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昌英《孔雀东南飞》中的女性意识分析
作者:沈逸
凤凰传奇玲花来源:《名作欣赏·学术版》 2019年第12期
沈逸[重庆师范大学文学院, 重庆 401331]
摘 要:袁昌英长期关注女性问题,在其代表作《孔雀东南飞》中,她通过刻画不同的女性身份,揭露了男权社会对女性的压迫本质,展现寡妇、儿媳、女儿这些女性身份背后的痛苦。并借助作品传达她对现代女性的思考:第一,批判继承传统妇德,取其精华,弃其糟粕;第二,赞美女性“为女”“为人”的权利。
关键词:袁昌英 《孔雀东南飞》 女性身份 女性意识
袁昌英是现代有名的作家,她长期关注女性,致力于解决女性生存、就业、教育等问题。剧本《孔雀东南飞》是她的代表作,她从女性的角度出发,思考女性问题的解决之道。在“五四”时期,《孔雀东南飞》经多次改编被搬上舞台,因为“封建社会里为了婚姻不自由而牺牲的典型事例,在反封建战斗中,自然容易引起人的联想”。其中最有价值,最为成功的作品便是袁昌英的剧本《孔雀东南飞》。剧作家、戏剧评论家田禽更是高度赞美:“她的作品几乎凌驾于一般男作家之上,凡是读过她的《 孔雀东南飞》(三幕悲剧)
的读者们,我想必不以笔者的话为夸张吧。”目前学术界对袁昌英的研究很不全面,对她的代表作《孔雀东南飞》的研究也很少,因此这一剧本有关女性意识方面还有较多的言说空间。
一、揭露女性的生存困境
自发表至今,《孔雀东南飞》经多家出版社出版,本篇文章采用的版本是1930 年由商务印书馆最初出版的《〈孔雀东南飞〉及其他独幕剧》。作者在《序言一》中谈及创作的心路历程:在改编过程中,对于焦母为何休弃兰芝,袁昌英另辟蹊径从“心理”的角度出发,将原因归结为“一种心理作用的背景”,即焦母作为女性,对于生命中仅剩的男人“ 被一个毫不相干的女子占去”而产生的“吃醋”。认为她“心理总有点愤愤不平。年纪大了或是性情恬淡的人,把这种痛苦默然地吞下了。假使遇着年纪还轻,性情剧烈而又不幸又是寡妇的,这仲卿与兰芝的悲剧就不免发生了”。以一个“年轻的”“性情剧烈”的寡妇的心理作为切入点,整个剧本内容新颖、不落俗套。
(一)对寡妇情爱的剥夺
封建礼教把“夫死不嫁”作为对寡妇的一种道德要求,从这个角度来看焦母,在丈夫去世后她成为寡妇并决定守寡,她的肉体和精神就不能再有男女之情,因此焦母将这份隐秘的欲望倾注在儿子身上,儿子是她“精神上的情人”,在剧本中表现为对焦仲卿身体和心灵的占有欲。文中多次提到了焦母对他头发的赞美,表现她对仲卿身体的迷恋,“只要你常常在我身边,让我时时抚摸你这美发,这二十几年来我无日
不摸的美发,我一生精力造出来的美发,我也就心满意足了”。还有对男主角心中地位的争夺,一旦“精神上的情人”被夺走,她没有“孙子”作为下一任的寄托,无处安放的情感使之发狂,她愤怒地呼喊“日日夜夜……辛辛苦苦……带出来的儿子……现在他眼里……就只有她了!这还不是大逆不道吗?”过度的压抑导致了畸形的占有欲,从而导致悲剧。
作者还创造了“姥姥”的角,身份同样是寡妇,她深知寡妇的痛苦,洞悉焦母的内心,焦母选择玉石俱焚,与天争个“公允”,而她却选择“忍”。从十九岁守节至今,姥姥因贞洁受人尊敬,儿孙满堂,有着世人眼中幸福的生活。看似有福的背后,姥姥自言“痛苦不在守节,苦是苦在我们这颗心没有地方安放”。在世人眼中贤妻良母的形象建立在牺牲、压抑正常情欲的基础上,以失去自身“为人”“为女”的部分权利,换取男权制社会中世人的称赞。而像焦母这种“叛天之徒”,维护了女人、人类的天然权利,却为世俗所不容。两者对比,凸显作者袁昌英对女性的看法。
(二)对媳妇人格的压制
婆媳斗争中媳妇通常处于下风,封建礼教导致了两者地位的不平等,婆婆所倚仗的这种“家长”的权威其实也是为男性服务。在兰芝和焦母的相处中,焦母正是凭借“婆婆”这一称谓本身拥有的权利压制天然处于劣势的“媳妇”兰芝。例如,在纺纱、煮面的场景中,因为纺纱速度过慢,引来焦母刻薄的责骂:“还剩这样多!今日怎么纺得完,真懒,这家伙。”煮面也是如此,焦母将内心的不郁之气撒在兰芝身上:“
这是吃面吗?这是吃粪。”焦母这些无理取闹,刻薄的言行,在他人眼里却是合情合理的,身为晚辈的兰芝有错,因此他人只劝焦母“宽恕”兰芝。
女性对女性的压制实则也是男权社会对女性的压迫的表现之一。同时,作为女子的兰芝,受到的压迫还表现在对女性个人意志的剥夺。西蒙娜·德·波伏娃说:“从父权制开始,男人就认为将女人保持在从属的地位是有用的;他们的法典是为了对付女人而设立的;女人就是这样具体地构成他者。”属于从属地位的兰芝,即使内心极不情愿依旧在兄长的权威下,被迫绣好嫁衣准备出嫁,最终导致悲剧。
(三)对女儿天然的忽视
《孔雀东南飞》塑造了一个聪明伶俐、善解人意,极富同情心的正面女性形象——小妹。焦母生在封建社会,重男轻女思想是她潜意识中合理的存在,加之对焦仲卿别样的迷恋,因此她的大部分精力倾注在儿子身上,女儿被天然忽视。例如,极其爱护儿子身体“我的全心全力都用在你身上,一天到晚就只顾着你的美”;谈及成长中对儿女的关注,直言:“你妹妹不算事”;将儿子称为“我的命根”;立志守寡的目的也是“一来为丈夫承宗接后,二来为暮年图个旌表”。提到当时欲要殉节时的心境“由他的哀声里我听见了我生存的使命……我这二十年的苦命都是为了他……为他这命根儿受的”,儿子是她活着和守节的动力。
二、塑造现代女性
袁昌英深谙男女不平等所造成的女性问题,在反抗男性的同时,她也思考着现代女性应该如何塑造自我。在《孔雀东南飞》这篇作品中,她有两方面的思考:第一,取其精华,弃其糟粕,继承传统女性的优秀美德,如母性;第二,尊重女性“为女”、“为人”的权利,如追求爱情的权利,表达情感的权利等。
(一)批判继承传统妇德
虽然袁昌英本人深刻了解男权社会对女性的压迫,以及目前女性所面临的问题。但是,她对传统女性的特质并未一概否决,她认为:“女解放无论至何种程度,不会危及母性。并且也不仅是义务,而同时是绝对的权利……这种权利,除了妖怪式的女性以外,谁肯放弃?”
在《孔雀东南飞》中,焦母对孩子的母爱仍是为作者所赞扬的。作者借焦仲卿之口说出了一位寡妇拉扯两个孩子长大的艰辛,“妈妈有了我和妹妹也够淘气了”。即使孩子长大了,仍然要为其操心嫁娶之事,只为得到一句“你是天地间最慈爱的母亲”。成婚后的儿子将生活的重心放在妻子身上,被慢慢挤出孩子心中地位的焦母悲愤交加。承受寡妇生活的痛苦和寂寞,纵然她有别的私心,但是无疑焦母是一位集坚强、忍耐、慈爱于一身的母亲。但是这种继承是有选择的、批判的,备受传统赞扬的贞洁观念则是为袁昌英所批判的。姥姥十九守寡,贞洁至今,如今“年高德厚”,是“满村人的表率”,家里“儿孙满堂,真是再福气没有了”。这样一个表面光鲜的人物,提出了“心”的理论,寡妇的心是无处安放的,最终总会被挤出心外。姥姥一生忍耐,直至第三幕下场,她的孤独寂寞仍然持续。作者安排人物内外形成强烈对比,希望让读者重新审视贞节牌坊背后的表面荣誉与内心痛苦,以此寄托她对女性的希望。
(二)对人自身需求的理解
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核心是启蒙,袁昌英对女性的思考也受到西方文化和启蒙的影响,她关注女性“为女”的特质,也注意到女性作为“人”的权利。因此,她笔下的《孔雀东南飞》有了焦母和兰芝两个体现“为人”权利的女性人物。
兰芝将她所有的坚持和认真都倾注在爱情这一理想上。焦兰二人的爱情始于兰芝的主动。被逼再嫁的结婚前夜,在出嫁和死亡间,她选择了爱情,两人“骨与肉,血与命,永远……永远化在一起”,完成了她心中的爱情理想。“五四”时期,作家普遍描写男女青年的抗争来反抗封建压迫,袁昌英却注意到封建礼教老一辈的受害者。人物心理是作者的切入点,从焦母“为女”“为人”这两个角度出发剖析其内心,将焦母这个大众认识中的恶婆婆塑造成封建男权下贞操观的受害者。她的一些世人眼中无理、变态的言行,如对儿子身体的迷恋,对媳妇疯狂的辱骂、折磨,不过是焦母作为一个人,在自身情爱的欲望得不到满足时,将这一渴望放置在儿子身上,儿子是她精神上的“丈夫”。作者袁昌英在写作时就提到“年轻”“刚烈”的寡妇不会轻易退让,焦兰的悲剧是必然的。她以此构建剧本,对老一代女性的遭遇寄予了同情和理解。
参考文献:
[1] 王瑶.中国新文学史稿[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2.
[2] 田禽. 中国戏剧运动[M]. 上海:商务印书馆,1946.
[3] 袁昌英.《孔雀东南飞》及其他独幕剧[M]. 上海:商务印书馆,1930.
[4] 西蒙娜·德·波伏娃. 第二性[M]. 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
[5] 王之平编. 袁昌英散文选集[M]. 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4.
作 者: 沈逸,重庆师范大学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代文学。
编 辑: 水涓 E-mail:shuijuan3936@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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