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研究的珍贵史料
在传统人文科学的文史哲三个学科中，历史学可以说是最具科学性的，这是因为对于历史的研究始终格外依赖历史事实及其相关资料，缺乏可靠资料支撑的历史研究，无论观念如何前卫、论证如何严谨，都可能受到质疑，也就无法在某一历史研究领域取得令人信服的成果。因而，史料对于历史研究的重要性比之文学与哲学来说，更具有基础性的意义，尽管文学研究也讲求对作品及相关资料的占有，但具有较强主观彩的文学评论在研究中总是占据较为重要的地位——对作品审美感悟的表达与阐发始终是文学研究不可或缺的构成，相应资料的佐证往往是为已经形成的审美判断提供支撑；而哲学研究则主要是在思辨的领域展开，是基于客观事物、大千世界形而上的思考乃至玄想，是对前人思考结果的拓展与延伸，相关资料的作用仅在于提供思考的素材、起点与契机，而对思考与研究的结果未必有决定性的影响作用。而历史学研究往往会因为考古新发现和获得新的史料而发生重大突破。
有学者在区别历史哲学与历史科学两个概念时指出：“首先，
在学科性质上，历史科学是以历史事实为对象的具有经验性和实证性特点的历史学，而并非以探讨历
史的深层本质、一般规律和普遍意义为旨趣的具有超验性和反思性特点的历史哲学；其次，历史科学的目的和宗旨在于如实地说明历史，力图客观地再现历史真相，其价值和意义在于历史本身，而并非为论证历史本身之外的某种哲学思想和价值观念服务；再次，在原则和方法上，历史科学诉诸客观公正、不偏不
李倩资料文/管宁
倚、价值无涉的科学立场和态度，以及对具体的历史资料与事实进行经验观察、考据、实证和零度描述的方法，反对以抽象的哲学思辨来规范、编排、客串和图解史实。”①由此不难看出，在某种意义上，历史学是最贴近社会科学的人文科学，因而也是最需要真实史料和严谨逻辑支撑的人文科学，由此甚至还发展出一个专门的学科——历史文献学。
相较于时光久远的古代史而言，近现代史研究能够获得更丰富、更多样的历史资料，但在与其他国家有密切关系的近现代史研究中，一些涉及域外的资料就不那么容易获得，而像日本侵华史这样关涉侵略国日本不光彩甚至是罪恶的史料，对于被侵略的中国而言，则更是难以获取。从这个角度看，由刘小新主编、线装书局出版的《日本侵华资料·矿山调查卷》（以下简称《矿山调查》），对于日本侵华史乃至历史学的研究便具有十分重要的文献价值、学术价值和时代价值。《矿山调查》系统整理了中
国矿山相关文件，以东北地区和四川、江苏、湖北、广西、广东、云南、山东、江西、安徽、浙江、内蒙古、福建、湖南、贵州、河南、陕西、新疆、甘肃等省份的矿产资源情报为主。汇编的史料来源于日本国立公文书馆所保存的一手密级文献资料，时间跨度长达半个世纪，即从中日甲午战争至日本战败的1945年。这些宝贵的资料，真实反映了日本“长期觊觎中国广袤土地上蕴藏的各类资源，长期有预谋、不间断地对我国各类矿产资源及地质地貌进行非法勘探，窃取大量中国各地区矿产资源、物产、政情、民情、交通、气候等情报，妄图夺取各地区的矿产资源开采权”②的历史事实，它从一个侧面“揭示了明治维新以后日本如何在政府的主导下，觊觎中国丰富的矿产资源并展开大规模的地质调查，尤其是‘九·一八事变’以后日本帝国主义如何疯狂地掠夺我国的矿产资源以供日本进行战争和国内的工业发展需求”③，成为研究日本侵华史具有特殊价值的史料。
文献价值。。对于历史学研究来说，文献资料具有特别重要和基础性的意义，文献价值
这是由历史学的独特性所决定的。历史学研究首先涉及的是对历史的理解。一般意义上的人类历史，是指在人类发展过程中发生和出现的各种历史事实，它也可以被认为是历史过程中客观存在的历史事件和历史现象的总和。有学者认为这只是历史的第一种形态，它还有另外两种形态：一是“被书写的历史，汉语中有‘改写历史’的说法，即历史是人‘写’出来的，具有知识属性”；二是“作为‘真性’的历史，它既不同于被书写的历史，又不同于具体的历史现象，而是人在体验中发现的、依生命逻辑展开的存在本身”④。这里所说的作为“真性”的历史，指的是人文
学者对“书写的历史”所形成的知识和权威等束缚的挣脱，以及借助对历史现象的透视而发掘人的内在生命的力量，这其中无疑包含着人在一定观念、立场和生命感悟支配下的价值判断与情感表达，是带有较多主观性且具有本真性的一种“真性”，这或许就是人们所说的人类的心灵史。但从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看，后两种历史形态的形成，都离不开第一种历史形态，都是以第一种历史形态为基础。倘若抽离了历史事实、历史现象，“被书写的历史”的势必陷入无本之源、无米之炊的尴尬境地，而“真性”的历史也将陷于空中楼阁、虚妄之言的幻想之中。从这个意义上，我们就不难理解作为历史事实的史料对于历史学的极端重要性，也就不难判断这部系统、翔实、可靠的《矿山调查》的文献价值。其珍贵之处，还在于作为日本侵华史的重要史料，其来源往往因日本右翼分子的极端立场导致对相关历史事实千方百计地掩盖而导致收集的困难，而编著者能够如此翔实地将这些宝贵资料汇编成册，这对于日本侵华史的研究，无疑是一件善莫大焉的成就。
学术价值。。史料之于历史研究的重要性，使得文献收集与整理成为历史学学术价值
必备的基本功。相对于一般的历史研究，战争史研究或许在史料的收集上存在更大的难度——和平时代的社会文化发展历史状况的记述与书写，总是可以在正常有序与既定计划中实施，相关的数据资料与事实素材的获得通常可以得到各方面力量的支持。而战争时期，政治、经济与社会发展以及其他领
域的正常秩序被打破，甚至处于停滞和被摧毁的状态，常规化的历史事实的记录难以进行，即便有记录，要么是战争双方基于自身立场的有选择的记述与书写，要么是民间或第三方较为客观的记述，但这种客观时常局限于较为狭小的视角，虽然具备局部的真实，却难有全面、整体情况的把握与记录。因而，战争时期历史资料的收集总是显得举步维艰，但也正因如此，更使人们对其格外关注并投入更多精力。近年来战争时期资料收集受到国内外的普遍关注，并取得相应成果。国外二战研究中，近年出现一批具有显著史料价值的著作，如：《闪击英雄》作者古德里安以亲身经历对德国装甲兵的组建、发展、作战史及其经验教训进行了详细描述；《隆美尔战时文件》的作者系英国军事思想家李德哈特，他通过对隆美尔二战时期文档的整理，记述了这位德国将领在法国与非洲战场以及盟军诺曼底登陆前在法国负责防御作战的经历；《远去的胜利》作为二战德军军事历史著作，作者威廉理查德森真实记录了二战中德军在欧洲的六场关键战役。这三部著作不论是回忆录还是文档资料整理，抑或是历史书写，都因以不同方式和角度提供了关于
二战德军及其重要将领的相关资料而被誉为二战德军三大文件，对于二战历史研究具有重要的史料与学术价值。而关于二战期间中日战争的研究，近年国内相关部门与学者开展“抗日战争时期中国人口伤亡和财产损失”调研工程，编纂成大型系列丛书《抗战时期中国人口伤亡和财产损失调研丛书》，总数达300本左右，其中包括4本专题性的研究成果，如《日本侵华细菌战研究报告》《抗战期间中国劳工
伤亡调查》《抗战时期海外华侨人口伤亡和财产损失》《抗日战争中国军队伤亡调查》。中央档案馆编纂了《抗战时期解放区人口伤亡和财产损失档案选编》，资料全部源自该馆保存的抗日战争时期各解放区的原始档案，因其绝大部分为首次公开出版而显得格外珍贵。此外，还有学者编撰出版了《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旧址：细菌实验室及特设监狱考古发掘报告》等著作，以专业性极强的考古研究成果，揭示了有关日军鲜为人知的罪恶真相。而对南京大屠杀的研究，也以不同研究方式取得重要成果，如全方位搜集有关南京大屠杀历史的证言，并以书籍、录音、影像等多种形式加以整理留存。除了国内的研究，国外如日本近年也相继出版了战前、战时亚洲研究史料，如《中国占领地社会调查I社会·文化篇》《中国占领地社会调查II政治·经济篇》等，但其中与矿产资源相关的资料仅有《华北矿山的调查》（2013年出版1～9卷）。而《矿山调查》关于这方面的资料收集，以其更为翔实的史料，实现了从时间跨度到资料完整性方面的极大拓展，且来源可靠，进一步完善了此一领域史料的整理汇编。而从汇编的体例来看，依据历史发展脉络进行编辑，将纷繁庞杂的资料按照调查地区和目的加以系统分类，并配上中文目录，条目清晰，检索便捷，益于使用，实现了文献性与工具性的完美结合。这就使该书学术价值的体现，不仅局限于对国外珍贵史料的汇编，拓展、丰富了侵华战争史料的来源，而且以科学的体例设计与编排，为日本侵华史的研究提供了一份颇有助益的外文资料。
时代价值
时代价值。。抗日战争是中华民族百年来反抗外来侵略第一次取得伟大胜利的正义战争，是中国近代
以来抗击外敌入侵第一次取得完全胜利的民族解放战争，是20世纪中国和世界历史上的重大事件，也是战争史上的奇观。这一伟大胜利的取得历时十余年，是中华民族面对强敌进行前赴后继、艰苦卓绝反抗的结果，也是中国人民不畏强暴、机智勇敢挫败日本侵略者一个又一个阴谋的硕果，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作出了卓越贡献。这个过程中，中华民族经历了生死存亡的考验，中国人民蒙受了深重灾难和巨大痛苦，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和
牺牲，这一切都将永远深刻铭记在中华民族的历史与中国人民的记忆之中。但长期以来，“日本的一些右翼势力无视历史事实，极力掩盖或矢口否认日本侵略战争的不义和野蛮罪行，美化军国主义战争和殖民统治”⑤，日本政府甚至对历史教科书的审定工作采取“不进行政治干预的方针”，妄图在“新历史教科书”的编写中歪曲历史真相，抹去侵略罪恶。这是中国人民绝对不能容忍的，也是违背历史事实与真相的。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深入开展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研究，必须坚持正确历史观、加强规划和力量整合、加强史料收集和整理、加强舆论宣传工作，让历史说话，用史实发言，着力研究和深入阐释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的伟大意义、中国人民抗日战争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中的重要地位、中国共产党的中流砥柱作用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的关键等重大问题。⑥这一重要讲话精神给史学工作者提出了明确方向和任务，国内各相关研究机构和学者先后编辑出版了包括以上例举的一系列抗战时期的研究著作和史料编撰，极大丰富了抗战研究成果，提升了抗战研究的学术水平。而《矿山调查》则从来自日
本的确凿史料，从一个特殊角度以铁证般的史实资料，揭示了日本侵略者对中华民族蓄谋已久的掠夺野心。作为严谨的学术研究和无可辩驳的历史资料，这些重要成果不仅具有学术价值，更为当今时代驳斥日本右翼势力否认军国主义侵略历史及其一系列罪恶的谎言，提供了更加详实和珍贵的新资料、新佐证，这对澄明历史事实，批驳谎言谬论，揭示罪恶行经，还世人以真相，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同时对警醒后人不忘侵略战争给人类带来的巨大灾难，从而更加珍惜与勉力维护世界和平，同心协力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具有显而易见的时代价值。
注释：
①林默彪：《唯物史观作为历史哲学何以谓之“历史科学”？》，《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9期。
②③④刘小新主编，福建社会科学院文献整理课题组编：《日本侵华资料·矿山调查卷》，线装书局2021年版，前言。
⑤朱良志：《中国艺术的“不作时史”问题》，《中国高校社会科学》2022年第4期。
⑥见习近平总书记在十八届中央政治局第二十五次集体学习时的讲话。
（责任编辑：李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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