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牌配角”吴彦姝,“国民奶奶”少女心
作者:迟逸
来源:《人生与伴侣·综合版》2022年第10期
        前段时间,当吴彦姝身着旗袍,优雅从容地走上北京国际电影节的领奖台,台下的演员们无一不为之动容。
        这是她的第一座影后奖杯,凭借一部叫《妈妈》的电影,在她84岁时获得。
        站在领奖台上,吴彦姝的态度与她的年纪形成鲜明对比——谦卑到像一个新人。
        事实上,自她2010年正式接拍影视剧算起,吴彦姝进圈不过才12年。
        但与新人的患得患失不同,这是一个在名利场里游刃有余的“新人”。
        在女明星过分追求“少女感”、男明星享受“哥哥”称号的今天,吴彦姝不止一次地回复媒体对她有关年龄的提问。
        她爱自己花白的头发、美丽的皱纹、不再年轻的身体,以及经历了许久的年华。
        当有人问起她如何看待自己耄耋之年才“成名”这件事时,吴彦姝说:“我只是又有了一个工作的机会,我特别珍惜。”
        1945年,上海市,善钟里73号。
        这是一条浓缩着老上海独特风韵的巷子,来来往往的曼妙女郎,身着旗袍,手拿纸伞,行走在弄堂里,风姿绰约。
        整条巷子只有两栋别墅,突然,其中一栋别墅的墙头上,探出一个女孩的头。
        女孩样貌端正、古灵精怪,这就是7岁时的吴彦姝。
        这一年,她随着父亲的工作调动,刚刚来到上海。
        吴彦姝出生于广州,是个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
        她的父亲早年在日本早稻田大学读书,与陈独秀和李大钊算得上是校友。回国后,吴父做过生意,后来又加入地下工作,辗转到了中山大学教书。
        吴彦姝的母亲也是当时罕见的女大学生,在大学里主修中国文学,还兼修了当时非常流行的家政专业——教女子怎么成为一个旧时代的好太太。
        自儿时起,吴彦姝就接受了母亲格外严格的礼仪教育:吃饭的时候,碗要端起来,小指头稍微翘一点,筷子拿在三分之一处;喝水的时候,手要举起来,挡在杯子外侧,不能让人
看见牙齿;外出的时候,要随身携带手绢,路上遇到人打喷嚏,要马上用手绢捂住鼻子……
        但吴彦姝童年生活的底,并不只有严厉。
        吴彦姝是那个年代少有的独生女,因为父亲告诉家里人:“儿多母苦,不需要生多了。”他心疼怀孕受苦的妻子,也对“传宗接代”的思想没什么兴趣。
        父亲的新思想与母亲的旧风潮在这个家庭中交织,并在吴彦姝的身上,留下深刻的痕迹。
        在上海,她读的是震旦附小,当时还是一所教会学校。
        小学二年级,她就随着家人去剧院,看的是梅兰芳唱戏,演的是《洛神》。那是梅兰芳蓄须明志的后半生,抗战胜利后,梅兰芳将毕生心血都献给了舞台
        台上的门帘一掀开,梅兰芳还没出场,台下的吼叫声就已疯狂。再到梅兰芳一亮嗓,每唱一句,台下就鼓一次掌,那是对台上人的钦佩与敬意。
        小彦姝当时并不懂国恨家仇与戏好戏坏,只觉得“这个男人,怎么能将女人演得这么好
啊”。
        那几年在上海,吴彦姝跟着家中长辈,看了许多“大家”的戏:“程派”的程砚秋、“张派”的张君秋、“麒派”的周信芳……
        中原大地上几千年淬炼出的戏曲艺术,无声无息间熏陶着她。
        后来,父亲又因工作变动,要到山西医学院任职,她又跟着父亲迁居山西。
        吴彦姝上高中时,父亲经常会带着她去看山西话剧院的话剧。
        那些年,她看过“中国话剧皇后”朱琳的《蔡文姬》,也看过戏剧表演艺术家于是之的《龙须沟》和《茶馆》……
        看《茶馆》时,当3个老人撒起纸钱,舞台上高潮迭起时,台下的吴彦姝泪流满面——她并没有完全看懂故事的内涵,只是单纯地被舞台上的氛围与演员的情绪所震撼。
        在那时,成为话剧演员,就成了埋在吴彦姝心中的一颗梦想的种子。
        1956年,18岁的吴彦姝高中毕业,恰好看到了山西话剧院在招学员,她心痒难耐,立刻去报了名。
        “报名话剧院”这件事,在家里还引起了一场小型风暴。
        在那个年代,“演员”这个身份还不被大众认可,母亲自然难以接受。
        但好在吴彦姝还有父亲这个“同盟”,他告诉母亲:“行行出状元,你就让她去试试。”邬倩倩个人资料
        谁知这一试,竟真让她考上了。
        1959年,21岁的吴彦姝出演了个人首部电影《流水欢歌》。这是她人生第一个电影角,也是前半生里唯一出演的电影角。除此之外,她专注于话剧舞台,话剧生涯与一位先烈的名字缠在了一起:刘胡兰。
        考进话剧院时,吴彦姝并不知道,自己应试的岗位正是为了“刘胡兰”这个角设置的。
        彼时的她长得瘦瘦小小,脸却圆乎乎的,看上去很精干,与刘胡兰的形象很像,这才轻松进入了话剧院。
        只是仅仅长得相像,并不足以撑起一个有血有肉的角。
        由于吴彦姝的成长背景与刘胡兰相差甚远,刚进话剧院的前两年,吴彦姝一直在品尝挫败感——她不会演。
        “站也不会站,手也没地方放,脚也不知道该怎么摆,连转身都不知道怎么弄了。”
        她没有体会过真正的苦难,演出来自己都觉得假。于是,剧院干脆把吴彦姝派到了刘胡兰的老家,山西省吕梁市云周西村。
        整整半年時间,吴彦姝就住在刘胡兰家旁边一个老乡家里,每天都要跟着刘胡兰的母亲一起下地、做饭。刘妈妈一边做活,一边与吴彦姝讲刘胡兰的故事。
        刚到云周西村的时候是冬天,天很冷,吴彦姝睡在炕上,一不小心得了感冒。她强忍着不敢和剧院里汇报,觉得自己“既然是来体验生活,就要适应这个环境,体会透彻”。
        但咳嗽许久都不见好,老乡看不下去了,就用萝卜皮给吴彦姝烧水喝。这是当地的土方法,60多年过去,吴彦姝还清楚地记得那碗萝卜皮水的味道,也切身体会到了当地农民对人的真诚与热情。从那一刻起,她就决心要演好“刘胡兰”。
        “下定决心”与“成功做到”之间相隔了多少故事,吴彦姝如今已然记不大清了。她只记得这出戏排了整整3年,上台之后就开始全国巡演。最多的时候,她一天要演5场《刘胡兰》,从早上5点化妆,到晚上10点下台,连演1个月,场场座无虚席。
        除此之外,她也演别的剧目,但演得最有成就感的,还是“刘胡兰”。
        1965年3月19日,吴彦姝所在的山西话剧院接到了去人民大会堂汇报表演的通知。这一年,吴彦姝27岁。
        没曾想,在表演中途,院长突然激动地跑到后台宣布:“总理来了!”话一落地,所有人都惊呆了,吴彦姝自然也被喜讯砸蒙。
        演完戏之后,总理走到后台,所有演职人员站成两排,吴彦姝作为女主角站在最中间的位置。她看着总理向她走来,握完手又去旁边接着慰问。吴彦姝呆站着,看着总理的背影,直到身旁的同事拍了拍她。吴彦姝涨红了脸,抓紧又去与副总理握手。
        事情已经过去57年,当时的场景吴彦姝依旧历历在目,这是她记了一辈子的至高荣誉。
        实际上,早年间,话剧院的生活算不上轻松。与现在明星们动辄好几个生活助理不同,那时的话剧演员说白了只是“单位职工”。
        冬天,为了储存物资,女演员还需要去榆次,将大白菜背到太原,20多公里的路,一个人要背9棵白菜。
        上了车,她们扶着白菜筐,不敢坐下。下了车,她们再背起白菜筐,走回话剧院。
        “但当时都没觉得苦,只觉得是我们应该做的。”吴彦姝说。
        她将这些酸甜的记忆,转化成演技的一部分,骄傲地说:“就像戏里我演一个挑菜篮子的人,虽然我筐里没什么东西,但我演的沉重感,肯定有。”
        吴彦姝说,生活对于演员,特别重要。
        自18岁进入话剧院开始,吴彦姝将自己的青春与热情,都奉献给了舞台。结婚、生女,都没有耽搁她的事业,她按部就班地巡演、谢幕,享受着整个剧场的掌声。
        “那时候根本顾不上家,我的孩子都是母亲帮忙带大的,我就以工作为主。”
        多年之后,她也始终坚持自己的观点,并不止一次地强调:“人必须要有自己的事业,尤其是女性,就算是你的先生对你很好,你也要独立。这样你才会有一种自己的信念,自己的精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