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百篇古⽂,不仅囊括古⽂砥柱之唐宋⼋⼤家,亦有从先秦⾄清末民国诸位
古⽂⼤师之千古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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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君可细细品味。(原⽂预估不少于六万字)
1.刘禹锡《陋室铭》
⼭不在⾼,有仙则名。⽔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帘
青。谈笑有鸿儒,往来⽆⽩丁。可以调素琴,阅⾦经。⽆丝⽵之乱⽿,⽆案牍之劳形。南阳诸
葛庐,西蜀⼦云亭。孔⼦云:何陋之有?
2.杜牧《阿房宫赋》
六王毕,四海⼀,蜀⼭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隔离天⽇。骊⼭北构⽽西折,直⾛咸阳。
⼆川溶溶,流⼊宫墙。五步⼀楼,⼗步⼀阁;廊腰缦回,檐⽛⾼啄;各抱地势,钩⼼⽃⾓。盘
盘焉,囷囷焉,蜂房⽔涡,矗不知其⼏千万落。长桥卧波,未云何龙?复道⾏空,不霁何虹?
⾼低冥迷,不知西东。歌台暖响,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风⾬凄凄。⼀⽇之内,⼀宫之间,⽽
⽓候不齐。
妃嫔媵嫱,王⼦皇孙,辞楼下殿,辇来于秦,朝歌夜弦,为秦宫⼈。明星荧荧,开妆镜
也;绿云扰扰,梳晓鬟也;渭流涨腻,弃脂⽔也;烟斜雾横,焚椒兰也。雷霆乍惊,宫车过
也;辘辘远听,杳不知其所之也。⼀肌⼀容,尽态极妍,缦⽴远视,⽽望幸焉。有不见者,三
⼗六年。燕赵之收藏,韩魏之经营,齐楚之精英,⼏世⼏年,剽掠其⼈,倚叠如⼭。⼀旦不能
有,输来其间。⿍铛⽟⽯,⾦块珠砾,弃掷逦迤,秦⼈视之,亦不甚惜。
嗟乎!⼀⼈之⼼,千万⼈之⼼也。秦爱纷奢,⼈亦念其家。奈何取之尽锱铢,⽤之如泥
沙!使负栋之柱,多于南亩之农夫;架梁之椽,多于机上之⼯⼥;钉头磷磷,多于在庾之粟
粒;⽡缝参差,多于周⾝之帛缕;直栏横槛,多于九⼟之城郭;管弦呕哑,多于市⼈之⾔语。
使天下之⼈,不敢⾔⽽敢怒。独夫之⼼,⽇益骄固。戍卒叫,函⾕举,楚⼈⼀炬,可怜焦⼟!
呜呼!灭六国者六国也,⾮秦也;族秦者秦也,⾮天下也。嗟乎!使六国各爱其⼈,则⾜
以拒秦;使秦复爱六国之⼈,则递三世可⾄万世⽽为君,谁得⽽族灭也?秦⼈不暇⾃哀,⽽后
⼈哀之;后⼈哀之⽽不鉴之,亦使后⼈⽽复哀后⼈也。
3.范仲淹《岳阳楼记》
庆历四年春,滕⼦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和,百废具兴。乃重修岳阳楼,增其旧制,
刻唐贤今⼈诗赋于其上。属予作⽂以记之。
予观夫巴陵胜状,在洞庭⼀湖。衔远⼭,吞长江,浩浩汤汤,横⽆际涯;朝晖⼣阴,⽓象
万千。此则岳阳楼之⼤观也,前⼈之述备矣。然则北通巫峡,南极潇湘,迁客骚⼈,多会于
此,览物之情,得⽆异乎?
若夫淫⾬霏霏,连⽉不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星隐耀,⼭岳潜形;商旅不⾏,樯倾楫
摧;薄暮冥冥,虎啸猿啼。登斯楼也,则有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满⽬萧然,感极⽽悲者矣。
⾄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
青青。⽽或长烟⼀空,皓⽉千⾥,浮光跃⾦,静影沉璧,渔歌互答,此乐何极!登斯楼也,则
有⼼旷神怡,宠辱偕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
嗟夫!予尝求古仁⼈之⼼,或异⼆者之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悲;居庙堂之⾼则忧
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乐耶?其必⽈:“先天下之忧⽽
忧,后天下之乐⽽乐”乎。噫!微斯⼈,吾谁与归?
时六年九⽉⼗五⽇。
4. 曹植《洛神赋》
黄初三年,余朝京师,还济洛川。古⼈有⾔,斯⽔之神,名⽈宓妃。感宋⽟对楚王神⼥之事,遂作斯赋,其词⽈:
余从京域,⾔归东藩,背伊阙,越轘辕,经通⾕,陵景⼭。⽇既西倾,车殆马烦。尔乃税驾乎蘅皋,秣驷乎芝⽥,容与乎阳林,流眄乎洛川。于是精移神骇,忽焉思散。俯则未察,仰以殊观。睹⼀丽⼈,于岩之畔。乃援御者⽽告之⽈:“尔有觌于彼者乎?彼何⼈斯,若此之艳也!”御者对⽈:“⾂闻河洛之神,名⽈宓妃。然则君王所见,⽆乃是乎?其状若何,⾂愿闻之。”
余告之⽈: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瓌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奇服旷世,⾻像应图。披罗⾐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翠之⾸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隅。于是忽焉纵体,以遨以嬉。左倚采旄,右荫桂旗。攘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芝。
余情悦其淑美兮,⼼振荡⽽不怡。⽆良媒以接欢兮,托微波⽽通辞。愿诚素之先达兮,解⽟佩以要之。嗟佳⼈之信修兮,羌习礼⽽明诗。抗琼珶以和予兮,指潜渊⽽为期。执眷眷之款实兮,惧斯灵之我欺。感交甫之弃⾔兮,怅犹豫⽽狐疑。收和颜⽽静志兮,申礼防以⾃持。
于是洛灵感焉,徙倚彷徨。神光离合,乍阴乍阳。竦轻躯以鹤⽴,若将飞⽽未翔。践椒涂之郁烈,步
蘅薄⽽流芳。超长吟以永慕兮,声哀厉⽽弥长。尔乃众灵杂遝,命俦啸侣。或戏清流,或翔神渚。或采明珠,或拾翠⽻。从南湘之⼆妃,携汉滨之游⼥。叹匏⽠之⽆匹兮,咏牵⽜之独处。扬轻袿之猗靡兮,翳修袖以延伫。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尘。动⽆常则,若危若安。进⽌难期,若往若还。转眄流精,光润⽟颜。含辞未吐,⽓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
于是屏翳收风,川后静波。冯夷鸣⿎,⼥娲清歌。腾⽂鱼以警乘,鸣⽟鸾以偕逝。六龙俨其齐⾸,载云车之容裔。鲸鲵踊⽽夹毂,⽔禽翔⽽为卫。于是越北沚,过南冈,纡素领,回清阳,动朱唇以徐⾔,陈交接之⼤纲。恨⼈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抗罗袂以掩涕兮,泪流襟之浪浪。悼良会之永绝兮,哀⼀逝⽽异乡。⽆微情以效爱兮,献江南之明珰。虽潜处于太阴,长寄⼼于君王。忽不悟其所舍,怅神宵⽽蔽光。
于是背下陵⾼,⾜往神留。遗情想像,顾望怀愁。冀灵体之复形,御轻⾈⽽上溯。浮长川⽽忘返,思绵绵⽽增慕。夜耿耿⽽不寐,沾繁霜⽽⾄曙。命仆夫⽽就驾,吾将归乎东路。揽騑辔以抗策,怅盘桓⽽不能去。
5.王勃《滕王阁序》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带五湖,控蛮荆⽽引瓯越。物华天宝,龙光射⽜⽃之墟;⼈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雄州雾列,俊采星驰。台隍枕夷夏之交,宾主尽东南之美。
都督阎公之雅望,棨戟遥临;宇⽂新州之懿范,襜帷暂驻。⼗旬休假,胜友如云;千⾥逢迎,⾼朋满座。腾蛟起凤,孟学⼠之词宗;紫电青霜,王将军之武库。家君作宰,路出名区;童⼦何知,躬逢胜饯。
时维九⽉,序属三秋。潦⽔尽⽽寒潭清,烟光凝⽽暮⼭紫。俨骖騑于上路,访风景于崇阿。临帝⼦之长洲,得仙⼈之旧馆。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地。鹤汀凫渚,穷岛屿之萦回;桂殿兰宫,即冈峦之体势。
披绣闼,俯雕甍,⼭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闾阎扑地,钟鸣⿍⾷之家;舸舰迷津,青雀黄龙之舳。云销⾬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共长天⼀⾊。渔⾈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遥襟甫畅,逸兴遄飞。爽籁发⽽清风⽣,纤歌凝⽽⽩云遏。睢园绿⽵,⽓凌彭泽之樽;邺⽔朱华,光照临川之笔。四美具,⼆难并。穷睇眄于中天,极娱游于暇⽇。天⾼地迥,觉宇宙之⽆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望长安于⽇下,⽬吴会于云间。地势极⽽南溟深,天柱⾼⽽北⾠远。关⼭难越,谁悲失路之⼈;萍⽔相逢,尽是他乡之客。怀帝阍⽽不见,奉宣室以何年?
嗟乎!时运不齐,命途多⾇。冯唐易⽼,李⼴难封。屈贾谊于长沙,⾮⽆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所赖君⼦见机,达⼈知命。⽼当益壮,宁移⽩⾸之⼼?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酌贪泉⽽觉
爽,处涸辙以犹欢。北海虽赊,扶摇可接;东隅已逝,桑榆⾮晚。孟尝⾼
洁,空余报国之情;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
勃,三尺微命,⼀介书⽣。⽆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有怀投笔,慕宗悫之长风。舍簪笏于百龄,奉晨昏于万⾥。⾮谢家之宝树,接孟⽒之芳邻。他⽇趋庭,叨陪鲤对;今兹捧袂,喜托龙门。杨意不逢,抚凌云⽽⾃惜;钟期既遇,奏流⽔以何惭?
呜乎!胜地不常,盛筵难再;兰亭已矣,梓泽丘墟。临别赠⾔,幸承恩于伟饯;登⾼作赋,是所望于公。敢竭鄙怀,恭疏短引;⼀⾔均赋,四韵俱成。请洒潘江,各倾陆海云尔:
滕王⾼阁临江渚,佩⽟鸣鸾罢歌舞。
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
闲云潭影⽇悠悠,物换星移⼏度秋。
阁中帝⼦今何在?槛外长江空⾃流。
6.《孟⼦》《⽣于忧患,死于安乐》
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孙叔敖举于海,百⾥奚举于市。
故天将降⼤任于是⼈也,必先苦其⼼志,劳其筋⾻,饿其体肤,空乏其⾝,⾏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恒过,然后能改;困于⼼,衡于虑,⽽后作;征于⾊,发于声,⽽后喻。⼊则⽆法家拂⼠,出则⽆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然后知⽣于忧患⽽死于安乐也。
7.韩愈《马说》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马。千⾥马常有,⽽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祇辱于奴⾪⼈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称也。
马之千⾥者,⼀⾷或尽粟⼀⽯。⾷马者不知其能千⾥⽽⾷也。是马也,虽有千⾥之能,⾷不饱,⼒不⾜,才美不外见,且欲与常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也?
策之不以其道,⾷之不能尽其材,鸣之⽽不能通其意,执策⽽临之,⽈:“天下⽆马!”呜呼!其真⽆马邪?其真不知马也!
8.韩愈《师说》
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知之者,孰能⽆惑?惑⽽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师之;⽣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于吾乎?是故⽆贵⽆贱,⽆长⽆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嗟乎!师道之不传也久矣!欲⼈之⽆惑也难矣!古之圣⼈,其出⼈也远矣,犹且从师⽽问焉;今之众⼈,其下圣⼈也亦远矣,⽽耻学于师。是故圣益圣,愚益愚。圣⼈之所以为圣,愚⼈之所以为愚,其皆出于此乎?爱其⼦,择师⽽教之;于其⾝也,则耻师焉,惑矣。彼童⼦之师,授之书⽽习其句读者,⾮吾所谓传其道解其惑者也。句读之不知,惑之不解,或师焉,或不焉,⼩学⽽⼤遗,吾未见其明也。巫医乐师百⼯之⼈,不耻相师。⼠⼤夫之族,⽈师⽈弟⼦云者,则聚⽽笑之。问之,则⽈:“彼与彼年相若也,道相似也。位卑则⾜羞,官盛则近谀。”呜呼!师道之不复可知矣。巫医乐师百⼯之⼈,君⼦不齿,今其智乃反不能及,其可怪也欤! 圣⼈⽆常师。孔⼦师郯⼦、苌弘、师襄、⽼聃。郯⼦之徒,其贤不及孔⼦。孔⼦⽈:三⼈⾏,则必有我师。是故弟⼦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已。
李⽒⼦蟠,年⼗七,好古⽂,六艺经传皆通习之,不拘于时,学于余。余嘉其能⾏古道,作师说以贻之。
9.韩愈《龙说》
龙嘘⽓成云,云固弗灵于龙也。然龙乘是⽓,茫洋穷乎⽞间,薄⽇⽉,伏光景,感震电,神变化,⽔下⼟,汩陵⾕,云亦灵怪矣哉!
云,龙之所能使为灵也;若龙之灵,则⾮云之所能使为灵也。然龙弗得云,⽆以神其灵矣。失其所凭依,信不可欤!
异哉!其所凭依,乃其所⾃为也。《易》⽈:“云从龙。”既⽈:龙,云从之矣。
10.韩愈《原道》
博爱之谓仁,⾏⽽宜之之谓义,由是⽽之焉之谓道,⾜乎⼰⽆待于外之谓德。仁与义为定名,道与德为虚位。故道有君⼦⼩⼈,⽽德有凶有吉。⽼⼦之⼩仁义,⾮毁之也,其见者⼩也。坐井⽽观天,⽈天⼩者,⾮天⼩也。彼以煦煦为仁,孑孑为义,其⼩之也则宜。其所谓道,道其所道,⾮吾所谓道也。其所谓德,德其所德,⾮吾所谓德也。凡吾所谓道德云者,合仁与义⾔之也,天下之公⾔也。⽼⼦之所谓道德云者,去仁与义⾔之也,⼀⼈之私⾔也。
周道衰,孔⼦没,⽕于秦,黄⽼于汉,佛于晋、魏、梁、隋之间。其⾔道德仁义者,不⼊于杨,则归于墨;不⼊于⽼,则归于佛。⼊于彼,必出于此。⼊者主之,出者奴之;⼊者附之,出者污之。噫!
后之⼈其欲闻仁义道德之说,孰从⽽听之?⽼者⽈:“孔⼦,吾师之弟⼦也。”佛者⽈:“孔⼦,吾师之弟⼦也。”为孔⼦者,习闻其说,乐其诞⽽⾃⼩也,亦⽈“吾师亦尝师之”云尔。不惟举之于⼝,⽽⼜笔之于其书。噫!后之⼈虽欲闻仁义道德之说,其孰从⽽求之?
甚矣,⼈之好怪也,不求其端,不讯其末,惟怪之欲闻。古之为民者四,今之为民者六。古之教者处其⼀,今之教者处其三。农之家⼀,⽽⾷粟之家六。⼯之家⼀,⽽⽤器之家六。贾之家⼀,⽽资焉之家六。奈之何民不穷且盗也?
古之时,⼈之害多矣。有圣⼈者⽴,然后教之以相⽣相养之道。为之君,为之师。驱其⾍蛇禽兽,⽽处之中⼟。寒然后为之⾐,饥然后为之⾷。⽊处⽽颠,⼟处⽽病也,然后为之宫室。为之⼯以赡其器⽤,为之贾以通其有⽆,为之医药以济其夭死,为之葬埋祭祀以长其恩爱,为之礼以次其先后,为之乐以宣其湮郁,为之政以率其怠倦,为之刑以锄其强梗。相欺也,为之符、玺、⽃斛、权衡以信之。相夺也,为之城郭甲兵以守之。害⾄⽽为之备,患⽣⽽为之防。今其⾔⽈:“圣⼈不死,⼤盗不⽌。剖⽃折衡,⽽民不争。”呜呼!其亦不思⽽已矣。如古之⽆圣⼈,⼈之类灭久矣。何也?⽆⽻⽑鳞介以居寒热也,⽆⽖⽛以争⾷也。
是故君者,出令者也;⾂者,⾏君之令⽽致之民者也;民者,出粟⽶⿇丝,作器⽫,通货财,以事其上者也。君不出令,则失其所以为君;⾂不⾏君之令⽽致之民,则失其所以为⾂;民不出粟⽶⿇丝,
作器⽫,通货财,以事其上,则诛。今其法⽈,必弃⽽君⾂,去⽽⽗⼦,禁⽽相⽣相养之道,以求其所谓清净寂灭者。呜呼!其亦幸⽽出于三代之后,不见黜于禹、汤、⽂、武、周公、孔⼦也。其亦不幸⽽不出于三代之前,不见正于禹、汤、⽂、武、周公、孔⼦也。
帝之与王,其号虽殊,其所以为圣⼀也。夏葛⽽冬裘,渴饮⽽饥⾷,其事虽殊,其所以为智⼀也。今其⾔⽈:“曷不为太古之⽆事”?”是亦责冬之裘者⽈:“曷不为葛之之易也?”责饥之⾷者⽈:“曷不为饮之之易也?”传⽈:“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欲修其⾝者,先正其⼼;欲正其⼼者,先诚其意。”然则古之所谓正⼼⽽诚意者,将以有为也。今也欲治其⼼⽽外天下国家,灭其天常,⼦焉⽽不⽗其⽗,⾂焉⽽不君其君,民焉⽽不事其事。孔⼦之作《春秋》也,诸侯⽤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经⽈:“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诗》⽈:戎狄是膺,荆舒是惩”今也举夷狄之法,⽽加之先王之教之上,⼏何其不胥⽽为夷也?
夫所谓先王之教者,何也?博爱之谓仁,⾏⽽宜之之谓义。由是⽽之焉之谓道。⾜乎⼰⽆待于外之谓德。其⽂:《诗》、《书》、《易》、《春秋》;其法:礼、乐、刑、政;其民:⼠、农、⼯、贾;其位:君⾂、⽗⼦、师友、宾主、昆弟、夫妇;其服:⿇、丝;其居:宫、室;其⾷:粟⽶、果蔬、鱼⾁。其为道易明,⽽其为教易⾏也。是故以之为⼰,则顺⽽祥;以之为⼈,则爱⽽公;以之为⼼,则和⽽平;以之为天下国家,⽆所处⽽不当。是故⽣则得其情,死则尽其常。效焉⽽天神假,庙焉⽽⼈⿁飨。⽈:“斯道也,何道也?”⽈:“斯吾所谓道也,⾮向所谓⽼与佛之道也。尧以是传之舜,舜以
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武、周公,⽂、武、周公传之孔⼦,孔⼦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焉。荀与扬也,择焉⽽不精,语焉⽽不详。由周公⽽上,上⽽为君,故其事⾏。由周公⽽下,下⽽为⾂,故其说长。然则如之何⽽可也?⽈:“不塞不流,不⽌不⾏。⼈其⼈,⽕其书,庐其居。明先王之道以道
孟子一共有几篇之,鳏寡孤独废疾者有养也。其亦庶乎其可也!”
11. 柳宗元《⼩⽯潭记》
从⼩丘西⾏百⼆⼗步,隔篁⽵,闻⽔声,如鸣珮环,⼼乐之。伐⽵取道,下见⼩潭,⽔尤清冽。全⽯以为底,近岸,卷⽯底以出,为坻,为屿,为嵁,为岩。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
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所依。⽇光下澈,影布⽯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
潭西南⽽望,⽃折蛇⾏,明灭可见。其岸势⽝⽛差互,不可知其源。
坐潭上,四⾯⽵树环合,寂寥⽆⼈,凄神寒⾻,悄怆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去。
同游者:吴武陵,龚古,余弟宗⽞。⾪⽽从者,崔⽒⼆⼩⽣:⽈恕⼰,⽈奉壹。
12.柳宗元《捕蛇者说》
永州之野产异蛇:⿊质⽽⽩章,触草⽊尽死;以啮⼈,⽆御之者。然得⽽腊之以为饵,可以已⼤风、挛踠、瘘疠,肌,杀三⾍。其始太医以王命聚之,岁赋其⼆。募有能捕之者,当其租⼊。永之⼈争奔⾛焉。
有蒋⽒者,专其利三世矣。问之,则⽈:“吾祖死于是,吾⽗死于是,今吾嗣为之⼗⼆年,⼏死者数矣。”⾔之貌若甚戚者。余悲之,且⽈:“若毒之乎?余将告于莅事者,更若役,复若赋,则何如?”蒋⽒⼤戚,汪然出涕,⽈:“君将哀⽽⽣之乎?则吾斯役之不幸,未若复吾赋不幸之甚也。向吾不为斯役,则久已病矣。⾃吾⽒三世居是乡,积于今六⼗岁矣。⽽乡邻之⽣⽇蹙,殚其地之出,竭其庐之⼊。号呼⽽转徙,饥渴⽽顿踣。触风⾬,犯寒暑,呼嘘毒疠,往往⽽死者,相藉也。曩与吾祖居者,今其室⼗⽆⼀焉。与吾⽗居者,今其室⼗⽆⼆三焉。与吾居⼗⼆年者,今其室⼗⽆四五焉。⾮死则徙尔,⽽吾以捕蛇独存。悍吏之来吾乡,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哗然⽽骇者,虽鸡狗不得宁焉。吾恂恂⽽起,视其⽸,⽽吾蛇尚存,则弛然⽽卧。谨⾷之,时⽽献焉。退⽽⽢⾷其⼟之有,以尽吾齿。盖⼀岁之犯死者⼆焉,其余则熙熙⽽乐,岂若吾乡邻之旦旦有是哉。今虽死乎此,⽐吾乡邻之死则已后矣,⼜安敢毒耶?”
余闻⽽愈悲,孔⼦⽈:“苛政猛于虎也!”吾尝疑乎是,今以蒋⽒观之,犹信。呜呼!孰知赋敛之毒有甚是蛇者乎!故为之说,以俟夫观⼈风者得焉。
13.柳宗元《黔之驴》
黔⽆驴,有好事者船载以⼊。⾄则⽆可⽤,放之⼭下。虎见之,庞然⼤物也,以为神,蔽林间窥之。稍出近之,慭慭然,莫相知。
他⽇,驴⼀鸣,虎⼤骇,远遁;以为且噬⼰也,甚恐。然往来视之,觉⽆异能者;益习其声,⼜近出前后,终不敢搏。稍近,益狎,荡倚冲冒。驴不胜怒,蹄之。虎因喜,计之⽈:“技⽌此⽿!”因跳踉⼤?,断其喉,尽其⾁,乃去。
噫!形之庞也类有德,声之宏也类有能。向不出其技,虎虽猛,疑畏,卒不敢取。今若是焉,悲夫!
14.柳宗元《始得西⼭宴游记》
⾃余为僇⼈,居是州,恒惴栗。其隟也,则施施⽽⾏,漫漫⽽游。⽇与其徒上⾼⼭,⼊深林,穷回溪,幽泉怪⽯,⽆远不到。到则披草⽽坐,倾壶⽽醉。醉则更相枕以卧,卧⽽梦。意有所极,梦亦同趣。觉⽽起,起⽽归;以为凡是州之⼭⽔有异态者,皆我有也,⽽未始知西⼭之怪特。
今年九⽉⼆⼗⼋⽇,因坐法华西亭,望西⼭,始指异之。遂命仆⼈过湘江,缘染溪,斫榛莽,焚茅茷,穷⼭之⾼⽽⽌。攀援⽽登,箕踞⽽遨,则凡数州之⼟壤,皆在衽席之下。其⾼下之势,岈然洼然,
若垤若⽳,尺⼨千⾥,攒蹙累积,莫得遁隐。萦青缭⽩,外与天际,四望如⼀。然后知是⼭之特⽴,不与培塿为类。悠悠乎与颢⽓俱,⽽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不知其所穷。引觞满酌,颓然就醉,不知⽇之⼊。苍然暮⾊,⾃远⽽⾄,⾄⽆所见,⽽犹不欲归。⼼凝形释,与万化冥合。然后知吾向之未始游,游于是乎始。故为之⽂以志。是岁,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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