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朱琳在《贵妇还乡》、《推销员之死》、《洋麻将》三部作品中对角人性的捕捉
作者:赵红帆
来源:《文艺生活·文艺理论》2013年第10期
作者:赵红帆
来源:《文艺生活·文艺理论》2013年第10期
摘 要:朱琳是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资深演员,也是中国话剧领域杰出的表演艺术家,由于在艺术探索上的突出成就,不仅家喻户晓,而且被载入了中国话剧史,受到中外戏剧研究机构与戏剧评论家的广泛重视与深度研究。本文以她的三部代表性外国戏剧作品为依据,研讨她在角人性捕捉的技巧与贡献。
关键词:角;人性;捕捉
中图分类号:J82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3)29-0009-05
朱琳是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资深演员,也是中国话剧领域杰出的表演艺术家,她具有丰富的生活阅历、娴熟的表演技巧;充沛的创作精力和广泛的艺术修养;且嗓音清亮、圆润、宽厚,是一位极有艺术天赋和文化素质的优秀演员。她在舞台上的扮相也极好,融合了东西方古典美之精华,多年来一直被评论界赞誉为中国的“话剧皇后”。
朱琳作为北京人艺第一代当家花旦,在同龄的女演员里,可以说是艺术生命最长的一位,也是塑造舞台形象最多的一位。她与人艺同时代几乎所有优秀的男演员都演过对手戏,她在五十多部中外名剧中担任过角,其中大部分是在剧中担任主角,由于在艺术探索上的突出成就,不仅家喻户晓,而且被载入了中国话剧史,受到中外戏剧研究机构与戏剧评论家的广泛重视与深度研究。
众所周知,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国话剧界经历了一次思想的大解放,被隔绝了将近一个世纪的国外各种戏剧流派、演剧风格、舞台样式在最短的时间内如洪水般地漫进中国话剧领域,北京人艺当时也积极的投身于戏剧探索之中,剧院先后上演了《悭吝人》、《贵妇还乡》、《屠夫》、《推销员之死》、《女人的一生》、《上帝的宠儿》、《二次大战中的帅克》、《纵火犯》、《蜕变》、《巴黎人》、《哗变》等一大批外国优秀剧目。这些话剧在表导演方面延续了斯式体系,但同时在原有体系基础上更加关注“人性”的深层内涵,不断吸纳新的艺术元素,融入了不同流派的表导演方法,使这些剧目的艺术延展性更加宽泛。
朱琳在这一时期表演创作上同样有了新的突破,她先后在风格迥异的三部世界名剧中创造了不同形象的老年女性,给当时的观众们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当时她不仅要以六十岁
的年纪每天保持着高度的紧张与投入状态进行排练,更重要的是这些戏都是着重刻画人物心理行动的,哲理性与假定性都很强,这要求演员有较高的理解力和表现力,还得挖掘剧本的思想空间,为此她做了各方面的准备。努力研究这些新的戏剧观念影响下表演应有的风格和特点,认真挖掘蕴藏在剧本形象深处的哲理内涵;将几十年来体验的心理技巧和体现的表演技巧加以融会贯通的运用;努力继续焦菊隐导演关于艺术真实和艺术美的探索,并用此方法理解和体现新的戏剧观念的美学原则。这时期她扮演的三个角分别是瑞士迪伦马特编剧的《贵妇还乡》中的克莱尔;美国阿瑟·米勒编剧的《推销员之死》中的林达;美国柯培恩编剧《洋麻将》中的芳西雅。这三个剧本在题材、戏剧观念、戏剧风格、表演方法上与过去的演剧有着显著的区别,它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是探讨人性在社会重压下改变的状态。
一、《贵妇还乡》
1982年4月7日,北京人艺首演了瑞士著名剧作家、小说家迪伦马特于1956年撰写的剧本《贵妇还乡》,蓝天野担任导演,朱琳饰演剧中的女主角克莱尔。
剧中用倒叙的手法描写了金元帝国的女王克莱尔回乡复仇引发的一系列事件。多年前,克莱尔与家乡的年青人伊尔热恋并怀孕,但伊尔不仅抛弃了她,还制造伪证。克莱尔被迫离
开家乡,沦为娼妓。后来她嫁给了石油大王,成为了一个“可以重新安排世界秩序”的亿万富翁。
剧中穿插了两条心理线索,一条线索是居伦城的百姓经不起克莱尔金钱的诱惑良心渐丧,金钱把居伦城变得荒诞疯癫的过程;另一条线索是男主人公伊尔遇见克莱尔之后,从为了钱违心的阿谀奉承,到听说她想要自己的命之后,经历了愤怒、狂躁、极度恐惧与煎熬到最后无奈的等待剧终那场“关乎公平的审判”。克莱尔虽然是女主角,但她的主要作用是导火线与催化剂。
编剧迪伦马特曾在剧本中提示,他描写的是人,而不是傀儡,是一个具体事件,而不是一段寓言,朱琳把作者的这段提示作为自己创作的心理基础。剧中伊尔是克莱尔的旧日情人,今日的仇人。如何准确的把握两人之间的关系,确定克莱尔的内心动作是这部戏的核心问题。
在《贵妇还乡》第一幕中,随着特快列车紧急刹车的巨响,亿万富婆克莱尔回到了她的家乡居伦城,这是一个曾经辉煌过、如今经济崩溃的几乎没有希望的小城。在此之前,全城的人们都为她即将返乡欢欣鼓舞,他们认为富裕而慷慨的克莱尔绝不会坐视家乡的衰败不管,
只要她稍微发发善心,就会使这个可怜的小城起死回生。市长把希望寄托在克莱尔年轻时的情人伊尔身上,希望借他的关系重振本城经济,甚至许诺他可以接自己的班。
克莱尔在居伦城尚未准备好欢迎仪式时提前到达。在随从、总管和第七任丈夫的前后簇拥下,克莱尔着一身黑袍、珠光宝气、仪态万方的出场了。她努力辨认着环境并询问“这是居伦城么?”同时,她把正面亮给观众,略微停顿后,她的目光慢慢扫过整个观众席。朱琳要让观众好好的把克莱尔这个人物观察清楚,同时这也符合克莱尔观察、判断居伦城的动作目的。黄宗江曾评价道:“朱琳在后大演洋戏,在洋戏中却见中国戏曲功夫。《贵妇还乡》中克莱尔的登场有如京剧《雁门关》肖太后大亮相。”
当克莱尔断定这就是她从小生活过的居伦城,她表现出一丝欣喜,同时有一搭无一搭的回答着车站负责人的问题,但她的目光并不停留在周围人的身上,这显示了她目空一切的本性。正像剧中校长说的那样:“那个老太太穿着一身黑衣妇,下火车那番景象,可真叫人毛骨悚然,她让我想起了希拉的复仇女神。”
此时的克莱尔已不再是伊尔心中红发飘拂、光着脚在树林里走路的妙龄女郎了。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历尽沧桑、身上安着假肢的富婆早已经心如槁木,她回乡的唯一目的就是复仇。
朱琳对这段戏中克莱尔的心理作了深入的分析,她认为克莱尔曾经历尽人世的沧桑、如今富有的可以掌握世界命运,她的心态是极端自信和自然的,她没必要装腔作势、也无需掩饰自己做事的动机,她所有的欲望几乎是立刻就能实现的。克莱尔面对仇人伊尔,应是极其自然而惊异的短暂停顿,这时她的内心独白是“哦!——你还活着?这一回你将永远属于我了。”之后,她叫着伊尔的爱称,快步走到伊尔面前,伸开双臂去拥抱他,热情亲切的与伊尔谈笑,这一个连贯的动作反映了克莱尔像鹰看见猎物时的欣喜,同时也是出于她的下意识、的本性。克莱尔在庆祝晚宴上说出了她此行的目的,她准备用十亿美元为自己买个“公道”,如果谁能杀死伊尔,居伦城就能得到这十亿的捐款,市长先生代表市民拒绝接受这笔捐款。但随之而来,居伦城百姓的生活大为改善,他们纷纷赊帐购买食品、日用品甚至奢侈品。
在第二幕中,克莱尔在阳台上与第八任丈夫闲谈的一场戏中,朱琳同样让克莱尔直接面对着观众说话,这样的动作设计首先显示了克莱尔只是把丈夫当摆设,并不需要交换思想,其次克莱尔的话也是说给关注她的全城人(在此时,舞台前部进出伊尔小商店的居伦人一直在关注阳台上吃早餐的克莱尔的动向),朱琳在这里运用了戏剧的假定性,使观众感到自己也变成居伦城的公民。
第三幕中,校长等人在克莱尔与伊尔年轻时经常幽会的彼得家的仓房里到了克莱尔,她穿着洁白的婚纱坐在一顶轿子里,像极了金钱帝国的女皇。他们恳求克莱尔抛弃邪恶的复仇念头、拿出仁慈心肠,帮助居伦市民过上比较像样的生活。克莱尔先是无动于衷,当听到“仁慈心肠”这几句话后哈哈大笑的重复着她认为这极其可笑的话。朱琳把接下来的动作设计成女巫的诅咒,她说“这个世界既然把我变成一个娼妓,我就要把整个世界变成一个大妓院”的同时,夸张的伸出两只像魔爪的手,双眼使劲瞪着并露出很多眼白,让观众感受到她凶恶、残忍的内心世界。这段戏使全剧达到了一个高潮。
克莱尔与伊尔的第三次见面,是在康德拉村树林祭奠她死去爱情的影子。她和伊尔坐在石墩上,听着他们年青时最喜欢的曲子。克莱尔把伊尔引到昔日的情景中,伊尔一步步走入自责与痛苦的深渊,而克莱却一直面对着观众轻轻的吐着烟,直到伊尔绝望的说出“他们今天要开大会,要判处我的死刑——”克莱尔才用赞美诗的语调描绘着如何处理伊尔死后的事、如何装点伊尔的墓地等等。这段戏朱琳使用了极其华美动人的腔调,来对比无比残酷的话语内容。朱琳认为克莱尔这个人物的思想和行为有其逻辑的合理性,因为她把一生中真诚而热烈的初恋献给了伊尔,却被无情的践踏了。她在沦为后经历了常人无法忍受的生存苦状,虽然她现在富可敌国,但失去的青春和纯真的爱情却是用钱买不回来的。正是因为从前曾经
有过那种强烈而纯真的爱,现在她才会产生强烈的、非置伊尔于死地不可的仇恨。她对伊尔的爱情早已死去,她的理想就是让伊尔和自己死去的爱情埋葬在一起。朱琳分析克莱尔这些年教会杀人犯弹伊尔喜欢听的两首吉他曲,是为了经常在这逝去的爱的氛围里汲取恨的营养和力量,好让自己对伊尔的恨不被时间磨灭掉。
朱琳在这出戏里准确的把握住了克莱尔这个复仇女神复杂的内心活动和鲜明的形体动作,并精心为克莱尔设计了一种饱经事事的贵妇腔,她自己把台词定位在“骄、狂、狠”上,让这个人物即具有凶残冷酷、专横自私的特点又不失优雅风度、迷人魅力和极大的幽默感。此剧公演后朱琳的表演被评论界大加赞誉,说从她的表演中看到了荒诞派、现实主义、表现主义,甚至是京剧的梅派。同时,朱琳也通过表演上的荒诞变型、夸张讽刺等手段成功的诠释了编剧迪伦马特对人类可悲处境的同情和思考,可以说《贵妇还乡》是朱琳晚年事业再次腾飞的一个好起点。
二、《推销员之死》
美国戏剧家阿瑟·米勒1949年撰写的《推销员之死》,被誉为是二次世界大战以来最优秀的美国话剧剧本。剧中人道主义的光芒,经过半个多世纪的磨洗,不减反增,其中对社会
演员王琳的压榨、生路的艰辛、家庭的创痛、痴妄的梦想、残酷的现状、深刻的悲悯等多角度的刻画,使之成为美国现实主义剧作的典范。
此剧1949年在百老汇首演时,那句“威利,你只是个被扔在垃圾堆里的推销员,跟其他推销员一样!”的台词,曾让多少观众为主人公威利的悲惨宿命潸然泪下、感伤动容。鉴于《推销员之死》所具有的极强的现实意义,使这部戏从首演至今就备受观众喜爱,并被译成二十九种文字,在全世界广为流传。从1978年开始,北京人艺当时的领导曹禺及英若诚就和阿瑟·米勒建立了联系,英若诚还翻译了《推销员之死》的剧本,剧院也做了与米勒合作的必要准备。1983年3月15日,人艺在筹备了三年之后正式建组,邀请阿瑟·米勒来导演他自己的这部作品,英若诚在剧中扮演威利,朱琳则扮演威利的妻子林达。
剧中男主角威利是个年逾花甲的推销员,他的房子分期付款即将还清,而他却对生活丧失了信心,老伴儿林达了解、体贴他,尽一切努力来维护他的尊严,希望能给他生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然而,这一切都无济于事,威利明白“推销员要靠笑脸和铮亮的皮鞋才能吃得开”,可他发现大家渐渐对他失去了兴趣和耐心。威利决定向老板求情换个不用出差的工作,得到的答复却是“你明天不用再来了”。回首往昔,处处都是破碎的梦想,他寄予无限希望的
两个儿子全都一事无成,并且在他的影响下,喜欢逃避现实。威利迫使自己相信,儿子能在商海中大展宏图,但他们的碌碌无为令他深受失望与负罪的折磨。威利时常和自己哥哥的幻影对话,他最终想出了一个驾车身亡给儿子换两万美元保险金创业的“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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