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跨文化的两性沟通
女人与人交谈的时候,她是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以及亲密性为主题,而男人却是以人与人之间的地位与独立性为主题。因此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对话就像是跨文化的沟通,其曲折与误解导源于两者间表达风格的冲突。两性的语汇可说是如不同的语系般迥异。
我们宣称男人与女人生长在不同的世界里,这个说法乍看之下十分荒谬,兄弟姊妹不都在同样的家庭里成长吗?每个小孩的父母不都是男人与女人吗?那么,到底从什么地方,男人与女人学到了不同的说与听的方式?
即使生长在相同的社区,甚至是同一个家庭里的孩子,男孩和女孩们自始就生活在不同的语言世界里。周遭的人们以不同的方式对男孩与女孩说话,对他们的期许不同,并且对他们的言行有着相异的接受标准。更重要的是,孩子们不只从父母那儿学到语言表达的方式,他们也向玩伴们学习。例如,虽然有些父母说话有某种特殊的外地口音,但他们的孩子并不会去模仿,相反,孩子们的口音会与自己成长的当地口音较相近。人类学家丹尼尔-马尔茨(Daniel Maltz)和博克尔(Ruth Borker)的研究指出,男孩和女孩与友伴的谈话方式非常不同。虽然男孩和女孩经常在一起玩,但他们花更多的时间和同性别的小孩嬉戏。此外,虽
然他们的活动相似,但喜好不同,而且在游戏中使用的语言更是如两个世界般。
男孩们喜欢在户外活动,一大人一起玩,而且有阶层结构。体中总会有个领导者指挥其他男孩做事,并驳斥其他人的建议,借着下达命令及使他人效忠于己,获得领导地位。当然还有其他获得地位的方法,譬如通过说故事和说笑话比赛等方式。男孩的游戏里总是有输有赢,并且有一套由各种规则所组成的评估系统,而这些规则也经常成为争执所在。最后,男孩们总是夸耀自己如何在行,并且相互争论谁才是第一高手。
相对的,女孩们总是三五成,小团体地在一起玩。一个女孩社交生活的中心便是她最好的朋友。在这个团体里,亲密是第一要素,个别差异是由彼此间亲近的程度来决定的。在女孩们大多数的游戏里,像跳绳这个游戏,每个人公平地轮流上场,并且在许多活动中(如扮家家酒)彼此皆不论输赢。虽然有些女孩较他人表现得更好,但她们很少吹嘘自己,周围的人也不期望她们表现出高人一等的样子来。女孩们鲜少下命令,她们把自己的愿望以建议的方式表达出来。不像男孩们总是说:“吉米,照我的意思做!”或是:“你出来,到这里来!”女孩们则说:“让我们一起来做这件事好吗?”或是:“那样做如何?”女孩们不会互相争夺舞台的中心位置(她们并不要这样的角),因此她们很少直接向他人挑战。大多数的时候,她们
只是坐在一块儿聊聊天。女孩们不惯于以公然明显的方式去追求地位,她们所关心的是自己是否为他人所喜爱。
研究者曾经描述过三岁儿童在谈话方式上所表现出来的性别差异。谢尔登(Amy Sheldon)以录影机录下三岁到四岁的男孩和女孩,在托儿所中三五成玩耍的情形。她比较两小孩,即男孩和女孩因为某件物品(塑胶黄瓜)而争执的过程。虽然这两小孩争执的原因相同,争执的过程则相异。其中除了展现上述的一些性别差异外,谢尔登的研究更指出了互动过程的复杂性。
一位名叫苏儿的小女孩,想要玛丽手中的黄瓜,所以她辩称玛丽必须放弃那条黄瓜,因为莉莎(第三位小女孩)想要它。但是苏儿的话引发了一场冲突,双方互相争辩该如何满足莉莎的需求(事实上莉莎自己并不想要黄瓜)。玛丽提出了一个退让的建议,但是苏儿不同意:
玛丽:我把它切成两半,一半给莉莎,一半留给我自己。
苏儿:但是莉莎要一条完整的黄瓜!
于是玛丽想出了另一个具有创造力的想法,但苏儿仍拒绝:
玛丽:但是我给她的是完整的半条黄瓜啊。
苏儿:不,那不算是。
玛丽:是的,那是完整的半条黄瓜。
苏儿:我要给莉莎的是完整的半条黄瓜,我要给莉莎的是完整的一整条黄瓜,完整的一条。
就在这时候,莉莎从和苏儿的联盟中撤退了出来,她自我满足地对苏儿说道:“那么就假装你给我的是一整条吧!”
然而男孩的互动就全然是另一种局面,虽然同样为了一条黄瓜而争执。当尼克见到凯文有一条黄瓜,他为自己去争取它:
尼克:(尖叫)凯文,{A1}!我要切!我要切这条黄瓜!它是我的!
就像苏儿一样,尼克也将第三位小孩牵扯进来:
尼克:(对乔伊呼叫)凯文不让我切这条黄瓜。
乔伊:噢,我知道了!我会从他那儿夺过来给你。这真是个好主意。
结果,男孩之间的冲突持续了好久,几乎是女孩的两倍半的时间。而且最后演变为尼克和乔伊以及尼克和凯文双边的争执。
谢尔登比较男孩和女孩在这个事件中的差异时指出,在大部分的时候,女孩们会以妥协和逃避的方式,来缓和彼此间的冲突,并维护和谐的关系。在男孩之间,冲突则持续较久,因为他们总是有较多的坚持,诉诸种种规则,甚至是暴力上的威胁。然而,当我们说男孩和女孩各有其运用某种策略的倾向时,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毫无使用另一种策略的可能。例如男孩有妥协的时候,而女孩也有企图使用身体侵犯的时候。女孩有时也会像男孩一般,奋力想要掌握整个局势。当苏儿说错话(“我要给莉莎的是完整的半条黄瓜”)之后,她赶紧矫正说:“我要给莉莎的是完整的一整条黄瓜。”这口误揭露了她真正在意的,并非是获得多大部分的黄瓜,而是谁决定如何去处理这道菜。
吉米是男是女 研读谢尔登的研究时,我发现虽然尼克和苏儿都企图使第三者卷入事件中,但他们对第三
者的态度以及互动的过程皆有所不同。苏儿对玛丽的诉求是去满足第三者的需求,她声称是莉莎想要黄瓜,而不是她自己。尼克则明白表示自己想要黄瓜,当他无法独力获得时,他请乔伊来帮他。于是乔伊便诉诸武力来得到黄瓜。在这些剧情中,孩童们运用复杂的联盟关系来达到目的。
乔伊勇猛的表现并非为一己的利益,而是帮助尼克的骑士精神。尼克所扮演的是弱者的角,他把自己框架为较低阶位的人,并且向乔伊求援。当苏儿要求玛丽让出黄瓜时,她想要扮演的是动手做黄瓜这道菜的在上位者。她所要争取的并不是拥有黄瓜,而是做这道菜的权力(这令我联想到前面的例子中,想要当教授的女士)。但是在达成目标的过程中,一切必须视玛丽是否愿意退让,以成全他人而定。苏儿的诉求方式与尼克完全不同。
这个研究指出,不论男孩或女孩,都希望事情顺己意而行,只是在达到目的的过程中方法各有不同。此外,虽然社会规范鼓励男孩互相竞争,女孩互相合作,但是不同的情境与活动仍会导致不同的行为模式。古德温(Marjorie Harness Goodwin)比较在两项手工(taskoriented)活动中,男孩和女孩的行为表现。男孩们一起做弹弓以备战斗游戏之用,女孩们则一起做项圈。结果发现男孩的体发展出阶层结构来:领导者总是发号施令,指挥
其他男孩做事。女孩体内的人际关系则是平等的:每个人都提供意见并且接受他人的建议。但是在另一项活动(扮家家酒)中,古德温发现女孩们也采取阶层结构的人际关系:扮演母亲的女孩下命令给扮演子女的小孩,并且后者总是向前者征求行动的允许。此外,扮演母亲的女孩通常也是整个游戏的首脑人物。这个研究指出,女孩们也知道如何下达命令,并且懂得在阶层结构如何运作,但是和同伴一起从事手工活动时,她们并不认为形成阶层关系是一种恰当的行为模式。然而在父母子女关系中,她们觉得互有阶层高下是恰当的,在游戏中模仿这种关系令她们觉得有趣。
从男孩与女孩的游戏中,我们可以察觉到男人与女人关系的雏形。(HT)男孩的游戏说明,为什么男人总是警觉地观察线索,注意自己是否被推挤到下一位阶,或是被下达了什么命令。在男孩的阶层化世界里,交易的主要商品是地位,而赢得并保有地位的方法便是下达命令,且设法使他人遵从。处在较低位阶的男孩将发现,自己总是被周围的人差遣得团团转。因此男孩们会追踪线索,看看是谁在下命令,谁在接受并执行,根据这些线索,男孩们可以检视自己与他人在地位间的微妙转移关系。
以上这些动力则甚少出现在女孩的游戏中。在女孩的集世界里,主要的交易商品是亲密。
女孩们检视自己与他人在同盟关系微妙变迁中的友谊,并且试图和受欢迎的女孩成为朋友。受欢迎的程度也是一种地位的象征,但它是建立在人际关系而不是发布命令上。然而,受欢迎的结果却容易将女孩们陷于受束缚的窘境中。埃德(Danna Eder)在一所高中做研究,结果发现矛盾的现象:有名气受欢迎的女孩,总是无可避免地同时也被讨厌。许多女孩都希望成为受欢迎者的朋友,但由于女孩们的友谊是建立在亲密而非大量的体活动上,因此朋友的数目必然受到局限。所以一个受欢迎的女孩不得不拒绝不胜负荷的友谊,于是她便被贴上“骄傲”的标签。
关键在于互相了解
如果成人学习说话的方式,就如同儿童在男女有别的世界里成长一般,那么男人与女人之间的交谈,就像是一场跨文化的沟通。虽然每一种沟通形态在各自的世界里都相当确切,但是不同的形态互相接触时,则易有误解产生。(HTH)把男人与女人的交谈视为跨文化的沟通,便能够解释为什么在没有任何人有所误失的情况下,男女之间的不满与争执仍可能发生。
学着去了解彼此形态的差异并非就天下太平,但是它能够避免彼此的困惑不解与指责。能
够去了解我们的父母、朋友甚至陌生人行为的原因,是一件愉快的事,即使当我们的态度和他们并不相同时也是如此。因为一旦相互了解,这个世界将更为亲切而熟悉。此外,让周围的人了解我们言行的原因,将可以避免自己因他人的误解与批评而受苦。
在讨论《亲密精灵之神殿》(BX)(The Temple of My Familiar)(BZ)一书时,作者沃克(Alice Walker)解释道,书中有位女士爱上一位男士,原因只是因为她看到这位男士有对大耳朵。沃克接着评论道,虽然人们认为爱上某人,是因为性的吸引或是其他力量,“但事实上,我们所寻觅的,是一个能够听得懂我们内心世界的人”。
我们最想要的,是能够被倾听,但不止于倾听。我们还希望被了解,希望对方能够真正听懂我们所说、所思与所感。当我们更加了解男人与女人使用语言的方式时,这个世界将可减少许多这样的抱怨:“你总是不了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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