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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摸“看不见的阶层”
漫谈《中国在梁庄》中现代性书写
文/屈蓉
作家梁鸿的成功不是偶然,而是借助历史契机实现了一次华丽的腾飞,他握住“非
虚构”文学的脉搏,按照自己的想法书写故乡,在当代文学的历史簿中刻下了自己独
特的印记。2010年度人民文学奖授奖词的评价:“梁鸿以复杂多端的角和角度,呈
现当下的、具体的村庄,在忠直而谨慎的描述中,梁庄成为了认识中国乡土之现在与
未来的醒目标本。”而且很多作家和评论家对梁鸿的《中国在梁庄》也评价颇高。著
名文学批评家、《人民文学》主编李敬泽:“梁庄质疑、修正了关于农村的种种通行
定见。不曾认识梁庄,我们或许就不曾认识农村,不曾认识农村,何以认识中国?”
阎连科认为《中国在梁庄》“是一部具有别样之美的田野调査,又是一部与众不同的
纪实文本,更是一扇认识当下中国独具慧眼锐思的理论之窗。从这里,这可以触摸今
日中国与文学的心脏。”杨庆祥观察生活在梁庄中的人,发现“他们遵循着让人惊讶
的强大的生命本能去完成自我和历史,即使被冰冷的历史搅拌机搅成一堆肉末,即使
在我们的理论词典里不到一个词来予以命名。梁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范本。但正是
在这个小小的范本中,我们得以窥见一个‘看不见的阶层’”。
梁鸿写《中国在梁庄》的原因
在“城乡中国",现代化的交通方式增强了城乡之间的“互动”,城乡之间的关系
由对峙变为融合,但是现代文化对农村的渗透仅限于生活方式层面,农村传统的思维模
式仍然根深蒂固。现代文明成为乡村的外衣,乡村的精神内核仍然是传统文化。此外,
农村是“熟人社会”,城市是“陌生人社会”,当城市化的进程加剧,城市侵占了农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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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土地,模糊了城乡之间的地理界限,现代文明深入村庄, 与传统文明进行着博弈。现代化建设虽然在空间上打破 了城乡之间的界限,但是农村人无法融入城市,城乡的 界限在心理情感层面分外清晰。“侨寓者”的身份使作 者对现实感到不安,这种不安源于对现实的焦虑。梁鸿 自述“在很长一段时间,我对自己的工作充满了怀疑, 我怀疑这种虚构的生活,与现实,与大地,与心灵没有 任何关系。”和以往在书房中“闭门造车”的作家不同, 梁鸿以知识者的身份重新回到故乡,而这片大地是她精 神的源泉和灵魂的依归,在寻“根”的过程中,她将学 术知识和文本写作结合在一起,记录生活在这片大地上 的一个个具体的人,描绘出一幅幅震撼人心的生命图景。
现代化的火种在故乡的一土一木上肆意生长着,所 带来的却并不都是好的,换句话讲,我们在对更加优越
的生活方式的追逐中,在变得更加“文明”的过程中, 忽略或丢掉了一些东西,而这些东西却需要我们在未来 的某一天重新思辨。艾恺说:“现代化是一个古典意义 的悲剧,它带来的每一个利益都要求人类付出对他们仍 有价值的其它东西作为代价。”梁鸿“重返”故乡,却 发现记忆中的故乡和眼前所见差距极大,现代之风慢慢 地渗透进闭塞的小村庄,经济的发展伴随着环境的破坏, 乡村的内部结构发生巨大的变化,村庄的文化凝聚力逐 渐涣散,社会问题频发,人们只关注经济的发展,忽视 生存环境的破坏,涸泽而渔的乡村故事重复上演。
《梁庄》如何突显现代性对中国农村的影响
压抑:情感的另类“表达”
I 贵阳路史2019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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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文化倡导“仁”和“礼”的观念,用“礼”来 规范行为,“克己复礼”的要求被普遍认可。而如今“含 蓄”的传统文化和“直接”的现代文化碰撞在一起,动 揺了人们内心固有的思想。农村人往往容易忽视情感的 交流和表达,“他们已经训练出一套压抑自我的本领”。丈夫外出打工迫使夫妻两地分离,感情交流和表达往往 被压抑和忽视,情感维系十分艰难。人们只看到农民工 外出打工不仅能挣到钱,而且能拉动地方经济的发展,却忽视了“劳务输出”也造成了无数的悲欢离合,带来 了很多社会问题。梁鸿在“重返故乡”的过程中注意到 社会对农民工“性的问题”的忽略。由于现代文化对传 统文化的冲击,乡村的道德观念发生变化,而外出打工 的农民由于夫妻分离而且缺乏必要的、正面的情感交流 和表达,导致家庭和社会问题频发。在农村,和生存困 境相比,情感的需求变得微不足道,人们往往习惯性地 压抑自己的情感,通过牺牲自己的利益保障家庭的和谐 稳定。俗话说:“头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 父。”而市场经济新的道德观念要求子女和父母平等的 付出,于是留守老人看护留守儿童就成为了普遍现象,但是留守儿童由于缺乏父母关爱、家庭温暖,长期的寂 寞生活不利于儿童心理健康地发展。这不仅给留守老人
造成生活负担和精神压力,还会导致孩子的心灵难以健 康发展,催生农村留守青少年犯罪案件频发。父母与子 女的沟通与交流被阻隔,留守老人只能照顾留守儿童的 生活起居,却取代不了父母在儿童成长过程中所扮演的 角,虽然能给予一定程度的情感补偿,但是原生家庭 对孩子的影响却难以消磨。尽管农村是“熟人社会”,但是当现代文明深入农村,农村的结构布局发生改变,村庄的内部文化结构坍塌,乡土情感变得无所寄托。
冲突: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的博弈
梁鸿认为“村庄,在某种意义上,是一个民族的子 宫,它的温暖,它的营养度,它的整体机能的健康,决 定着一个孩子将来身体的健康度、情感的丰富度与智慧 的高度。如果我们的子宫不健康,也很难培育出健康的 孩子和人生。没有故乡,没有根,意味着一个人无家可归。这对于民族发展和作为人类生存来说,都是非常大的问 题。”坍塌的房屋、荒芜的庭院、黑的淤泥、刺鼻的 气味等表明了村庄正处于“生病”的状态,现代化的建 筑在村庄原本的布局中显得格格不入,以血缘和宗法维 系的村庄变为以经济为中心的聚居地。村庄的内部结构 坍塌,村落文化发生了变化,现代文明在农业文明的土 地上扎根、生长,传统文化的主导地位受到强烈的冲击。梁鸿的《梁庄》凸显了现代与传统之间的矛盾,在矛盾 中体现人性。在以环境的破坏为代价换取经济高速发展 的进程中,村里人的关注点并不在日益恶劣的生存环境,而在日益改善的日常生活状态,和环境相比,活着比什 么都重要。在城市和农村、现代和非现代的比较中,人 的选择不仅艰难而且充满了焦虑感。“整个社会弥漫着 一种失望与厌学的情绪,‘读
书无用论’影响生活在其 中的每一个人。”从前,知识就是力量,家长希望孩子 通过上学改变命运,但常常因贫穷迫不得已辍学;现在,即使大学毕业也未必能到适合自己的工作,“毕业等 于失业”的观点使家长看不到孩子上学的希望。农民到 城市中打工是为了给孩子创造更好的生活环境和受教育 环境,但是孩子却早早綴学走上了外出打工的道路。梁 鸿对梁庄的书写既没有流于表面的伤感和自怜,又没有 故作英雄式的乐观,而是通过自我反思和自我追问的方 式试图唤醒思考,她在寻现代文明和传统文明和谐相 处的平衡点。
逃离:“失语者”的选择
在乡土中国中,“孤立和隔膜并不是以个人为单位的,而是以住在一处的集团为单位的。”但是,在工业社会中,人从集体中解放出来,每一个独立的、具体的人之间存 在着隔膜。现代文化渗透到农村中,影响、改变着人的 思维和行动的方式,当难以适应新的生活环境,逃离就 成为“失语者”的必然选择。这些“失语者”虽然生活 在村庄里,但却常常被人忽视,他们被排除在正常的生 活之外,被村里的人认为是“异类”,他们中的一部分 人是因为疾病导致丧失语言表达的能力,还有一部分人 是因为常年的离索居使他们丧失了基本的表达与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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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连科
的能力,他们往往因为怪异的行为而受到嘲笑和排斥,在这里,他们的“生命”本身或“人”本身是被忽略的。
面对现实生活,“失语者”的逃离是规避风险的明智之举, 作者将他们赋予一个相同的身份“成年闰土”,他们是 以顽强的生命力生长在大地上的灵魂。返乡者“我”也 常常处于失语的状态之中,“我”只能通过不断地自我 追问的方式来倾诉,但是面对乡亲们,“我”不知如何 开口。在面对王家少年的时候,“我”充满迷茫,这与“我”来见王家少年的初衷是相违背的,“我”不仅仅是同情 于王家少年,更多的是“我”明知问题的根源所在却无 力改变。“我”的“失语”是感性战胜理性的结果,当“我”以“访问者”的身份审视村庄的时候,“我”的理性占 于上风;当“我”停止思考,以“村里人”的身份重回 族人身边时,情感的回归会使“我”感到“无话可说”,因而只能不断地自我反思和追问。事实上,“我”以返 乡者的身份重新回到村庄,虽然“我”曾经生活在这片 土地上,但是在村里人眼中,“我”只是偶然来到的客 人,村庄的内在关系和内部矛盾是“我”无法窥探到的。“我”不想离开,但是,“我”终将离开,离开会将“我”和村庄再次隔离开来。当“我”不能真正进入村庄的内 部结构时,当现实让“我”感到无语凝噎时,“我”的 沉默是对现实无力的反抗。
寻路:文化回归
人们由于对文化缺乏自信,对现代文明不加辨别地 全盘吸收,对于传统习俗全盘否定,这在一定程度上伤 害了民族情感,造成了民族记忆的缺失。传统文明和现 代文明在农村中进行博弈,拥有传统文化背景的农民不 适应现代化的生活方式。“民主程序、村民自治,虽然 已经喊了三十年,但是,对于中国一个内陆小村庄来说,这些依然是很陌生的,概念化的名词。政治、权利、民主等词语距离他们还很遥远。
”现代都市对农民工的诱 惑,仅仅表现为一种金钱的力量,他们热衷于都市的世 俗生活,但他们并不能懂得那些拗口的政治名词的涵义。但是,文化具有阶段性和相对独立性,任何一种文化改革都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国家 对文化的发展越来越重视,一直在寻一条适合中国文 化发展的道路,努力将政府——村干部一农民变为一 个具有密切联系的、有机的、统一的整体,实现农村的“新 生”。于是,各种文化工程应运而生,“文化茶馆”和“乡村戏台”成为文化传播的平台,通过这种村民喜闻乐见 的方式提升乡村的文化品质,增强乡村文化氛围,在潜 移默化中实现对村民思想意识的改造和文化素质的提高。社会就是一个复杂的矛盾体,主次矛盾的博弈推动着社 会的发展,我们的社会通过不断的自我调整以求朝着更 加完善、健全的方面发展。传统的文化中有民族的温情、爱等美好的因素存在,我们应该对自己的文化充满信心 和自豪感,牢牢扎根传统文化的土壤,对于传统的生活 方式、风俗习惯和道德观念进行重新的审视、思辨和评价,实现真正的“文化回归”。
对梁鸿《梁庄》的评价
如果不曾离幵,就不会发现村庄的变化,但是因为 “离开一归来——再离开”,“我”的重返“故乡”终究难以实现,虽然以“真实”作为创作的底,文学 与现实终究隔着一层面纱,“我”所看到的“现实”也 只是从记忆中投射过来的。梁鸿并不想以高人一等的姿 态对读者进行说教,而是通过“内视角”的方式,发现 和揭示出城乡“互动”过程中存在的问题,思考现代化 的中国将去往何方。《中国在梁庄》反映了一个时代的 转折变迁,梁鸿采用社会调査的方式进入乡村,用“非 虚构”的创作方法将梁庄展现在读者的面前,关注
农村 中的“爱”和“情”,发现在城乡融合过程中存在的问 题。从情感的角度切入乡村,通过理性的调查和思辨,试图寻传统文明和现代文明和谐相处的方式:在现代 文化和传统文化的博弈过程中,尊重民族情感、民族习 俗,对传统文化,应该继往开来、推陈出新;对现代文 化,应该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推进中国优秀传统文化 健康发展。S3
丨贵阳欲史2019年第4期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