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永城四明山志卷八
甬上后学周靖订
遗献黄宗羲辑
侄炳
甲醇沸点
男百家仝校
文括
四明山游记沈明臣
余生四明，余五十七年矣。尝走吴、楚、闽、粤间，凡佳山水处，率谋裹粮游，而顾于四明山未尝一陟其颠，何以称四明人哉!今年二月十日，与汪生礼约期。是日雨，乃买舟至凤岙口，肩舆入山，逾藤岭，渡庄溪，又逾江村岭，过翠山寺。寺废。寺前桥，大石跨溪高，空谷中有此，自壮伟云。宋太师张卫国孝伯家所建卫国墓，在山之东。
山麓有金鸡洞，仅仅石罅耳。稍入数里，旷焉土田，山盘水汇，是为大雷山，汪氏世居焉，然谢遗尘
隐处不在是。雨不休，客汪生三日，日夕与生父参军仲安君对晤，讨论故实。参军不饮酒，余病，亦谢不饮，烧烛啜茗，甚适也。已而晴，与中表晜弟三四人及汪生，逾干岭，入魏岙，拜中表伯父墓。岙中清溪窈窕，白石瑶草满涧，声潺潺出竹树间，与松涛相答响，余乐而留之移日。汪生曰:“溪上山田，皆礼约家物，当跨溪结楼数楹，割田十亩，供先生隐具，先生愿赐可之。”余曰:“诺，吾将托是老矣。”汪生乃姓是溪为沈溪云。午炊而还，参军乃治具挈铜铛游叶公庙，云:“此铛出贵竹，与吾俱二十年。客无当者，阁不试。乃今试，幸为我赋之。”余曰:“诺。”是日望，归途月如昼，少憩东山之石，水木清华，湛然相照。明日，与参军别，于是汪生乃买两篮舆，舆人四人，从者各一人，结束问途。舆人曰:“先往仗锡寺，乃可寻四窗。”仗锡去此尚八十里而遥，仍逾干岭西行。一大溪东注，纡回不知几折，石齿齿离立，水穿罅中行，若游龙走虬。杂以杜蘅、兰、菖蒲、射干之属。其源盖莫测所自，淙淙作响，东西谷应。两崖山秀丽幽峭，行二十里所，逾一高岭，山至此皆插汉，所谓大雷尖、小雷尖相联络而起。大雷尖一曰南雷，此正谢居士隐处。前汪氏居，盖借是名耳。始知前大溪源出此岭之西，万峰千壑，若惊涛怒浪，拥翠而来。岭西水西行，又与一大溪会。大溪源盖出西北斤岭，至小皎南流，曲折而至它山，入郡城矣。溪中有行舟。岭上见西北诸山皆际天，远望极西南向走者，冈脊平衍，约可三四十里，云兴霞蔚，岂《志》所谓过云者邪?过云一曰云中，居云之南者曰云南，居云之北者曰云北。下岭而稍北折西，一溪凡两渡。北山之麓曰小皎溪，上有斋堂庙，庙额为张即之书，不知事何鬼，像塑出宋人手。小皎村尽，表石界余姚，为龚村，为石坛，为斤岭。而小皎溪一支南入为蒜坑。小庵一，僧一，行者一，午炊而去。高下皆南行，高为蒜坑岭。又逾苦竹岭，行
四二三十里，见所谓大兰山者，若屏障然。而所行二三十里路，皆在冈岭之颠险者。四五里腰山而路，高者出云上，四面峰矗起，下而壑者万寻，赭而童，视之黯黮深阗，中斗绝若锅釜然，行者趾错锅际，心悸目眩，如履九折之阪，不能举足。乃诫汪生闭目定神，听舆人，不语，徐度乃济。回视大山下有数十家烟火出林麓，问舆人，曰:“此正石坛龚氏居也。正、嘉间，有侍郎公名晖者，起家进士。”蒜坑东山，高可与南雷敌，山之阳即大皎，鄞属。而所行五六十里间，委蛇如蛇，山岭皆犬牙错，忽鄞属，又忽余属。忽界所由分处有大田同亩，土人略以小塍树封云。时野烧满谷，白烟起苍蔼中，望之茫茫然若涨海也。虽善画如吴、顾、王、李诸君，恐亦未易措手。又逾错愕岭，又名错愕岩，巉岩崒嵂，径路如线，穿云雾以上。磴累细石盘绕，趾蹠磴隙，磴滑即堕，倾跌数四，始及颠。而下益峻险，手援竹树，足借朽株，蚁附而下。山颠石皆林立峭拔，列若屏者，挺若笋者。若兽而奔者，若鸟而翔者。龙而偃蹇若者，虬而盘旋若者。若洼者作坎，若柱者作突，若梁者作横，若袖者作舞，若手者作伸，若圭者可执，若刀者可割。人而若僧者，女而若鬟者。壁立而去尺许，复壁立而起，若巨斧劈者，不可枚数。山下巨溪南绕，溪中石亦大小错。高涧飞泉，蛇行而下，若雷，若风，若磬，若钟，若竽，若籁，若笙，若镛。若击，若崩，若扣，若撞，使人目不及瞬，耳不及审。乃坐大石，歌《沧浪》之诗以行。登一小岭，绕而南出，乃一旷土，宽数十亩者，有沈氏居焉。地曰柿岭，家户业纸，屋后山如屏。少憩，买酒饷舆人，野老一人欣然出酒肴相劳苦，乃为三釂而起。由错愕而东十里，所云有渔湖，在字岩下，今业已为叶氏宅，湖盖仅存一沟矣，未及游。又度一大溪，溪即南绕者，复折而北，问之，亦云出它山。溪上，即又岭行，殆未十里，日没矣。是日蒸热若长夏，
天朗朗霁，忽阴云一缕起日下，即大风震荡，山谷响应，若雷霆怒击，云涌出南走，倾刻幂六合。云黑如靛，野烧出山顶，状若列缺，光闪闪烁人，亦一奇观。舆疾走，首不及数回，咫尺不辨人马。舆人惧，奔逸趣投仗锡寺，雨阁不下。仅入门，大雨澍，人皆云龙起耳。明旦，人从谷口来者云，江海覆舟以十数，溺死者如之，俱山中人操舴艋出定海者，篾工耳。暮入寺时，三四僧出，迎客雨中。然枯竹，风翏翏在树，万窍怒号，竹光死，堂户皆震动。酒数行，雨罢乃罢。宿迁公房，迁，汪姓长文族属。旦日，阴复风，旋作雪，旋止。僧云:“天阴即雨雪，不问冬夏也。”盖计平原至此，万三千丈云。饭罢，风不济，起策筇出，寺门有古松一。东南行，复东折，循山麓半里所，方石圭立道旁，曰屏风岩，高丈五六，四面称是，东面镌“四明山心”四隶，每字大二尺许,《志》谓出汉人手，诚然，非后代人所能办也。南面有“庆丰”字。风暴甚，不能久留，山颠亦有怪石，不能上，回寺中。午罢，风济，复策筇出寺门西行。洞石作桥，寺前田百余亩，潴诸涧水，滮滮出桥下两山夹，而走岬如也。溪斗绝，率一里许，率二三里许，悬水数十尺，潺潺下。为级者三：最上者为洗药溪，一级镌“三峡”字，二级镌“潺湲洞”字，三级不镌字，镌字在南麓之立石，曰“过云岩。”岩下溪横一巨石如梁，梁上坐可十人。盖“过云”字虽镌此，此径路窄仄，无二十里，又南北鲜居人，当非云中，前所谓大兰山者无疑矣。僧云:“云时，人到此，腰以上出云上，腰以下没云下耳。”僧晓、僧荣侍游，陈果核梁上，酒三酹，还三峡。北山之椒有片石突起，刻“中峰”字如斗大，篆，下刻经语，楷，径寸，藓蚀不可读。云下有再
明山志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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鄞州山水志选辑来石，榛莽盛，不可寻。复攀崖上。稍西，复有片石突起，石背中穿，仰睇天，见一线划。一石刻“石窗”字，楷，大小如“中峰”。旁有款，仅“开庆”字可识，余亦藓蚀。会日暮，还寺中。明日戒舆人行，僧荣从，仍由三峡西出。南折过一山，若井陉然。至大俞溪，溪东西皆居人，西俞姓，东即寺庄。溪阔数寻，步石作渡，水纹縠，坐良久。时山桃作花，瓣流罅中锦错。僧呼土人俞姓者一人先道，西上岭即四明山也。舆行殆里者十盘而陡者数处，渐行渐高，见两崖皆有高涧落翠微中，或见或隐，树杪湿，而四山益高峻，西大山端委而长，山椒石矗矗起，童苍赤，是谓白岩头。土人语讹不可辨，详辨始解云。盖四明山之前山相隔一巨溪，溪南绕而复北折，为大俞溪，去里二十踔远矣，然望之，山不复也。至是不可舆，土人前道者，砟荆榛取径。南入二三里许，山俯而复昂，崖穷壁立，盖几千仞，下睨潭水黑，临厠不敢窥，窥辄眩。厂稍西南向者，亦骨立水滴滴垂腰穴而岫者四，即石窗也，号称四明者。无径路，随道者纵横下上，援竹树匍匐至厂下，石确稍陂陀，凸受手绾，凹内趾蹠，横上十步，达岫口。是时日正亭午，光不中入。中岫稍深丈，阔如之，中卧一石，隔为两岫。乃俯首入，躬曲不伸，出厂口伸。右岫仅容卧一二人者，左岫容三四人卧。石五错，仰视若网状。乱石珠缀，大者鼓如，中者斗如，小者丸如，细者粒如。中岫石一鼓如而平者，题曰“悬鼓”。厂口石一磬如而折者，题曰“垂磬”，中卧者题曰“片云”，厂口平立如壁者而不下，尽题名及岁月。右岫半壁陷者，尺题曰“藏书处”。余拟著一家言，写副本托是以藏之，第恐山灵不我呵护矣。字皆汪生手书，分篆楷行草具，惟悬鼓仰书，滴石乳作墨沉云。下视溪壑，虽斗绝淫鬻，然石藂藂囗草树，以故不甚怖愕。第力罢，少啖果饵，气稍充。《志》所称青棂子、鞠侯，俱寻不获。鞠侯，猴也，
见人或深匿。问土人，虽老死亦无识青棂子者。鹿亭、樊榭亦不可寻，又云樊榭即白水宫，盖在西四明云。《志》称二百八十峰，四面各生一木，东生梓，西生松，南生柏，北生柽，今亦无所辨。莽莽榛榛，苍翠杂植，无不有也，无虑二百八十峰也。为峦、为嶂、为、为岩、为岫、为洞、为崦、为嵕、为岑、为峤、为岭、为冈、为壑、为谷、为溪、为、为瀑、为潭、为渊、为埼、为崖、为坻、为陵、为阜、为洼、为皋、为垒、为台、为坛、为壖、为埒、为、为陻、为垄、为陿、为阸、为、为磝者，亦无不有之。望之斗绝，悬者，高者嶙峋，而节级者，岭嵘深邃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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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耸者，嶫而雍者，厜崒者，下侈上锐者，上盖下哆者，首昂足敛者，身缩手足舒者，腰细而股大者，稜嶒而峭削者，端委而尊严者，奔腾而去不留者，怒发中止者，戴土而崔嵬者，戴石而砠者，土石半者，多草木而岵者，无草木而童者，苍壁者，赤而复者，黄白而上下截者，紫翠左右坼者，峄而属蜀而独者，上正章者，宛中隆者，卑大扈小众归者，岌者，者，堂者，室者，盛而防者，堕而囷者，重甗而者，而岸分者，水之樛流者，澄而谲者，者，喷洒泄者，沸者，汩而漂疾者，渟潴渊墨者，澎湃訇磕者，盘郁，灝渗漓，又无不有之。会迫日暮，仍返寺。明日，辞仗锡南出，高下坛曼，阻陂陀不知几百折，乃逾蹰岭、童岵。半至徐凫岩，一曰徐无岩，陡下千尺瀑，垂半壁，忽内陷，陷穷，复突削廉，故瀑溅作烟雾状，飞洒殊态，若白日走怒雷。三面壁匣句廉，侧窥而头目眩煜，竦詟神悸矣。强起策而临厕，风倒激，珠雨射,
四明山志卷八霏霏湿人衣帽。思从中仰视，四山环阻，谷口南入，三十里回远矣，踌躇而去。去十里，复得一隐潭瀑，视徐凫岩，三面亦壁匣，小较徐凫四之一，级石而下，仰视殊快心目云。下复有二潭，潭俱龙伏，称灵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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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石齿，人足不能去。去又十里，为雪窦，未五里，有上雪，不及游。雪窦山旷然四豁，城也。阙其南，阙外青峰屹起，若芙蓉扑翠，是为小晦山。寺日资圣，殿毁，今存者不甚饰，亦不甚宏敞。一浮屠立殿石，云为雷火所烧。山门高四丈许，新立，十六夜为风坏，僧云龙怪也。寺前田宽二百亩。有含珠林，今赤地；有锦镜池，今田。有古松一，如马远画，视仗锡尤大，大可三四围。松下横石梁，两夹，左出梁下，合而南流为瀑布，泻千丈岩，稍不到岩十丈许。桥而屋者十楹，余题曰“瀑上桥”。千丈岩瀑亦视除凫岩，而下深过之半。石忽作盘，仰承瀑，瀑至盘，碎击而玉屑飞，声吼空谷，不雨而雷，日光荡射，恍恍电。上有飞雪亭，瞰崖之阻，故太守云间沈公作游记，作诗碑焉。风厉不可亭，亭碑亦仆。由亭西上为妙高峰，台如峰名，今毁。有平敞地，昔僧院，云僧有道术，虎伏就食，尝结藤龛栖其中。峰石隆然，平者三，尽处壁削奇峭，望之岩岩也。四面诸山，嵚崟险塞，交错如绣。时阴晴互异，幻变，诚妙且高矣。南望为大小晦，小晦近丹崖青壁，信当界之仙都。《记》有寺为奉慈，坑为桃花，俱不及寻。从妙高还，由瀑上而东，两山坳中亭碑，宋理宗“应梦名山”御书，入寺路由此。由山南转下白泥冈，下中，卧对瀑布，胜益奇，视隐潭宏而肆哉。潭受瀑，黝然沉沉，广可亩余，水湄芙蓉丛生，又云生雷公藤。白泥冈土独垩，余土丹。两僧日侍游，一戴姓，一陈姓，
俱鄞人。明日，辞雪窦出，由白岩至溪口，皆冈岭间行，不甚险，渐行渐下矣。有雪窦禅关亭。买舟溪口还，过萧王庙，过同山，过乌山，过江口，过徐家渡，过三江口，景清旷，饶水竹，土田肥美。故句章之墟在江口，山阴水阳，或湍，或濑，或浅，或深，或潮，或汐，至北渡暝矣。上眺江桥四望，北指大雷，示礼约曰:“汝得无白云乎，思哉!”过三江时，读庐柟诗。柟注误入法网，滨死者数，四十三年始出狱。读其诗，楚楚悲焉。至家，灯火荧荧起，是为二十一日也。明日，送汪生还山，乃命毛颖记事如右。里计二百七十有奇，日计十有奇。山中土丹者计三之二，故古记日四明为丹山赤水洞天，一曰赤水在象山。万历二年岁甲戌，鄞人沈明臣记。
四明山游籍序余寅
四明山不难游，难在从大雷入。沈嘉则之与其徒长文者之游四明山也，从大雷入矣。往王新建游四明，从余姚入。从奉化入稍夷，从上虞入则又夷，从余姚与上虞等，而大雷最不夷。莫从大雷，莫睹所谓大兰、错愕诸胜。天以险故胜，人以险故得尽胜，其斯然邪!嘉则为余言，未至四明五十里，从版障望大兰，四明大观了了矣。顾莫得所谓四窗者，即王新建亦莫克睹也。而嘉则与其徒，披莽抉路，取于必得，快意当前，篇题颇恣，诡陵汛迈，礧磈厥辞，然止矣观四窗耳。四窗而上，峰颇不相直，而斗绝，岂其绝巅哉。嘉则迫日莫不得上，他日者扶筇独往，其观益奇，当为嘉则补记。万历甲戌秋日余寅。
鄞州山水志选辑
百云山凤鸣洞记黄忠端
古虞有凤鸣洞，在百云深处。其山据邑城之南，洞祀真人，像设为女冠。科举之士，于冬至咸宿祠中，萝卜多有灵验。癸丑岁，余与郑奉、莪家、元素往。五月之望，自黄竹浦登舟。梅雨连旬，山蒙晦，至是微月，江涛如练。忽而长飙骤起，澎湃发于水上。舟行甚驶，迟明登陆。并山之麓，流泉奇石，青林文筱，百羽啁啾其间。石磴曲折南行，径穷无路，突然层峦复涧，迷乱不知处所。始叹灵境，非仙真莫可当之。庵故址在山阿，僧悟定移建于上，栋宇粗备，墙堵大立。从方丈左旋数武，为凤鸣洞，双峡陡开，峭壁嶙峋插天。其中谺然，窈窕如室，阔三丈余，深十余丈，上之阔视下损三之二。其顶穿仰而见，如冰裂者，天光也。裂处有危石，圆而颀，仅而未堕。又有古木扶疏，似荇藻凝结冰中。瀑水数十丈，泻于室中之奥。而雨丝冰雹，远射室口，声如崩雷恶浪，惊人心目，不特其景过清而已也。相传有真人吹箫而下，其音若凤鸣。此洞为炼丹处矣，真人姓名不可考。按《神仙传》曰:“魏伯阳与弟子入山炼丹，丹成，伯阳与一弟子服之，入口即死。其二弟子不服，出山，伯阳及死弟子即起而去，附书伐薪人，寄谢二弟子。二弟子见书，始大懊恼。”所谓入山者，即此山也。像之为女冠，亦是杜十姨之讹，庄周之“绰约若处子”，岂真处子邪!夫真人处倒景之上，其视人世之富贵，无异尘垢著体，场屋之一得一失，虫肝鼠臂，何所轻重，而乃屑屑较之，示人于隙马风灯，傲为先觉乎?噫!吾知之矣，天下之人，爱恶攻取，填其灵舍，故糠秕能易四方之位。心如太虚，太虚中为尘几何，盖不俟算数而得了。然真人唯无所知，故为欲知者之所求也。是以镜无妍媸之相，而人之妍媸见于镜中。水无星月之形，而天之星月涵于水底，亦若是而已矣。
过云木冰记黄宗羲
岁在壬午，余与晦木、泽望入四明，自雪窦返至过云，雰霭淟浊，蒸满山谷，云乱不飞，瀑危弗落，遐路杳然。夜行撒烛，雾露沾衣，岚寒折骨，相视褫气，呼嗟咽续。忽尔冥霁地表，云敛天末，万物改观，浩然目夺，小草珠圆，长条玉洁，珑松插于幽篁，缨络缠于萝阙，琤琮俯仰，金奏石搏，虽一叶一茎之微，亦莫不冰缠而雾结。余眙而叹曰:“此非所谓木冰乎!《春秋》书之,《五行》志之，柰何当吾地而有此异也?”言未卒，有居僧笑于旁曰:“是奚足异!山中苦寒，才入冬月，风起云落即冻冷飘山，以故霜雪常积也。”盖其地当万山之中，嚣尘沸响，扃人间村烟，佛照无殊，阴火之潜，故为愆阳之所不入。去平原一万八千丈，刚风疾轮，侵铄心骨，南箕哆口，飞廉弭节，土囊大隧，所在而是，故为勃郁烦冤之所不散。溪回壑转，蚊螭蠖蛰，山鬼窈窕，腥风之冲动，震瀑之敲嗑，天呵地吼，阴崖冱穴，聚雹堆冰，故为玄冥之所长驾。峰灌顶，北斗堕胁，藜蓬臭蔚，虽焦原竭泽，巫吁魃舞，常如夜行秋爽，故为曜灵之所割匿。且其怪松、人枫、礜石、罔草、碎碑、埋砖、枯胔、碧骨，皆足以兴吐云雨，而仙宫神治，山岳炳灵，高僧悬记，冶鸟木客，宵崒幽深，其气皆敛而不扬，故恒寒而无燠。余乃喟然曰：嗟乎!同一寒暑，有不听命于造化之地。同一过忒，有无关系于吉凶之占，居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