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接触中的“洋泾浜”现象新议
    语言的接触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来的是世界历史中各个民族发展历程。在世界史上,原先没有接触的,不同的社会会因为之后开始的贸易进行文化交流。会因迁徙或战争与海外殖民等方式形成了地域上的邻居与杂居。法国语言学家,《语言》一书的作者约瑟夫·房德里耶斯说过:“使得语言不受任何外来影响而不断发展的理想几乎从来没有实现过,相反,相邻语言的影响在语言的发展中常常起重大的作用。这是因为语言的接触是历史的必然,而接触必然会引起渗透。”在社会接触的过程中,由于接触方式而导致的接触深度的不同使得语言的接触有了不同的结果。而世界语言的发展则与语言之间的相互影响密切相关,所以,为了更好地研究语言的发展演变,对于语言接触的问题需要进行深入的探讨。
    一、语言的接触的主要类型
    语言的接触可以主要分为五种类型。首先,是不成系统的词汇借用。借词也叫作外来词,指音与义都是借用外族语言或者方言的词。由于这些社会或民族在地域上的不相邻,所以一般的接触只是贸易往来与文化交流,多为数量有限的借词。如“石榴”、“苜蓿”等是汉代从西域借来的词;“佛”、“菩萨”等则是汉代以后从印度传来的佛教用语。“胡同”、“站”则是元代借入的蒙古
词汇。在战争之后,日常词汇中借词数量不多,但涉及面积却很广泛。如sofa为沙发,curry为咖喱,jeep为吉普等等。
    第二种则是区域联盟与系统感染。在地域上比邻而居,有着深度接触的若干民族中许多的人口会成为双语或者多语者。各个民族的词汇会大量借用,在音系上与语法上会相互感染与趋同。但是各个语言仍保持着较多数量的自己语言的核心词根。
    第三种是语言替换与底层残留。语言替换是不同的民族即氏族与部落等社会共同体之间深度不平衡接触的结果。语言替换是一个残酷的过程,这与达尔文进化论中“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有着相通之处。但是在替换的过程中也存在着自愿替换与被迫替换这两种情况。被替换的语言在胜利者的语言中留下的痕迹称为“底层”。底层在被替代的语言社团中会有一些特殊的发音习惯。并在地名中容易留下被替代的语言的痕迹。如“哈尔滨”是满语的残留。意思是“江滨”。
    第四种是通用书面语、民族共同语进入了方言或民族语的层次。通用书面语具有高于地方土语的地位,在经过大众传媒的传播与发展之后,成为了更高形式的民族共同语和国家共同语。
    第五种是洋泾浜与混合语。“洋泾浜”即两种或几种语言混合而成的临时交际语。而混合语与洋泾浜的区别则在于,是否作为母语传递给下一代。混合语又叫克里奥尔语,英语是Creole,是混血儿的意思。混合语其实并不常见,在海外殖民地这种特殊的社会环境会存在,如在非洲、海地、美国等地。在我国境内也存在着混合语,在汉族与其他民族交界地区产生,历史不长,分布范围较小。
    二、特殊的语言接触类型——洋泾浜
    在明朝嘉靖三十二年,一些葡萄牙的殖民者强行上岸占领了澳门,这是近代以来第一批来华的西方人。为了在澳门与当地人做生意交流。产生了最早的中西混合语言,称为“广东葡语”或“澳门葡语”。在18世纪以后,随着英国在中西方贸易中地位的上升,“广东英语”逐渐取代了“广东葡语”。到了道光二十二年。清朝在与英国的第一次战争中战败,七月二十四日清廷签订中英《南京条约》。五口通商是《南京条约》中的重要条款之一,条约要求中国开放广州,厦门,福州,宁波,上海五处为通商口岸,其实际作用是打开中国大门,使中国成为西方列强的商品倾销地,并逐渐改变中国原有的经济结构。五口通商之后,广东英语也开始盛行于上海外国商店集中的洋泾浜地区。
全球通用语言有几种    “广州英语”有着鲜明的广州特。而“洋泾浜英语”有着鲜明的上海特。根据其产生的时间先后,有些学者将其分别归类为早期洋泾浜英语与后期洋泾浜英语。所以,洋泾浜英语是西方殖民主义渗透进入中国的入侵副产品,其学名为pidgin。从历史发展的角度上看,洋泾浜这一语言现象实际上也反映了近代中国社会的一个发展与变迁的过程。
    洋泾浜原是一条河浜,位于以前上海的公共租界和法租界之间。“洋”字代表所在地段为外国租界有关。“泾”,本意专指泾水,吴方言中泛指沟渠。“浜”是小河沟的意思。后来被填成一条马路,旧址位于延安东路。“洋泾浜英语”指那些没有受过正规英语教育的上海人说的蹩脚英语。它的特点是不讲语法并按中国话“字对字”地转成英语。
    “洋泾浜”的共同特点是,语音经过了当地语言音系的上当改造之后,语法规则减少到了最低的程度,而词汇的项目也相对较少,往往需要借助于迂回曲折的说法指称事物。它最初是19世纪中外商人使用的混杂语言,只有口头形式,没有统一的书面形式,是用于特殊的场合的。没有人将其作为母语获第一语言,而且变体很多。大家只是在双方进行交易的时候使用洋涇浜,而当买卖交易结束之后则各自回到自己的生活圈,依旧使用自己的母语与同伴进行交流。新中国成立之后,中外之间的交流都开始以标准语进行。洋泾浜失去了它原有的作为
交际工具作用,已经渐渐退出历史舞台,“洋泾浜英语”事实上只是中式英语的一个代表,且在一定程度上具有更为特殊的历史意义。
    洋泾浜是上海话与英语的结合,其中还会夹杂着一些如法语、葡萄牙语、西班牙语等,学起来十分简单。属于汉藏语系与日耳曼语系。在语音方面往往是用l代替r,把辅音“t”读成“chee”。汉语的音节一般不用辅音结尾,而洋泾浜英语常常将以辅音结尾的词加上一个元音,如make[meik]读成[meiki:],将make变成makee,将much变成muchee。洋泾浜英语是只用词干造句的,英语中的数、格、人称、时、体、态等都变化消失了。
    中国的洋泾浜英语只有大约700个单词。所以出现了一个词不得不兼有原先几个甚至十几个英文单词的意思的现象。如因为汉语有量词,所以piece一词的使用范围很广泛。如Two piece book=two books。side与time表示时间与空间,top-side表示“above”,another time表示“again”。“belong”一词在洋泾浜英语中用得更加频繁,代替几个、十几个甚至几十个汉字用。
    洋泾浜英语未形成独立的语法体系,受汉语的影响较受英语的影响深,无法依一定的规则、句型和词法来复制和扩充它。所以这一特点有别于Chinlish(中国式英语)。洋泾浜同
时与方言还有着很深的联系,上海的洋泾浜英语主要是英语与上海话的结合。因此有些需要沪语或宁波官话发音才能明白其意思。
    三、与洋泾浜同样音义相关的音读现象
    在日语中存在着音读与训读这两种汉字读音的方式。这就是为什么在北方同学听南方同学用家乡话说话时会感觉很像日语。
    音读(音就み/ぉんょみ)是模仿汉字的汉语发音,而训读只借用汉字形义,保留日本固有的语音,类似于汉字的日语翻译,如春夏秋冬,在表示季节含义时,就都用训读。由于有音读与训读这两种方式,所以导致同一个汉字在日语中可能有不止一种读法,是由于其在不同时期吸收了当时汉字的发音造成的。
    除了日语中的音读。上海话也分音读与训读,这是语音与语义紧密相关的一种体现。如上海作家张爱玲的小说《戒》的女主角名为王佳芝,而小说中另一个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的物件则是戒指。在上海话的训读中“佳”常念作“jia”。但是在上海以及其他很多地方的方言中“家”常常被”念作“ga”,所以很多人常常会将“佳”也念成“ga”。这种音读充满了洋泾浜的味道,
使得在读音上“佳芝”与“戒指”的发音成为了谐音。这使得戒指成为整部小说的线索。同时“戒指”与“戒止”又是谐音,谐音中这种音与义的紧密相关性与洋泾浜英语有着相通之处。
    四、洋泾浜的发展
    曾任上海道署译官的曹骧在1874年推出了一本《英文入门》,里面全部以上海方言注音。查理斯·李兰德经搜集也编了《洋泾浜英语歌谣集》。这是流传甚广的学习歌诀之一,让洋泾浜传播范围更加广泛。
    到了现在,洋泾浜有了新的发展,与之前洋泾浜不同,新洋泾浜出现了更多的新词汇。如出现了很多的外语词,如fans,为粉丝;你out了,为你落伍了;没face为没面子;摆个pose为摆个姿势;卡哇伊为可爱等等。隐性的外语词则是为日语的外来词,因为已经较多使用所有难以发现。如量贩,本部,过劳死,便当,卡拉OK等等。在我们日常生活中,使用的有很多都是日语词。除了外语词,还有很多外来词,如音译词cool酷,show秀,bar酒吧等。近几年也出现了数字词,如88意思为拜拜,521为我爱你,39为thank you谢谢之义。新洋泾浜现象为汉语提供了更加丰富的造词材料,引起了汉语系统内部的相应调整并且为汉语词汇注入了全新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