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王家卫的电影每一部都映刻着他突出而明显的个人彩。他的电影,大都没有一个完整的情节,没有明显的矛盾冲突,没有紧凑而富有张力的起承转合,有的只是,一个一个的人物和他们心底深处的情感,有的只是,一个又一个生活在都市森林里的人们诉说着他们灵魂的独白。
就像《重庆森林》,电影里的城市其实并不是重庆,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导演把都市比喻成一座水泥钢筋的森林,而森林里的人们,有的是警察,有的是杀手,有的因为失恋而失落寂寞,有的却在生活的末路上奔跑追逐,他们生活在这座森林里,孤寂,追寻,彷徨,自我沉浸般地迷失……
而这也就成了《重庆森林》最突出的主题和内涵——都市人的失落、寂寞、彷徨、奔逐……
就拿电影里金城武和林青霞的片段来讲,这段四十分钟的片段,并没有什么冲突波澜,平白
而又简单。一个警察因为失恋而悲伤寂寞,一个杀手因为任务被陷害而不断追逐。他们本来没有什么联系,却被导演很巧妙地结合在了一起。影片里,两人本是两条平行线,互不相关。但是却又有两个交点——第一次是金城武扮演的警察在捉拿犯人的时候与林青霞扮演的杀手相撞,这一次其实是故事的一个开端,没有后续,没有结果,直到第二个交点偶然擦出了火花。正如警察自己的独白“我们最接近的时候,我跟她的距离只有零点零一公分,57个小时之后,我爱上了这个女人。”然后,电影就不断地用平行蒙太奇的方式来讲述警察和杀手不同的经历,但是两者的表现方式又有所区别,失恋寂寞的警察,呈现的镜头都比较沉静压抑,但杀手的段落却格外的匆忙混乱。然后在第二个交点,警察和杀手在酒吧相遇,两人才开始有了对话与交流。
不禁让人思考,这个故事的焦点与重心是什么,是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还是两个人之间情感的萌生?但纵观整个故事,两个人仅有两个交集,关系的讲述十分稀薄,而至于感情,故事并不像普通的爱情电影花大段的桥段表现主人公之间的相识、相知再相爱。而且,电影里金城武是这样说的,“我跟我自己讲,由这一分钟开始,第一个进来的女人,我就会喜欢她。”所以,他喜欢上杀手其实没有很深的奠基,在于自己对自己的一个游戏,而更加确切来说,这只是一个失恋之后受伤的人情感空虚寂寞时,急切地需要另一个人来填补内心
空虚的快餐式爱情。其实把整个影片看完,会发现,警察和杀手的感情只是一个都市森林里失落寂寞的衍生物,并非焦点,真正的焦点,结合电影片名来看,应该是都市森林里的人们的孤寂、彷徨、奔逐、失落、自我流放。
【镜头】
影片一开始就是一大段的摇晃的移动镜头,这就奠定了这个故事的基调——都市人的迷失与追逐。这样的镜头让人初看觉得特别的混乱无序,毫无章法可循,并且,每一个镜头晃动快闪,即使定格在一帧画面上,也无法能够使整幅画面清晰至微,给观影的人强烈的冲击感,混乱不堪。但另一方面,这样的晃动镜头格外贴切,在于它让人觉得愈发真实,摩肩接踵的人,灯火阑珊的店铺,形形,鱼龙混杂,并表现出奔逐、迷乱与彷徨感。可以想象,如果换成固定的、推拉的镜头,故事就会失去原有的特质,也无法很好地体现人物的心态和都市的迷茫。导演用这样的镜头,给观者这样一种心理——这座森林迷乱无序、寂寞彷徨。而除开本身镜头的浑浊感,导演选用的配乐也是别具一格但十分贴切的,刺激、略带摇滚甚至有点神秘的电子乐充斥在快闪缭乱的镜头后面,加重了导演想要表达的彷徨感与混乱,金城武饰演的警察在追逐,林青霞饰演的杀手在游走,他们徘徊在这样的模糊迅速的镜头里,徘徊在导演所设定的这座狼狈的城市里。
【独白】
而影片最突出最特别也是最风格化的其实是它大段的独白。影片中的对话相对于独白来讲,分量很小,且重要性绝对不足。除开警察和林青霞那一小段的对话,可以说,整个故事都是独白堆砌起来的。这也恰恰是导演的风格,让角自我沉浸般地吐露,自己与自己对话,把内心用独白的形式展示出来。而且,这些独白绝对不是平白的陈述今天做了什么事,或者有何种感觉与态度,而更像是一种梦境中的喃喃呓语。
每一句话,没一声语气,都包含了太多的心绪,都蕴藏了太多的情感。失恋的警察像个受伤的小孩一样,任性地思考,固执地盼望,每天都买一罐五月一号到期的凤梨罐头,期待奇迹的发生,爱情的回头,他说:
“每个人都有失恋的时候,而每一次我失恋,我都会去跑步,因为跑步可以将你身体里的水分蒸发掉,而让我不那么容易流泪,我怎么可以流泪呢?在阿May心里,我可是个很酷的
男人。”
“我们分手的那天是愚人节,所以我一直当她是开玩笑,我愿意让她这个玩笑维持一个月。从分手的那一天开始,我每天都买一罐5月1号到期的凤梨罐头,因为凤梨是阿May最爱吃的东西,而5月1号是我生日。我告诉我自己,当我买满30罐的时候,她如果还不回来,这一段感情就会过期。”
其实我们都知道,阿May不会因为金城武吃多少罐头就回来,包括他自己,但是他还是这么任性地幻想着,在这个背后,隐藏着多少的悲伤和心酸呢。失恋之后的寂寞彷徨与无助,永远都只有自己知道,切肤的痛只有自己体会得到。然后他告诉自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每一个东西上面都有个日子,秋刀鱼会过期,肉酱也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我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
但是,他仍旧带着明知不可能的奢望吃完了那三十罐凤梨罐头,强迫着,甚至因为吃得过多,连加胡椒粉,番茄酱的吃法都想出来,但是无论他怎么吃,阿May始终不会回来,他对着宠物,面带悲伤:
“有人说,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可是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它却不肯跟我分享我的痛苦呢?”
拉赞助策划书也正因为他吃了太多罐头,胃难受而想去酒吧,也才遇到了林青霞。而在他们相遇之前,金城武有一段独白:
“有一首歌叫做‘日出时让恋爱终结’,我现在的心情就是这样。怎么样才可以让我忘记阿May呢,我跟我自己讲,由这一分钟开始第一个进来的女人,我就会喜欢她。”
这也从另一方面证明了,故事的焦点决不是两个人的爱情,他们的爱情没有奠基,没有铺叙,金城武爱上林青霞只因为失恋后的寂寞与一个快餐式的游戏,而是两个人所代表的所有都市森林中的寂寞、彷徨与自我流放。
金城武与林青霞的搭讪开始于凤梨的问题,这代表金城武始终无法从上一段的感情中抽离出来,他对林青霞的爱只是寂寞时继续填补空虚的急救。
另一边,戴着墨镜、身穿雨衣的林青霞的独白虽然很少,但是足够吐露她的内心,作为一名杀手,注定和普通人不一样,要忍受更多的孤独、背叛、杀戮和躲藏,久而久之,就会
迷失在这样的流放与奔逐中。外表冷峻的她,藏着一颗脆弱的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变成一个很小心的人,每一次穿雨衣,我都会戴太阳眼镜,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什么时候出太阳。”
孙珍妮“其实了解一个人并不代表什么,人是会变的,今天他喜欢凤梨,明天他可以喜欢别的。”
这显示她对未知的担忧恐惧,缺失安全感而不得不防备的伪装。她或许也想有一个平静的生活,或许也期待着一份真挚的爱情,但是她却无法得到,在这座充斥了太多谎言与阴暗角落的森林里,她注定是一个杀手。遇上金城武只是一个意外的插曲。
但其实,故事的结局并没有一直延续着悲伤,反而给予了一种积极乐观的结果,也许导演是想说明,无论你在这座森林里有何种的迷失彷徨无助悲伤、无论你曾经是否漫无目的的奔跑自我放逐,当你真正用心感受的时候,你会发现,也许这座森林并没有那么混乱,孤寂,遇见的人并不会那么无情。
就像金城武为睡着的林青霞脱掉高跟鞋,金城武独白到“在我要走的时候,我帮她脱了鞋子,我记得我妈说过,如果女人穿高跟鞋睡觉第二天会脚肿……像她这么漂亮的女人,高
跟鞋一定要很干净才对。”于是,金城武又细心地用自己的领带为林青霞的高跟鞋清洗;就像,林青霞悄悄看到这一幕,在墨镜背后眼里的感动;就像,影片最后,金城武的call机终于响了,是林青霞送来的一声生日快乐。就像,金城武在故事里的最后一句话不再是悲伤的自我催眠,而是——
“在1994年的5月1号,有一个女人跟我讲了一声‘生日快乐’,因为这一句话,我会一直记住这个女人。如果记忆是一个罐头的话,我希望这一罐罐头不会过期;如果一定要加一个日子的话,我希望它是‘一万年’。”
【细节内涵】
除了镜头和独白的渲染,影片的细节也绝对经得起推敲。那些载着内涵的意象化的符号,在表现人物彷徨、寂寞的时候产生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Call机,从故事一开始,金城武就拼命地拨打着call机上的来电,call机就像是他对爱情的期待一样,但他最终不得不失望,他甚至在故事结尾的时候,准备将call机扔掉,但是,林青霞的来电,最终还是给了他新的希望。所以导演并不是一个悲观的人,他始终给这个故事一个不心痛的交代。
五月一号,是金城武的生日,也是他为自己定下的日期,于是他从四月一号分手的那天起,每天都要买一罐五月一号到期的罐头,而五月一号对于林青霞来说,代表着她完成任务的期限,一个是悲寂的代号,一个是奔波的标志。所以,影片一开始在一段奔跑移动的快速闪动镜头之后,切给了一台电子时钟,同时也与后面金城武受到来自林青霞的生日祝福时,切给同一个时钟相照应。在一个月迷失的等待中,金城武或许没有等到阿May的回心转意,但是他等来了一句终生难忘的“生日快乐”。十大童装品牌排名
凤梨罐头,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东西,对于金城武来说,是寂寞时空里,等待奇迹的陪伴,对于林青霞来说,是奔逐岁月里,难以摆脱的梦魇,在这座光怪陆离的森林里,凤梨罐头桀骜而奇妙地存在着,它用它独特的视角见证着他与她的迷失与放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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