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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白美学在漆画中一直表现为“留黑”与“留红”。漆画的“留黑”首先源于材料的本性。漆液又称为生漆，俗称大漆，是漆艺的主要原材料。大漆是漆树上分泌的汁液，主要呈灰乳。漆树上割出的漆液主要是由漆酚、含氮物质、树胶质、水分及一些微量的挥发酸及水分等组成。其中漆酚大约占整体的65-78%，水分约占13-20%，树胶约占7%，含氮物质约占1.7%，夹杂物质约占1-4%[1]。漆酚是漆液中最重要的成分，漆液品质好坏以漆酚多寡决定，漆酚含量愈多，漆的质量愈佳。大漆接触空气之后会发生氧化，干固之后呈黑褐，这是漆艺“留黑”的最根本来源，黑是漆的本质颜。漆艺和漆画中的留黑，指的是艺术家通过艺术构思对大漆的黑质地进行设计，利用大漆干固后呈现黑的特点，结合其它工艺和技术手法，让大漆的黑质地融合到整个作品中去，成为作品的一部分。
漆艺的留黑在后世看来审美要素占据着主流。然而漆艺本是工艺美术，有着最基本的功能，其留黑原为实用而创作，是基于实用的造物法则而被接纳的。漆艺之中，利用大漆的特性，而仅仅只是给予器物最基本的装饰，这是基于大漆具有防腐、耐酸、防潮、防微生物、杀菌、耐土抗性等特点，故漆艺是一种极具实用价值的器物。一直以来，实用性也是很多古代哲学家对器物的追求之一。漆艺的留黑即是利用大漆的物理和化学性质来达到器物防腐防潮。
现当代漆画的留黑手法始于古代漆艺的功能选择上的留黑，漆艺尚黑也从一种工艺选择慢慢过渡到审美和文化选择。在文明和艺术的演进过程中，漆艺的留黑被赋予了越来越多的文化意义。《礼记·檀弓上》曰：“夏后氏尚黑；大事敛用昏，戎事乘編，牲用玄。殷人尚白；大事敛用日中，戎事乘翰，牲用白。周人尚赤；大事敛用日出，戎事乘驅，牲用辞。”[2]尚黑尚白不是一个功能的选择，而是关乎到一个朝代的性质，与政治挂钩。秦朝尚黑，黑乃秦国，尚黑与朝代的合法性息息相关。1978年云梦睡虎地出土秦代彩绘牛马鸟纹漆扁壶，扁壶外髹黑漆，以红漆在壶身绘出一圈，圈内上部绘一飞鸟，飞鸟下方绘一马，二者彼此追逐，马身以黑漆绘斑点，红漆绘马蹄，褐漆绘马身，圈内其它部分“留黑”，红黑二相互衬托，意境非常。尽管此件作品还属于漆艺的范畴，属于一件实用品，然壶身上的绘画却可视为一幅漆画了，这件作品也是秦朝尚黑的体现（如图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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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黑起源于大漆的材料本性，发展于其功能，逐渐过渡到审美，然而这个三要素并不是截然对立的，多数都是同时存在的。图1中的扁壶就同时具有了材料、功能和审美三种要素。汉代的漆艺等工艺美
术的重要美学追求就是“致用为本”，在这一思想指导下，汉代的工艺美术出现不少精妙的设计，漆艺也基本以生活日用为主。汉初奉行黄老之术，推行无为政策，反对奢靡之风，认为无为乃质朴，质朴则接近自然。从这一角度说，汉代漆艺的黑是功能性的。
留黑与留红
——漆画中的空白美学
文/陈凌云
摘 要：空白美学在漆画中一直表现为“留黑”与“留红”。现当代漆画的留黑手法始于古代漆艺的功能选择上的留黑，漆艺尚黑也从一种工艺选择慢慢过渡到审美和文化选择。留黑起源于大漆的材料本性，发展于其功能，逐渐过渡到审美。除“留黑”之外，漆艺还有“留红”。古人将漆漆髹饰器物，常调入朱红，即硫化汞，形成朱漆，故能形成“留红”之美。
关键词：留黑；留红；漆画；空白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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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计美学论坛汉承秦制，黑在汉代也被视为尊贵之，《拾遗记·前汉下》记载：“汉成帝好微行，
于太液池旁起宵游宫，以漆为柱，铺黑涕之幕，器服乘舆，皆尚黑。”[3]汉代的很多工艺美术都以黑为尊，漆器亦如是。《淮南子·齐俗训》中谈道“漆不厌黑，粉不厌白”[4]，“黑”与“漆”二者已经形成一种密不可分的关系，从这一角度来说，汉代漆艺的留黑则是文化上的选择。汉代对于以绘制、黑漆为底，有“下漆上丹”的说法，丹即染的原料。《淮南子·说山训》论述：“染者先青而后黑则可，先黑而后青则不可；工人下漆而上丹则可，下丹而上漆则不可。”[5]“下漆上丹”指的是需要以黑漆为底，然后才能在此基础上上绘图，进行进一步的加工。“下漆上丹”与孔子所说的“绘事后素”一脉相承。《论语·八佾》记载“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詢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6]《考工记》中也有类似论述：“画缋之事，杂五……杂四时五之位以章之，谓之巧。凡画缋之事后素功。”[7]从这一角度来说，汉代漆艺的留黑则是基于彩的美学理论的。
另一个“留黑”漆艺的典型代表就是宋代的素髹漆器。宋代素髹以黑为主。除常见的朱髹与黑髹之外，还有紫髹、绿髹、金漆、黄漆以及异素漆。宋代社会流行的素髹漆器在设计上注重实用，不追求繁冗复杂的装饰，仅仅满足日常使用的基本功能。这与当时统治者提倡节俭之风不无相关。宋太祖不事奢侈，不爱奇玩，崇尚俭素，这种“雅素”受到当时普遍的工艺美学的影响，是一种文化和审美下的选择。
随着漆艺发展到漆画，漆艺的留黑也被保留了下来，作为一种艺术手法与审美被传承到漆画创作之中。乔十光在其《漆画之美——第六届国美展漆画观感》一文中说道：
“一个长于黑白的版画家曾说：世上最美的黑是漆黑；一个长于彩的画家也说：中国传统里有两种最美的彩，一是宣纸的白，一是大漆的黑。的确，漆黑是世界上最黑最美的黑。在中国，黑与漆是连在一起的，最黑的墨是漆
烟墨，语言里也有‘漆黑’的词汇。黑成了漆的代表彩。”
[8]
注册会计师含金量吴冠中在《安居乐业漆画乡——谈乔十光的艺术》一文开篇提到说：“素白的宣纸和墨黑的漆，都极美，朴素大方之美，是经考验了几千年而不被淘汰之美，是我国传统艺术栖止的温床。”[9]315又提到：“漆之黑与宣纸之白是等值的。中国画上没有涂抹形象部分的白纸不是空荡荡的空白，以白当黑，保留下来的白纸已是落墨处的矛盾对立面，黑与白相辅相成，故素地的面积、位置及形相均负担着画面造
型的重任，已绝不是任闲人乱闯的多余空地。”[9]316乔十光与吴冠中先生将漆艺的这种“留黑”的独特艺术手法与传统绘画中的“留白”联系起来，体现了二者的共同性，即它们都属于“空白美学”概念下的审美范畴。乔十光的说法与中国古代对于漆器的彩“不言者皆黑”的论述是相通的。纵向看漆艺的发展，黑从原始社会、商周至汉代，一直以来都是漆艺中的主调，“黑”之于漆艺，“白”之于国画，“墨”之于书法，“音”之于音乐一样。
除“留黑”之外，漆艺还有“留红”。古人将漆漆髹饰器物，常调入朱红，即硫化汞，形成朱漆，故能形成“留红”之美。如《尚书·周书》记载：“若作梓材，既勤朴斲，惟其涂丹雘。
”《韩非子·十过》中描述漆器“墨染其外，而朱画其内”。这表明红与黑是漆艺众多艺术语言中极具代表性的语言。《考工记》记载“赤与黑相次也”，红与黑搭配具有相容性，可以说，红黑就是漆艺的灵魂，是漆艺的艺术魅力所在。《后汉书·礼仪志》记载：“诸侯王、公主、贵人皆樟棺，洞朱，云气画。公、特进樟棺，黑漆。中二千石以下坎侯漆。”[10]可见当时朱漆器乃社会上层才能使用，其珍贵程度可见一斑。北魏司马金龙墓出土的彩绘人物漆屏风即是留红的典型。红是汉民族最崇尚的颜，它象征着吉祥、喜庆，因此漆器也一直尚红，不断地使用红。
留黑发展到留红，则完全是基于文化审美的角度了。漆红是天然矿石硫化汞和漆调制而成，这并非是一种天然性了，而是漆艺家自己的主观选择。选择红，既是基于红的象征意义，也是红和黑的彩搭配。黑深沉，红热烈，黑含蓄，红高调。获“第十一届全国美术作品展览”金奖的李永清的《永恒的记忆》充分展现了留红的魅力。画面中三分之二的部分是用朱红来表现天空，画面下部分三分之一的冷调的草地笔触细腻，暖调的朱红与冷调的草地形成强烈的对比，整幅画感情炽烈，形式突出（如图2）。
图1  （秦）牛马鸟纹漆扁壶  高22.8厘米、腹宽24.2厘米、
厚7.8
厘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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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程度上，漆艺中的“漆黑”是因为漆不及大漆的黑覆盖力强，并且漆需要较高的成本。“留黑”的使用是基于实用性的，这也是乔先生说“最经济”的原因所在。然而，在技术上不断提高的现当代漆画创作中，漆画的媒介和材料越来越丰富，艺术创作手法吸收中西的精髓，主题更加多样，漆画中对留黑手法的运用则更多是一种审美取向。这种对于“留黑”的审美取向，主要基于留黑的“工艺美”和“自然美”。留黑首先是一种工艺，其次才是一种审美。《髹饰录》中记载黑髹的两种做法即揩光、退光两种。前者乃用透明漆，漆后不再搓磨；后者则用退光漆，再经搓磨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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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画的本质在于漆，而漆的属性创造了留黑的审美。
不同的材料与工艺会塑造出不同画种的个性，墨与宣纸塑造了国画，漆则塑造了漆画的基本属性和品格。从根本上说，漆画的艺术语言就是漆的语言，学习漆画就是学习如何使用漆，漆画如果离开漆，那就与其它画种没有任何区别，更没有任何自身的独特价值。漆画材料是一种特殊的肌理，特殊的艺术语言，正是漆的材料的特性，才让观者在面对漆画时能够产生不同的心理感受。而“留黑”是这种艺术语言中最常用的“词汇”，成为漆画艺术语言的代表。
漆画的留黑还具有一种独一无二的审美，大漆之黑，乃一种自然之美。自然之美，是任何技艺都无法替代的。
漆液源于漆树，乃天地所生，大漆之黑，是一种自然属性，合乎天地之道。朱熹主张“道器之间，分际其明，不可乱也。”道乃根本，这种重道轻器的观念虽然一定程度上阻碍了技术的发展，但对于工艺美术来说，这种观念也约束了奇淫技巧的产生，限制了过度的装饰，使得宋代工艺美术呈现出实用的特点，宋代的工艺美术不事过多堆饰，推崇自然之美。而宋代素髹漆器的留黑即这种自然之美的典型。《考工记》认为创造精美器物的条件是“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为良”。天时与地气决定了漆树的生长，而漆的干固也取决于天时地气，漆艺的材之美就体现于漆黑，工之巧体现于工艺，漆画借助自然造化的力量形成了天然漆黑，深沉内敛而又浑厚。乔十光在《戴着脚
镣跳舞》一文中强调：“中国的漆艺，无论是漆器或是漆画，均应该以天然漆为主导。因为各种艺术品种的门类均是以使用的材料来区分的……不同的材料所构成的不同品种的物质基础，若是否定了各自独特的材料，就是动摇了它们存在的基础。”[11]
漆画的创作也正在朝着回归自然的方向前进，越拉越多的漆画家认识到传统天然大漆的不可替代性及艺术魅力。漆液是漆树的乳汁，是大自然的馈赠，使用天然漆的漆艺及漆画作品也给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带来文化的归属感，进而推动文化自信，给每一个人民带来民族的归属感。
夫妻恩爱的句子参考文献：
[1]沈福文.中国漆艺美术史[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1992：4.
[2]孙希旦，沈啸寰.礼记集解[M].王星贤，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9：173.
[3]王嘉，孟庆祥，商微姝，译注.拾遗记译注[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9：166.
[4]刘安.许慎，注.陈广忠，校点.淮南子[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258.
[5]刘安.陈广忠，译注.淮南子译注（下）[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713.
[6]刘宝楠，高流水，点校.论语正义[M].北京：中华书局，1957：89.
[7]闻人军.考工记译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105.
[8]乔十光.谈漆论画[M]//乔十光文集.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04：11.
[9]吴冠中.吴冠中文集[M].上海：文汇出版社，1998.315.
[10]范晔.后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2007：936.
秦昭襄王与秦始皇的关系
[11]乔十光.戴着脚镣跳舞[M]//乔十光文集.济南：山东美术出版，2013：64.
作者简介：陈凌云，韩国檀国大学博士研究生。
图2  李永清 《永恒的记忆》漆画 2009年 180×180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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