabout?/Willyoutellus?Willyouspeakout?”和“Ohtellme,lady,areyouthinkingofyourlove,/Ohtellme,lady,areyoulongingforyourdear?”,但没有添加报道小句,与后文形成了一问一答。这可能是因为原文主语很难识别,也可能是此处主语无足轻重,译者为了强化对话效果,故意打破英语句法习惯把主语省略了。所以,针对中国古典诗词中的人称省略现象,译者可以根据需要决定是否进行显化,只要不影响诗意生发或意境营造,都是可行的。2.2数量显化
汉语名词没有形态变化,语境不充分时很难判断到底是单指还是复指,尤其是在古典诗词中。英语名词的单数和复数形态往往不一致,所以古典诗词英译有时需要对原诗中的名词进行辨析,以确定其形态。选择名词的单数或复数形态对诗意生发有一定的影响,所以需要根据主题和语境而定。贾岛《寻隐者不遇》有“松下问童子”之句,其中的“童子”大多数译者处理为单数,但也有用复数的,如哈蒙德(L.S.Hammond)就把整句译为“Sotheysayofyou”。笔者认为,根据诗歌主题,这里把“童子”视为单数更能凸显山的空寂与隐者的孤清。张继《枫桥夜泊》中有“月落乌啼霜满天”之句,这里的“乌啼”指乌鸦的啼叫声,但是一只乌鸦还是多只,读者无从知晓,只能根据自己的理解来判断。潘文国(1994:97-98)曾例举该句的八家译文,其中将乌鸦译为单数和复数的各有四家,但潘认为“一鸟孤鸣”的静景比“鸦乱叫”的闹景“更可以表现出夜之静,人之独,且为后面的
山寺钟声张本”。笔者赞同这种观点。作者睹物思人、借物抒情,只见得一只乌鸦更显孤独与落寞,如美国学者宾纳(WitterBynner)的译文“WhileIwatchthemoongodown,acrowcawsthroughthefrost”等。潘文国(1994)还列举了很多类似的诗句,例如他认为李白《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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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酒肆留别》中“吴姬压酒劝客尝”的“吴姬”和“客”无论译作单复都无伤大雅,《长相思》中“美人如花隔云端”的“美人”则应为特定的单数对象;杜甫《石壕吏》中“有吏夜捉人”的“吏”作复数更能体现统治者对人民的压迫;元稹《行宫》中“白头宫女在”的“宫女”也例举了四单四复八家译文,潘倾向于单数,认为其更能“表达感伤的情绪”;对金昌绪《春怨》中“打起黄莺儿”的“黄莺儿”,八家译文有五复三单,潘认为处理为复数符合常情,但处理成单数在“表达诗情上似乎更胜一筹”。由此可见,由于汉英语言差异,中国古典诗词中的名词英译必须在单复数之间进行选择。译者们的选择不尽一致,到底哪种效果好,要根据原诗具体的语境而定,难免有仁智之分。但值得说明的是,中国古典诗词英译中的数量显化不见得会拉长原文,但化模糊为明晰、化含蓄为直白无疑会缩小原诗的可阐释空间。数量的固化有时确
实会对原诗意境的重构产生一定的负面影响。
2.3时体显化
英语的时体是由动词的形态变化体现的,形态变化令动作在时间(现在时、过去时等)和状态(进行体、完成体等)上有了明显的区分。汉语的时体需要在具体语境中体会,中国古典诗词中很少出现表时体的虚词(“了”“将”“正在”“已经”等),故而时体关系尤为难解。贺知章《回乡偶书》中的“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被许渊冲译为“Old,IreturntothehomelandIleftwhileyoung,/Thinnerhasgrownmyhair,thoughIspeakthesametongue”,译文中的一般现在时、一般过去时和现在完成时都是译者根据语境转换而来的。像“少小离家老大回”一样,有些诗词的时体特征明显,英译时容易选择对应的动词形态。例如,对辛弃疾的《丑奴儿·少年不知愁滋味》,许渊冲、翁显良等都在上阙译文中采用过去时,在下阙采用现在时;张九龄《赋得自君之出矣》中的“自君之出矣,不复理残机”,翟理斯(HerbertA.Giles)、弗莱彻(W.J.B.Fletcher)、哈特(H.H.Hart)以及许渊冲的对应译文也都是前句用一般过去时,后句用一般现在时或现在完成时。
中国古典诗词抒情与写景的居多,英译的主导时态是一般现在时,一定程度上凸显了事物或情感的普遍性,例如翟理斯、克莱默-宾(L.Cranmer Byng)、洛威尔(AmyLowell)
以及许渊冲、翁显良对李白《静夜思》的译文,全诗采用的都是一般现在时。也有译者采用现在进行时翻译古典诗词中的部分诗句,画面感很强,如许渊冲把柳宗元《江雪》中的“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译为“Alonelyfishermanafloat/Isfishingsnowinlonelyboat”;翁显良把孟浩然《春晓》中的“处处闻啼鸟”译为“Allroundmethebirdsarecrying,crying”,把韦应物《秋夜寄丘二十二员外》中的“山空松子落,幽人应未眠”译为“Wherenothingbreaksthestillnesssavethefallofanoccasionalpinecone,you,mountainhermit,mustbesittingup,listening”等。李商隐《夜雨寄北》中的“巴山夜雨涨秋池”是诗人写作时目睹的情景还是回忆中的情景,似乎未有定论。翟理斯译为“Howtherainfilledthepoolsonthatnightwhenwemet”,许渊冲译为“ThepoolsinWesternHillswithautumnrainover flow”,译文时空设定不同,前者追忆过去,后者睹景生情,读起来各有千秋。所以译文时体也应根据具体语境选择最能表达原诗主题与情感的,不宜一概而论。
冯全功 中国古典诗词英译中的显化研究3.0中国古典诗词英译中的语用显化
王佐良(1984:2)认为“翻译者必须是一个真正意义的文化人”,因为“他处理的是个别的词,他面对的则是两大片文化”。语用显化主要和文化差异有关,中国古典诗词植根于中国古代文化,翻译过程中有些信息如果不加显化或采用其他变通的方法处理,国外读者势必很难理解,尤其是典故和人名、地名等文化负载词。
3.1典故显化
典故在中国古典诗词中广泛存在,《文心雕龙·知音》称之为“事义”,乃文章的“骨髓”,强调“使事要事自我使,不可反为事使”(韩驹《陵阳室中语》)。用典主要分为用事和用语,也就是引用或化用某一历史事件、传说或其他文章诗词中的表述,前者如李商隐《锦瑟》中的“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后者如王安石《桂枝香·金陵怀古》中的“至今商女,时时犹唱,后庭遗曲”等。用事和用语在翻译中都不易体现,尤其是用语,很难激起译文读者的互文联想。李白《长干行·其一》中的“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一句含有两个典故。其中“抱柱信”典出《庄子·盗跖篇》,写尾生与一女子相约于桥下,女子未到而突然水涨,尾生守信不肯离去,抱着柱子被水淹死;“望夫台”典出南朝宋刘义庆的《幽明录》,原典为“武昌阳新县北山上有望夫石,状若人立。相传:昔有贞妇,其夫从投,远赴国难,妇携弱子,饯送此山,立望夫而化为石,因以为名焉。”这两处典故,很多译者选择淡化处理或者直接不
予传达,如弗莱彻的译文“MytrothtotheetilldeathIkeepforaye:/Myeyesstillgazeadoringonmylord”,令原诗的典故彩荡然无存;也有译者选择拉长译文将其显化,如小 薰良(S.Obata)的译文“YoualwayskeptthefaithofWei sheng,/Whowaitedunderthebridge,unafraidofdeath,/IneverknewIwastoclimbtheHillofWang fu/Andwatchforyouthesemanydays”通过添加相关信息基本传达了原文的典故意义,也为译文读者的深入解读留下了一定的线索。散体译诗也适合拉长译文,例如翁显良将辛弃疾《沁园春·将止酒戒酒杯使勿近》中的“漫说刘伶,古今达者,醉后何妨死便埋”译为“Tellmenotofthatphilosophicdrunkardofold,thatwanderingsagefamousforhisstand ingorders:‘Bringwineandhaveaspadeready,toburymewhenIdropdead’”,虽然没有点明典故中的相关人名,但也基本达意。对中国古典诗词中典故的翻译,在译文中添加相关信息或在副文本中予以补偿都不失为有效的显化手法。例如,黄宏荃把上例译为“Youtoldmeonce,thatLiuLing,/Aliberalsoulinhistory,whoneverletgo/Achanceofgettingdrunk,oncetoldhisfollowers:‘WhenIdie,justcovermewithdirt.’”,不仅在译文中再现了人名、添加了相关信息,也在书末添加了一个注释专门介绍刘伶。又如,
辛弃疾《沁园春·灵山齐庵赋时筑偃湖未成》下阙中共含有“谢家子弟”“相如庭户”“文章太史公”三处典故,黄宏荃分别译为“Xie’sfamily”“Xiangru’scourtyard”“SimaQian’sgreatworks”,并在书末添加了三个注释对其中的人物以及相关信息进行说明。值得注意的是,黄宏荃的AnthologyofSong DynastyCi Poetry共收录了305首宋词的英译,书后的注释多达12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