卒攻
李培俊
①莫雨行走进那片遮天蔽日的树林,在一条淙淙小溪边到那间小木屋时,江辰烟已经候在那里。这里地处浮戏山深处,四面环山,林木青翠,花草繁盛。这是江辰烟的避暑之所,他每年这个时候都要来此小住两个月。
②早早的,便有人在木屋周围游弋,有人在随意浏览闲花野草,有人在仰头观望奇形怪状的山石,还有人在小溪边清洗手上的污渍,但一双双眼睛,暗中盯着的,则是木屋前突出的岩石上那个石桌、石凳,以及即将落座的江辰烟和莫雨行。虽然,此时风平浪静,风和日丽,枝头小鸟鸣啾,但他们知道,不久之后,这里将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殊死决斗。
③主角,当然是这两位面带微笑握手言欢的棋界高手。
④莫雨行个子高大,身材魁梧,素绸衣衫被撑得满满的,高视阔步走上那块青的岩石,放下手中的黄缎封面棋谱,先自朝临风而立的江辰烟拱拱手,浅笑一声,说:“让辰烟兄久等了。”江辰烟身材瘦小,面相清癯,白裤褂,袖子挽在手肘以上,他双手抱拳还礼,说“数年
不见,雨行兄还是如此礼节周到,这本《梅花泉》可是棋界视为拱璧的秘谱啊。”莫雨行说:“一点小意思,还望辰烟兄笑纳。”双方入座,江辰烟命一旁侍立的孙子上茶。孙子摆上两只古古香的茶瓯,注入淡绿茶水,立即,茶香氤氲,若有似无。莫雨行问道:“明前龙井?”江辰烟笑道:“不愧是省城的人,识货,一个朋友从龙井村捎来的。”莫雨行啜饮一口,四处打量一番,说:“看来今天这里要热闹一番了。”江辰烟问道:“你放出去的风?”莫雨行说:“用得着放风吗?这些人的鼻子比狗还灵,昨天晚上已有人把电话打到省城,确认此事了。”江辰烟道:“你没有否认?”莫雨行笑而不答。江辰烟道:“看来你莫兄此次是志在必得了,这也难怪,你在省棋院闭关修练十载,自然要挣回这个脸面了。”
⑤“江兄,现在开始?”莫雨行道。
⑥“急不可耐了?那就开始吧。”江辰烟道。
⑦江辰烟和莫雨行都是棋界高手中的高手,江辰烟善用卒,往往一违常规,作出丢车保卒的反常之举,让对方很不适应,进而失去先机,一败涂地。那年,堪称国师的柳如是来到郑城,要试一下江辰烟深浅。下场之前,他曾哂笑把江辰烟吹得神乎其神的人,笑他们没见过世面,一个坊间之人,读过几本棋谱?见过几次大师级的赛事?我倒要看看,他罐里到底装
了多少米。作为省棋院院长的莫雨行再三告诫柳大师,千万莫大意失了荆州,我在他手里从没占过多少便宜。也是在这块突兀的岩石上,柳大师被江辰烟的三卒连环突进大本营,杀得一败涂地,不得不推枰认输。回到省城,莫雨行问及成败,柳大师黯然神伤,说:“走麦城。”
⑧仔细算起来,莫雨行有整整10年没和江辰烟对弈,他在省棋院闭关清修,研究的是马。马的优势在中盘之后,凌波虚渡,回卧边角,举头望月,满盘皆是震天蹄声,击碎一天寒月,也同时摧毁对方意志。莫雨行所修所研,皆是针对老对手江辰烟,他自信他的两匹战马已经喂得膘肥体壮,已经铁蹄包浆,江辰烟的五枚小卒,已经不在话下了,于是,有了此次的环翠峪之行。
⑨他们下的是盲棋,没有棋盘,更不需要32枚棋子,只有两杯龙井置于石桌之上。江辰烟坐北面南,莫雨行坐于对面,各自微闭双目,面带微笑,口中念念有词,自言自语一般。那些围观的棋迷离得远,只见二人嘴动,却又不敢擅自靠近,只是凭着二人脸判断棋局变化。起初,两人的棋下得极为谨慎,深思熟虑之后方才开口。一个时辰之后,棋风陡转,一个话音落地,对方即读出要走的路数,你来我往,各不相让。
⑩这盘盲棋自巳时隅中始,直至酉时日入结束,自始至终,两人没离座位,从其间波折跌宕起伏看出,各展平生所学,施出妙手杀招,几陷对方于绝境之中。江辰烟最先陷入长考,只见他眉头紧蹙,双眉间形成一个硕大的疙瘩。沉思约有30分钟,突然眉头平复,说出一句什么。莫雨行头上沁出了汗水,由小到大,由少而多,沿着鼻凹缓缓淌下。人们心里一紧,莫非,莫大师这次又要输了?不料,莫雨行长考之后面渐渐恢复正常,点点头,说出解拆之法。江雨辰笑了,说,莫院长果然不同凡响。
⑪棋下完,两人的谈笑变得轻松起来,莫雨行说:“江老,做省棋院的顾问如何?咱俩一马一卒,足以傲视天下。”江辰烟笑笑,唤来侍茶的孙子,说:“茶淡了,换上南岩铁观音。”
⑫ 这盘盲棋谁输谁赢,始终是个谜,有人问过江辰烟侍茶的孙子,小家伙说:“我也迷糊着呢,爷爷的卒子明明占着优势,可不知为何,突然横移,错失痛杀良机。”90岁的坊间高手仰天浩叹,说:“仁者,和为贵。”
17.请简要分析文章第①自然段中划线句子的作用。(3分)
答:
18.请简要赏析第⑦自然段在全文中的作用。(3分)
答:
19.请赏析第⑩自然段的划线句子。(3分)
答:
20.结合全文分析江辰烟这一人物形象。(3分)
答:
21.结合全文说说你对小说标题“卒攻”的理解。(4分)
答:
17.(3分)环境(景物)描写,写出了高手博弈之地环境的清幽静谧,为人物增添了几分神秘彩,烘托了主人公江辰烟的隐者形象,也反衬了后文莫江两人棋战之烈。
18.(3分)插叙,补充交代了主人公江辰烟用“三卒连环”将堪称国师的柳如是杀得一败涂地的一段往事,以柳如是这大人物的狂妄自大,自视甚高来反衬江辰烟棋艺的高超,为人的谦谨。为下文江辰烟与莫雨行精彩的殊死决斗蓄势,使文章读来更跌宕起伏。
19.(3分)神态描写,以“眉头紧蹙”“形成硕大的疙瘩”写出了江辰烟几乎陷于棋局绝境之中的情景,以“眉头平复”写出了江辰烟在全力以赴之后的豁然开朗,(同时也写出了这一次高手对弈的紧张与激烈。
20.(3分)①有礼有节,柔中带刚——对莫雨行的《梅花泉》秘谱抱拳还礼,坦然接受;看到观棋之人,对莫雨行说“你放出的风?”“你没有否认。”②棋艺高超——将堪称国师的柳如是杀得一败涂地,与莫雨行两杯龙井谈盲棋;③超凡脱俗——弈前饮茶,眼中无棋,轻装上阵;弈后饮茶,眼中无茶,胜不喜,败不忧。④仁者和善——明白莫兄志在必得,故明明占着优势,却不步步紧逼,以和为贵。⑤淡泊虚名——面对莫雨行相邀担任“省棋院的顾问”,只淡淡一笑,以一句“茶淡了”婉言谢绝。
21.(4分)①卒,棋子名。卒攻,是主人公江辰烟的棋风,往往一违常规,作出丢车保卒的反常之举。②卒,士卒,小人物。卒攻,是草根坊间人物江辰烟对战国师柳如是和省棋院棋手莫雨行,可见智力皆在民众。③卒,停止,终结。卒攻,即停止攻击,是江辰烟在棋坛争斗几十年后的感悟:赢棋不必强攻,人生岂有常胜。照应了主题“仁者,和为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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