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
[摘 要] 姜文电影特最明显的是民国三部曲系列:《让子弹飞》《一步之遥》《邪不压正》,对于姜文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他在影片中表达的自身困境,参考近年文章可以发现,对于姜文的研究多是意向分析和叙事分析,其中也有戏仿的手法研究,而少有集中于意向指代自身的研究。故从电影出发,解释姜文在电影中的意向自身指代符号。
[关 键 词] 意象指代;姜文电影;导演研究
姜文电影中个人表达研究
——以民国三部曲为例
李 喆1 杜慧珺2
在姜文电影中,风格较为明显的是民国三部曲《让子弹飞》《一步之遥》《邪不压正》,此三部曲明显构成了独立的世界观,同时又互相印证,突出了姜文反传统、反操纵、反叙事的导演逻辑,人们能很明显地从中感受到他的个人风格。
一、反传统立场(一)反传统形象塑造
在传统电影的形象塑造中,角通常是被故事裹挟着完成基本印象的塑造,也是故事所寄予的固有印象,而在姜文电影中,角的塑造是依靠角本身的行为完成的。例如《让子弹飞》中的老三形象是一个崇尚暴力的莽夫,在六子遇害后,他第一个提出要“拼命”来解决掉黄四郎与马邦德,这不仅体现了他鲁莽的性格,同时也体现出他对兄弟的深厚情谊。他的行为人格不是故事给予的,而是他的本能行为给予的。再比如《一步之遥》中,主要是通过言语塑造人物,故事同样不参与塑造作用,“笛子老爷”在漫画中讲过如何把人物画活,其核心思想就是想象一个完整的人,然后把他丢进相应的情境中,他会根据自己的判断在这一情境中演出,你只需要记录。姜文亦如此,他把马走日塑造成一个投机分子,把项飞田塑造成一个利己主义者,然后把二者放在这样一个故事情境中,由动因产生动能,记录下他们自己的决定和发生的事,仅此而已。这样的塑造方式在《邪不压正》中有了些变化,人物的塑造从自我本身塑造变成了“故事+本身”的塑造,由幼年事件作为引导,李天然顺着蓝青峰铺好的路一步步成长,是故事的发展,他的决定是蓝青峰的引导,并不基于自己的意愿,这是故事引导。而他在故事中应对这一事件发展的行为模式则是基于故事本身,变成了“故事+自身”的形象塑造。这是姜文
电影的语言签名,“姜文的签名不仅体现在用镜头语言来书写、强化和阐释这个围绕复仇的故事, 而是通过阐释使一些日常事务、民国想象、生活物件发生了嬗变, 甚至被赋予了神秘的德能和意味。《邪不压正》中那些隐喻的符号、象征和细节, 向我们呈现了某种与符号密不可分却又不能被还原为符号的东西。”[1]形象塑造同样是姜文独有的电影语言签名。
(二)反传统的英雄主义
在我们所熟知的英雄电影中,或许是受了样板戏的影响,英雄人物总是突出于其他人物,近年来的漫威英雄电影中也有此类意向,或许是个人英雄主义情结影响着姜文,他的影片中,英雄不是人,是个像符号。《让子弹飞》中,张麻子是英雄,那跟着他的老三、老七就不是英雄了吗?不,都是英雄,不过是被平民化的英雄,那么马邦德是英雄吗?对于观众来说,马邦德不过是个“老骗子”,而对于鹅城百姓来说,马邦德依然是英雄,就是因为他处在英雄的队伍之中,所以英雄情结是可以被转乘和延续的。在《一步之遥》中,马走日凭借这一事件,变成了上海的英雄,带动上海走向世界,他当然是英雄。而这部电影也告诉我们,英雄是可以被通缉的,是可以被搬上戏台经历无数次“死亡”的。在这里,英雄活着,他在这里指代以马走日为代表的一人,无意间带动了上海走向繁荣的人,人们不记得他们的功绩,只记得他们曾经辉煌过,然后迫不及待地将之拉下马来,一遍遍地嘲弄着。《邪不压正》中,英雄不仅仅是一个好人,他还可以是作恶的“英雄”,蓝青峰对于平民来说是个高不可攀的人物,对于权力集团又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他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与朱潜龙合作,同时也可以为了利益去救李天然。姜文电影中的英雄,都是
060《名家名作》·研究
可以被反向解读的,就好似反叛性的刻画已经变成了他的程序。
二、被操纵的众生为棋
(一)被操纵的人生轨迹
在《邪不压正》中,李天然自从被蓝青峰救下后,就一直活在一副棋盘中,恰逢彼时中华大地时局动荡,各方势力博弈之下,都好似棋子一般,李天然最初是美国的棋子,被安排进了中国进行抗日活动,侥幸得知蓝青峰就是自己的接头人,而一直处在他的操纵之下。在这部影片中,李天然看似活得安逸自在,能一直完成自己的小目标,实则被掌控着一步步在棋局中越走越深。“那谁是我爸爸”,李天然的问话带着极重的深意,此时的他,就是一个体画像的代表,是为了救亡中国而发力却不知该听谁的一代年轻人。蓝青峰是自救派,安德烈是逃避派,朱潜龙则是投降派,李天然明确地知道不能投降,却也不知该怎么做才能最大化地救中国,只能做些小动作,引起两派的猜忌,例如给唐凤仪盖上“根本之宝”的印章这种小手段,未曾伤筋动骨,也算不得做了什么。
(二)观念意识的破圈
在电影的最后,蓝青峰代表的救亡派奄奄一息,而李天然代表的少壮派将他送到医院后问他“那今后谁是我爸爸”,蓝青峰则说“你该自己的儿子了”。这不仅代表李天然个人的人生已经开始,更代表以蓝青峰为代表的一代人退出历史舞台,他们扮演了自己的角,在新生代少壮派还未成熟时掩护,在进攻时帮助,在功成后身退。将意识形态的交替说得如此轻描淡写,李天然该自己的儿子了,他的儿子就是观
念意识的存在。他和蓝青峰本身就代表着两种观念意识的杂糅,并非对立关系,仅仅是顺应着时代,就变得不相上下了。姜文擅长的以小言大在这里被表现得淋漓尽致,从中我们可以看到时代的更迭、意识的转变、集权力量的变更,更是由此来借喻中国百年变局中的黄金时期。李天然的转变,也意味着中国一代青年救亡图存的思想从孙先生的三民主义中脱身出来,寻新的道路拯救危难中的中国,是思维方式到意识形态的转变。姜文的电影意象表达研究中有关于“飞”的意向研究,其中写道“姜文则总是离地高飞, 远点再远点”。由此可以看出姜文在电影中是渴望自由的,而现实总是给他一次次的重锤。《让子弹飞》中,由姜文饰演的张牧之本不想和黄四郎有正面冲突,只想赚钱,然而黄四郎一次次的挑衅让张牧之“飞”不起来,无奈之下的反击由此开始。而电影最后,张牧之骑着白马追逐着火车去了上海,很难让人不联想到之后的《一步之遥》中上海的开局。张牧之的自由,是马背上的自由,扳倒了黄四郎,本可以当土皇帝,而他却把城池还给百姓,这是对自由的另一种诠释,不想被权力束缚。在《一步之遥》中,姜文饰演的是逍遥快活的马走日,此时他是自由的,而自由却被剥夺了,被完颜英的死搅得身如浮萍。而在《一步之遥》的最后,马走日真正飞起来了,从磨坊一路向下,无尽的坠落似在飞一般,此时他所表现的是解脱,是对枷锁和责任的解脱,并不代表生命的解脱,影片结局并未交代马走日的生死,由此可以猜测,导演姜文想表达的不是马走日是不是单纯的活着状态,而是是否得到了自由——基于思想又独立于意识的自由。
三、自传体
(一)前半生的写照
在《一步之遥》中,开篇戏仿《教父》台词“你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您”,借鉴原词“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如此的不尊重我,你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教父。”借由此来表达自我意象,即把自己比作教父拯救着武七,同时转折时又以两者的形象差表现了马走日在杀人事件后的落魄。姜文在《一步之遥》中讲述的就是自己在电影行业中跌宕起伏的经历。在影片的中后期,武六试图拯救马走日,而他的倔强保全了自己的性命。而他的朋友项飞田,则拿着他的事情大做文章,剧中有句台词“他把悬念都归结为嫖客杀舞女了。”这一幕表现了项飞田的不仁不义。在影片最终洗白了项飞田这一角,却是在武六的压力下强行洗白的,马走日入狱后,项飞田给了他狸猫换太子的选择,这是迫不得已,实际上他并不想真的就这么放过马走日,因为他知道项飞田险些被“马办”的黑历史,而项飞田本人呢,当舆论、上司、共同利益者同时对马走日起了杀心,他能做的只有从众,或者同武六一样抗争,不同的是武六有背景和实力,而他只能凭借法国人在这一亩三分地狐假虎威。唯有武六这一个局外人在乎真相,更在乎马走日是不是真的行凶,对于他者来说,真相如何并不重要,甚至都不是迫于形势,就要去杀去污化他。这是马走日的日子。全篇藏满了对生活的谩骂和嘲讽,不是抱怨不公,而是抱怨人心换不来人心,他凭着讨大帅换新换来的机会,用在了救项飞田一事上,而他自己一边在夹缝中求生存,一边还要提防着昔日好友的追杀围猎,更要看着舆论把自己鞭尸数百遍,就为了一件可能与自己有关的凶杀案,日子着实苦了些。
061
(二)英雄的想象
同样的手法运用在《让子弹飞》中,姜文本人就变成了“公平执行者”张麻子。在大院中长大的人,或多或少都对战斗英雄有过憧憬和期盼,想着有朝一日自己成为那个英雄,姜文在这部影片中把自己的想象融入张麻子之中,他豪迈、重情义、有底线。“当初上山就是因为跟这帮孙子玩不起。”为何玩不起?因为在黄四郎眼中,他是手下的工具,是可以被抛弃的,一如胡百、胡万和武状元,而对于张麻子来说,这六个兄弟是手足,是活着的人,甚至半路被掳来的县长夫人都是“自己人”,更不要说一直摇摆的马邦德。县长夫人身陨时,张麻子抱着哭给黄四郎看,表面是在做戏,实则也能看出他是有真情实感在其中的,而情境不允许他做出更进一步的哀悼,以免被黄四郎看出端倪。反而是马邦德在一旁连眼泪都不曾掉下,他哭的大概不是老婆死了,而是老婆留的钱没了。官是老婆买的,老婆的钱来路也不干净,或许夫人也想过和老马过安稳日子,但马邦德尝惯了掌权的好处,哪里会轻易罢手。全剧只有张牧之一个人过着看似风光的日子,却总是做着成全别人的事情。《霸王别姬》中说“人要自个成全自个”,小赖子用这句话宽慰着逃避的自己,张麻子却总是为了别人,也成全了别人。姜文在这部影片中把自己对于英雄的想象全部带入进去,在他的电影意向中,太阳被表述为“本我欲望”,此时的张麻子,恰似姜文心中的太阳,本片中的太阳隐喻并不多见,因为并不明显,在全片中阴影被意象化为鹅城社会的黑暗面,张麻子入城时一身白西装,将自身借喻为太阳,照亮现实。而最明显的隐喻表现则是张麻子在县衙“三公平”时身后的太阳旗,而他站在阳光下,这就是姜文心目中英雄该有的样子,霸气却做着最公平的事。
四、结语
姜文的电影,每一部说的都是自己,讲的都是现实,每一个情节都套着模仿,每个细节都藏着秘密。解读姜文电影,固然需要明白他的表达手法,更要理解他表达的本身到底是什么,“越观看越发现, 我们实则进入了电影的梦幻之中, 我们不是在辨识, 我们实质上是在感受。”我们应该做的不只是分析和透析,先去感受它,胡塞尔现象学中讲到,意识的第一步是感知,电影的第一步也应当是感知,当我们感知电影的时候,电影才会回馈给我们最本真的知觉,由此为基础的分析和理解更甚于对于影片本身的研究。
参考文献:
[1]侯夏雯.个人英雄主义者的后现代狂欢:论《让子弹飞》的美学风格[J].电影文学,2011(16):81-82.
[2]刘茉琳.姜文电影与昆汀风格[J].电影文学,2011(18):47-48.
[3]万传法.姜文:导演身份与导演风格研究[J].当代电影,2012(2):58-63.
[4]陈雪.姜文电影中的作者痕迹[J].电影文学,2012(14):34-35.
[5]王一川.离地高飞的“红小兵”导演:姜文[J].文艺争鸣,2011(13):100-103.
[6]胡文谦.《一步之遥》与“姜文电影”[J].扬子江评论,2015(5):103-107.
[7]余洪.作者电影理论下的姜文作品评述[J].电影文学,2016(21):55-57.
[8]朱慧.失重的“历史”:姜文电影空间叙事美学[J].电影文学,2019(9):75-78,149.
[9]陈桂霞,王学谦.从电影《太阳照常升起》看文艺作品的先锋性[J].学术交流,2009(7):186-188.
[10]赵宁宇.姜文的电影世界[J].当代电影,2011(5):23-28.
[11]弋丹阳.姜文电影中的“火车”意象[J].大舞台,2013(2):199,131.
[12]李立.签名理论、感觉文化与电影工业美学的张力:《邪不压正》引发的思考[J].艺术评论,2018(9):113-120.
[13]杨曦佳,峻冰.自传标签与自我表达:姜文的作者策略与作品的跨时代一致性建构[J].电影文学,2020(10):54-61.
[14]赵小波,路苏渝.视觉·诗性·寓言:论姜文“民国三部曲”中的电影符号[J].电影文学,2020(19):73-75.
作者简介:
李喆(1995—),男,汉族,甘肃平凉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戏剧影视学。
杜慧珺(1993—)女,汉族,山西五台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文化传播、新媒体、戏剧与影视学。
姜文姜武照片作者单位:1.西北师范大学 2.中共甘肃省委党校(甘肃行政学院)
发布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