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萨特戏剧艺术特点
一、标题的寓意性
这里所说的标题是指戏剧的名称。
萨特给其戏剧命名,不是随随便便的。据他自己透露,他在为《脏手》命名时,曾考虑过以“激情的罪过”为名,写《阿尔托纳的隐居者 时也打算以“赢者输”为名,总之,是经过再三地考虑才选定了我们现在所看到的名字。萨特将他的第一个剧本命名为《苍蝇》,这有些让人费解。剧中的苍蝇是复仇女神的化身。自阿加门农被他的妻子伙同其弟谋杀后,苍蝇就像厚重的乌云一样,黑压压地覆盖在阿尔戈斯城上空。在此,苍蝇似乎是作为罪恶的见证和正义的代表出现在阿尔戈斯,向世人昭示着新国王夫妇篡权夺位的罪恶,然而在俄瑞斯忒斯为父复仇、为民除害之后,苍蝇又张牙舞爪地围攻俄瑞斯忒斯。乍看来,人们会对苍蝇的无确定性感到不可理喻,但仔细思量才体察出作者细密的用心。在其中,萨特有两种用意,第一种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借苍蝇的寓意,唤起人们的自由意识,肯定法国人向德国人复仇的权利并揭露贝当投降政府的阴谋,号召人们从悔恨中解脱出来,坚定不移地向前看。第二种意图来得不如第一种直接,但它是第一种用意立论的基础。要理解第一种意图并不难,观众
只要看懂了剧情,知道苍蝇的寓意,就能心领神会,但是,要理解第二种意图就要对萨特的思想有所了解,因为它与萨特一贯的哲学思考有密切的联系。借俄瑞斯忒斯的故事,萨特要表现的是人的自由和自由选择的权利。围绕这一中心,萨特安排了俄瑞斯忒斯孤军奋战、力排干扰的局面。与他构成对立面的,先有作为保傅的哲学教师和作为神权化身出现的朱庇特,后有作为策划者和同谋的厄勒克特拉。哲学教师从息事宁人、明哲保身的角度劝导他,朱庇特以造物主和统治者的身份威慑他,但都没有挡住他复仇的脚步。实施复仇后,他的也因悔恨而易被人忽视的苍蝇形象更引人注目,从而肯定法国人向德国人复仇的正义性,强调俄瑞斯忒斯作为“超人“的孤独感。《死无葬身之地》的标题似乎仅仅指向法西斯分子,谴责他们惨无人道的暴行,其实在这个层面之下还有更深的寓意,剧本的主旨还是通过人的选择的必然性来强调人作为主体的自觉性。在力主自由选择的基础上,《死无葬身之地》这个剧本还增加了伦理思考的成分,它向观众提出的问题是:在关注他人利益的境况中,你怎样选择才能称得上是道德的。这就牵涉到自由选择行为的道德标准问题。在进行合乎理性的利弊权衡之后,吕丝授意其战友掐死了自己的弟弟,这种选择是否道德呢?对于这个问题,萨特并没有在剧本中给出答案。但结合萨特一贯的主张,观众不难理解作者的意图。原来,在创作《死无葬身之地》时,作者并没有着意于建立某
种道德的范式,他也从不把自己打扮成救世主或先知而某一个人某一时刻的自由,而是人人都有的并与之同在的自由。它与生俱来,被判定给每一个人,因而每一个人都可以依据自己当下的主观需要来进行自由的选择。若干个他人构成了这一个人的外部世界,若干个他人和这一个人都为实现自己的价值而选择,但符合自己价值的东西很难适合他人的价值,于是道德的标准就有了相对性。如果有人要在埋葬死人的墓地上划出一道高尚与卑劣的分界线来。那么吕丝他们该埋在这条线的哪边呢?根据存在主义道德的主观性,他们应可以归于高尚一类,而依据存在主义道德标准的相对性,这样做又显得不够合适,但无论如何,他们不应属于卑劣者的行列,这样,他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吕丝等人是典型的存在主义者,他们头顶虚无飘渺的天空,脚踏空无所有的大地。前有丛生的荆棘,后有绝望的悬崖。除了勇敢的选择,义无返顾的前进以外,别无出路“。死无葬身之地”的标题,正是在上述意义上体现出存在主义自由选择的悲壮。
剧本的特点
萨特戏剧标题无疑是其剧作的画龙点睛之笔。
二、矛盾冲突的特殊性
戏剧冲突是戏剧(严格意义上的)的本质与生命。没有冲突就没有戏剧。
与其他戏剧不同的是,萨特戏剧的冲突表现得格外复杂,它不是单纯产生在人与某个神或人与某种命运之间,也不是仅仅产生在具有不同个性的个人以及代表不同阶级、阶层利益的社会力量之间,而是产生在作为行为主体的个人与这个人所处的情境之间。这是萨特戏剧冲突的特殊性之一。情境的构成因素是复杂的,在剧中,作为各种观念化身的人,当然是构成情境的主要因素。但这里特别要指出的是,所有剧中人都是作为某种观念的代表出现的,他们之间的冲突往往表现为观念之间的冲突,并且,与主人公所持的观念相矛盾的并不一定只有某一个特定的对象,他可能是一种观念一个对象,也有可能是持有不同观念的多个对象,甚至还有可能就是主人公自身所持的另一种观念。《恭顺的》、《脏手》的戏剧冲突是较为单纯的,与莉吉诚实公正的道德原则相矛盾的就只是白人贵族弗雷德的种族歧视观念,与雨果人道主义理想相冲突的也只有路易的现实主义策略。但《苍蝇》中的冲突就较为复杂了,跟俄瑞斯忒斯的自由观念相冲突的有复仇女神所代表的杀人偿命的世俗道德观念,也有哲学教师息事宁人、明哲保身的庸人处世哲学,还有包括其胞在内的全体阿尔戈斯人的愚昧。
三、情境的极限性与人物的真实性
我们考虑人物的真实性无法避开情境极限性的问题,因为人物是情境中的人物,情境是人物所处的环境,二者中撇开任何一方来谈另一方都会陷入虚无。
萨特的情境剧,是区别于以往的性格剧的。他的戏剧主要不是表现某种性格或展示某种性格形成的环境之和,而是展现人类经历中最富有决定意义的特定情境以及人物在这种情境中二者必须挑一的取舍。剧中人所面临的往往是二难境况中的二难选择,这样,他们所要进行的选择就不是平常意义上的选择,而是生与死、极善与极恶等极限情境下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