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谈张爱玲笔下被金钱异化父母形象
作者:汪雅妮
来源:《文学教育·中旬版》2021年第01期
        内容摘要:张爱玲的笔下,亲情被金钱所埋没,如薄纸一般不堪一击。文章以张爱玲的短篇小说《花凋》和中篇小说《金锁记》为例,分析其笔下被金钱异化的曹七巧和郑家夫妇的父母形象,并进行对比。现实世界的无情,刺激了他们对于金钱的支配和占有欲,只能从金钱中获得满足,最终被金钱异化,成为冷漠亲情的代言人。
        关键词:张爱玲 金钱 异化 父母形象
        张爱玲的笔下,亲情被金钱所埋没,如薄纸一般不堪一击。本文以张爱玲的《花凋》和《金锁记》为例,分析其笔下被金钱异化的曹七巧和郑家夫妇的父母形象,并进行对比。现实世界的无情,刺激了他们对于金钱的支配和占有欲,只能从金钱中获得满足,最终被金钱异化,成为冷漠亲情的代言人。
        一.被金钱异化的父亲形象
        在《花凋》中,川嫦虽是主人公,但可从中发掘出世俗陈腐家族对她的生命悲剧所起到的推波助澜的作用,文中被金钱异化的父亲形象代表便是郑先生。
        郑先生作为家族中父权的代表人,是一位确确实实的封建遗少,“有钱的时候在外面生孩子,没钱的时候在家里生孩子”,在这样的情况下,郑家抚养子女的负担愈发加重。郑先生身上还有着不少腐朽恶习,虽身处坐吃山空、并不富裕的家庭,但仍将钱财花费在奢侈个人享乐上。连郑夫人也好奇自己的积蓄不知去向,这便是陈腐家族中的“黑洞”。不仅如此,在郑先生看来,女儿们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出路就是嫁人。渴望上大学并且自由恋爱的川嫦的想法就成为了泡沫一样的虚妄,当下家庭情况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而郑先生的态度便是宁可自己挥霍钱财,也不愿花在女儿们的学业上。
        川嫦生病后,她如同被关在囚笼一般,郑先生害怕被传染几乎不怎么看望女儿,偶尔来一次,全然不顾女儿在病期,抽着雪茄烟,仿佛是对自己的“保护”。当郑夫人让下人去买章云藩新开的药时,郑先生说“现在西药是什么价钱。明儿她死了,我们还过日子不过?”甚至还拿女儿和姨太太对比,认为自己连姨太太都养不活。作为父亲,自私的郑先生并没有给予川嫦温暖的父爱和足够的关怀,甚至面对金钱,患病的女儿成为了自己财富的瓜分者和累赘,最后仅存的一点父女温情也被金钱异化了。
        在川嫦去世后,她拥有一个华丽的墓园、一段感人的墓志铭,还有天使雕像陪伴,可这全部都是在郑先生小小的发了一点财之后,才拿出部分钱财修葺的,不过是乞求内心的自我安慰、自我解脱和良心安稳罢了。有时,人会以自认为合理的理由为借口进行残酷的选择,或许是迫于现实的无奈,也或许是人性的自私。亲情终究敌不过血淋淋的现实,终究敌不过父亲对于财富的掌控和支配权。
        可见,在一个残酷的时代中,人会为了金钱变得面目狰狞,忘却情感和理智,为金钱所奴役,被金钱支配着走向衰亡。作为父亲的郑先生,被金钱异化的他,只以个人利益为主,不富裕时一旦遇到钱的问题,便会翻脸不认人,于是亲情开始缺席并变得苍白了。金钱异化下的父亲,造就了冷漠的家庭,川嫦的一生,就只能在铁笼一般的郑公馆中度过,最终在冷漠的亲情中慢慢凋谢。
        二.被金钱异化的母亲形象
        被金钱异化的母亲形象,主要是郑太太和曹七巧,但曹七巧被金钱异化得更加彻底、疯狂,也更为扭曲。
        在《花凋》中,郑夫人是现实、自私的。她“忖度着自己如果出钱给女儿买药,便是坐实了自己拥有私房钱。”为了保护自己的私房钱和名声,郑夫人选择托章云藩,这样一个已经和川嫦没有感情的人去想办法。更残忍的是,郑夫人在川嫦服药时,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川嫦。这让川嫦万箭穿心,对她来说,母亲是她在家庭中得到的温暖相对较多的人,也是她希望得到更多爱的人,最后却被母亲抛弃一般,她虽然有家却缺失了归属和爱。面对自私功利的母亲,川嫦仍抱着一种体谅的心态,“这病已是治不好的了,难怪他们不愿把钱扔在水里。这两年来,种种地方已经难为了他们。”川嫦的想法就更加反衬出母亲的残忍,强烈地讽刺了作为母亲却毫无慈悯之心。
        在《金锁记》中,曹七巧可谓是被金钱异化的最为典型的母亲形象。一开始她即是被哥嫂作为了金钱的交易对象,也是自己为了物质财富而选择嫁给身患顽疾的姜家二少爷,后又趁机偷拿姜家首饰给哥嫂二人。这其实是七巧对于金钱支配权的渴望,在曹家未出嫁时花钱需要看哥嫂的脸,如今嫁入姜家似乎获得了支配财富的满足感。随着欲望不断扩张,曹七巧对于得到家产开始产生执念,对金钱的占有欲也越来越强。等儿子一出世,七巧就算是将丈夫“利用”完了。为了拼命地占有金钱,她忍辱负重,甚至对姜家家底进行全面摸底。面对这样一个无法给予她安全感和爱情的丈夫,面对一个牢笼一般禁锢灵魂的姜家,甚至后来和
贾静雯的女儿
季泽的爱情也成为泡沫,唯有金钱能让自己获得安全感和满足。于是在分家产时,还与小叔子反目成仇。在分过家产后,物质财富终于掌握在了七巧自己的手中,但她患得患失,未得到金钱时拼命获取,獲取后便开始疑神疑鬼,担心任何人觊觎她的钱财。一方面,她开始豪气,子女抽也说自己家吃得起,不用别人管。另一方面,她变成了惊弓之鸟,三少爷季泽来了,她觉得是为她的钱而来,并无真情实意;娘家人来看她就更是为了索取金钱。甚至连儿女上学丢了东西,七巧也要斤斤计较一番。为守住已得的财富,曹七巧开始不择手段。二重打击便是在发现了季泽的用心后,由爱生恨,内心情感与欲望的纠缠、理性与感性的错乱,最终和金钱一起走向了扭曲畸形的深渊。小说中,七巧唯一放心的就是自己的儿子长白,她打算所有钱都留给儿子,“这些年来她的生命里只有这一个男人。只有他,她不怕他想她的钱——横竖钱都是他的。……现在,就连这半个人她也保留不住——他娶了亲。”儿媳的存在让她产生了强烈的嫉妒和变态心理,在她的万般折磨下,儿媳和小妾都死了。面对女儿,自己在情感上的缺失让她不允许女儿拥有完满幸福的家庭和爱情,女儿生病不医治反劝她吸。作为母亲,她不仅自己变得面目全非,更是亲手断送了儿女的一生。她的母爱被金钱异化操控着,儿女也成为了如同金钱一样的物品,供她支配、占有,肆虐地随意摆布,只为满足自己的内心。
        三.对比《花凋》和《金锁记》中的父母形象
        《花凋》和《金锁记》都采用第三人称的叙述方式,且都是发生在上海的故事,姜家是躲避灾祸从北京逃来,而郑家是长期居住在上海的封建遗少家庭。两个家庭的故事,都有着被金钱异化的父母形象。这些虚伪而又自私的父母,被钱埋葬了自己的情感和真心,最终走向了万丈深渊,也让儿女的生命变得扭曲病态。
        在《花凋》中,面对生命健康无望的女儿、物价飞涨的残酷社会以及一个衰落的封建遗少家庭,父母的行为似乎是无奈的选择,但实际是:在亲情面前,这种选择所谓的“理性”就是一种冷漠甚至是残忍。他们在情感上已经抛弃了川嫦,在面对女儿和金钱的抉择中,选择了后者,在他们心里,川嫦的生死是无关紧要、无足轻重的,哪些墓碑上所谓的“爱意”是对现实情况强烈的讽刺。以自我为中心的父母,他们永远只爱自己,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利益更为重要。他们的自私自利、人性凉薄,造就了儿女们生长环境的冰冷无情,也影响了他們的价值观和人生观的方向。所以川嫦心生愧疚感,认为自己活着对于整个世界都是个拖累。
        在《金锁记》中,由于丈夫残疾,七巧正常的情感无处安放,在封建家庭中愈发压抑,物质欲望逐渐膨胀,精神需求得不到满足,只能转而疯狂追求物质,用钱来填补内心空虚,
来稳固自己的地位,获得片刻的安全感和成就感。她的一生不知为谁而活,终为金钱所禁锢,泯灭人性,丢失自我,也把儿女拉下了水,一起坠向黑暗深渊。面对儿子,她拥有恋子情节,为独占儿子不择手段,窥视儿子与儿媳的夫妻生活;面对女儿,她见不得女儿拥有幸福美满的家庭,亲手葬送了儿女的人生。
        塞缪尔·巴特勒说:“一个十分喜爱钱财的人,很难在任何时候也同样非常喜爱他的儿女的。这二者就仿佛上帝和财神一样,形同冰炭。”当孩子生病时,他们一个选择了放弃,一个选择了引导孩子吸。当人极度追求物质的时候,就会丢失精神或情感。曹七巧和郑家夫妇都在金钱上受到了腐蚀,父爱母爱开始异化,他们选择了金钱的支配和占有欲,就与温暖和爱、亲情和自我背道而驰了。
        在缺少父爱、母爱的环境下长大的川嫦、长白、长安,敏感的内心渴求父母更多的爱,可是亲情在被金钱异化后,最终缺席了。面对自私自利而冷漠的父母,川嫦和长安有着共同的特点,便是善良、懦弱,只能被动接受父母的一切安排,父母给予的伤害,远大于得到的爱。郑家夫妇和曹七巧都属于伤害型的父母,他们在孩子生命中种下的便是恐惧、无助、负罪感、压抑等负能量的种子,这些种子生根发芽,吞噬了这些鲜活的生命。
        两部作品不同之处,便是被金钱异化的程度不同,在《花凋》中,郑家夫妇二人都被金钱异化得冷漠无情,他们体现在金钱和子女之间更加看重金钱,母性丢失了,亲情被减弱了。但是抛开疾病、抛开金钱财富,他们身上还留有一些人性,比如郑夫人会在川嫦离家出走寻求自杀回家后进行问候,郑先生手头宽裕时对孩子也是有求必应。而在《金锁记》中,曹七巧一人就足以毁掉一对儿女的一生幸福,她是亲情和人性的泯灭,是对欲望内外的压制转变为对财欲和控制力的疯狂追求,同时构成了她从受害者到施虐者的转化,用钱来衡量一切,更加疯狂、更加扭曲病态,是对人性和慈母形象的完全反叛。
        四.总结
        文学灵感来自于现实世界,作家的心路历程都会映射在故事情节或人物性格中。作品就是作者自身的虚构性再造,无论是《花凋》还是《金锁记》,被金钱异化的父母形象都可看作是张爱玲原生家庭带给她的伤痛的投影。金钱异化下父母形象,反映的不仅是家庭的悲剧,也是那个新旧交替、物欲横流的时代的社会悲剧,也是那个时代封建家族中残酷现实的写照。
        参考文献
        [1]张爱玲.花凋[A].张爱玲文集(第一卷)[M].安徽文艺出版社,1991.
        [2]张爱玲.金锁记[A].张爱玲文集(第2卷)[M].安徽文艺出版社,1992.
        [3]韩艳红.张爱玲作品中对女性形象的塑造[J].信阳农业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10(4).
        [4]李鑫.论曹七巧的形象对传统母性的颠覆[J].名作欣赏,2015(29).
        [5]孙雪迎.张爱玲小说对中国传统母亲形象的颠覆[J].名作欣赏,2020(2).
        (作者单位:南京特殊教育师范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