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 r i t i c i s m A n d C r e a t i on 总第131期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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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跃文非常关注官场人物的生存状态，以敏锐的艺术观察力、多样化的艺术表现能力以及对各官场人物形象和复杂微妙心理的精辟刻画，蜚声文坛，格外引人注目。继《国画》后，王跃文经过十年的观察和思考，又凝结成了新的长篇力作《苍黄》。他以奇特的视角、犀利的笔触、细腻的心理刻画以及形而上的思辨将深邃和厚重的文化因素融入小说，拓展了官场小说的外延，形成了独特的风格。
一、窥探与审视：“他者”的视角
作者在创作时所采用的视角，是为读者解读小说打开的一扇窗子，也是作者与小说之间的一扇屏风。
《苍黄》的创作是王跃文自己以“他者”的身份对官场进行深入审视的结果。它采用了传统的第三人称全知全能叙述视角，人物众多、视点多变。作为乌柚县县委常委、县委办公室主任李济运是小说中贯穿始终的人物，也是小说叙事的核心人物，几乎所有的故事都围绕着他展开，几乎上上下下各官场人物的表演都是由他眼中所见来表现。作者巧妙地利用了他与父母、兄弟、妻子、儿子，还有老同学、老同事、老朋友、老乡亲、老领导的关系，摄下了官场百态：他妻子所在的幼儿园发生了体性食物中毒事件；他弟弟
聚众赌博，被公安局抓了；他的老同学，被他鼓动了去做“差配”，结果疯了；他同事朱芝制造网尸，使乌柚县成为一张大哑床；他的老领导田副厅长安排他到省交通厅“挂职”……正如王跃文所说的：“李济运是主人公，却并不是中心人物，他很多时候是叙述者和看客。作为似是而非的中心人物，他的这种身份，决定了他同种种事件都有联系，却又未见得身处漩涡中心。”这样作者用“他者”的视角，以紧凑的节奏、辛辣的笔调讲述了在那小小县委大院里发生的一幕幕滑稽的闹剧，真实地展现了一个现代中国基层官场的世俗世界。
王跃文小说的心理刻画，极为细腻传神。《苍黄》开头就写精明强干、自大自傲的县委书记“刘半间”，吟诗赋句一副伟人状，志得意满。在这里不仅刻画了人物的性格，而且小说的情节也依赖于人物心理的变化逐步推进，构成一种“心理情节”。这种心理情节带动故事向前走，随影移形，浑然不觉间已是一番新境。这时王跃文更像个医生，以笔为刀，将他熟知的官场人物心理进行了一次次解剖，为整个小说的基调奠定了基础。因而在紧凑和节制的叙事中，作者通过对一系列人物的心理、行为的自我展示，用审视的态度将自己对官场中求生存的人物的理解表达了出来。
二、夸张与写实：戏剧化的情节
王跃文的官场小说，没有显见的针锋相对势不两立的反腐姿态，没有拍案而起鞠躬尽瘁的青天形象。渴望权力、在欲望的沼泽中苦苦挣扎不能自拔的主人公是作者关注的对象。
乌柚县有两个刘星明：一个是李济运的同学“刘差配，老实本分却因升官梦而发癫了，没有当选上副县长而以自己当选了，而后被送入精神病院，最终跳楼自杀。人到底会不会就这么发疯？王跃文说：“我在生活中见到过一个人，同刘差配一样的身份，他没有受到任何刺激，有天清早醒来突然就觉得自己是县领导了。我在小说里处理这个形象，写他从精神病医院治愈出院，对同时关在里面的上访者舒泽光和刘大亮的事守口如瓶。他回家不久再度发疯，就开始上访，扬言要披露精神病医院的真相。头脑清醒的人说假话，头脑不清醒的人说真话，这种情况并不少见。或者可以反过来讲，说假话的人被看作头脑清醒，说真话的人被看作脑子有毛病。如此说来，
“他者”视角下人性欲望的透视——
—解读王跃文新作《苍黄》
■伍益中
作家作品研究57
C r i t i c i s m A n d C r e a t i on 总第131期2009.
6刘差配这个人物，并非艺术夸张。”
另一个刘星明是被人称“刘半间”的县委书记，大权在握，一意孤行，寻机将在本县“两会”期间“不听招呼”，冒犯过自己的局长个个做了处理。还与一个红黑通吃的煤老板勾搭起来，将其培育成当地旧城改造最大的“业主”，县长助理，导致官商一体，民怨沸腾，上访不断……结果是县长、人大主任、政协主席外加县委办主任（也就是小说主人公李济运）联名写信上告省里各大班子。令人拍案的是，在这场揭竿而起的“反贪”中，发动几个县级领导写联名将专权贪官刘半间拉下书记宝座的“第一导演”，居然是另一个利益受损的“卧底贪官”。这使作品充满了许多像小说的戏剧化元素。
在“刘半间”倒台之后，原本正义凛然、书生本的熊雄被上级派来担任县委书记，两个受冤长住精神病院的假病人依然得不到纠正，不知要“精神”到猴年马月……小说结尾，四个参与揭发刘半间的人，除了李济运因“挂派”
省里逃过一劫外，全部遭遇暗算，其中那名始作俑者“卧底贪官”后来成为当地“最牛上访户”，这是一种黑幽默，无情地将官场的污浊、荒诞“展示”于众，把官场的本真面目还原于民间，解构着官场的神圣与庄严，颠覆着官员的崇高与威严，将权力的魅力尽情嘲讽，从而产生出了强烈的
“反讽”效果，形成了一种庄严中含着荒唐、
严肃间透着调侃、平静中饱含忧患的审美效果。因此，《苍黄》中的许多细节和情景看似夸张、戏剧化，实则揭示出生活的真实状态。这正是王跃文小说的魅力所在。
三、欲望的重量：小说的深层主题
在王跃文的小说中，有一种力量，扭曲人性，颠倒黑白，那就是权力和金钱。它，能让“刘差配”、舒泽光这样正派的干部变成疯子，直至跳楼或自杀；它，可以假民主的形式，轻易“劣胜优汰”掉明阳这样的德才兼备者；可以无情的毁掉李济运等检举腐败，追求正义者们的政治前途；它，可以使通情达礼的“刘半间”不择手段，心狠手辣，可以使富有正义感的熊雄老谋深算，与昔日感情浓厚的老同学变成工作中的对弈者。
权欲的底层，是一种最基本的欲望：生存的欲望。生存欲望是沉重的，官场的生存更为沉重。现存的体制中，一个位置，是一个符号，指代了现实中所能兑现的一切价值。位置有限，
于是阴谋、陷阱、诌媚、背叛应运而生。官场有自己的游戏规则，有时，人们不按常理出牌，
但同样有效。由此产生了权力之间的制衡和扑朔迷离的输赢结果。
舒泽光因为不愿意做差配，骂了县委书记刘半间的老娘，遭到刘半间的打击报复，先查其经济问题，后栽赃其嫖娼，最后自杀。刘大亮为竞争局长一职行贿刘半间，没有当上后，公开宣扬刘半间多退他五万元，结果被免职，最后送入精神病院关押。作者从微观的角度描写了当代官员的生活现状，揭示了权力和金钱对精神价值的败坏，在权力重压下人性的异化，有一语道破天机的意蕴。
李济运既遵守着官场的“职业纪律”，又守护着人性的道德底线，曾深得县委书记刘星明的信任，也想帮他把事情办好，但总是事与愿违。差配选举一事，疯了另一个刘星明，让他一直懊悔和内疚。明知昔日同事舒泽光是心智健康的，但为了维护领导的权威和乌柚的形象，却把他强行送到精神病医院，无形中充当了杀害朋友的刽子手。
虽然每天都要陪吃陪喝，却知道约束自己，对自己有要求。
所以，李济运的内心冲突异常激烈，可在人前却还要克制和压抑自己的情感，他生活在现实官场，必须遵循现有的一些游戏规则。他的灵魂时刻被拷问着，而当老同学刘星明跳楼自杀的时候，他觉得死去的正是自己，并且对自己所投身的官场已经开始发生怀疑。王跃文对那些处在善与恶的边缘，
处在政治斗争夹缝中人物的精神世界有着非常真确和丰富的表现，对他们的人性进行了深入的关注，对他们的心灵空间进行了多层面的开掘，可以让我们从这里体会官场对人、对人性的异化和扭曲，何其残酷啊！而更为残酷的，你一旦掉进这官场之中，竟无路可逃，只能是随波逐流。小说突破了一般官场小说反腐倡廉或再现人际纠葛的局囿，上升为对人类本性的关注和对之进行的哲学思考。在精益求精的语言中，在构思绝妙的情节中，在深刻而不留痕迹的主题意蕴中，读者能感受到他敏锐的观察力和强烈的表达欲。在他精心编织的虚构世界里，
王瑞儿图片
读者与他一起经历了期待、失落、愤怒、恐惧、浪漫、激情、狂喜、悲哀，最终归于平静和沉思。
王跃文以“他者”的身份审视着官场，用新颖独特的叙事方式让各种角在官场这个舞台上亮相，巧妙地把人性的复杂内涵展示给读者；并从哲学的高度与人性的深度对当下的官场现实进行形象化解析，并对官场人物的
“人性生态”进行深层次扫描与透视，从而使小说具有了独特的审美效果和深厚的文化意蕴。
（作者单位：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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