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练 现代文阅读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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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一 《红楼梦》第三十七回写探春笑道:“我就是‘秋爽居士’罢。”宝玉道:“居士、主人到底不恰,且又瘰赘。这里梧桐芭蕉尽有,或指梧桐芭蕉起个倒好。”探春笑道:“有了,    ,就称‘蕉下客’罢。”众人都道别致有趣。黛玉笑道:“你们快牵了他去,炖了脯子吃酒。”众人不解。黛玉笑道:“古人曾云‘蕉叶覆鹿’。他自称‘蕉下客’,可不是一只鹿了?快做了鹿脯来。”众人听了都笑起来。
材料二 秋爽斋植物景观以芭蕉梧桐为主。芭蕉扶疏似树,高舒垂荫,形态疏朗潇洒。秋爽斋室内陈设以“大”为特,内外风格一致,共同映衬了“探春素喜阔朗”的性格。芭蕉姿态优雅,叶下少女亭亭玉立,正是古代人物画的常见主题:蕉叶仕女图。仕女的容姿要符合当时人们普遍认同的审美标准,内在的气质神韵、思想格调也要达到当时社会所推崇的境界。反观探春,“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结海棠社不让须眉,理家果断兴利除弊,与芭蕉所蕴含的仕女品格不谋而合。
黛玉对“蕉下客”的调侃,引出“蕉叶覆鹿”的典故。郑国有个樵夫砍柴得一鹿,后来忘记藏鹿之所,以为是梦一场,路上念叨这个梦时,被路人听见,路人依梦取了鹿。樵夫又梦见藏鹿之所与取鹿之人,前去索鹿。法官说:“你当初真得了鹿却以为是梦,现在梦见了鹿却以为是真。”在大观园这个舞台上,探春或许正如一个逐鹿之人。她有着复杂的性格,自我设定是既作栖处诗社文坛的雅士,又想成为“才自精明志自高”的雄才。她有主见有抱负,在是非、利弊、兴衰、成败上有着精准的洞察与明断,为挽救家族颓势做出了最多努力;可又因为庶出身份而过度敏感,强烈的自尊所掩饰的是深刻的自卑,因而在诸如嫡庶、尊卑、主奴、宠辱等方面都要辩个分明,争个高低。可惜“生于末世运偏消”,家族到头来“忽喇喇似大厦倾”,探春自己落得个远嫁的结局,如同梦幻,了无痕迹。
被旧红学索隐派说成是贾宝玉的原型、与曹雪芹祖父曹寅有通家之谊的满族词人纳兰性德曾写过一阕《疏影·芭蕉》词,其结句为:“想玉人、和露折来,曾写断肠句。”细细品味,分明就是“蕉下客”探春的形象。
(摘编自刘楷、张一民等相关文章)
鹿的寓意和象征材料三 《列子·周穆王》:“郑人有薪于野者,遇骇鹿,御而击之,毙之。恐人见之也,遽
而藏诸隍中,覆之以蕉。”唐人殷敬顺《列子释文》称“蕉与樵同”。宋代韵书《集韵》:“蕉,草芥也。”清人王念孙考证:“‘蕉’与‘樵’同。薪谓之‘樵’,因而取薪亦谓之‘樵’。”可见自唐宋以降,在音韵学者的考证中,“蕉”之本音当从古音为“樵”,其本义为“柴薪”或“草芥”,而非“芭蕉”。这是否意味着《红楼梦》对“蕉鹿”典故的使用存在纰缪呢?尽管历代音韵学家对“蕉鹿”典故的原始含义均有考辨,但在实际流传过程中,“蕉”逐渐脱离了“樵”之原始音义,而逐渐偏向于“芭蕉”。在清据学盛行的背景下,多有学者对“蕉鹿”典故的长期误用提出质疑和批评。在某种意义上,清据学家对于“蕉”“樵”的辨析,折射出“蕉鹿”典故“相沿既久,莫知其误”的现象。
通过“蕉下客”这一雅号,《红楼梦》构建了芭蕉意象与贾探春形象的密切关联。《红楼梦》叙事多以植物比喻人物形象、预叙人物命运。但不同于玫瑰花、风筝等关键意象,芭蕉与贾探春形象之间不具备排他性的联系。有鉴于此,“蕉下客”与贾探春形象的关联,便不仅仅在于“蕉下客”表层意义上的芭蕉意象,而在于“蕉鹿”典故作为一个整体,对贾探春性格、命运的体现和预示。
在既有研究中,历来有观点从讽刺世人逐利的角度,或论证“蕉叶覆鹿”喻示“探春不能真妄两
忘,得失两忘,痴迷于主奴、嫡庶、义利、兴衰、治乱上的争竞”,或强调“《蕉鹿梦》除此之外还有名利富贵皆如梦,不应过分追逐的一层主题思想也与《红楼梦》相似”。的确,讽刺世人逐利是后人对《列子》“蕉鹿”典故的理解角度之一。但问题在于:    。
“蕉鹿”寓言的原本寓意为“觉梦不异”,既不在于“得”,亦不在于“失”,而在于论证“得”“失”之无常空幻,由此阐发“梦”“觉”之模糊界限。但后人在使用此典时,又逐渐形成了相对固定的语境和用典习惯。其立场逐渐侧重于“失”,而不是“得”;“鹿”的隐喻逐渐侧重于“名”,而不是“利”。“蕉鹿”典故的文学书写逐渐侧重于感慨仕宦功名之无常虚幻。究其原因,主要在于文人作为创作主体,其感慨大多针对仕宦沉浮中的人生命运,且大多创作于失意阶段。此外,由于“鹿”“禄”同音,“鹿”这一意象在民间信仰中与仕途际遇具有天然联系。在中国古代文学抒情传统中,以“蕉鹿”典故书写“功名梦断”的理想抱负破灭、入世心态消解,成为“蕉鹿”典故的惯用语境。由于这些作品大多创作于作者仕途失意阶段,因此又大多寄寓了世事无常、人生空幻的悲剧意味。《红楼梦》对“蕉鹿”典故的运用,势必难以摆脱其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