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第5期
心学式船山
———曾昭旭之船山学
林柏宏
摘要:船山学发展至今,蕴含不同诠释向度,早期是唯心、唯物之异,后来则有心学、理学之别。曾昭旭作为台湾船山学第二期代表人物,即是以心学模式来诠释船山。然其见解有所见,亦有所不见,透过心学视角,虽彰显了个体自觉的能动性,却也使船山气学与阳明心学间的分际被模糊,使人之有限被轻忽,乾坤并建之实存被刊落,弱化了船山“道大而善小,善大而性小”之意义,而这恰好是船山学对阳明学之反省所在。不仅如此,一元论、一本论的偏重,也难以把握船山两端而一致之辩证性思维,使船山易学之要旨,皆统归为乾元,而难以开展众卦不同情境之要义。
关键词:船山;心学;气学;两端而一致;乾坤并建
当代船山学研究,长期以来蕴含诸多不同向度之发展,早期有唯心、唯物之异,后来则有心学、理学之别。这关系到意识形态之歧异,也关系到侧重面向之不同,重要的是,船山本身就具备复合性质,既言心,亦言物,既关乎心学,也关乎理学,以至于让人各执一辞,莫衷一是。
立于马克思主义的立场,部分学者治船山学格外重视“器”之价值,强调船山哲学具体性、现实性与社会性之一面。这诠释进路以嵇文甫为发端,而影响较大者,则属侯外庐。近年来,此诠释进路已有些调整,而较具影响力的,属陈来先生理学式的船山学。台湾船山学研究发展路向有所不同,概略可分成三期,分别为唐君毅先生一期,曾昭旭先生一期,林安梧先生一期。唐君毅先生确立了船山直承张载,以易为本,气学之定位;曾昭旭先生则强调船山由本贯末,不悖于心学,却又更胜心学之特质;到林安梧先生,则标举船山两端而一致之辩证思考,厘清其道器合一、理气合一、理势合一、理欲合一等具体观念。本文聚焦曾昭旭先生之船山学,为当代船山学研究进行梳理与检讨。
一、三系判教
曾昭旭先生之《王船山哲学》既是其个人哲学之代表性著作,同时也能代表现今台湾之船山学,所以治船山者,当读此书,亦当检视此书,就权威之基础,进行理解与反省,继续向前迈进。
《王船山哲学》可分两部份。第一部分,主要介绍船山论著,并作义理概述;第二部份,则为哲理综论,作一系统分析,并提出船山学之定位。就诠释进路来说,曾昭旭先生师从牟宗三先生,受牟先生影
响很深,颇能相契于心学,所以其船
作者简介:林柏宏(1984—),男,台湾台北人,山东大学儒学高等研究院博士后,山东济南,250100
山哲学心学意味极重,可说是心学式船山学。
论及船山学定位,曾昭旭先生提及牟宗三先生宋明理学三系说。周敦颐、程颢、张载、胡宏、刘宗周为一系,是为道学;陆九渊、王阳明为一系,是为心学;程颐、朱子为一系,是为理学。道学强调天道下贯,确立道体之实存,以抗佛老之空无;心学强调心体之证成,人皆能有觉知之可能;理学则强调格物以穷理,追寻一形式性法则之理。道学之下贯与心体之证成,一下一上正好形成一循环,皆属于即存有即活动,所以两不相悖,而能互济共存。而理学则只存有而不活动,缺乏证道之保证,所以被视为别子为宗,歧出之学。
曾昭旭先生全盘接受牟先生之三系说,所以同牟先生之判教,肯认阳明为圆教,而朱子为歧出。认为心体不仅具认知功能,同时也是道德本源,故能尽心知性知天,透过逆觉体证,能有限而无限达到超越,就此而言善之可能,道德之保证。而朱子之格物,在牟先生看来,是一横慑之认知学习,给不出证道的“保证”。然而牟先生的思考,其实有着误解。根据林安悟先生的看法,牟宗三先生一方面不了解朱子是认知与道德双轨并进之教化,亦有证道之可能;另一方面,也将历史发生次序、理论逻辑次序与实践
逻辑次序彼此混淆了起来。[1]
重要的是,在牟先生三系判教系统下,其实很难到船山之位置,所以牟先生始终未将船山纳入三系说。而在曾昭旭先生看来,船山是少数能融通朱子学与阳明学的学者。这样的观点,本无问题,船山体系既关乎理学,也关乎心学。但曾昭旭先生在言船山与朱子、阳明学术异同时,却是曲折复杂的。船山激烈批评阳明,但曾昭旭先生认为船山与阳明未必远,船山批评朱子未若阳明激烈,但曾昭旭先生认为船山与朱子未必近。曾昭旭先生虽清楚船山学宗张载,但在言气学之内容时,却逐步地向阳明心学拉近。在他看来,船山不悖于心学,而更胜心学,船山“本以贯末”,能将心学之道德性,落实到存在界,概言之,就是能从内圣学进到外王学,成就个人心性,亦成就历史文化之发展。这样便使得船山对心学之批评被淡化看待,与心学之边际亦模糊起来。
以学术要旨来说,王阳明之良知学,强调的是本心之作主与道德自觉之可能,人之所以为人之价值在此,良知不待外求,求其放心而已,人皆有心,故人皆有成圣之可能。由此论心即理,尽心知性知天。到了牟宗三先生,更进一步申论,人皆有“智的直觉”,皆有道德自觉之“保证”,后期更强调王龙溪“先天说”之圆教观。皆可看出,其从理论圆成之角度,肯定人之为人之价值,并对人之能力寄予无比信心。但是,船山并未有这样的信心。
明朝之覆灭,不仅让船山体会到心学之限制,同时也体认到人性之限制。船山虽认同“人能弘道,非道弘
人”,唯人能显道弘道,但船山并不高估人的能力。在历经国破家亡之情境,遍阅历史人性之真假虚实,船山认为人有能力亦有其限制,从而重视经典,强调道论,重视通过时间检验淘洗之物,故提出“道大而善小,善大而性小”之观点,天人之际,有其连结,亦有区别。人由道而来,性由天所赋,但“人”不等于“道”,人有善之可能,亦有异化堕落之可能,当警惕其限制,而敬慎追寻存有之源。
在笔者看来,船山哲学固然关乎心学,也关乎理学,但在根本上,不仅与朱子学有距离,与阳明学也有距离,且离得更远。谈船山,理应扣紧气学之脉络,理解其道论,这样才能理解船山为何重视张载,为何重视周敦颐《太极图说》。此皆归本于道之关怀,气之贯通,而有继往开来之使命感。在船山看来,道实存而有,且是道器合一的实存而有。太极生两仪,即道无分别相之浑沦为一,显为分别相之两端造化。太极生阴阳,生非从无到有之生,而是由隐至显之生,由无分别至分别之絪缊相荡翕辟成变,太极实存而有,乾坤亦实存而有,由乾坤而显为四象、八卦、六十四卦等众卦,在各种具体情境中,体现道之动与道之用。
二、乾坤非体
由此可知,船山学承张载,而归本于易,气
心学式船山———曾昭旭之船山学
学言体,而道论为宗。然而,对于船山乾坤之实存而有,曾昭旭先生持不同看法,认为乾坤是纯理,实际上并不存在。其言云:
而既以乾阳之人道为主矣,于是于浑沦之天遂不得不有一分析,以彰显此乾阳
之德,因乃有乾坤并建之说焉。然当知此
分析,乃只是纯理上之人为运作,以恳切强
调出君子之德业者,非浑沦之大化实有此
二分也。船山易内外传尝于此三致意焉,如盛言阴阳之密运无间,交与为体,言天地
无终始,言器道相须,乃至人事则言天理人
欲同行异情,言形天性,言君子有情而小
人有性,终于说太极为乾坤之合撰,而天地
唯一气。总之,皆无非是从事实上证宇宙
之一元,以明其说乾坤并建乃纯是理上之
暂分者也。[2]53
曾昭旭先生认为,船山之主乾坤并建,是一不得不有之分析,为显乾阳之“德”,因而有乾坤并建之说。所谓的乾坤并建,只是纯理上之人为运作,重点在强调君子之德业,并非浑沦之大化实有此乾坤二分。并引船山内外传诸语,认为船山无非是从事实上证宇宙之一元,以此明其乾坤并建纯是理上之暂时分别,并非实存之体。
这段论述其实存在两个问题:第一,曾昭旭先生清楚乾坤并建非单纯之二元论,这是对的,但就此便推论船山为一元论,这就不准确。准确来说,船山既非二元,亦非一元,而是两端而一致之辩证思维,①既有太极之浑沦为一,亦有乾坤并建之两端造化。单以其二元、一元径分并不恰当。不仅如此,单以唯物、唯心径分船山学亦不恰当。曾昭旭先生第二个问题即在于,其虽能明了船山非唯物主义,但却又过于导向心学脉络进行诠释而矫枉过正。显然,曾昭旭先生强调心体之意义,远过于道体之意义,然而这对船山哲学来说恰好是相反的。
船山言心亦言物,然至为关键处,则言道言气,言两端而一致。船山有别于唯物主义者在此,有别于阳明心学者亦在此。在船山《易》学脉络里,乾坤并建何尝是“纯理上之人为运作”?曾昭旭先生显然并未理解这是实存而有的造化。道体实存,人由道而来,有体道之能,但人不能等同于道,岂能言乾坤皆一心之设想,皆抽象之纯理或纯德?
太极生两仪,是从浑沦“无分别相”之根源,进到“分别相”之两端造化。无分别,故统括万有,遍及一切;有分别,则能两端絪缊相荡翕辟成变,显性情功效,透入现实以造化。分别与无分别皆有其功能,皆有其价值意义,不可为求圆教之一本,就刊落了“分别相”之功能与意义。而船山之所以能两端持论,即在于两端而一致之辩证思维,而两端而一致,则源自于乾坤并建之原则。也因为这样的思维,才能解释为何现实中船山学会有唯心、唯物两种解法,为何会有心学、理学两种诠释。实际上,船山思想心、物二义俱涵,心、理二义俱涵,涵于两端造化,而复归大道之中。倘若蔽于一隅,如曾昭旭先生以“宇宙之一元”论视之,则船山太极生两仪之义,势必难解而不通。又如其言云:
复次,船山之易学推到此处,遂似归于一客观之宇宙论。若然,则乾坤并建之说
乃成未透。盖若单从客观上去建构宇宙
论,则顺船山思理,当直提太极或气以成一
元论为是,而不当略过太极或气,而径提乾
坤并建也。故熊十力遂以此疑其“解悟有
未透,理论欠圆明”,而“犹未免于粗”。然
船山之易学,则实无意建构一客观之宇宙
论而只是说人事,抑非泛泛地说人事之吉
凶而只是就君子之存心以说人道之得
失。[2]53
曾昭旭先生认为船山易学最后似归一客观之宇宙论。言“似归”,亦表示其尚未“定论”,而仅是“推测”。其后言乾坤,则是基于此“推测”而有之评定。曾昭旭先生认为,船山易若归一客观“宇宙之一元”,那么多提一个乾坤并建,反而显示出船山易学之“未透”,有理论面之瑕疵,并
2019年第5期
①两端而一致之辩证思维,林安梧先生有清楚之说明。(见林安梧:《王船山人性史哲学之研究》,台北:东大图书股
份有限公司,1991。)
认为熊十力先生也持相类看法,引为旁证。
事实上,船山并非有“未透”之瑕疵。所谓“未透”,实是曾昭旭先生与熊十力先生对船山理解不足所致,而理解之不足,则在其已预设一本论之框架,未能懂两端而一致之辩证思维所致。故曾昭旭先生其后又申述,并不认为船山有着建构客观之宇宙论之意图,其关切在人事。所谓人事抑非泛泛说人事之吉凶,而在君子之存心以说人道之得失。曾昭旭先生进而得出结论:
故船山易学,其主在君子之心,即所谓以阳为主也。于是在乾坤并建说中之所谓
乾坤者,遂只是二抽象之纯理或纯德,映现
于君子之心上,以为君子明得失,成德业之
所据,而非是客观实存之二元也。故船山
云:“道行于乾坤之全,而其用必以人为
依”,云“人者合知能而载之一心也。故曰
天人之合用,人合天地之用也。”故乾坤者
只是人心所用之二理,而非客观宇宙之二
元。至于宇宙之元,则客观地说是气(阴阳
气化所现之二理),主观说是心(阴阳是人
心所用之二理),皆只是一元也。此即船山
乾坤并建说之底蕴,而必当细辨之者
也。[2]53-54
认为船山易学,其主在君子之心,且以阳为主。所谓乾坤并建,只是二抽象之纯理或纯德,映现于君子之心,作为行为得失之依据,而并非有着客观实存之乾坤二元。并引船山语,强调“人”之重要,乾坤者只是人心所用之二理,而非客观宇宙之二元。并将宇宙之元,诠释为客观阴阳气化所现之二理,以及主观人心所用之二理。“皆只是一元”,认为是宇宙之一元,亦是心体作主之一元。
曾昭旭先生言“纯理上之人为运作”“只是二抽象之纯理或曰纯德,映现于君子之心上,以为君子明得失,成德业之所据,而非是客观实存之二元也。”以船山言乾坤为抽象之纯理纯德,不具实存意义,这样的看法,极似王阳明之“心外无物”之说。然对照《周易内传发例》文意脉络①,船山言乾坤并建,并非一心
之映现、人之主观推想,而是实存而有之造化。因乾坤实存,方有两端造化,有阴阳之体,方有阴阳之用。有道之体,方有道之理。岂可云“理”为“心”造,进而推论乾坤虚设?哲理面,船山并无这般叙述;文献面,船山言太极、两仪、四象、八卦之生成关系时,亦根本未见其言“心”。
船山言乾坤并建,并非纯理上之追溯,太极生两仪,是“无分别相”之浑沦为一,进到“分别相”之德业造化,太极与乾坤,一为二,二为一,一体两面,两端而一致,隐显有别,然皆实存而有。故非曾昭旭先生所云乾坤并建皆一心映现之抽象纯理或纯德。船山固然言心(在其他文献脉络),然其心体之义,并未被如此高举,船山之言心,从未如“良知”般有着核心意义。在船山看来,人心有其功能,能参赞造化之几微,但人心亦有限制,不能轻易将人心等同于道。船山云“人以天之理为理,而天非以人之理为理者也”[3]1096,并一再强调“道大而善小,善大而性小”,其天人之别,大小之异,并非毫无意义说说而已,而是人能体道行道,透入“性”与“善”与“道”之连结,但终需反省人性人心之限制,而敬慎警惕。乾坤能以心参赞之,但乾坤非一心之映现,而是实存而有之两端造化,需人实践之,感通之,从而复归之,贞定之。
曾昭旭先生虽引船山语,然诠释上实有意义之滑转。依文献脉络看,“道行于乾坤之全,而其用必以人为依”,所谓“人”,强调的是“人
心学式船山———曾昭旭之船山学
①船山清楚肯认“乾坤并建之实”与“阴阳之实体”,兹引二条数据为证。《周易内传发例.七》:“时隐而时见者,天
也,太极之体不滞也。知明而知幽者,人也,太极之用无时而息也。屈伸相感,体用相资,则道义之门出入而不穷。呜呼!太极一图,所以开示乾坤并建之实,为人道之所立,而知之者鲜矣!”《周易内传发例·八》:“太极无阴阳之实体,则抑何所运而所置邪?抑岂止此一物,动静异而遂判为两耶?夫阴阳之实有二物,明矣。自其气之冲微而未凝者,则阴阳皆不可见;自其成象成形者言之,则各有成质而不相紊。自其合同而化者言之,则浑沦于太极之中而为一;自其清浊、虚实、大小之殊异,则固为二;就其二而统其性情功效,则曰刚,曰柔。阴阳必动必静,而动静者,阴阳之动静也。体有用而用其体,岂待可用而始有体乎?”
道关怀”,而非“心体”之意义①。而“人者合知、能而载之一心也。故曰“天人之合用”,人合天地之用也。”②虽有“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之意,但人合“天地”之用,关键不在人,而在天地,合天地方得以用。
曾昭旭先生以“心”诠释船山易,并屡屡强调人之重要性与可能性,亦可看出受牟宗三先生心学思想之影响何其深。曾之诠释重“心体”而轻“道体”,以心主乾阳之德而刊落坤阴之德,以一元论作结,而误解船山理论未透,殊不知未透在己,未透之故在其未见两端而一致辩证思想之妙。因此,纵使船山生前如何激
烈批评阳明学,但在曾昭旭先生论法底下,船山学反而与阳明学相契。曾昭旭先生说:“船山之与朱子,实是“末同而本异”,在根本见地与功夫上,反而同于阳明而异于朱子者。”[2]311曾昭旭先生之诠释虽能理上圆成,自成体系,但这样的定位,终使船山《易》道不见完全,亦使其定位晦涩而不明。
三、宇宙一元
船山究竟是一元论还是二元论,曾昭旭先生尝有所辨。其言云:
熊十力先生即屡于此致疑。见其所著《读经示要》卷二:“船山于本原处不能无
误,其言乾坤并建,盖未达体用之旨。”《新
唯识论》第七章:“船山说易,颇有二元论
的意思。”原儒内圣第四,第四页五一:“王
船山易内外传,不悟乾元坤元是以乾坤之
本体而言。乃有乾坤并建之说,颇有二元
论之嫌。”唯所以有此疑,实因熊先生直以
乾坤说本体,故自然须强调说“坤之元即是
林柏宏乾之元,非坤别有元”;说“一言乎乾,即知
有坤在”(同上引),以极成其一元论也。
而船山则本不以乾坤直指本体(其本体在
气),而只以说气体之用。故无妨分为两体
也。况船山亦尝说“坤之元与乾同”乎。
船山仍是一元论无疑也。故熊先生毕竟亦
只是疑之,非即定之为二元论也;其言曰:
“或有问言:船山解两仪,而云两者体异,似
有二元论之失。答曰:船山易学,主张乾坤
并建,故谓阴阳异体。余议其失之粗者,即
此可见。但船山亦承认太极是阴阳本体,究非二元论。祇惜其解悟有未透,理论欠
圆明耳。然其精思独到处,甚不
少。”[2]351-352
这是一个相当有意思的公案,曾昭旭先生引熊十力语,辨船山是一元论,还是二元论。依曾昭旭先生之判断,船山是一元论,但实际上,船山并非能以一元、二元径自定论,而是两端而一致之辩证思维。且顺着曾昭旭先生所引船山“坤
2019年第5期
①②此段文献见于船山《周易外传》泰卦。船山云:“天位乎上,地位乎下,谁为为之?道奠之,故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先阴后阳者,数自下生。)降其浊者,清者自升,故曰:‘天地定位。’终古而奠者如斯,则道者一成而不可易也。今以乾下坤上而目之曰‘交’,坤下乾上而目之曰‘不交’,则将易其所奠而别立道以推盪之乎?曰:‘非也。’道行于乾坤之全,而其用必以人为依。不依乎人者,人不得而用之,
则耳目所穷,功效所废,其道可知而不必知。圣人之所以依人而建极也。”笔者认为,此处所谓“人”,指的是“人道关怀”,而非“心体”意义下之强调。(《周易外传》第2册,岳麓书社,2010,第850页。)
此段文献见于船山《周易外传》,卷五《系辞传》。船山云:夫太极○之生元气,(阴阳者,元气之阖辟也。)直而展之,极乎数之盛而为九。(九者数之极,十则仍归乎一矣。)因坤之二而一盈其中为三,统九三而一贯之,其象奇一。始末相类,条贯相续,贞常而不屈,是可彻万里于一致矣。而三位纯焉;因而重之,六位纯焉。斯以为天下之至健者也。元气以敛而成形,形则有所不逮矣。(地体小于天。)均而置之,三分九而虚其一为六,三分三而虚其一为二,其象偶——。天之所至,效法必至,宁中不足而外必及。中不足者,以受天之化也。虚其中以受益,勉其所至以尽功,是可悉物理而因之,而三位纯焉;因而重之,六位纯焉。斯以为天下之至顺者也。故曰“乾知大始,坤作成物”。无思无虑而思虑之所自彻,块然委然而不逆以资物之生,则不可以知名而固为知,不见其能而能着矣。而夫人者,合知、能而载之一心也。故曰“天人之合用”,人合天地之用也。笔者认为这里有两要点:一是道化流行之实存,二是知能是乾坤并建之知能,非如曾昭旭先生认为,此皆心之映现,而无乾坤造化之实存,亦非如曾昭旭先生云,心仅为乾阳之德作主,而刊落了坤德之必要。(《周易外传》第2册,岳麓书社,2010,第98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