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英的长征故事
刘英,作为踏上长征的8万多红一方面军中仅有的30名女战士之一,亲身经历了举世闻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她与男子汉们一起,跋山涉水,克服世上罕见的艰难险阻,经历无数悲壮、惊险的场面,胜利到达陕北,开创新的革命征程。这一壮举令无数人惊叹、感佩!美国著名女作家尼姆・韦尔斯在她的《续西行漫记》中写道:洛甫(张闻天)的太太(刘英)身材姣小,活泼伶俐,像只小鸟,“我简直想不透,她为什么在长征中没有给大风刮走!”50年后,另一位美国作家索尔兹伯里与刘英长谈以后,情不自禁地对刘英说:“现在我明白了,草原上的风为什么没有把你吹走,你是不可能被吹走的。”
长征是历史长河中的一层巨浪,其中演绎了许多可歌可泣的动人故事。作为一名既做过基层工作、又在中央队当过秘书长的刘英,她在长征中就不乏既激动人心,又富有生活情趣的故事。我有幸听过刘英讲述的一些故事,写出来以飨读者。
“特别任务”
1934年10月初,担任江西于都扩红突击队长的刘英,正在忙着完成第二次扩红任务。突然,出现在刘英面前。那时,他到赣南省委来巡视,住地离于都县委近,刘英经常去请示、汇报工作。他神情严肃地对刘英说:“刘英同志,告诉你,马上回瑞金,有特别任务!”
刘英不知道“特别任务”是什么,便说:“扩红任务还没有完成,我怎么能走呢!罗迈没有通知,我可不能走。随便回去要挨批哩!”罗迈就是李维汉,当时担任中共中央局组织部长,是出名的“铁的纪律”。他亲自抓扩大红军的工作,刘英就是他任命的于都扩红突击队长。不得到他的命令,刘英哪敢行动!见她没反应,只好带了警卫员先走了。走了没几步路,又折回来,对刘英说:“你一定要走,不能不走,有特别任务啊!我也要回瑞金了。”他把“特别任务”几个字说得很重,露出神秘的眼。
过不多时,罗迈打来电话,通知刘英赶快回瑞金。而且还强调:“任务没有完成不要紧,现在有特别任务,你快回来。”又是“特别任务”!刘英意识到情况紧急,便连忙收拾行李,骑上马,带着警卫员赶回瑞金。
于都到瑞金180里,快马加鞭,只一天就赶到了。到那里刘英才知道,所谓“特别任务”就是突围,要从根据地打出去。
作了一些准备工作以后,刘英便去看望,他正同王稼祥在准备担架呢。见到刘英,就说:“叫你走,你不走,不走就把你丢了!”刘英辩解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光讲‘特别任务’!”毛说:“军事机密,不便明说。”9月在于都时患疟疾,很严重,刚刚恢复,身体还很虚弱。刘英担心地问他身体可吃得消。他说:“你看,我们设计了担架哩。我和稼祥,一个病号,一个彩号,抬着走。”他同王稼祥颇为得意地向刘英介绍他们的“杰作”。他们设计的担架,竹子抬杆,长长的,爬山方便,
抬起来省力,上面用油布做成弧形的盖,好像南方江河里的船篷,不怕雨淋日晒。他还打趣说:“刘英,你要坐担架试试吗?”刘英回他一句:”我又不是病号,又不是伤员,我骑着马跑,比你们神气哩!”
从巡视员到政治部主任
就在刘英回到瑞金后的第三天,即1934年10月16日,红一方面军长征部队踏上了征途。
开始时,刘英担任“红章”纵队的巡视员,跟司令部一起走,管无线电台,做政治工作。
那时除野战军团外,军委机关编成一个纵队,叫“红星”纵队;党中央和政府机关、后勤部队、卫生部门、总工会、青年团等编成一个纵队,就叫“红章”纵队,司令员是罗迈。
按照干部配备,刘英有马,还有一个警卫。随身带的东西就是毯子、换洗衣服和大约够吃10天的口粮,都放在马鞍子上。腰间皮带上别一支小手,挂一个搪瓷缸子。俨然是一位干练的女红军干部。
这时工兵已经在于都河上架好了浮桥。队伍在夜的掩护下,陆续从浮桥上通过,向西前进。
队伍逐渐进入国民党统治区。前方部队开路,后面部队保卫,中央纵队好像坐在轿子中间,一路西行。“红章”纵队是一支少见的庞杂的队伍。这里有贺诚领导的二梯队,主要是野战医院,还包括休养连。第三梯队是运输队,负责后勤部、供给部,搬运所有家产,从兵工厂的机器到刚造出来的炮弹,从
印刷钞票和书报的机器到办公桌椅,从发电机、电台到成捆成捆的电线,还有各种文件、档案,以及银元、粮食等。真是一次大搬家。但是没有汽车,也很少骡马、驴子,全靠红军战士和招募来的挑夫肩挑背扛。三梯队需要干部,刘英就被派去那里担任政治部主任。
三梯队的艰难困苦,不亚于前方作战部队。时值秋雨绵绵,地上都是烂泥巴,坑坑洼洼,肩挑背扛的又都是重家伙。一个人挑着担子走已经不容易,几个人抬着锱重,要想合上脚步更是困难。因为要躲敌机,行军都在夜里,又不准打火把,在翻越湖南境内的一座山时,一个晚上只挪了五六里地,还有人跌下山崖。刘英的鞋同许多战士、挑夫的鞋一样,磨穿了底,鞋底和鞋帮分了家,脚用破布包着。脚磨破了,又被泥水沤烂了,踩到地上钻心地疼。吃得不好,营养不良,睡眠严重不足,队伍疲惫不堪,很多战士走着走着就睡着了。有时部队一段一段接不上。可怕的是有些身体弱的病号,睡着了就再也没醒过来。作为干部,刘英除了和大伙儿一样行军,还要在队伍中奔前忙后,不断宣传鼓动、组织联络,比别人付出更多的体力和精力。队伍在艰难中行军,离根据地越来越远,有的挑夫开小差溜了,没溜的也流着眼泪请求让他们回去。临时雇来的挑夫,不能走远,他们说,再走远,回去就会被认为参加了红军,抓起来就没命了。刘英的鼓动,对红军新兵运输员还起点作用,对这些人却没有多大效果。这样,刘英还有一个不断招募挑夫的任务,走一段换一批。思想工作、补充挑夫的任务都很艰巨,刘英又心痛又焦急。
调任中央队秘书长
真正改变这种局面,是在遵义会议以后。遵义会议批判了“左”倾军事路线,否定了“大搬家”,改变了领导,整个队伍实行大整编。刘英参加了整编的具体工作。撤掉了“红章”纵队,挑夫队伍也解散了。庞大沉重的机器,有的被埋起来,有的干脆扔了。凡是能战斗的人都调到前方去。迫击炮、炮弹、械分给各战斗部队。余下的人成立一个队,管理资财、供给和档案。刘英当这个队的指导员。
不久,刘英又被调到地方工作部,主要是做众工作,每到一地,打土豪,分浮财,发动众拥护红军,同时注意发现和培养积极分子,秘密发展党员,为革命“撒种子”。还有一项做得较多的工作是安置伤病员,伤得比较厉害、没有办法跟着走的,就同老乡商量,给一笔钱,留下来,住在老乡家里养伤。
遵义会议后,大约1935年4月份,接到通知:调刘英到中央队当秘书长。刘英觉得自己干不了,便政治部代主任李富春,想推辞。李富春笑呵呵地说:“刘英同志谦虚起来了嘛!不要紧,到那里自有人会帮助你嘛!”刘英性格直爽,平时有什么说什么,分配的工作再难也不推辞,有点湖南妹子的泼辣劲,这次李富春同她打趣,话里影射张闻天会帮助她。这是有前情的。1929年春到1932年冬,刘英在莫斯科学习时,张闻天给他们讲过课,同学
们暗称他为“四大教授”之一,是刘英崇敬的师长。而两人真正有密切接触,还是从瑞金开始的。张闻天曾向刘英表示过,希望建立更进一步的关系,刘英表示,五年内不谈婚事。、李富春、蔡畅夫妇等都觉得她和张闻天很合适,都有意促成这段姻缘。
刘英只得服从分配,去中央队报到。恰好只有和王稼祥在。问刘英:“你知道谁提议你来的?”刘英说:“李富春呗!”毛说:“是我提议你来的。在后梯队太累,你一个小女子要拖垮的。小平上前方了,这儿有个女同志就行。”刘英说:“小平同志能文能武,精明能干,我怕做不了。”、王稼祥一迭声说:“做得了。”正谈着,张闻天回来了,他也认为刘英完全能做。刘英的主要任务是做警卫队的思想工作。再一个就是管他们这些人的生活,开会时做个纪录。就这样,刘英开始了中央队秘书长的工作。
中央队秘书长的欢乐与烦恼
姚桃
开会做记录,是刘英的工作。在中央苏区,写文件做记录是用毛笔、土纸。长征路上一般都是用铅笔,钢笔那时是稀有的宝贝。张闻天有一支钢笔,开会要做记录了,他就把钢笔给刘英用。会后,张闻天总是将记录审阅一遍,把个别记得不确切的地方改一改,然后将记录本放在他的文件箱里。在平时工作中,张闻天处处关心帮助刘英。相互间了解更多了。刘英对张闻天的感情也渐渐由敬而变为爱。爱说笑。有时还诌几句打油诗开张闻天和刘英的玩笑。
但是刘英也碰到过一些烦恼事。中央队每次宿营号房子,住下来以后检查纪律,都是刘英的事。那时跟随中央队走的有共产国际派到中国来的军事顾问李德。遵义会议批判了“左”倾军事路线,撤掉了李德的指挥权。他很不服气,常常借故发作。
有一天,刘英去检查纪律,看见李德正在房东家里吃鸡肉、喝酒,喝得酒气熏天。这是纪律不容许的。刘英就批评他。他竟一下子暴跳如雷了,不但不接受批评,还叽哩咕噜骂起人来。
刘英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继续批评他不应该随便动众的东西,要遵守纪律。李德一点不买帐,拔出来,朝天放了两。刘英与他怒目对视,然后转身就走,去报告了王稼祥。王听了很生气,跟着刘英一起跑过去,用俄语将李德训斥了一通。李德这时一句话也不讲,直听王稼祥数落到完。
拽着骡子尾巴上雪山
大雪山,是红军从敌人围追堵截的包围圈中跳出来以后碰到的自然界的第一个大障碍。当地老百姓有首歌谣:“夹金山,神仙山,六月里飞霜带雪寒……”,这里冰峰峭立,连鸟都飞不过去!我们的红军战士告诉老百姓,它是神山,我们是神军。我们一定要翻过去。
为了获得爬山的常识和经验,部队派出许多人向老乡们“取经”。老乡们说:只有在早上9点到下午3点这段时间里可以通行,其他时间山上大雪纷飞、遮天蔽日,看不清道路,还经常会出现雪崩。绝对不能在山上过夜,否则会被活活冻死。
上山前,部队作了些准备,为了御寒,女红军战士们还跑了五六里地,从村庄里买回一堆红红的小辣椒,用大锅煮了一锅辣子汤,让每人喝上一两碗。还准备好竹竿或树条当拐杖。刚开始路还好走,大家
精神抖擞,宣传队员们说着快板书,喊着口号,鼓动大家不要停,冲上山去。刘英还记得一位女宣传队员说的快板:裹脚要用布和棕,包得不紧又不松。到了
山顶莫停留,革命的道路不能停。
然而,越往上走,路越窄越险,气候越来越冷。脚下的积雪越来越厚,一脚踩下去就陷进雪窝里,站不稳就会滑下悬崖。人到困难临头都会想办法的。刘英发明了拽着骡子尾巴上山的办法,省力而又安全。不少女同志也照着这么做,蔡畅、刘先都是拽着马尾巴上的山。
过雪山出问题主要是在山顶上。山顶上空气稀薄,呼吸困难,有的人就挺不住,憋死了。蔡大的一个小卫生员殷桃,就是在山顶上牺牲的。刘英眼看着她脸惨白,嘴唇乌紫,喘不过气来,想要救她,但一点办法也没有。
下山容易得多,胆子大的干脆坐下来,像滑滑梯那样滑下去。下了山,大家又似乎忘记了疲劳和危险,在一起交流经验体会了。
“我给你带水来了!”
翻过大雪山,大约走了一个多星期,在两河口同红四方面军总部会合了。
会合后在两河口召开了中央政治局会议。会开了三天,刘英作记录。会议决定:在一、四方面军会合后,我们的战略方针是集中主力向北进攻,在运动战中大量消灭敌人,首先取得甘肃南部,以创造川陕苏区根据地。但是张国焘并没有真正执行两河口会议的决定。直到毛尔盖一带,中央同四方面军,关于北上还是西进、南下的争论,一直继续着。刘英听到与张闻天反复商量对策,还多次到四方面军那边去,耐心地做张国焘等人的工作。
有一次,去张国焘谈话,把刘英带去了。一见面,就说:“我给你带水来了!”张国焘一下没明白,愣住了,问:“什么水啊?”笑着说:“《红楼梦》里宝二哥不是说男人是泥巴捏的,女人是水做的吗?”张国焘这才恍然大悟,也不由得笑起来。
张国焘说话转弯抹角,不像那样痛快、风趣。那时,他想提四方面军的一些人进中委和政治局,可是他不直接讲,总是说,对工农干部,我是重视他们的啊,他们打仗勇敢,有经验啊。也跟他扯,摸清他的意图,再回来同张闻天、周恩来商量怎么妥善解决。
七天七夜走出死亡地带
在毛儿盖,中央决定组织左路军和右路军经草地北上,党中央随右路军行动。
在过草地之前,大家做了点准备工作,主要是搞吃的东西。这时前方部队给中央送来了一头牦牛,警卫
队把它宰了。牛皮和内脏煮出来大家吃了,牛肉每人分一点,晒牛肉干当干粮。吩咐首先要照顾休养连。警卫队长就一份一份分好送去。贺子珍当时在休养连,给予她的一份比给徐特立、谢觉哉、董必武等几位老同志的稍多一些。这事不知怎么让知道了,他很生气,把刘英去问:“这是怎么回事?贺子珍的怎么可以比徐老他们多呢?”刘英说:“这事不是我管的,是警卫队长分的。”毛说:“你替我他,我可不能特殊,一定要给这几位老同志补上。”
刘英到警卫队长,他很为难,说:“啊呀,现在全部分完了,剩下的就是、洛甫等几位首长的了,这可怎么办呢?”刘英说:“说了要补,可不敢不补啊!”于是就从他们几位领导人的份子里割点下来,补给了几位老人,这才放了心。
队伍进入草地。这是一片纵横数百里,一望无际的苍茫的大沼泽地。见不到飞禽走兽,更无一丝人烟。开头有吃的东西,还好一点,后来没有吃的了,野菜几乎被前面过去的战斗部队摘完了,熬汤的盐也没有,人没有力气了。更可怕的是脚下的青草地,是千年淤积、深不可测的泥潭,人走在上面,像走在颤颤悠悠的浪桥上,很难站稳脚跟,一不留神,便会陷
到泥沼里,没有力气爬出来,越陷越深,想救也救不了。眼看着有的同志陷下去、陷下去,没了顶,泥水里泛着泡泡,就完了。刘英和蔡大在一起,两人互相鼓励,互相搀扶,晚上宿营,用两条床单搭个小篷,躲避风雨。两人依偎在一起,觉得暖和一点。
许多人支持不住,倒下去,牺牲了。走到第五、六天,每天早晨起来赶路,周围不断见到同伴的尸体。在草地上走路,每一步都面临着死亡的威胁。偏偏这时刘英又拉肚子了,她咬着牙硬挺着。
直到第八天,终于走出了这一死亡地带。当他们看到了村庄,看到了众,看到了牛羊和炊烟,看到了田里有大萝卜,真是高兴极了。
刚刚过去的七个昼夜是长征中最艰难、牺牲最大的日子,这时刘英觉得仿佛是从死亡的世界回到了人间。
到落脚点,刘英安了家
1935年9月21日的上午,中央红军抵到哈达铺。这是甘肃南部的一个小城镇。在两天之前,先头部队攻占哈达铺的时候,在当地的邮局得到了不少报纸,主要是七八月间的天津《大公报》。、张闻天、周恩来、博古他们翻读这些报纸,非常兴奋地谈论着。原来从这些报纸登载的消息,他们确切地知道:陕北有苏区根据地,有红军,有游击队。这真是喜从天降!
自从夜渡于都河以来,中央一直想到一个落脚点,创立新的根据地。究竟上哪儿,谁也不明确。曾经有过多种设想,都没有实现。现在得知陕北有一块红军的地盘,很自然地就决定到陕北落脚了。
9月28日在通渭的榜罗镇召开了中央政治局常委会议,正式决定将陕北作为落脚点,到陕北去保卫与扩
大苏区根据地。至此,战略转移任务就要完成,辗转征战、流离颠沛近一年,眼看就要有“家”了,怎能不高兴?第二天到通渭城,开干部会,诗兴大发,讲话时即吟诵了后来十分出名的《七律・长征》。1935年10月19日到达吴起镇,红一方面军长征取得了胜利。
张闻天再次询问刘英:红军有了落脚点,我们也该有个家了吧?于是,两床铺盖搬到一孔窑洞,就算结婚成了家。他们没有举行仪式,也没请客。许多同志都来祝贺,每个人都讲了祝愿的话。从前线回来,他刚刚在直罗镇打了个大胜仗,情绪正高,一迈进刘英他们的窑洞就嚷:你们要请客!结婚不请客,不承认!不作数!张闻天只是微笑着,刘英却回答他:没钱,又没东西,拿什么请客呢?闹了一气,只好作罢。他最后诚恳地说:不过,我是真心给你们贺喜来了,还写了一首打油诗呢。说着便背诵起来,赞扬闻天和刘英。
( 责编韵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