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皆大欢喜》中的三次婚礼重建人物性别定位
王罗丹摘要:本文立足文本,通过对莎士比亚经典戏剧《皆大欢喜》中罗瑟琳的性别定位进行剖析,以剧中同性或异性的三次婚礼为突破口,认为该剧打破了传统性别的界限,全剧充塞由于性别不确定性所带来的焦虑感,从而从全新的角度重建了剧中各个人物的关系,也对《皆大欢喜》的喜剧定位进行了质疑。
关键词:性别定位易装双重性别
长久以来,莎士比亚的名剧《皆大欢喜》①被评论家和读者认为是一部经典喜剧,其主要根据就是戏剧以婚礼结束,也就是戏剧的传统结局――男女主人公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我所看过的改编自《皆大欢喜》的三部电影也都忠实地以这种方式诠释了剧情,以乐观精神和愉悦之情贯穿始终,同时将镜头的重点放在大欢喜的结局上。但是剧本中性别认知的问题始终困扰着评论界:为什么罗瑟琳见到自己的父亲和心上人之后不愿意立刻吐露真相恢复女装?当罗瑟琳男装后的盖尼米德提出以一场两个“男人”的假婚礼为奥兰多“疗爱情之伤”时,奥兰多为什么对这样荒谬的建议如此认真投入?纵观全剧,盖尼米德作为罗瑟琳的分身对剧中所有人物的影响都是至关重要的;因此,我认为把罗瑟琳称作罗瑟琳/盖尼米德更加恰当。那么,这个人物在剧中举行的婚礼就不仅仅是唯一的大结局婚礼,在我看来,全剧中罗瑟琳/盖尼米德以不同方式经历了三次婚礼:第一次是在试金石的帮助下与西莉娅的“私奔”;第二次是打着“疗爱情之伤”的名义,在西莉娅的主持下,以盖尼米德的身份和奥兰多举行的婚礼;第三次才是全剧
2022年中秋节是几月几日最终“皆大欢喜”的婚礼。这三个婚礼构成了一个连贯的整体,充分展示了罗瑟琳/盖尼米德这个人物性别身份的不确定性,而随之带来的对性别认知的焦虑感也充斥着全剧始终。
从历史上对《皆大欢喜》的大量评论看,有几个评论家对剧中女扮男装所暗含的同性欲望和焦虑深感兴趣。路易丝・阿德安・蒙特罗斯(Louis Adrian Montrose)是该领域的先驱者。她认为罗瑟琳对自己和对其他人物的那种近乎胡闹的作弄甚至操控实际上是一种“补偿性胡闹”②,要补偿的正是当时的社会习俗无法给予作为女性的罗瑟琳的东西――“公爵的权势财产和爵位都将传给未来的男性继承人”③。这就是当时男性社会中女性不得不接受的从属事实,也是罗瑟琳女扮男装肆意胡闹的难言之隐。在蒙特罗斯的基础上,珍・霍华德(Jean Howard)指出罗瑟琳扮成男装的胡闹行为实际上是“对当时社会性别等级结构的巩固甚至完善,而绝不是瓦解”④。她们注意到了剧中有关同性关系令人不安的细节,但是仍然认为剧终的婚礼是男权的胜利,罗瑟琳对传统婚姻的反叛在这里也归于失败。在她们基础上更进一步的是维拉里・特罗伯(V alerie Traub)。她弱化了剧中男性的影响,注重以性别视角来看待罗瑟琳的反叛行为,也就是女扮男装变成盖尼米德。她指出在《皆大欢喜》一剧中,同性恋和异性恋的区别已经不复存在,“他/她们(罗瑟琳,奥兰多,菲比)并不是或同性恋或双性恋,而是既是同性恋又是双性恋”⑤。蒙特罗斯和霍华德认为剧终的婚礼是全剧的核心,而特罗伯则选取了第四幕第一场罗瑟琳假扮的盖尼米德与奥兰多的婚礼作为全剧的高潮。的确,这两场婚礼从性别角度看在全剧中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但是,我认为她们还忽视了一个同等重要的细节。在我看来,罗瑟琳和新年红包吉利数字
西莉娅奔向“自由”的逃亡是另一场婚礼,或者称之为私奔。这一情节是三个婚礼作为整体必不可少的一环,对这场婚礼的理解甚至直接影响了对全剧的诠释。
在探讨三个婚礼之前,我们有必要分析罗瑟琳/盖尼米德的性别定位问题,贯穿三个婚礼始终的正是这一人物性别的不确定性。她/他既是罗瑟琳又是盖尼米德,但是同时又游移于两者之间,不肯做出选择。这种性别不确定性不仅令其他人物困惑不解,也让罗瑟琳/盖尼米德自己犹豫不决。
罗瑟琳/盖尼米德完全意识到自己在玩一场双重性别的游戏,甚至对此颇为着迷。在第四幕第三场,当她/他得知心上人奥兰多受伤的消息,立刻就晕倒在地。但是,她/他苏醒来之后的第一句话并不是常理推测的类似“奥兰多怎么样了?”或者“是不是马上去看他?”这类的关切,而是急于解释自己为什么晕倒,生怕被人看出女儿身,忙说“人家会觉得我假装得很像哩。请您告诉令弟我假装得多么像!⑥、⑦”此时虽然已经没有必要保持男装的身份,罗瑟琳/盖尼米德还是竭力维护这一伪装,因为她/他把自己拥有的双重身份看得高于一切,甚至高于心上人的安危。在第三场中,“假装(counterfeit)”一词被重复了四次之多,说明她/他多么害怕失去男性的身份。快乐女声 刘惜君
罗瑟琳/盖尼米德很喜欢做男人,甚至对此越来越上瘾。在亚登森林,她/他毫无必要地干预当地青年菲比和西尔维斯的关系,体现了她/他对男性身份的着迷程度。此时的罗瑟琳/盖尼米德已经基本把自己看作一个男性了,甚至下意识地将自己置于男人的情敌位置。她/他明明知道菲比爱上了盖尼米德,
却仍然告诉了菲比自己的住所(As Y ou Like It, 3.5.79),这就是一种鼓励的姿态。她/他还在暗恋着菲比的西尔维斯面前大声朗读菲比写给自己的情书,以此折磨西尔维斯,然后又以慷慨的胜利者的姿态安慰西尔维斯:“要是她爱我,我吩咐她爱你;要是她不肯爱你,那么我决不要她,除非你代她恳求。⑧”这种不寻常的洋洋得意的干预也可以归于一时胡闹,但是不管怎么说,对于这种和男人争风吃醋的游戏,罗瑟琳/盖尼米德乐在其中。
罗瑟琳/盖尼米德也被自己的性别搞糊涂了,她/他甚至在自己自导自演的闹剧中传授这样对付女人:“你捉住她,她总有话好说,除非你把她的舌头割掉。⑨”可是这正好与她/他自己的行为背道而驰。罗瑟琳只有扮作男装时,也就是成为罗瑟琳/盖尼米德时,才“总有话好说”;在女扮男装逃跑前,根据弗莱德里克公爵的描述,罗瑟琳是“沉默和忍耐”⑩的女人。而当她/他恢复女装之后,又再一次失去了表达自我的能力:在向父亲和未婚夫吐露真情之后,罗瑟琳再没说过一句话。只有身着男装时,她/他才具有了自己所认为女性应该具有的特质,这真够讽刺。
到这里我们可以看出,罗瑟琳/盖尼米德既是女人又是男人,而她/他自己对这种性别的不确定性是既困扰又兴奋。这种情绪不但影响到了舞台上的人物,比如奥兰多和菲比,甚至感染到了台下的观众。罗瑟琳和盖尼米德是同一个人物角,但是他们以不同姿态在不同场合出现,观众也不由自主地以不同的视角看待他们。罗瑟琳/盖尼米德的三个婚礼分别发生在采用不同身份的阶段,必然有所不同。在以下的部分,我将分析三个婚礼的统一性,着重阐述每个婚礼中罗瑟琳/盖尼米德的结婚对象的表现,
以及之后对他们的巨大影响。
第一次婚礼通常被大多数评论家所忽视,更恰当地说应该是一次私奔。这一事件对西莉娅有巨大的意义。从一开始,观众就得知罗瑟琳和西莉娅是一对形影不离感情深厚的堂妹,并对此毫不起疑。但是如果我们仔细审视这种“友谊”,就会发现其中的不寻常。别人对她们的评价是“从来不曾有两位小像她们这样要好的了{11}”,甚至“她们两人的相爱是远胜过于同胞姊妹的{12}”。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会“远胜过于同胞姊妹”呢?应该是恋人间的感情吧!罗瑟琳和西莉娅“一直都睡在一起,同时起床,一块儿读书,同游同食,无论到什么地方去,都像朱诺的一双天鹅,永远成着对,拆不开来{13}”。而且西莉娅的勇敢表现丝毫不比一个恋爱中的女人逊。为了让失去父亲的罗瑟琳高兴起来,她主动提出“你知道我父亲只有我一个孩子,……等他去世之后,你便可以承继他;……要是我背了誓,让我变成个妖怪{14}”。要知道,在十六世纪英国伊丽莎白时代,女性父亲的继承人一定是她的丈夫,所以继承人的头衔一直都是当时女性获得爱情的最佳诱饵。有家庭背景的女性都以此来捕获男人的心,比较之下,西莉娅仅仅为了“妹之情”就如此轻率地放弃了自己未来婚姻的筹码,难道不是很奇怪吗?(想想《李尔王》中的台词:“你失去了父亲,也就失去了丈夫。”)而西莉娅做的还不止这些。当她的父亲弗雷德里克公爵决定流放罗瑟琳时,西莉娅异常坚决地
宣称:“那么您把这句判决也加在我身上吧,殿下;我没有她作伴便活不下去。{15}”罗瑟琳的陪伴对西莉娅来说是如此重要,乃至她宁愿为此付出一切:无论是继承权还是亲生父亲(“你肯不肯换一个父亲?
我把我的父亲给了你吧。{16}”)西莉娅已经被这种感情彻底冲昏了头脑,策划了这次“私奔”。请注意,提出逃往亚登森林的是西莉娅,建议罗瑟琳女扮男装的也是西莉娅。西莉娅充满热情地计划着“满心欢畅地去寻自由,不是流亡{17}”,这种心态与许多私奔的女人又何其相似呢!
可以说,从始至终,西莉娅都是这份“友情”中更为积极的一个,她的任务始终是安慰陪伴罗瑟琳,而极少为自己考虑,她的性格刻画因此也远不如罗瑟琳丰满生动。在罗瑟琳和西莉娅的关系中,罗瑟琳毫无质疑地成为操控者。在第一幕第二场,两个人出场之后寥寥数语后,西莉娅就明确地说出:“我看出你爱我的程度比不上我爱你那样深。{18}”在之后的第三场中又一次抱怨:“罗瑟琳还没有那种爱情,使你明白你我两人有如一体。我们难道要拆散吗?我们难道要分手吗,亲爱的姑娘?{19}”这听起来多么像传统的私奔故事,男孩子由于害怕父系社会的权威而犹豫甚至打了退堂鼓,但是向往爱情的女孩子则一个劲地催促他带自己“寻自由”。同时西莉娅也感觉到罗瑟琳对奥兰多的感情,意识到对自己的威胁。西莉娅对罗瑟琳的爱情忠告是“不妨作为消遣,可是不要认真爱起人来{20}”。当她听说了罗瑟琳与奥兰多的一见钟情后,马上给罗瑟琳浇了一盆冷水,“这[爱情]不过是些有刺的果壳,为了取笑玩玩而丢在你身上的{21}”。西莉娅应该算是全剧中唯一没有对罗瑟琳/盖尼米德的性别身份感到困惑的人,原因正是因为她与女性罗瑟琳实在太熟悉了,因此她也一直从女性的角度试图说服罗瑟琳不要相信奥兰多的爱情。有两次奥兰多迟到了约会,西莉娅抓住机会大肆指责奥兰多对爱情不诚实,“可是要说起他的爱情的真不真来,那么我想他就像一只盖好了的空杯子,或是一枚蛀空了的硬壳果一样空心{
22}”。她还极力讽刺恋爱中的男人,说他们的誓言“是和堂倌嘴里的话一样靠不住的,他们都是惯报虚账的家伙。{23}”她多次讥笑奥兰多的勇敢行为(3.4.40-45 & 4.3.3-5),希望警告罗瑟琳不要受之麻痹,赶快清醒过来。其实西莉娅从未真正相信罗瑟琳对奥兰多是认真的,就像她曾经说过罗瑟琳的爱情是“没有底的;你刚把你的爱倒进去,它就漏了出来。{24}”但是当她看见罗瑟琳听到奥兰多受伤的消息后立刻晕倒在地,她就意识到自己和罗瑟琳之前的亲密关系已经不复存在了。她此时一定感到非常受伤,自己付出这么多却一无所获,正在这时她遇到了奥列佛。
按照这样的分析,我认为宫廷里的西莉娅是快乐自信的,但是到了森林后就越来越郁闷失望。她说话颇为尖酸,当被要求假扮奥兰多和罗瑟琳/盖尼米的那场闹局婚礼的主婚人时,她的愤怒达到了顶点,“我不会说{25}”――这是西莉娅简短唯一的回答。恰好这时奥列佛的出现给西莉娅提供了一个逃避的机会,甚至可以说是报复的机会,她可以在罗瑟琳之前把自己嫁出去。西莉娅和奥列佛之间闪电般的恋爱不仅令观众摸不到头脑,也让罗瑟琳和奥兰多颇为吃惊。每个人都觉得“太突然{26}”,而这正是西莉娅所希望看到的。在主持了罗瑟琳/盖尼米德和奥兰多的闹剧婚礼后,西莉娅就再没有台词了,甚至她和奥列佛恋爱的消息也是通过别人告诉观众的,西莉娅从舞台上彻底消失了。她和罗瑟琳的关系结束了,那么她在全剧中的活力也消失殆尽了。
令罗瑟琳和西莉娅关系结束的导火线正是由西莉娅充当主婚人的第二次婚礼,也就是罗瑟琳/盖尼米德和奥兰多的近乎闹剧的婚礼。在西方婚礼传统中,主婚人会将新娘交给新郎,从而宣布了两个人的结
合。这里具有象征意味的就是,西莉娅将罗瑟琳交给了奥兰多,自己黯然离去。那么在第二次婚礼中,观众看到的是两个男人的婚礼(奥兰多和盖尼米德),我们应该仔细探讨的核心问题是――奥兰多潜意识中究竟迎娶的是谁:是罗瑟琳还是盖尼米
德?我认为某种程度上奥兰多潜意识中默许和一个男人举行婚礼,下面我将从两点加以阐述。
首先,“盖尼米德”这个名字很值得注意。这个名字是不是具有某种特殊的含义呢?特罗伯(V alerie Traub)曾经明确地揭示过这个名字的含义:
“在成百上千可供挑选的男名中,罗瑟琳独独为自己挑选了‘盖尼米德’――宙斯年轻的男性情人。这个名字对英国人可并不陌生,受过教育的英国人从希腊和拉丁文学以及欧洲绘画中熟知这一人物,而没受什么教育的英国人也在市井用语中常用这个名字指代男同性恋中的恋人。{27}”(124-125)
按照特罗伯所说,英国的观众和剧作家都具有这种背景知识,那么奥兰多应该不会对此浑然不觉,罗瑟琳也不会。在逃离宫廷之前,西莉娅和罗瑟琳都为自己选择了一个假名字,西莉娅选择了一个与自己真实姓名颇为接近的名字,而罗瑟琳却故意挑中“盖尼米德”――这个无论和她的真实姓名或是生活境遇都毫不相干的名字。这种选择一定是出于对这个名字的极大喜爱,而决不是仅仅为了便宜行事。至于奥兰多,剧中并没有明确描述他对这个名字的反应,但是我们大概可以猜出奥兰多潜意识中应该会联想到男性的亲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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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我们有必要探究奥兰多的内心活动,以求解释他对两个“男人”闹剧似的婚礼似乎过分投入的原因。罗瑟琳/盖尼米德提出以假婚礼为他爱情的伤痛,奥兰多表现出很大的热情,对两个人的关系也是认真投入。这一点可以从他一受伤就立即派人给罗瑟琳/盖尼米德送去血手帕的细节体现出来,请注意,此时罗瑟琳/盖尼米德在奥兰多的心目中并不是未婚妻罗瑟琳,而是帅小伙盖尼米德。给一个男人送血手帕不是太奇怪了吗?所以在这种认真投入的态度背后还应该有别的原因,那就是奥兰多很喜欢眼前这个年轻人,不管她/他是罗瑟琳还是盖尼米德。我们来分析一下戏剧文本:两个人在森林里初次遇到时,奥兰多并没有认出罗瑟琳,这时罗瑟琳/盖尼米德提议为他医治爱情之伤,他们之间的对话似乎不合常理。
罗瑟琳……我这样把我这位求爱者从疯狂的爱逼到真个疯狂起来,以至于抛弃人世,做起隐士来了。我用这种方法治好了他,我也可以用这种方法把你的心肝洗得干干净净,像一颗没有毛病的羊心一样,再没有一点爱情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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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兰多我不愿意治好,少年。
罗瑟琳我可以把你治好,假如你把我叫作罗瑟琳,每天到我的草屋里来向我求爱。
奥兰多凭着我的恋爱的真诚,我愿意。{28}
为什么奥兰多一开始断然拒绝了“”的提议,而当眼前的少年提出“你把我叫作罗瑟琳”时又立刻同意呢?如果的结果仅仅是将他“从疯狂的爱逼到真个疯狂起来”,他有理由接受这样的吗?荒唐的提议已经被拒绝之后(“我不愿意治好”),罗瑟琳/盖尼米德不但没有停止,反而所答非所问,提出更多条件(“我可以把你治好,假如你把我叫作罗瑟琳”),这在逻辑上说得通吗?合理的解释是:奥兰多已经对这个少年产生了好感,而罗瑟琳/盖尼米德也意识到这一点,深信自己的荒唐提议会被接受。奥兰多一开始的拒绝是因为“再没有一点爱情的痕迹”这句话令他害怕,并因此对未婚妻罗瑟琳心怀内疚。后来他又欣然接受是因为他得到了最好的托词――这一切都是以爱罗瑟琳的名义。没有人会把这样的闹剧当真,奥兰多也不会;他这样做仅仅是因为喜欢和这个少年在一起。正像特罗伯(V alerie Traub)的解释,此刻奥兰多并不需要“完全放弃自己的判断力,只需要对这种双重性别的混淆视而不见,不去深究是非对错。{29}”(127)
随着他们交往的深入,我们遭遇了第二次婚礼的场景。我之所以用“遭遇”一词,是因为这场婚礼是意料之外也是毫无意义的――罗瑟琳恢复女装之后还是会嫁给奥兰多的,何必多此一举?但是仔细想想,我们就会发现此刻结婚的不是罗瑟琳,而是罗瑟琳/盖尼米德,奥兰多打算迎娶的也不是罗瑟琳,而是罗瑟琳/盖尼米德。在第四幕第一场,一连串的对话
表现出他们两个人都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相信假装的身份(罗瑟琳/盖尼米德假装自己是罗瑟琳,奥兰多假装自己与罗瑟琳结婚)。我们越是对什么有所怀疑,就越愿意反复强调它令自己相信,这里也是如
此。罗瑟琳/盖尼米德不断地提醒奥兰多,也提醒自己,她/他就是罗瑟琳。“而我是你的罗瑟琳吗?{30}”“我不是你的罗瑟琳吗?{31}”“我可以发誓她[罗瑟琳]会像我一样做出来的。{32}”而奥兰多也明白眼前这个人不是罗瑟琳。“我很愿意把你当作罗瑟琳,因为这样我就可以谈论她了。{33}”“我不愿我的真正的罗瑟琳也作这样的想法。{34}”“我一定恪遵约定,就像你真是我的罗瑟琳一样。{35}”他们带着如此清醒的意识热切地完成了婚礼的全过程,这就使婚礼中每一句话确实具有神圣的力量,婚礼似乎也不仅仅是胡闹了。难怪西莉娅如此不情愿,甚至是厌恶充当主婚人(前面已经进行论证)。所以在第二场婚礼中,我们得出的结论是:究竟结婚的是罗瑟琳还是盖尼米德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个人物令性别间的壁垒土崩瓦解了。
受到西莉娅和奥列佛婚礼的鼓舞,奥兰多渴望和真正的罗瑟琳结婚(这也进一步证明了上一场婚礼中奥兰多并没有把罗瑟琳/盖尼米德当作罗瑟琳看待)。于是罗瑟琳又开始计划第三次婚礼,但这一次似乎有点不情愿。这时她的语言中出现了许多“如果”:“如果你愿意在明天结婚,你一定可以结婚;和罗瑟琳结婚,如果你愿意。{36}”另一层隐含的意思就是:如果你不愿意和罗瑟琳结婚,我也不用费事了。最终婚礼还是举行了,罗瑟琳丢掉了盖尼米德的身份恢复了女儿身。婚礼中,奥兰多完全被这样的变化惊呆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会重复罗瑟琳父亲的话。这样的反应和西莉娅很相似,他似乎有些怅然若失,没想到随口一个愿望(“和罗瑟琳结婚”)竟然实现了。在婚礼过程中,奥兰多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欣喜的迹象,考虑到之前反复提到的对罗瑟琳的深爱,这种反应很不正常。见到罗瑟琳后,
奥兰多只说了一句话:“要是眼前所见的并不是虚假,那么你是我的罗瑟琳了{37}”,这表达更多的是吃惊和怀疑,而不是兴奋狂喜。在真正的剧场演出中,奥兰多在最后一场中应该一改之前真诚随和的表演,取而代之的是一点点懊恼和失落。奥兰多在第三次婚礼中的感受和西莉娅在第二次婚礼中的感受毫无二致。
布鲁姆曾经指出本剧的题目不应该是《皆大欢喜》,而是《罗瑟琳欢喜》(Bloom,209)。的确,罗瑟琳导演了整出戏,彻底操控了其他人物,在玩笑胡闹中玩得开心。但是剧终并不意味着她玩闹的结束;她似乎还未尽兴。在收场白中,罗瑟琳又一次以男装出现了,对观众宣称:“假如我是一个女人,你们中间只要谁的胡子生得叫我满意,脸蛋长得讨我欢喜,而且气息也不叫我恶心,我都愿意给他一吻。{38}”从始至终,罗瑟琳已经让那么多的“假如”成真了,这一次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她又一次模糊了性别的界限,以其不确定性作弄观众。(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莎士比亚时代没有女性演员,所有的女性角都是由男孩子扮演,那么剧中的性别变化就更容易令观众困惑不解了。)和罗瑟琳的开心玩闹策划三次婚礼相比,西莉娅、奥兰多和菲比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不同程度地经历了从快乐到希望再到失望的痛苦过程。《皆大欢喜》实际上是罗瑟琳一个人的喜剧。
注释:
①剧情梗概:公爵的女儿罗瑟琳因家庭变故遭叔叔流放,叔叔的女儿西莉娅主动陪伴,两人女扮男装
逃往亚登森林寻罗瑟琳的父亲,男装的罗瑟琳改名为盖尼米德。途中一个叫菲比的村姑爱上了男装的罗瑟琳,罗瑟琳主动促成了菲比和另一位男青年的婚姻。同时另一条线索也在展开。罗瑟琳的心上人奥兰多被哥哥奥列佛虐待,也逃往了亚登森林,见到了罗瑟琳假扮的盖尼米德,却没认出来,被罗瑟琳捉弄一番。不久,奥列佛也被流放,遭遇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