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对《韶》的审美评价
关键词:孔子;《韶》;惊异;体验;澄明
惊异:子闻《韶》乐
孔子在音乐方面有着高深的造诣,他欣赏古乐已经到了痴迷的程度,对于音乐天赋,《论语・述而》记载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相传《韶》乐是古代歌颂虞舜的一种乐舞,是当时流行于贵族当中的古乐。宋明理学家的集大成者朱熹在《论语集注》认为,舜作《韶》乐如此之美,有极其情文准备,而叹息之深非圣人无法达到;《韶》音乐感染力无以复加,于是孔圣人听见之后产生了一种惊异的审美感,并深深的沉醉在这部美乐中,三月不知肉味。
古代的音乐美学思想大约在三千年前就开始萌芽,进入西周这个音乐鼎盛时代,音乐美学观逐渐形成,孔子作为那个时代的伟大教育家,必然不会忽视音乐对人性情的陶冶作用。在我国以往的美学理论中,惊异不是一个独立的审美体验,惊异是人从其他活动的主体向审美主体转化的开端,也是审美对象开始
显现自身的契机。在西方古典主义哲学中,惊异已经出现在柏拉图的哲学中,后来亚里士多德继续使用这一概念,并做了更明确的表述,认为人们是由于惊异才开始研究哲学的。古典主义哲学家黑格尔肯定了惊异与哲学的联系,并把惊异这一范畴引入美学领域,进一步解释惊异在美学上的展现和体验。韶
那么我们究竟应该怎么理解作为美学范围的惊异?首先这就需要把美学中的惊异与一般现实生活中的好奇、惊诧等现象区别开。现实生活中的好奇是生活中偶然出现的一种短暂的调侃,只是仅仅驻足于事物新奇的外在特征。与之相比,审美惊异意义远远要更积极。一方面引起审美惊异的对象未必是异乎寻常的,另一方面它与被打断的生活之间依然保持一种内在的深刻含义。孔子在音乐方面的修养是很高的,从《论语》中的很多言论中,不管是孔子自身对音乐的感悟,还是评价其学生的音乐审美状态,都充分的体现了孔子对音乐的高超审美状态。《韶》乐带给孔子的审美愉悦心理,让孔子达到了三月不知肉味的惊异状态,从日常生活听乐的普通感受中一跃成为惊异的审美状态。审美惊异并非一种单纯的感性刺激,更主要的是一种内在的精神切合或是召唤。
审美惊异的一个显著特点是表现出一种鲜活的生命感,它不像猎人发现猎物的强烈兴奋,而是像土地干裂时一场暴雨带给农民的喜悦和憧憬,或是一位多年漂泊在外的游子临近家乡时内心涌动的缠绵亲情。孔子对《韶》的审美惊异,是由于与它直接契合产生出来的那种与日常生活迥然不同的特殊生活体验。审美惊异既依赖于主体又依赖于对象本身。从主体方面讲,孔子具有高超的审美修养能力;从
对象方面讲,《韶》乐本身就异常优美,孔子在音乐上的修养很高,作为审美客体的《韶》乐一旦进入了孔子的审美世界中,必然产生惊异。
惊异作为孔子的一种特殊心境与态度,把孔子从日常生活中引领出来,孔子在进入审美状态的同时把《韶》乐从世俗功利中解脱出来,作为审美对象呈现在自身之前,促使主客体的交融共鸣。但是惊异并不会随着审美活动的形成而渐行渐远,它是一种永不停息的动力,《韶》以其优美的音符把孔子带入审美世界,推促孔子去经历与体验生活。孔子
慢慢的回忆当初听乐的美感,把自己完全融入审美世界与《韶》同命运,就渐渐的进入了审美体验状态。
体验:《韶》善《武》美
孔子听到《韶》乐引起惊异之后没有结束这种审美活动,他把对《韶》《武》乐的理解联系到了实际生活中进行审美体验。《八佾》篇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朱熹在《论语集注》认为孔子对《韶》《武》美善的不同体验,并不是因为音乐旋律上的问题,而是因为《韶》是唐舜时期民众歌颂太平盛世所用的乐曲,乐曲中所表现的是一种和谐安详,所以《韶》的旋律宛如春风吹拂,温馨流畅,令孔子陶醉。从思想内容上看,舜是在尧的禅让下得到王位的,是一种和平的社会转型,因此《韶》表现的是一种合乎理想社会秩序的风情,《韶》的根本精神是在表现国
泰民安的祥和景象。而《武》是周朝初年歌颂周灭商的乐曲,虽然旋律也很美,其内容表现的却是周武王讨伐纣王时激烈的战争场面,其基本精神在于表现战争和征服,所以《武》的旋律节奏急促,铿锵激愤。更重要的是,周武王原为人臣,却用武力夺得了商的天下,孔子认为这不符传统社会的君臣秩序的。这种尚武精神对一贯主张“仁”的孔子来说,带有浓郁的血腥味,所以孔子才会认为《武》“不尽善”。从孔子对这两种音乐的比较之中,可以看出孔子的音乐美学观是“美善合一”的观点,孔子深入探究这二乐的内容,紧紧的将它们与社会实际生活联系起来进行审美体验。
审美体验是主体在进行具体审美活动中与被具有某种独特性质的客体深深吸引,情不自禁的对之进行领悟、体味、咀嚼,以至于陶醉其中,心灵受到摇荡震撼的一种独特的精神状态。孔子在对《韶》《武》审美体验的某个关键或是整个过程中,他的各种心理因素、人生追求都被充分的调动起来,处于一种非常愉悦的轻松状态:感知、理解、想象;欲望、兴趣、意志;伴随着回忆、幻觉、潜意识,在情感的推
动下形成一股强大的生命流动,从而产生一种意象纷呈、难以言语、欲辨忘词的灵动内心。孔子是要把《韶》《武》完全接纳到自己的生命世界中,并通过与对象的交融把自己的本真全面开启展现出来。
审美体验作为一种特殊的体验方式,与人在实际生活中所获得的人生体验有着千丝万缕的密切联系。
孔子思想的核心就是仁,在《论语》中论述仁的语句超过了一百次,然而孔子生活的年代已经是礼崩乐坏的战乱年代,各诸侯国为了保存领土不得不推崇军事力量;而不断发展壮大的新诸侯国,为了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更加极力推崇军事。孔子在艰苦的环境中顽强的坚持周游列国,推行他的仁学政治;周游列国、历经磨难、亲身体验战争十余年。这些经历让孔子具有丰富的人生体验和深刻的审美体验,开阔了他的视野和生命体验,让孔子把丰厚人生积累转化为一种韵味深永、悠远无穷的审美意蕴。孔子对《韶》《武》的审美体验没有一般生活体验的实用功利目的,是具体的体验。孔子的这种审美体验摆脱了有限功利目的的羁绊,具有整体性,这种整体性是各种人生体验的浓缩和升华,是各种人生体验在审美情境中的整合与高扬。换言之,审美体验的整体性表现在对人生整体价值和根本意义的一种领悟与体味。孔子的这种审美体验还具有独特性,它始终沉浸在与对象的直接交流中,是在静心欣赏对象的过程中进行情感交流的体味和价值判断。孔子对《韶》《武》审美体验的具体性、整体性、独特性,使他获得普通生活体验不曾具有的、也不可能具有的强烈情感震撼力,孔子已经开始从体验逐渐步入澄明之境了。
澄明:为邦奏《韶》
澄明之境是一种光明敞亮的境界,它与遮蔽、晦暗相区别,孔子在闻《韶》惊异后开始审美体验,将进入一个什么样的澄明之境呢?
《卫灵公》篇颜渊问为邦。子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放郑声,远佞人。郑声淫,佞人殆。”这里讲的是为人处世、治理国家的道理。颜渊是一个非常好学的人,他经常问老师一些有哲理的问题。这一次他问孔子怎样治理国家。孔子告诉他要用夏代的历法,这有利于农业生产,体现了对天下百姓的关心爱戴;乘殷代的车子,这朴实适用没有骄奢淫逸;戴周代的礼帽,这华美高贵体现君子之风,演奏古代歌颂虞舜的《韶》乐,要禁绝浮靡不正派的郑国乐曲,疏远能言善辩的奸佞自私之人。孔子认为《韶》乐优美动听,这是他理想的生活方式。这里涉及到礼的问题,无论是衣食住行,还是审美性的音乐,孔子都主张恢复周礼,这就是孔子一生追求的目标,也是孔子理想中最希望能够达到的澄明之境。
孔子的审美活动不单单是讲《韶》乐让他进入审美的澄明之境,更重要的是要把《韶》乐的优美内容应用到治理国家上来,希望国家能够通过恢复到《韶》乐里面体现的和平盛世,达到一种澄明之境。但人究竟怎样才能进入真正的澄明之境,为什么说审美活动能够使人进入澄明之境,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它始终是人类思想史上被思想家们执着探寻而又柳安迷离的一个重要理论问题。
在西方,古希腊时期柏拉图把澄明之境看作是人生的一种最高理想,并提出理念说。柏拉图的思想对西方哲学的发展产生了重大影响,他为西方传统哲学奠定了一种基本的发展思路,以后的哲学家们纷纷遵循这一方向来思考心中的澄明之境。传统形而上学试图把人引入澄明之境,它以推崇人的抽象理性开始,却以窒息人的感性生命结束,最终理性离开了人本身。这种形而上学随着尼采“上帝死了”的石
破天惊呼声开始走向解体。人类思想史上,真正解决了主客体、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之间复杂关系的是马克思创立的实践哲学,也只有在此基础上,人类才能彻底的进入澄明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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