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骥才《高女人和她的矮丈夫》阅读理解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高女人和她的矮丈夫
冯骥才
她比他高十七厘米。
②女人身高一米七五，长得又干、又瘦、又扁。她的丈夫只有一米五八，像一根短粗的橡皮辊儿。两人在一起，没有谐调。可是他俩还好像拴在一起，整天形影不离。
③自从他俩结婚时搬进这团结大楼，楼里的老住户就无不投以好奇莫解的目光，他俩究竟是怎么凑成一对的？尤其是下雨天气，他俩出门，总是那高女人打伞。如果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矮男人去拾便是最方便了。大楼里一些闲得没事儿的婆娘们，看到这可笑的情景，就在一旁指指划划。难禁的笑声，憋在喉咙里咕咕作响。有些孩子一见到他俩就哄笑，叫喊着：“扁担长，板凳宽……”他俩闻如未闻，对孩子们的哄闹从不发火，也不搭理。
④这旧式公寓楼门口小门房里住了一户裁缝，裁缝的老婆是个走家串户、爱好说长道短的女人。这大楼里家家的事情，她都一清二楚。凡她没弄清楚的事情，就要千方百计地打听到。她这方面的本领超乎常人，单靠嗅觉，她就能知道谁家常吃肉，由此推算出这家的收入状况。
⑤尽管裁缝老婆极有能耐，她却无法获知这对天天从眼前走来走去的极不相称的怪夫妻结合的缘由。这使她很苦恼。但她凭着经验，苦苦琢磨，终于想出一条最能说服人的道理：夫妻俩中，必定一方有某种生理缺陷。否则谁也不会一个比自己身高逆差一头的对象。她的根据很可靠：这对夫妻结婚三年还没有孩子呢！于是团结大楼的人都相信裁缝老婆这一聪明的判断。
⑥人们惊奇也好，困惑也好，高女人和她的矮丈夫的孩子呱呱坠地了。每逢大太阳或下雨天气，两口子出门，高女人抱着孩子，打伞的事就落到矮男人身上。人们看他迈着滚圆的小腿、高举着伞儿、紧紧跟在后面滑稽的样子，对他俩居然成为夫妻，居然这样形影不离，好奇心仍然不减当初。
⑦后来，裁缝老婆做了团结大楼的街道居民代表。她在协助户籍警察查对户口时，终于到
了多年来叫她费心的问题的答案。原来这高女人和她的矮丈夫，都在化学工业研究所工作。矮男人是研究所总工程师，工资达一百八十元之多！高女人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化验员，收入不足六十元，而且出生在一个辛苦而赚钱又少的邮递员家庭。她怎么会嫁给一个比自己矮一头的男人？为了地位，为了钱，为了过好日子，对！她立即把这珍贵情报，告诉给团结大楼里闲得难受的婆娘们。大家恍然大悟：原来这矮男人是个先天不足的富翁，高女人是个见钱眼开，命里有福的穷娘儿们。
⑧1966年的一天下午，来了一人——研究所的，他们在楼内外贴满大小标语，用十八张大白纸公布了这矮子的“罪状”——晚上回家把研究成果偷偷写成书，打算逃到国外。研究所的人死死缠住总工程师不放，吓他、揍他，施加各种压力。并围绕着那本“书稿”逼问高女人，你问，我问，他问；大声喝，厉声逼，紧声追……高女人却只是摇头，真诚恳切地摇头。裁缝老婆和几个婆娘也在旁边助威，指着高女人气冲冲地说：“你不服气！这矮子现在完蛋了，看你还靠得上不？”
⑨那天之后，矮男人就被押走了，一直没放回来。高女人被迫和裁缝老婆家调换了住房。团结大楼的人们都能透过窗子，看见那孤单的小屋和她孤零零的身影。不知她把孩子送到哪里
去了，只是偶尔才接回家住几天。三十多岁的人，从容貌看很难说她还年轻。裁缝老婆下了断语：“我看这娘儿们最多再等上一年。那矮子再不出来，她就得改嫁！”
⑩过了一年，矮男人还是没放出来，高女人依旧不声不响地上班下班。一天，矮男人重新出现了。高女人蹲在门口劈木柴，一听到他的招呼，唰地站起身，直怔怔看着他。两年未见的夫妻，都因对方的明显变化惊呆了。一个枯槁，一个憔悴；一个显得更高，一个显得更矮。两人互相看了一忽儿，赶紧掉过头去。高女人扭身跑进屋去，半天没出来；矮男人便蹲在地上拾起斧头劈木柴，直把两大筐木块都劈成细木条。此后，他俩又是形影不离，一起上班，一起下班回家。
⑪几年后的一天早上，一辆救护车把高女人拉走了。二十多天后，高女人躺在担架上，被抬进小门房。转年天气回暖时，高女人出屋了。她久久没见阳光的脸，白得像刷了一层粉那样难看。她患了脑血栓，从这天起，矮男人每天清早和傍晚都搀扶着高女人在院子里遛两圈。
⑫他俩走得艰难缓慢。矮男人两只手用力端着老婆打弯的胳膊。他太矮了，抬她的手臂时，必须向上耸起自己的双肩，他很吃力，却掬出笑容，为了给妻子以鼓励。高女人抬不起左脚，他就用一根麻绳，套在高女人的左脚上，绳子的另一端拿在手里。高女人每次要抬起左
脚，他就使劲向上一提绳子。这情景奇异、可怜，又颇为壮观，使团结大楼的人们看了，不由得受到感动。这些人再与他俩打头碰面时，情不自禁地向他俩主动而友善地点头了……
⑬高女人离去后，矮男人被落实了政策，抄走的东西发还给他了。不少人都来帮助他再一个媳妇，他都谢绝了。裁缝老婆说：“他想要什么样的，我知道。你们瞧我的！”
⑭裁缝老婆怀里揣一张漂亮又年轻的女人照片，来到门房矮男人。她在矮男人家里，正说得来劲，忽然发现矮男人一声不吭，脸铁青，在他背后挂着当年与高女人的结婚照片。裁缝老婆没敢掏出侄女的照片，就自动告退了。
⑮十几年过去了，矮男人还是单身，只在周日，孩子从学校回来与他为伴。逢到下雨天气，矮男人打伞去上班时，仍旧高举着伞。这时，人们有种奇妙的感觉，觉得那伞下好像有长长的一块空间，空空的，世界上什么东西也填补不上。
（选自2013年5月版《美文百家》，有删改）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文章用如话家常的叙述，朴素自然的语言，体现出感人的情感和高尚的境界，显示出独特的魅力和深远的意味。
B．文章中的裁缝老婆世俗无知，常自以为是，喜欢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是被旧习惯奴役、灵魂卑微的小市民形象。
C．文章中高女人和矮男人一直缄默着，没有对任何人进行言语和肢体上的还击，但他们始终受到人们的恶意揣测和对待。
D．文章以团结大楼居民的有限视角，呈现出高女人和矮男人相处的感人画面，无多余描述，却起到留白的艺术效果。
2．文章的故事都发生在一幢名为“团结”的大楼里，这样的设置有何深意？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
3．“好的小说之所以感人肺腑，精彩的细节功不可没。”本文也有精彩的细节描写，请就其中的两处进行赏析。
【答案】
1．C
2．①折射社会大背景。在旧式的公寓大楼里生活，人们的行为习惯、思考方式都是旧式的，营造了特殊的生活环境和时代氛围。②具有讽刺意味。“团结”大楼里的人们只有在对高女人和矮丈夫为何走到一起的各种原因的揣测时才表现得无比团结，而他们与夫妻俩之间却没有团结可言。体现了作者对团结大楼里的人身上的劣根性的讽刺与批判。③寄寓作者的希望。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人们对夫妻俩的感情从最初的嘲笑，变为同情、感动，最后变得友善。由不团结变为团结，说明人们心中美好的人性在挣扎、复苏。这也是作者对人性真善美的呼唤。
3．第⑥段和第⑮段，描写矮丈夫撑伞的场景。矮丈夫滑稽的撑伞动作和妻子离开后还高举着伞，显示了矮丈夫对妻子的温情，突出夫妻俩深沉真实的爱。
第⑩段，矮丈夫出狱回到家，夫妻二人见面的场景。以二人的神态和动作描写为主，两人的“惊呆”，高女人扭身跑回屋去，矮男人把两筐木块都劈成细木条，这些都真实展现了他们悲喜交加的心理状态。
第⑫段，矮丈夫搀扶妻子走路的场景。以二人的动作描写为主，描写高女人因病而行动不便的艰难，体现了矮丈夫对妻子不离不弃的爱情。
【解析】
1．本题考查学生对本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的分析鉴赏能力。
C.“但他们始终受到人们的恶意揣测和对待”错误，依据原文“这情景奇异、可怜，又颇为壮观，使团结大楼的人们看了，不由得受到感动。这些人再与他俩打头碰面时，情不自禁地向他俩主动而友善地点头了”，可知后来楼里的居民也被夫妻二人相濡以沫的爱情感动，态度有所转变。所以这对夫妻并非始终受到人们的恶意揣测和对待。
选C。
2．本题考查学生对文中情节设置作用的理解分析能力。
第④段“这旧式公寓楼门口小门房里住了一户裁缝……她这方面的本领超乎常人，单靠嗅觉，她就能知道谁家常吃肉，由此推算出这家的收入状况”，第⑤段“怪夫妻结合的缘由……她凭
着经验，苦苦琢磨，终于想出一条最能说服人的道理：夫妻俩中，必定一方有某种生理缺陷。……于是团结大楼的人都相信裁缝老婆这一聪明的判断”，第⑦段“后来，裁缝老婆做了团结大楼的街道居民代表。她在协助户籍警察查对户口时，终于到了多年来叫她费心的问题的答案……她怎么会嫁给一个比自己矮一头的男人？为了地位，为了钱，为了过好日子……大家恍然大悟：原来这矮男人是个先天不足的富翁，高女人是个见钱眼开，命里有福的穷娘儿们”，第⑨段“裁缝老婆下了断语：‘我看这娘儿们最多再等上一年。那矮子再不出来，她就得改嫁！’”可见折射社会大背景。在旧式的公寓大楼里生活，人们的行为习惯、思考方式都是旧式的，营造了特殊的生活环境和时代氛围。
由第③段“自从他俩结婚时搬进这团结大楼，楼里的老住户就无不投以好奇莫解的目光，他俩究竟是怎么凑成一对的？……难禁的笑声，憋在喉咙里咕咕作响。有些孩子一见到他俩就哄笑，叫喊着：‘扁担长，板凳宽……’他俩闻如未闻，对孩子们的哄闹从不发火，也不搭理”，第⑧段“裁缝老婆和几个婆娘也在旁边助威，指着高女人气冲冲地说：‘你不服气！这矮子现在完蛋了，看你还靠得上不？’”可见“团结楼”的名称“团结”具有讽刺意味。“团结”大楼里的人们只有在对高女人和矮丈夫为何走到一起的各种原因的揣测时才表现得无比团结，而他们与夫妻俩之间却没有团结可言。体现了作者对团结大楼里的人身上的劣根性的讽刺与批判。文章的老婆
由第⑪“她患了脑血栓，从这天起，矮男人每天清早和傍晚都搀扶着高女人在院子里遛两圈”，第⑫段“他俩走得艰难缓慢。矮男人两只手用力端着老婆打弯的胳膊。他太矮了，抬她的手臂时，……这些人再与他俩打头碰面时，情不自禁地向他俩主动而友善地点头了……”，第⑮段“十几年过去了，矮男人还是单身……逢到下雨天气，矮男人打伞去上班时，仍旧高举着伞。这时，人们有种奇妙的感觉，觉得那伞下好像有长长的一块空间，空空的，世界上什么东西也填补不上”，可见寄寓作者的希望。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人们对夫妻俩的感情从最初的嘲笑，变为同情、感动，最后变得友善。由不团结变为团结，说明人们心中美好的人性在挣扎、复苏。这也是作者对人性真善美的呼唤。
3．本题考查学生赏析文章细节描写的能力。
第⑥段“他迈着滚圆的小腿、高举着伞儿、紧紧跟在后面滑稽的样子”和第⑮段，“逢到下雨天气，矮男人打伞去上班时，仍旧高举着伞”，描写矮丈夫撑伞的场景。矮丈夫滑稽的撑伞动作和妻子离开后还高举着伞，显示了矮丈夫对妻子的温情，突出夫妻俩深沉真实的爱。
第⑩段，“高女人蹲在门口劈木柴，一听到他的招呼，唰地站起身，直怔怔看着他。两年未见的夫妻，都因对方的明显变化惊呆了。一个枯槁，一个憔悴；一个显得更高，一个显得更矮。
两人互相看了一忽儿，赶紧掉过头去。高女人扭身跑进屋去，半天没出来；矮男人便蹲在地上拾起斧头劈木柴，直把两大筐木块都劈成细木条”，矮丈夫出狱回到家，夫妻二人见面的场景。以二人的神态和动作描写为主，都真实展现了他们悲喜交加的心理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