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的奇迹
——菲利浦·琼逊笔下的独幕剧
■　方晓艺
摘　要：英国剧作家菲利浦·琼逊的独幕剧《可爱的奇迹》试图寻人类共有的潜在心态，在其剧作中能够看到对以往戏剧传统的革新。琼逊从朴素的生活哲学出发，淡化了戏剧冲突，善用象征手法，展现了自己独有的美学风格。在戏剧冲突愈演愈烈的今天，这份将日常生活戏剧化的编剧技巧或许是使剧作脱颖而出的关键。
关键词：《可爱的奇迹》；独幕剧；菲利浦·琼逊
奥尼尔曾说：“独幕剧对于创造某种精神高尚、富有诗意的形象，对于描写大型剧本中难以保持的情绪来
说是极好的手段。”[1]仅在《可爱的奇迹》中，待嫁女儿结婚前一天所发生的故事就令观众着迷。原因在哪里，是因为故事本身跌宕起伏吗？其实在英国剧作家菲利浦·琼逊的笔下，《可爱的奇迹》仅仅讲述了深居农村的年轻女儿的一次内心斗争。女儿正在构建着自己美好婚后生活的崭新蓝图，她的母亲希望她不要耽于幻想，女邻居此时过来串门，又向她大吐苦水，倾诉自己婚姻生活的残酷与无奈，女孩的心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正在郁郁寡欢之际，一位男青年到来，向她做出了另一番描绘。这样的一个故事既不曲折，也不离奇，但却韵味十足，让我们深深地走进这种诗意之中，穿梭在字里行间，嵌入在年轻姑娘时而低迷、时而乐观的情绪里。
菲利浦·琼逊在独幕剧短暂的限度内展示了无与伦比的艺术创造力：1.善于将提取于生活中的素材深刻化，发掘普遍意义下人类潜在的社会心态；2.善于利用淡化戏剧冲突、象征的手法营造出盎然的诗意。剧作家现身于故事之中，鼓励人们要对未来充满热爱与憧憬。他如同一个引路人，以一个叙述者的姿态，将我们引到某个傍晚时分的农村，我们可以看到一位待嫁的姑娘正倚在门边，凝望着对面的山丘。
一、将日常生活戏剧化
菲利浦·琼逊善于从平静的生活中寻题材——待嫁的前夜，19岁的年轻女儿、勤劳持家的母亲、尝够婚姻滋味的女邻居、积极面对未来的男青年，这些人物形象都是具有普遍社会意义的。毫无疑问，在
人类共同的社会中，人们或多或少会遇见像他们这样的人，或者在这之前，自己先成为了这样的人。尤其是即将举行婚礼的女儿，她对一切都充满热爱，当她望向窗外笼罩在落日下的山丘，我们可以听见青春生命对生活的无限赞美：
女　儿　（停一下，没有转身）景
真美极了，我真想伸出胳膊
去摸一摸。
母　亲　（仍在搅汤）摸一摸？摸什
么？
女　儿　（用手指着）这个！这一切
美的东西！
熔点母　亲　傻孩子，你怎么能摸呢！
女　儿　不能啊！可是我想摸，我真
希望我能把这一切都收集在
为你按下f键
一起，永远永远抱着它。[2]于是，一个姑娘天真、烂漫的形象脱颖而出。直到女邻居的到来，在她口中，结婚的那天变成了“打雷”“打闪”“大暴雨”“狂风”“猪圈”……这还不算什么，母亲将将离开，女邻居就把衣袖捋上去，露出遍布的伤痕，美好的幻想皆成为幻影。在婚姻生活里，有的是鸡毛蒜皮、彼此憎恨、互相伤害，而那些彼此赞赏与相爱过的证明都被封存在了记忆里。女邻居以过来人的姿态宣称“喝酒会使人头痛，而恋爱往往会使人心痛”，她用自己的婚姻生活作为例子，向女儿表明：随着时间的流逝，爱情将会成为生命的恶斗。
有一种观点是：独幕剧是激变的艺术，要比多幕剧更加高度集中。假如按照一般的冲突构想，在女邻居离开后，被刺得发抖的女儿此刻应该来母亲，甚至是未婚夫，表现出自己对婚姻的抗拒，她甚至可以要求悔婚，这样的戏剧冲突才够强烈。但菲利浦·琼逊高明的地方就在于，他引入了一个陌生的男青年，仿佛从天而降，却又让人觉得他出现在这里理所应当。
当然，这样的一个故事走向，成败主要还是取决于剧作本身的思想高度，菲利浦·琼逊已经准确掌握了人们的普遍心理状态，一个突然恐婚的女儿，内心充满了迷茫，她其实是没有办法下定决心去行动的，激烈的戏剧冲突放在这里显然不合适。《可爱的奇迹》中，剧作家对这一内心冲突的处理就有两处闪光点：一是对生活的美感做了极致的描绘，一是从人们普遍的社会心态中进一步发掘人生意义。
这种积极的人生意义也并不是借剧中人物之口直接宣讲出来，而是在一种潜在的心理状态下揭示，使人们重燃对未来生活的憧憬：男青年　（轻声地）要真的奇迹出现，
并且能成为使人心花怒放的
郑成功的故事
现实，你还要等着……穿上
你的漂亮的白衣服，再去你
的花园里走一走。此刻杂草
没有啦，只有鲜花和鸟儿的
歌唱。再到那里去一次，在
那里等着吧！[3]
这一番话未必有多么高深、多么丰富的哲理，但是我们可以诚实地接纳它，因为它不仅符合故事的情节走向，符合男青年的人物形象，同时和女儿面对看似黯淡无光的未来时那种消极的心态形成了鲜明对照，给我们带来了心灵的慰藉。
在《可爱的奇迹》中，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充沛的诗意，一开场，剧作家便铺设了一条时空甬道：
幕启时，后墙上那道门大开着，从这道门和窗子望出去，可以看见远
山的景。这是黄昏时候，落日使前
面的山丘呈现出黑紫，衬托着广阔
的天空，天空中美丽的黄金和玫瑰
的夕阳余晖，逗留着不舍得离去。
一道道余晖，偷偷射进这间屋子，模
模糊糊地映在墙上，桌子椅子的形状
也显得隐隐约约。[4]
戏剧不仅是表演的艺术，也是时空的艺术，通过一定的时间、空间来表演故事情节，特别是在独幕剧的容量中，更需要高度浓缩的时空结构来展现现实与人生。菲利浦·琼逊选取了一个农村的傍晚时刻，详尽描绘出远处的山丘、落日的余晖，呈现出一种诗意的时空环境。当
母亲对女儿说：“对于一个饿慌了的男人来说，一锅好汤要比数不清的夕阳美景有价值得多。”窗外的山丘逐渐黑了下来，女儿逐步意识到了现实生活可能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样总是充满鲜花和阳光。而在女邻居向她揭示了自己婚姻的真实面目之后，落日的余晖彻底消失了，“天空变得惨淡无，现在屋子里暮苍茫”更进一步衬托出女儿内心的迷茫和惨淡心境。菲利浦·琼逊以细腻的笔触更好地将我们带入到了戏剧氛围之中，并达到了诗化戏剧情境、深化人物情感的目的。
二、象征手法的运用
剧作家在剧中频频使用的象征手法也值得我们注意，《可爱的奇迹》中几个重要的象征意象都寄托了菲利浦·琼逊对社会生活、人生意义的审美体验和追求，他们贯穿于女儿的心理脉络之中，试图引领着我们揭开生活神秘的面纱，去领悟其真实的含义。
（一）樱桃树与李子树
樱桃树与李子树在剧中的第一次出现是在女儿和女邻居的谈话中，这个时候的女儿对婚姻生活充满了美好的向往，在她的视角里，婚后房子周围栽种的樱桃树与李子树像梦一般美得不真实。第二次是在女邻居向她说明自己和丈夫无休止的吵架、殴打之后，女儿发现“池塘结了冰，樱桃树和李子树的树枝又黑又秃”。此剧中，樱桃树和李子树象征了美好的生活，它们不仅代表着女儿鲜活的心灵家园，也蕴含了爱情的幸福和甜蜜。两棵树的枯萎，则象征着女儿心中对生活的爱与希望在消逝，菲利浦·琼逊在剧中捕捉到了女儿心情转变的微妙时刻：爱情就像树一样死去了，心房也结了冰。
樱桃树和李子树这一意象在剧中是非常重要的，因此第三次出现在男青年到来后。
男青年　（热情地）在一起不知有多
少美好的年月……要么坐在
池塘边，要么坐在樱桃树下。
女　儿　在樱桃树下。
男青年　要不就在李子树下——在我
们最喜欢的地方，随便哪里
都行……樱桃树是最容易爬
的树。
女　儿　哦！
男青年　所以你常常在李子树枝丫中
到我。你会吓着，叫我赶
快下来。可是我不会听你的，
我会顺着树枝爬得更高——
就是要逗你，知道吧！
女　儿　（完全愣住了）什么——你
知道什么樱桃树和李子树？
男青年　没有什么——就是这两棵树
很好看，房子一边一棵，一
所小白房子。[5]
男青年的一番话让人恍然大悟，原来那两棵樱桃树和李子树，不仅仅只是小白房子的点缀。理查德•鲍尔斯曾经在他的《树语》一书里这样谈过：“你和你家后院的树来自同一个祖先。十五亿年前，你俩分道扬镳。但即使是今日、即使你俩各自走过无尽漫长的岁月，那棵树和你依然共享你四分之一的基因。”[6]我们可以从中看到人类和树木的紧密联系。用如今的话来讲，女儿与树是一个命运共同体。正是因为心中对爱情和婚姻充满了恐惧，才导致自身的机体枯萎。当男青年表示他们会一起在树下度过漫长岁月的时候，他真正想表达的是：你的生命在此刻与它们同存，生活早就息息相
关，爱情也犹如地下根茎般紧紧相连。
（二）男青年——可爱的奇迹
正是这样一位男青年的出现，使李子树和樱桃树重获生机，也促成了女儿心理状态的再一次转变。男青年是一个充满活力的、乐观的人物形象，他从出场起就带着一丝神秘彩，对于女儿悲观消极的心态，他恳求让他坐在她的脚边，跟她聊聊天。在女儿动荡不安的心理世界中，男青年依旧宽慰着她，为她描绘着美好的生活愿景。可见，男青年可能并不是个真实的存在，而是象征着女儿乐观面对生活的初衷。菲利浦·琼逊在剧中通过男青年向我们传递了如下信息。
首先，男青年给女儿一种强烈的熟悉感，女儿说他很像一个自己认识的人，但又确定从未见过他。面对女儿的疑问，他置若罔闻，只是说：“想想我们今后的时间吧——你和我的日子还长着呢。”剧作家通过这个信息告诉我们，虽然不是女儿的未婚夫，但男青年是一个她熟悉并且要与之共度人生的存在，这也为结尾处二人的相吻做了铺垫。
其次，在男青年的谈话中不止一次提到樱桃树和李子树，但那是陌生人并不知晓的存在，女儿对他疑虑渐盛。男青年又说道：“你不应该问我是谁，还不应该……”在随后的谈话中，女儿向他讲述了一个“神仙故事”，就在那一刹那，她产生了“最奇妙的宁静和满足的感觉”。有没有一个可能，男青年就是女儿心中幻想出来的一个人物，是她心灵深处美好初衷的具象化。在男青年登场时，剧作家也点明了他的年龄——19岁，和女儿同样的年纪。在一番谈话过后，他们相吻了，象征着她最终选择了拥抱自己的初衷。
正如男青年所言“我只不过是奇迹的预兆”，故事一开始，女儿便是满心欢喜幻想着自己婚后的生活，直到经历了母亲、邻居的轮番打击，她的悲哀无限制地弥漫开来，于是陷入了自我挣扎的内心世界，也失去了拥抱生活的初衷，毕竟曾在某个时刻，她光是看到窗外的风景就激动不已。
上海解封了回老家需要隔离吗女儿最终选择了与自己的初衷和解，重燃起对生活的热爱，她的“脸上容光焕发，幸福的心情使她的面貌改变了”，其实在一个19岁女孩的背后，不过是站着一个对未来有些忐忑、害怕受到伤害的灵魂啊。
在戏剧冲突愈演愈激烈的今天，我们越加发觉《可爱的奇迹》的宝贵。这份魅力来源于：一、它以淡化中心事件的方式反映了生活的横切面，所传递出来的生活美感比素材本身丰富得多。二、它以象征手法贯串全剧，使整个剧本诗意葱茏，向我们传递出朴素的生活哲学：当我们身处低谷时心中依然要有光，只有这样，才可能等到奇迹的降临。
注释：
[1]陆军：《编剧理论与技法》，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2005年版，第7页
[2]施蛰存：《外国独幕剧选第三集》，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3年版，第37页
[3]施蛰存：《外国独幕剧选第三集》，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3年版，第56页
[4]施蛰存：《外国独幕剧选第三集》，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3年版，第35页
[5]施蛰存：《外国独幕剧选第三集》，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3年版，第48页
[6]理查德鲍尔斯：《树语》，南京：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21年版，第346页
如何给文件夹加密码（作者单位：上海戏剧学院）
2021年立秋是早立秋还是晚立秋责任编辑　岳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