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从新批评视角入手解读崔健歌词,可发现歌词文本中包含着大量悖论和多义,歌词各部分有机地联系在一起构成全词,体现一种有机联系原则。更为显著的是,崔健歌词运用明喻、隐喻、悖论、反讽等手法间接地表达语义,将各部分间接地与主题联系在一起,体现一种间接表达原则,增强了语言的表现力。
关键词:崔健;歌词;新批评
中图分类号:J6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4)08-0112-02
在中华民族文化的源头,诗乐舞三位一体,诗的最初状态就是配着音乐一起演唱的歌词,发展到后来与音乐分离,不再是歌词,出现了纯文本形式的诗。现如今,诗与歌词被看做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只是偶尔,人们将好的诗入乐传唱,而有的歌词也被人们赞为具有现代诗的特点,其中一例,便是崔健的歌词。
新批评派是英美现代文学批评中最有影响的流派之一,它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在英国发端,它把文学作品看成是一个独立自足的客体,以种种理由摒弃对文学作品的外部研究,以文学语言研究为基础,用语义学分析的方法对作品加以细读分析。特别是它提出的隐喻、反讽、悖论、张力、复义等术语,被认为是解读诗歌的有力手段。
从新批评视角解读崔健歌词,我们可以发现崔健歌词语言含有许多悖论和多义。经过梳理,可发现其特点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明喻与隐喻。明喻经常在崔健歌词中出现:“今天我的心情就象那月亮把这黑的天空支撑着”“你就象是一面能透视的镜子立在我的对面”(《另一个空间》),“寂寞就象一团烈火,象这大地一样宽阔”(《寂寞就象一团烈火》),隐喻在崔健歌词中较少使用,“你是春天里的花朵,长在秋天里。”“你是冬天里的花朵,长在我心里”(《迷失的季节》),“春天的花朵”“长在秋天里”正是一种对季节的迷失。崔健歌词里明喻很多隐喻却很少。
明喻通过喻体来说明本体,叙事以本体为明晰的主线,而隐喻将本体和喻体放在一起造成互相阐发的效果,叙事路线以本体和喻体为双重脉络,导致明喻相较于隐喻更为简单易懂,隐喻则比明喻更加耐人寻味,似乎审美体更加深刻,但不可避免更加隐晦。崔健的歌词
明喻较隐喻多,其中“我”坚决果断,想要表达的就是本体,不会将本体和喻体搅合在一起将它们混淆,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是一种率直真诚的感情,铿锵有力,脉络明晰,没有太多朦胧与无力之感。新批评派主张诗歌是隐喻的,但歌词毕竟不同于诗歌,歌词意图流传,追求通俗易懂,加之崔健的摇滚乐追求坦率地将“我”的情感暴露,是一种清晰明朗的风格,所以隐喻不会得到大量的使用。由此可见,明喻和隐喻使用的多少不同,反映出歌词与诗歌的区别,也反映出崔健摇滚的坦率风格。
二、悖论,即似非而是。崔健歌词包含的悖论又体现在三方面:
1、情节结构方面。《花房姑娘》中,“我”与“你”的爱情和“我”的志向是冲突的,这是“似非”,“而是”在于爱情与志向处于矛盾中是常会发生的事,但“我”在这个矛盾中达到了一个平衡,“我”还是选择离开去追寻那志向。再如《解决》一词中,最开始是“我”要“先把你解决”,后来发现“新的问题就是我和这个世界一起要被你解决”,目的与结构完全颠倒了。这种情节结构上的悖论,让情节丰富又跌宕起伏,情绪也在悖论中渐渐升华,整体呈现出一个富有层次感的故事和一种复杂的人物内心活动。再如《红先生》中前文都述说“我”追求着爱情,最后突然一句“若是为了生命,爱情算个屁”,一下就否定了前面的诉说,情节的悖论让人出乎意料而更见其情感中的矛盾,在矛盾中更见深刻。
2、语词意义方面。《重头再来》:“我不愿离开,我不愿存在”,“我想要离开,我想要存在”。“离开”与“存在”构成悖论,“不愿离开”与“想要离开”,“不愿存在”我不愿让你一个人歌词与“想要存在”也是意义相反,看似悖论,语义不成立的句子,深层含义中折射出了现代人精神上的恍恍惚惚与惊慌失措。
值得注意的是,崔健的歌词运用了大量意义相对的词,如“走过去,走过来”(《新长征路上的摇滚》),“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从白走到黑”(《假行僧》),“我脚踏着大地,我头顶着太阳”(《从头再来》),“我看看天,我看看地”“那山还在,那水还在”(《出走》)等等,句式对称,词义相对,营造出歌词中“我”的一种率性风格,这种风格正是摇滚乐的特点。
3、语词风格方面。“假如你已经爱上我,就请你吻我的嘴”(《假行僧》)中,“吻”带有高雅意味,“嘴”则较粗俗,两者一起用就消解了“吻”的高雅,整体风格趋向于粗犷与大胆。“快让我在这雪地上撒点儿野”(《 快让我在这雪地上撒点儿野》),“雪”是圣洁的,“撒点儿野”却消解了雪的圣洁,一种反叛的解构圣洁之感油然而出。再如《混子》以混子的口吻解构了文化、正经与深沉。歌词中语词风格方面的悖论以通俗解构了高雅,当高雅面临尴尬,通俗就变成了一种叛逆、解脱、释放和坦然。
三、反讽,即似是而非,言此意彼。反讽是语境对陈述造成的明显扭曲。《投机分子》中“噢……我们有了机会就要表现我们的欲望,噢,我们有了机会就表现我们的力量”这句话直接呈现出人们抓住机会时的昂扬斗志,是积极向上的。但是它的上下文语境是:“我们”不知道生活的目的,在这种语境里,这一陈述的意味恰恰与它的字面意味相反:“我们”努力抓住机会,实质“只是充实着每个机会”,只为填补空虚,积极向上中暗含着一种强烈的空虚之感。这是嘲讽,最明显的一种反讽。
四、否定性陈述。崔健的歌词总是以一些否定性的词语如“不”“不再”“别”“没有”等来组织语言,构成一种反叛式的对话,充满了对过去、对习惯、对曾经掌控“我”的某种事物或感情的反抗。“可我第一没有钱,第二没名气,第三没有受过什么高等的教育”(《小城故事V21-上》)“我没有钱,也没有地方,我只有过去”(《不再掩饰》)是对自我的否定,否定的是一个人的外在——除了自己“我”一无所有,歌词中的“我”因此而处于纯粹的精神状态之中,诉说的也纯粹是“我”的精神世界,崔健摇滚乐探究精神世界的风格特点也由此而出了。
还有一种情况是以否定说肯定。如《这儿的空间》:“自由不过不是监狱”,“你我不过不是奴隶”,“不过不是一对一对儿虾米”,结合新批评的语境理论,联系上下文会发现这几句话
表达的意思是,自由虽不是监狱,但与监狱有着共同之处,只是没有监狱那么禁锢而已;你我不是奴隶,但接近奴隶,你我不是一对虾米,但与虾米本质一样,只是没有虾米那么渺小而已。本该否定的却实在肯定,人们于矛盾中领悟其深刻。
五、多义性。无论“似是而非”还是“似非而是”都是将语义偏向一个确定的意指,语义导向唯一一个,而另外一种情况便是两种或多种意义同时出现并成立,这就是多义性。燕卜荪著有《复义七型》,提出复义的概念,解释文学语言的一个基本特征:多义性。如“脑子里闪过的念头是先把你解决”,“把我的虚伪和问题,一起接受”(《解决》),“解决”,既是与上文呼应的解决眼前许多问题,也指“我”对“你”有所企图,希望达成某个愿望;“接受”,既是接受了“虚伪和问题”,也是接受了“我”。再如“我的心已不再呼唤,它随着太阳沉落”(《寂寞就象一团烈火》),“沉落”的是“太阳”,也是“我的心”。这种词语表达多个含义的方法,无疑是让语义丰富又耐人寻味了。
六、有机联系原则。布鲁克斯在论述诗歌的有机联系原则时说“诗歌的成分相互联系……像一株活生生的植物上生长的花朵,和植物的其他部分相互联系……诗歌像一幕短剧。戏剧的总体效果来自于所有的环节。”①比起其他歌词反复咏叹情感,崔健歌词更具有故
事性,并非真正的叙事,而是将语言扭曲,既诉说了情感又暗含着故事,如一首现代诗一样形成了有机的整体。“听够了人们哭,听够了人们笑,受够了马车花轿汽车和大炮”将卢沟桥拟人化,最后卢沟桥的期望是“不要再吵我的男女和老少……让我舒舒服服睡个好觉”(《让我睡个好觉》),具体的物象相互联接构成了整个词的含义,让全词的意指导向对于安稳与和平的期望。
综上所述,“语境赋予具体的词语、意象或陈述以意义。”②诗歌中的任何陈述都要承受来自语境的压力,其意义要受语境影响。在语境的压力下,我们读出了崔健歌词的反讽、悖论与多义,让歌词语言形成了强大的张力,“张力”本系物理学词汇,指物体所受各方的拉力;用之于泰特意义上的“内涵”与“外延”,十分恰当地显露出两者间的相互作用及动态平衡。“‘外延’指的是词的‘词典意义’,而‘内涵’则是词的暗示意义、感情彩。”③多个语义的拉扯,或消解、或并存、或导向其中一个,语言和结构内部充满各种各样矛盾,让崔健歌词蕴含深刻、耐人咀嚼、回味无穷,加之其有机联系和间接表达的特点,让歌词更具有现代诗的意味。
注释:
①朱刚编著.二十世纪西方文论.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8,第73页.
②朱刚编著.二十世纪西方文论.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8,第74页.
③朱立元主编.《当代西方文艺理论》第2版.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4,第123页.
参考文献:
[1]陆正兰著.歌词学.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11.
[2]朱刚编著.二十世纪西方文论.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8.
[3]朱立元主编.《当代西方文艺理论》第2版.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4.
[4]朱国华.蒙着红布的呐喊——接近崔健.东南大学学报,19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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