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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电视剧《山海情》之“”
情——这一次,青年人都读懂了《山海情》
文/陈清华
“你在看什么?”“看山。”“这山有啥不一样的?”“你要是见过这山原来的样子,就知道有啥不一样咧……”脱贫攻坚主题电视剧《山海情》一经播出,就引起了观众的极大关注,不仅收获一片好评,而且得到青年观众的高度认可,成为“爆款”,网友们在豆瓣上打出9.4的高分,和《大宅门》《亮剑》等经典剧的豆瓣评分一样。此外,该剧还收获了新华社、《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主流媒体的报道与认可,被评价为一部细节处见生活、温暖处见人心的主流题材电视剧。
对于《山海情》,观众敢这么给分数,至少也就证明这部剧真的好看,至于好看在哪里,则是看个人喜好。不过在前四集剧情中各类实力派演员的亮相毫无疑问是最大的看点:比如刁顺子(张嘉益在《装台》中饰演的角),梦想当工头的他,换身衣服就成了《山海情》中的老农民马喊水,关键是还特别像。更让人眼前一亮的其实是“85后”演员热依扎塑造的李水花一角,这个人物也成了前四集中最强泪点。与李水花一起完成感人戏份的则是本剧男一号马得福(黄轩 饰),俩人在前四集中在不同背景环境下的四次相望,也分别具有不同的意义。第一次相望:许你一辈子。第二次相望:抱歉,我不能陪你走。第三次相望:离别时,请你忘了我。第四次相望:5年后再见,你还好吗?
《山海情》根据真实扶贫事件改编,1996年,我国确定了东西部对口协作的战略部署,福建和宁夏就此建立了对口脱贫的合作关系,至今已有24年,这项扶贫工作改善了宁夏人民的生活条件,提高了当
电视剧《山海情》剧照
作为一部献礼中国共产党建党100周年的主旋律电视剧,《山海情》处处彰显博大的家国情怀,蕴含巨大的精神力量和崇高的价值追求。
“在电视剧《山海情》最后一集中,涌泉村终于全村搬迁到了闽宁镇。‘村儿里第一人精’马喊水播送完最后一条广播后泣不成声,为这个百年村庄画上了句号。这部以20世纪90年代‘闽宁模式’为主题创作的扶贫剧,播出后直戳观众泪点,圈粉无数。闫妮主演的电视剧
“‘真实’与‘土味’成为观众评价最多的两个词,观众们爱剧中人‘从土里拔出来’的真实感,感受到了土地的厚重、奋斗的力量、生命的蓬勃。没有水,没有电,连一棵树、一个纳凉的地方都没有。艰苦的拍摄环境,恰恰造就了《山海情》的真与实。在如此创作环境下,一个个故事仿佛是从这片黄土地上长出来的,观众瞬间被带回到了20世纪90年代。剧中的地窝子、土坯房、漫天黄沙等细节高度还原了当时的状况。演员和故事原型生活在一起,他们有年代感的衣着、灰头土脸的装扮,没有使用任何滤镜效果,再加上浓郁的方言、神似的举止,表演朴素自然真诚,塑造出的‘土味’角极为传神。”[1]
《山海情》制片人侯鸿亮介绍:“自2019年年底创作启动以来,团队就确立了坚持扎根大地,到人民中间寻力量的宗旨。”导演孔笙表示,《山海情》
地的财政收入。
作为一部献礼中国共产党建党100周年的主旋律剧,电视剧《山海情》讲述了20世纪90年代以来,西海固人民响应国家扶贫政策号召,完成易地搬迁,在福建对口帮扶下,通过辛勤劳动和不懈探索,将飞沙走石的“干沙滩”建设成寸土寸金的“金沙滩”的故事。我国30年来的扶贫历程,通过《山海情》中从涌泉村、金滩村、闽宁村到闽宁镇的衍变呈现出来。“昔日的干沙滩”变成“今天的金沙滩”,今昔之间的脱贫史也是我们党为实现人民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而矢志不移的奋斗史。
“山”指宁夏,“海”指福建,“山海情”这个名字正是来自此。
《山海情》深入生活、扎根人民,让观众再次体会到现实主义创作的魅力,感受到主旋律作品是时代的最强音。《山海情》紧贴时代脉搏,把好故事讲进了人们的心坎儿里。
由孔笙、孙墨龙执导,黄轩领衔主演,张嘉益、闫妮、黄觉、姚晨、陶虹、王凯特别出演,热依扎、黄尧、白宇帆、尤勇智、胡明、姜冠南、王莎莎、祖峰主演的脱贫攻坚主题电视剧《山海情》有着怎样的独特“秘方”,让青年观众越看越“上头”?
笔者觉得,其独特“秘方”就是:对“小人物”有共情,对“大时代”有共鸣。正如一位网民所说,这部剧很有意义,它告诉孩子们一个真实的中国,一个真实的中国农村,一个真实的历史发展进程。《山海情》关注到微观的情感与人物的成长,细致到父子情、兄弟情、爱情、友情、师生情与村民乡情等,挖掘出了更多人性的共鸣,这也是《山海情》能够脱颖而出的重要原因。追剧的观众中有很多青年人,他们喜欢这部剧的土味和质朴,喜欢大西北的苍凉与辽阔,喜欢那里朴实厚道的人民。不少90后、00后观众在网上留言说:“热依扎饰演的水花一秒钟就让我鼻酸想哭。”
《山海情》的创作者们用一颗颗赤诚之心和对这片土地的爱完成了这部作品。
——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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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特点就是“实”,从创作原型到拍摄制作,到演员用方言投入表演,再到故事中不回避扶贫工作中的矛盾,都展现出了真实、现实、踏实。
热依扎饰演的“硬女子”李水花,不说教,不煽情,细节处见真功夫。
一个精彩细节,胜过千言万语。细节处见生活,温情中见人心。每个人在剧中都能够到自己的影子,以及对过往岁月的怀念与内心的忧伤。剧里面让人感动的,不仅有喊水老爹与马德福、李大有与水旺的父子之情;更有水花与得福的心酸初恋之情。全剧没有出现过一句“我爱你”,观众却从中看到了最好的爱情……
情无大小,只有真伪。
恩格斯在致玛·哈克纳斯的信中曾经指出,细节的真实是现实主义文学一个不可或缺的特征。文学的精彩全在过程的褶皱处。成功的细节描写让人如临其境、感同身受。
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赵海菱说:“‘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如此看花,根本来不及对某一朵花细心观赏,无由体会其独特的美,又怎么可能对其一往情深呢?‘鲁迅先生的笑声是明朗的,是从心里的欢喜。若有人说了什么可笑的话,鲁迅先生笑得连烟卷都拿不住了,常常是笑得咳嗽起来。萧红的描写,则让读者真切地感受到鲁迅大笑时的忘情、忘形与忘我,令人深受感染,过目不忘。’
“通常人们会认为,细节描写是小说、散文的专利,其实不然。诗神缪斯最是钟情细节,因为细节最能传神,宛若惊鸿一瞥,最是撩人心弦、引发联想、令人回味。如郑愁予的《错误》:我打江南走过,那等
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开落。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我达达的马蹄是个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杏花春雨的江南小镇,远行人多年未归,思妇终日困在思念愁城里。此刻,外面忽然传来‘达达’的马蹄声,她倏然一惊,绽开莲花般的笑颜。然而,马蹄声兀自远去了,原来他不是归人,是个不相干的过客。失落里,她脸颊的光华瞬间凋谢。‘我达达的马蹄是个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这个细节非常精彩,仿佛一颗石子投进不波古井,幽暗里绽开惊心动魄的水花,却又转瞬即逝,重归岑寂。这岑寂,远过于从前。读者不由得更加心疼起那个女子来。
“古人的诗词,常常将一个极具包孕性的细节展现在读者面前,为读者打开无限的遐想空间,如王昌龄的《闺怨》:‘忽见陌头杨柳,悔教夫婿觅封侯。’杜甫的《羌村》:‘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张籍的《秋思》:‘复恐匆匆说不尽,行人临发又开封。’杜牧的《过华清宫》:‘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苏轼的《江城子》:‘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李清照的《如梦令》:‘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2)
关于细节的重要性,赵海菱说得真好。中国经典文学之中,《红楼梦》之所以花团锦簇、琳琅满目,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丰盛的细节再现。否则,人们无法想象那个既诗意又世俗的大观园。《红楼梦》里刘姥
姥二进荣国府,在王熙凤、金鸳鸯的撺掇下,她充分发挥搞笑才能,把全场人逗得开怀大笑:史湘云撑不住,一口饭都喷了出来;林黛玉笑岔了气,伏着桌子叫“嗳哟”;宝玉早滚到贾母怀里,贾母笑得搂着宝玉叫“心肝”;王夫人笑得用手指着凤儿,只说不出话来;薛姨妈也撑不住,口里的茶喷了探春一裙子;探春手里的饭碗都合在迎春身上;惜春离了座位,拉着他奶母叫揉一揉肠子。地上的无一个不弯腰屈背,也有躲出去蹲着笑去的,也有忍着笑上来替他姊妹换衣裳的……
关于笑的细节,每个人物都是独一无二的“这一个”。
“读者不禁要问:‘宝钗呢?她没笑吗?’在这样的场合,作者独独不写宝钗,不写也是一种写:宝钗大概依然保持着平时的端庄,顶多只是嘴角微翘而已。这非常耐人寻味。少年老成的她,或许早已看穿了凤儿让刘姥姥当众逗乐的小把戏,甚或在心头还掠过‘物伤其类’的隐约悲哀,毕竟他们薛家多年赖在贾府不走,给她带来了难以言说的心理压力。”[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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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教授杨庆祥看来,细节不仅仅是道具、符号和点缀,同时也是一个个活体和主体。正是因为它们存在,文学之树才能枝繁叶茂、常新长青。细节不仅有“术”的功能,也蕴含着“道”的指向,即细节往往指向一种价值判断。
在路遥的经典作品《人生》中,高加林进城后,他和刘巧珍之间的感情出现了裂痕。有一天刘巧珍进城探望高加林,他们之间于是有了这样一段对话:巧珍看见加林脸上不高兴,马上不说狗皮褥子了。但她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就随口说:“三星已经开了拖拉机,巧玲教上书了,她没考上大学。”
“这些三星都给我说了,我已经知道了。”
“咱们庄的水井修好了!堰子也加高了!”
“嗯……”
“你们家的老母猪下了十二个猪娃,一个被老母猪压死了,还剩下……”
“哎呀,这还要往下说哩!不是剩下十一个了吗?你喝水!”
“是剩下十一个了。可是,第二天又死了一个……”
“哎呀哎呀!你快别说了!”
路遥描写这一段细节的目的,也许是为了让高加林的背叛更有理由。刘巧珍还是那个朴素的刘巧珍,并没有改变,改变的是高加林——是高加林的眼光。
“路遥的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写黄土高原上一个县城二三月时候的环境,‘细濛濛的雨丝夹着一星半点儿的雪花,正纷纷淋淋地向大地飘洒着……石板街上到处都漫流着肮脏的污水。风依然是寒冷的。空荡荡的街道上,有时会偶尔走过来一个乡下人,破毡帽护着脑门,胳膊上挽一筐子土豆或萝卜,有气无力地呼唤着买主’。通过污水、破毡帽等细节,真实展现了当时中国的社会环境,并暗示了社会转型的必要性和曲折性——‘黄土高原严寒而漫长的冬天看来就要过去,但那真正温暖的春天还远远地没有到来’。同样是在小说的开篇,高中生孙少平因为家境贫寒,连学校提供的最便宜的‘丙菜’——5分钱一份的清水煮白萝卜都吃不起!他等到同学们都散场了才偷偷过来拿他的两个黑高粱面馍。突然,他发现盛‘乙菜’的菜盆里还剩下一点儿残汤剩水,‘他很快蹲下来,慌得如同偷窃一般,用勺子把盆底上混合着雨水的剩菜汤往自己的碗里舀。铁勺刮盆底的嘶啦声像的爆炸声一样令人惊心’。这是一个近镜头的细节特写,将孙少平的自卑和敏感描摹得淋漓尽致。
“作家孙犁就是描写细节的高手。他的名篇《荷花淀》中,有一处写‘话别’的情节。水生嫂的丈夫接到上级通知第二天集合出发应战,当时她正在编芦苇,听到丈夫说‘明天我就要到大队上去’时,‘女人的手指震动了一下,想是叫苇眉子划破了手,她把一个手指放在嘴里吮了一下’。这里‘手指震动’‘吮’都是非常细微的动作,但孙犁通过这两个动作的细节描写,将水生嫂关心丈夫、不舍得其离开,但又顾全大局、隐忍自己儿女情长的性情表达了出来。一位美丽贤惠同时又深明大义的传统农村妇女形象顿时跃然纸上。”[4]
一个精彩细节胜过千言万语。在经典文学作品中,人物形象往往在一举手、一蹙眉、一投足中情感毕露,在一声叹息、一句独白、一个特写中个性彰显。没有细节就没有文学,没有好的细节就没有杰出的文学。
在福建省社科院研究员南帆看来,细节会说话。文学细节隐含相对独立的观念。某些时候,文学细节的独特意味可能与主导叙事构成某种紧张关系,二者之间产生的交织与对话造就复杂的艺术张力。
“杰出的文学大师往往敏捷地抓住一个细节,从而激活一个特殊人物形象,或者带动一段完整的生活气氛。《三国演义》第五回‘关公温酒斩华雄’堪称著名范例:‘关公曰:酒且斟下,某去便来。’出帐提刀,飞身上马,众诸侯听得关外鼓声大振,喊声大举,如天摧地塌,岳撼山崩。众皆失惊。正欲探听,鸾铃响处,马到中军,云长提华雄之头掷于地上。其酒尚温。”作者甚至不屑于正面叙述两将交手的激烈场面,把喧天的鼓声与呼号作为背景,“其酒尚温”的细节展示了关公的神勇。
“孙犁的《芦花荡》形容船上的‘老头子浑身没有多少肉,干瘦得像老了的鱼鹰’,矍铄的神态跃然纸上。贾宝玉从大观园的一个花花公子到斩断情丝毅然出家,人物命运的转折相当尖锐。可是,由于《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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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理想照耀中国——国家广电总局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电视剧展播”剧目,《山海情》的剧情是大开大合的,23集跨越25年岁月。但它毫不怠慢细节,用日常的、细腻的、观众可感可知的普通人的故事,塑造出一乡土中国真实的人。
李水花与马得福是青梅竹马。女人的直觉很准,初恋时她就对马得福说:“跟着你受不了苦。”
情侣常有,青梅竹马却不多见。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们,在最无忧无虑的年纪,享受了最美好的时光,萌生了最纯粹的感情。
那是个最美好的年龄段,自行车的后座,永远都只留给她一个人。想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她,她的微笑弥足珍贵。想每时每刻都抓紧她的手,却在最后关头害了羞……虽然,童年的西海固黄沙遍野,生活窘迫;但是,哪怕是席地而坐,哪怕是看着光秃秃的山丘,他们都甜在心里。
感情这个东西很奇怪,注定是你的人,真是想逃也逃不掉;不是你的人,再怎么努力、强求,都是白费力气。
如果没有家庭因素影响,马得福和李水花大概会一起考上好的学校,真正走出大山。李水花上学的时候学习成绩比他好,可是家里实在是太穷了,没办法让她继续上学,李水花不得不在初中半途辍学回家务
农。马得福运气好,有一个比较有担当的爹,所以才有机会继续上学、考上了农校,并且也因此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而李水花却没有那么幸运了,李水花的优秀都成了他父亲为她定亲的筹码,她的幸福,却被父亲换了水窖和驴。
李水花的一生的幸福就这样被葬送了。
1991年,宁夏西海固连续大旱5年,甚至连土豆都不能保证吃饱。正如本片编剧组成员未夕微博所说:“那些事都是真实的……垦荒是真的,那些沙石土是要经过一遍一遍过筛后才能种粮食的;没电是真的,没水是真的,为了取一桶水,要在机井排大半天的队;扒火车是真的,流民客死他乡是真的,移民与农场员工共同出资安葬死者是真的;种蘑菇是真的,菇棚里的温度高达50摄氏度,再加上培养基都是牛羊粪沤出来的那种味道,那不是一般人都能吃下的苦……我真的很难忘记看到这些材料时心里感受到的
楼梦》的无数坚实细节,人们觉得这种转折恰恰是无法逆转的人生必然。《史记·刺客列传》描述荆轲动身刺杀秦王,作者仅仅从荆轲告别太子及宾客的盛大场面之中挑出慷慨悲歌‘风萧萧兮易水寒’的细节,再现的是荆轲昂然赴死的英雄侠气。至于何人驱车、路途几许、如何饮食起居等另一些事务则由于不足称道而一概隐于历史的帷幕之后。如果说,《三国演义》《水浒传》显示的是帝王将相、英雄豪杰大开大合的人生,那么,《金瓶梅》《红楼梦》转向了琐细的人情世故与家长里短。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
概括后者‘大率为离合悲欢及发迹变态之事,间杂因果报应,而不甚言灵怪,又缘描摹世态,见其炎凉,故或亦谓之‘世情书’也。”[5]
“著名文艺批评家兰姆曾提出,使文学成为文学的东西不在于文学作品的框架结构、中心逻辑,而在于作品的细节描写,只有细节才属于艺术,也只有细节的表现力最强。的确,艺术细节对刻画人物性格再现生活场景,以及引导情节发展,均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6]
电视剧《山海情》运神思之笔,不怠慢细节,每一个角都是乡土中国真实的人。该剧以其细节处见生活,温情中见人心,奋斗中见斗志,平凡中见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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