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怀》诗中的飞鸟意象
飞鸟作为《咏怀》诗中鲜明的意象,真实地反映了阮籍复杂的内心世界和独特的人格魅力。八十二首《咏怀》诗,其中直接写到飞鸟意象的有二十九首,间接写到的有十三首(所谓间接写到指的是诗中出现翱翔,飞扬等字眼),占了总篇数的一半。在诗中频繁出现的飞鸟主要有玄鹤、凤凰、莺鸠、燕雀、黄雀、海鸟、高鸟、寒鸟、孤鸟、黄鹄与鸿雁等,这些飞鸟有固定的意义和指涉,大体可以分为四类:高洁的玄鹤和凤凰;翱翔的海鸟和鸿鹄;失的孤雁象;凄凉的寒鸟和孤鸟。这四类飞鸟真实再现了阮籍一生的心理路程和阮籍本身独特的人格魅力。
(一)高洁的玄鹤和凤凰
中国古代的诗人们都具有难以割舍的政治情结,儒家思想的熏陶使他们把建功立业,立身扬名看做人生的第一要务。阮籍作为魏晋后期重要的诗人,年轻的时候也曾胸怀儒家的济世之志。阮籍自幼好学,博览书,志气豪放。在阮籍的青少年时期,曹魏政权相对稳定,由于他经过了建安时代的积极的精神洗礼,所以“济世之志”反映在诗歌中的是一股渴望为国建功立业、气吞山河的豪情。《咏怀》诗三十九首云:“壮士何慷慨,志欲威八荒。驱车远
行役,受命念自忘。良弓挟乌号,明甲有精光。临难不顾生,身死魂飞扬。”诗人描写了一个驱车远行,受命自忘,挟良弓,穿精甲,义无反顾,争上疆场的壮士形象,这也正是当时阮籍青年时期不甘寂寞,渴望为国家建功立业,以天下为己任的政治抱负的真实写照。《咏怀》诗二十一,七十九云:于心怀寸阴,羲阳将欲冥。挥袂抚长剑,仰观浮云征。云间有玄鹤,抗志扬哀声。一飞冲青天,旷世不再鸣。岂与鹑鷃游,连翩戏中庭。
林中有奇鸟,自言是凤凰。清朝饮醴泉,日夕硒山冈。高鸣彻九州,延胫望八荒。
适逢商风起,羽翼自摧藏。一去西昆仑,何时复回翔。但恨处非位,怆恨使心伤。
玄鹤象征着高洁之志,正如其诗所说,时光飞逝,生命将尽,诗人不愿终其一生碌碌无为,想要象那玄鹤一样,一飞冲青天,实现其远大抱负。黄侃说:“欲与玄鹤为俦,远举云中,不欲与凡禽同居局趣之地也。”哪怕旷世不再鸣,也在所不惜,岂能和鹑鷃一起在中庭里嬉戏。凤凰是中国古代传说中的灵鸟,治世则现,乱世则隐,相传,每当凤凰出现的时候,百鸟就会集左右,一起应声鸣唱。诗人也想象凤凰一样高鸣于九州,志欲威八荒。怎奈何诗人身处的年代正是乱世,羽翼只能摧藏,济世之志不能实现,所剩的就只能是心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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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来说,一个人思想的演变都是社会背景和主体自身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方面,外部环境决定和影响主体的思维模式、倾向和思想内容;另一方面,主体自身并不完全是消极的、被动的,由于主体的特定经历、性格和情感的作用,特别是主体原有的的认识结构的作用。
众所周知,魏晋易代之际是一个政治十分黑暗动乱的年代,统治阶级内部的斗争日趋激烈,司马氏集团为了夺取政权和巩固统治,肆意杀戮,铲除异己,与当时曹氏集团相关的以及其他敌对力量或者不合作的社会名流就难以幸免。例如,与曹氏集团亲密的何晏,夏侯玄等人被杀,阮籍的朋友嵇康也因为拒绝与司马氏集团合作,也惨遭杀害。
所以,“属魏晋之际,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残酷的迫害和屠杀,造成了魏晋名士对自身前途和生命的迷茫和恐惧,给他们的心灵蒙上了一层阴影。而阮籍出生于一个传统的儒学家庭,其父阮瑀是“建安七子”之一,是曹操的幕僚。特殊的身世经历造成了阮籍对曹魏政权有一种深深的眷恋,对曹魏政权的腐朽无能感到极其的不满,但又无能为力。其中我们可以从《咏怀》诗的十一首可以看出阮籍对曹魏政权怒其不争哀其不幸,“三楚多秀士,朝云进荒淫。一为黄雀哀,涕下谁能禁!”黄雀典出于《战国策·楚策》庄辛谏楚襄王曰:“黄
户口所在地行政区划填什么雀俯啄白粒,仰栖茂树,鼓翅奋翼,自以为无患,与人无争也。不知夫公子王孙,左挟弹,右摄丸,将加己乎十仞之上,以其颈为招。”黄雀就是一种目光短浅的小鸟只顾当前有东西吃,没想到它正吃食时已成为公子王孙弓箭的射击目标了。阮籍借黄雀暗喻身临险境却没有社稷之忧的曹魏统治者,并对此感到深深的不满和忧虑。在曹氏集团与司马氏集团争斗中,阮籍既看到曹氏集团处于下风,政权将倾,又看到了司马集团的专横暴虐,阴险狡诈,内心时常充满了憎恨和痛苦。阮籍作为当时的名士,无法远离这场政治斗争的漩涡。出于对曹氏集团的眷恋、不满和对司马集团的憎恨、恐惧,造成了阮籍在这政治斗争中的痛苦挣扎,然而稍有不慎,就会身首异处。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阮籍发现自己的生命都难以保全,就更不必说如何去实现自己的安邦定国,济世安民的理想抱负,因此也不得不为自己前途和生命作考虑。
阮籍正如凤凰一样,治世则现,乱世则隐,既然济世之志得不到实现,就只能佯狂避世求得一安身立命之法。沈德潜曰:“凤凰本以鸣国家之盛,今九州,八荒无可展翅;而远之昆仑之西,于洁身之道得矣,其如处非其位何所以怅然心伤也。”从这句话中,我们可以看出诗人阮籍想化身为凤凰一样鸣国家之盛,安邦定国,治世为民,但九州八荒已经没有任何的空间和机会让诗人去施展自己的抱负,只能像凤凰一样远去昆仑之西,隐匿在乱世之中。
后面又说到“其如处非其位何”可以想到诗人对凤凰栖息在昆仑之西的理解和同情,也表达了诗人对自己在乱世中避世的不满,但又时时想着出仕施展自己的抱负,流露出自己也身处在“昆仑之西”这个“非位”的无奈,独自怅然心伤。
(二)翱翔的海鸟和鸿鹄
人作为有意识的社会性存在物不能没有追求或者精神的寄托,如果连追求和精神的寄托都没有,那么也就不能称之为人了,只是一个行尸走肉罢了。对于阮籍这样一个具有强烈自我意识的魏晋名士更是如此。早期的阮籍身怀满腔的安邦济世之志,但残酷的现实却完全堵塞了这条理想之路,因此他不得不从客观的现实世界中挣脱出来,转而进入主观的精神世界之中,希望在主观的精神世界中寻到客观现实中未能实现的自我,而老庄的逍遥自然之道恰好给了阮籍精神的寄托,为贬斥名教崇尚自然的哲学理论形态奠定了基础。
在《大人先生传》中,阮籍给我们描述了“大人先生”式的自然逍遥之道,指出“夫大人者,乃与造物同体,天地并生,逍遥浮世,与道俱成。变化散聚,不常其形。天地制域于内,而浮明开达于外,天地之永固,非世俗之所及也。”或者阮籍《咏怀》诗中很多关于对神仙的描写所表达出对神仙那种绝对自由境界的渴望,如《咏怀》诗八十一首“昔有神仙者,羡门及松桥。
明道资料翮习九阳间,升霞叽云霄。人生乐长久,百年自言辽。”因而,《咏怀》诗中阮籍多次运用鸿鹄、海鸟、高鸟等飞鸟意象来表现他对自然逍遥这种境界的追求。如《咏怀》诗四十三,四十六云:鸿鹄相随飞,飞飞适荒裔。双翩凌长风,须臾万里逝。朝餐琅玕实,夕宿丹山际。抗身青云中,网罗孰能制?岂与乡曲士,携手共言誓!莺鸠飞桑榆,海鸟运天地岂不识宏大,羽翼不相宜。招摇安可翔,不若栖树枝。下集蓬艾间,上游园圃篱。但尔亦自足,用子为追随。
阮籍借用鸿鹄高飞,乘长风,飞万里,寻那远离尘世的安宁之地——荒裔。既然济世之志已经破灭,在茫茫尘世中,又感受到生命的强烈危机感,还不如远离尘世,冲破世俗的束缚,抗身于青云之中,在荒裔中自由翱翔。于是荒裔成为了阮籍主观精神世界里的伊甸园,只有在这荒裔中,自身才能自由的翱翔,不受任何的束缚,忘却尘世的纷扰,心灵才能得到绝对的自由。阮籍还通过莺鸠和海鸟的对比,来表达自己冲天高飞,自由翱翔的志向。海鸟与莺鸠出自于《庄子·逍遥游》:“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榆枋,时则不至,而抢于地而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阮籍把自己的理想目标寄托在海鸟鲲鹏之上,海鸟不辞辛苦,冲破万重艰难,
飞行九万里迁徙至南冥极远之地,也就是荒裔。而莺鸠低飞也就是盘旋在蓬艾之间,高飞也不过是在园圃篱之上。不过在诗最后,我们发现诗人指出“尔亦自足”,难道诗人真的甘愿与莺鸠这些低飞的鸟为伍吗?其实不然,这里诗歌运用到了反语这种修辞手法,阮籍借用莺鸠一类卑小的飞鸟抒发在动乱的政局中远离灾祸的自保意识,进而从反面烘托出阮籍对像海鸟鲲鹏一样在天地间自由自在的翱翔的渴望。
然而阮籍在追求逍遥自然之道中一直存在两种矛盾的精神世界:一个是情感世界,一个是理性世界。理性上,他不相信自然逍遥之道的存在,情感上又表现出希望像海鸟,鸿鹄一样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绝对自由的渴望。阮籍对自然逍遥之道的不相信体现在对神仙地怀疑,在《咏怀》诗中反复出现的神仙,既是阮籍对神仙世界和隐逸世界的渴望,又是对是否存在那种世界的怀疑。或许我们可以从《咏怀》诗第四十一首“采药无旋归,神仙志不符。逼此良可惑,令我久踌躇” ,中可以发现隐逸求仙并非诗人的本质,是阮籍对社会绝望之后,企图通过隐逸求仙来摆脱尘世的纷扰,为失去的理想和希望寻觅一个安身之地。正是这种矛盾的精神世界,阮籍追求自然逍遥之道也成了虚幻之梦。脚肿了怎么办
(三)失的鸿雁
阮籍济世理想早已破灭,自然逍遥之道的探寻也成了虚幻之梦,阮籍既不能从客观世界到出路,又不能从主观世界寻得精神出路,于是就陷入了“失路”这种悲境之中。
但是阮籍并没有放弃对出路的寻,希望能在现实和理想中寻到一个理想的契合点来寻到适合自己的最终之路,这也就在阮籍的内心世界里形成了一个在现实和理想中徘徊的心理过程。《咏怀》诗第一首云: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衿。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这首诗作为阮籍全部咏怀诗的开篇之作,给人塑造了一个深夜失眠者,起身弹琴,忘着明月,感受着清风,聆听着孤鸿哀鸣的苦闷徘徊的形象。雁意象自古以来就具有丰富的文化象征意蕴,大雁作为一种飞动物,总是成结队一起飞翔或成“人”字或成“一”字,因此抒情文学中古人常以雁抒写内心的失离孤独之苦。“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使诗人眼前所看到的是如此孤寒的月光,诗人的衣襟所感受到的是如此凄清的夜风,耳中听到的是如此孤凉的哀号,那是一只孤独的鸿雁在哀鸣。为什么会有一只鸿雁在野外哀鸣呢,因为那是一只失的孤雁在呼唤自己的同伴。其实阮籍就是那只失的孤雁,在当时诡异多变的政治环境中,名士们要么投靠于司马氏,如竹林七贤中的山涛,王戎,要么按照正统观念继续忠
五一提前上高速免费吗于曹魏,如嵇康。曾经政治斗争比较缓和的气氛中,竹林七贤曾游玩在山林中,过着饮酒、赋诗、畅谈的生活,但在后来政治斗争日益尖锐的时候,竹林七贤做出了不同的选择。身为竹林七贤之一的阮籍既不敢违背司马氏集团以招致杀身之祸,又不甘与司马氏同流合污,如同失的孤雁寻自己的同伴,出于无奈采取了虚与逶迤的方法来拖延时间,以寻求一个最佳的解决方法。可悲的是在此期间的徘徊和彷徨又能向谁诉说了,只能把这份忧愁烦乱的情思寄托在孤雁中,孤独地伤心。
阮籍早期的理想是济世安邦,随后的理想是追求自然逍遥之道,可惜在当时的政治环境来看二者皆不可能实现。《咏怀》诗二十一首云:“岂与鹑鷃游,连翩戏中庭。”四十七首云:“高鸟翔山岗,燕雀栖下林。”二者均以二种不同的飞鸟意象做对比,也就是济世安邦的理想与司马集团的妥协的对比,自然逍遥之道的追寻与依附于司马集团的对比,表明了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态度和生存方式。鹑鷃和燕雀其实也是阮籍对司马集团一再逼迫所作出的一种妥协的反映。阮籍出于自身安全的考虑,采取了虚与逶迤的方法来应对,表面上答应司马氏集团出仕,实际上不为司马集团出谋划策,也就是出工不出力。据《晋书·阮籍传》记载,阮籍做过太尉蒋济掾属、尚书郎、曹爽参军、太傅从事中郎、大司马从事中郎、散骑常侍 、东平相、大将军从事中郎和步兵校尉。 因此,我们可以看出阮籍一生当过新年见闻作文
许多的官,但是很多官做了很短的时间,其中出任东平相的时间甚至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频繁的官职调动就可以清楚地发现阮籍对待出仕的态度了,那只是一种敷衍罢了,其实也是阮籍自身的理想与现实的冲突,一次次的犹豫徘徊,不能做出最终的决定的心理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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