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第2期外国语言文学(季刊)(总第96期)
隋荣谊李锋平
唐艺昕张翰(大连外国语学院,辽宁大连 116002)
[摘 要] 本文探讨在文化转向的背景下以翻译美学为视角的汉语散文英译问题。译者在汉语散文英译中通常会发现汉语散文的美学特点或美质,但往往对美质没有予以足够重视。本文对具有美学价值观的译者怎样重新发现汉语散文美质的问题进行探析,同时对美质转化中在不排斥目的语读者审美欣赏的情况下如何实现译者的审美选择进行探析。
[关键词] 翻译美学;散文英译;审美选择;美质转化
[中图分类号] H059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1672-4720(2008)02-0109-08
1. 引言
翻译美学理论是翻译研究的一种新兴理论,探讨翻译如何与美学联姻。本文主要运用刘宓庆所著的《翻
译美学导论》与刘世聪和张培基两位先生的相关译作和论述来分析汉语散文英译,探析翻译与美学在汉语散文英译过程中联姻的特点。
联姻表现于各种文本。不论是翻译文学文本还是翻译非文学文本,都有一个审美理解和再现的过程。原因既在于任何文体都有其独特之美,又在于译者与原作者都有其特有的审美倾向。但人们往往只注重诗歌、戏剧、小说等审美欣赏,而忽视了散文这一富含多种美质的文体。散文文体是人们对日常生活的活动﹑话语以非韵的形式做出的文字记录。早在公元前12世纪的古希腊,人们就用碑文的形式来做记录。在公元前十七世纪的中国,散文的雏形已初见于甲骨卜辞和青铜器铭文上,远早于诞生在公元前8世纪的《荷马史诗》和编成于公元前6世纪的《诗经》(傅德民,2006:477)。
由此可知中国散文特殊的文体地位。特别是中国现当代散文更有其独特的美质,在翻译中应该引起译者的足够重视。本文以翻译美学为视角,在“文化转向”的背景下对汉语散文英译进行探析。本文既有译者美学价值观中影响其审美选择的诸因素,又有实现这些审美选择的具体途径。
2. 理论资源
文化转向是翻译美学产生的大背景。苏珊·巴斯内特和安德烈·勒菲弗尔(Susan Bassnett & Andre Lefevere)合著了Constructing Cultures: Essays on Literary Translation。这是一部探讨文化转向中文学翻译的著作。他们认为翻译研究的对象应该是“内嵌于源语文化符号与目的语文化符号所构成的网络
中的文本”。这样一来,翻译研究既能够运用也能够超越语言学的方法(Bassnet & Lefevere,2001:123)。
一方面,研究更加关注在文化转向的大背景下是否应该以及如何把源语文本看作一件艺术品,是否应该以及如何运用各种艺术的或富有美感的表达方法和译者的审美心理能力使这件艺术品的美学情趣和美学风采在目的语文本中得到再现和展示;原作和译文怎样从美学角度为作为译者的读者和目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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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所理解﹑品评和接受。在这方面,刘宓庆(2005)所著的《翻译美学导论》对诗歌的对比分析对构建翻译美学具有开拓性意义;毛荣贵(2005)所著的《翻译美学》以美学思想为核心宏观分析了翻译美学。另一方面,汉语散文的理论研究也在不断发展。佘树森(1993)所著的《中国现当代散文研究》和傅德民(2006)所著的《散文艺术论》是中国散文理论的研究成果。前者对中国现当代的散文发展进行了梳理,后者构建了中国散文研究的理论框架。此外,张培基、刘世聪等研究散文英译的学者对汉语散文英译有雄厚的翻译实践经验,他们的汉语散文译著更有助于我们从审美角度(特别是从审美选择的角度)来研究汉语散文英译的理论及其应用。
我的泪3. 汉语散文内在的特殊美质的转化
3.1 具有美学价值观的译者重新发现汉语散文内在的特殊美质
朗吉弩斯也认为“伟大的语言只有伟大的人才说得出”(朱光潜,2004:108)。译者应充分认识汉语散文语言运用的美质和散文作家的审美倾向。
3.1.1 汉语散文语言运用艺术的美质
(1) 精炼与畅达的美学角度
《落花生》是著名作家和翻译家许地山的一篇深受读者喜爱的散文。文中的父亲借平凡的花生,讲述人生的道理,深入浅出,富于哲理。翻译这样的文章,需注意作者的语言风格,“篇中不能有冗章,章中不可有冗句,句中不可有冗语”(刘世聪,2002:140)。所以,翻译时必须注意语言的精炼与畅达。例如:
母亲说:“让它荒芜着怪可惜,既然你们那么爱吃花生……”张培基(1999)的译文与刘世聪(2002)的译文都注意到了精炼。
张译:Mother said, “It’s a pity to let it lie waste. Since you all like to eat peanuts so very much…”
刘译:“It’s a pity to let it lie like that,” Mother said. “Since you all enjoy eating peanuts…”
两位先生的译文都用了“It’s a pity to let it lie”,都看到了原文精炼的语言,并力求用精炼的英文再现原
文的美质,但刘译在对精炼关照的同时,也从目的语读者审美理解的角度加上了“like that”,并把“Mother said”置于两句之间,译文表达更加流畅,很好地传达出原文的口语彩,原文译文兼顾,实属佳译。
(2) 朴素与创造的美学角度
这种以朴素自然为基础的美,也就是亚里斯多德《修辞学》里所说的,“给平常的语言赋予一种不平常的气氛”(佘树森,1993: 255)。《落花生》是一篇回忆儿童生活片断的散文。因而,英译时以保持原作娓娓讲故事的朴素风格为要(张培基,1999:16)。朴素的风格需要朴素的语言营造出一个看似平常实则特殊的氛围。这种特殊的氛围就是散文的朴素美,体现于散文语言运用艺术的朴素美质之中。《落花生》中的这种美质具体体现于其朴素的“说话风”。例如:
……买种的买种,动土的动土,灌园的灌园;
张译:…we started buying seeds, ploughing the land and watering the plants.
刘译:…some went to buy seeds, some began to dig the ground and others watered it …
许地山此句的美质之一是朴素美,写出了孩子们喜欢种花生的最原始的最朴素的欢喜心情,创造出了一种孩子们劲头十足想种花生的景象。张译从动作着眼连用三个“-ing”分词加以展现;刘译从主体关照
入手运用“some…some…others…”予以表现。两种译文都有此情,皆有此境。
(3) 语句错落与表达自然的美学角度
汉语散文语句长短交替,给人以参差错落之美感。(散文)语句参差错综,节奏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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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谐(佘树森,1993:258)。比如:
“……它只把果子埋在地底,等到成熟,才容人把它挖出来。你们偶然看见一颗花生瑟缩地长在地上,不能立刻辨出它有没有果实,非得等到你接触它才能知道。”这一串长短交错的句子是父亲在给孩子们讲道理时所使用的。
“…tiny little peanuts bury themselves underground and remain unearthed until they’re ripe. When you come upon a peanut plant lying curled up on the ground, you can never immediately tell whether or not it bears any nuts until you touch them.”
“…They do not show themselves until you dig them out when they are ripe and, unless you dig them out, you can’t tell whether it bears seeds or not just by its frail stems above ground.”
父亲说理层层推进,前句只是用简单描述来说理,句子略短,句中“才容人”中的“人”是指普通人;后句从孩子的观察视角用孩子还不经意的略带理性的语言加以说理,句子稍长,句中“你们”和“你”这两个称谓进一步指向孩子们。刘译是想让目的语读者直接进入读者角,使其理解原文。相比之下,张译发掘了原文的美质,用“remain unearthed until they’re ripe”来译“才容人把它挖出来”一句, 用语自然,表达切意。
3.1.2 审美情感——汉语散文之魂
人们通常之所以习惯把散文称作“抒情散文”,那实在是因为“情”乃散文之命脉、之灵魂(佘树森,1993:118)。
(1) 作者的审美倾向
由文化规定的为人知晓的一套习俗和情感反应引导,人们把非言语语境作为审美模式来感知。这些情感能够由作者妙用以引起读者注意。这些习俗包括习惯、倾向和联想(Gunn,1991:19)。从原作不难看出,作者颇为倾向朴素美,倾向自然美,这在上文中已经提及,现再举一例,回味美感:
我说:“无论何等人都可以用贱价买它来吃;都喜欢吃它。这就是它的好处。”
张译:“Peanuts are so cheap,” said I, “that anyone can afford to eat them. Peanuts are everyone’s fa
vorite. That’s why we call peanuts good.”
刘译:“It is inexpensive,” I said with confidence. “Almost everyone can afford it and everyone enjoys eating it. I think this is what it is good for.”
译者应注意到“……买它来吃”中的“它”和“吃”与“喜欢吃它”中的“吃”与“它”具有回环动态之美,不但毫无做作之意,且有朴素之美,自然之感。许地山这里利用汉字重复对调一股脑儿的把他孩童时略带理性的想法自然不加修饰地表达出来,令人回味。刘译用了两个“everyone”,观察到了两个“都”与“分号”在此句中的相互照应排比作用,比张译稍好,但并没重新发现汉语的自然朴素的动态美感。这种语言求新﹑求美的创造倾向正是心理的动态平衡的活的表现(钱冠连,1993:54)。
(2) 作者的审美对象
表面上作者是爱吃花生,愿种花生,实际上是以花生为审美对象,敬之,爱之。因为花生是奋进的,是务实的,是不受污染的审美意象。人们不仅要求译文优美流畅,更要求译文能尽可能地完整、准确地传达原作特有的文化意象(谢天振,2003:174)。例如:爹爹说:“花生底用处固然很多,但有一样是很可贵的。这小小的豆不像那好看的苹果、桃子﹑石榴,把它们底果实悬在枝上,鲜红嫩绿的颜,令人一望而发生羡慕的心……”。
电脑上装张译: “It’s true that peanuts have many uses,” said father, “but they’re most beloved in one respect. Unlike nice-looking apples, peaches, and pomegranates, which hang their fruit on branches and win people’s admir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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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th their brilliant colours, tiny
刘译:“Peanut is good for many things,” Dad said, “but there is one thing that is particularly good about it. Unlike apples, peaches and pomegranates that display their fruits up in the air, attracting you with their beautiful colors, peanut…”我读书我快乐演讲稿
张译用了一个“It’s ”表示“固然”,很好地传达了花生这个意象的一般用途之广,而刘译前半句不直译“固然”,稍欠正式,因为父亲在听完孩子们的观点后要吸引孩子,发表议论;后半句强调花生这一文化意象的可贵之处,译文口语化较浓,便于寓教于乐,寓教于美,强调美育教育,所以比张译更加接近于“花生”这个日常生活中为人忽视的文化意象。另外,“小小的豆”张译用“tiny little”表示小小的,因为父亲以“小小的豆”来教育自己的“little children”是再合适不过了。张译此处从花生这个文化意象的小处着眼,抓住了这个意象的蕴涵深广的审美特质,似略胜刘译一筹。
(3) 作者的审美心境与心旨
朗吉弩斯认为“崇高风格是伟大心灵的回声”(朱光潜,2004:108)。许地山本人曾用落花生作笔名,以花生为价值参照,使心中这片土壤便有了希望,虽不求伟大,亦领其父之意,但却更显伟大。
我说:“那么,人要做有用的人,不要做伟大﹑体面的人了。”爹爹说:“这是我对于你们的希望。”
张译:“Then you mean one should be useful rather than great and nice-looking,” I said.
“That’s what I expect of you,” father concluded.”
刘译:“Do you mean,” I asked, “we should learn to be useful but not seek to be great or attractive?”
“Yes,” Dad said. “This is what I wish you to be.”
译者应当领会作者作为孩子领受其父之意的急切心情。从正面说,在张译“one should be useful”和刘译“we should learn to be useful”中,一方面,“one”用于正式文体,“we”用于非正式文体;另一方面,“should be”与“should learn to be”相比,语气较强,所以张译更加体现出作者拟想其父的逻辑思维方式和语言表达形式,更加准确地抓住了许地山的这种急切的心情。从反面说,译者应当领会其父口语化的教育方式和循循善诱并不急于求成的教育方法能更加反衬出作者的这种心情。刘译 “Yes,” Dad said. “This is what I wish you to be.”与张译“That’s what I expect of you,” father concluded.”相比,“said”,“wish”没有“expect”,“concluded”那般正式,与其父的教育方法一脉相承。译者需体味作
者即刻领会其父意旨,立即抓住花生本质的情状和心境。这符合作者的审美意旨:身处乱世而独善其身之精神,不图虚名之胸怀,孜孜以求之气概。
3.2 转化标准——美学模仿
3.2.1 译者美学价值观中影响其审美选择的诸因素
(1) 译者的审美视野
“识”可以指由翻译者的个人经历所拓展和充实了的视野(刘宓庆,2005:182)。由此可知,审美视野的范围取决于审美经验和审美体验。首先,译者的审美经验往往被忽视。例如:
……买种……动土……灌园;
张译:…we started…ploughing the land and watering the plants.
刘译:…some…some…others watered it…
张译译者在翻译时须加体味。比如本文中已提到的“买种”、“动土”、“灌园”等,张先生和刘先生的译文虽都有朴素美,但二者的审美视野还有扩展的空间。前者似乎可以更加利用自己的审美经验扩展其审美视野。因为种花生的程序是:先“动土”即刨坑,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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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种,接着“灌园”即浇水,最后盖土,所以“动土”和“灌园”不可能同时进行(尽管“买种”和“动土”可能同时进行)。因此,虽然“start doing”与“start to do”相比,具有主观彩,更加突出种花生这些人的积极性和欢乐劲儿,但是张译对原文进行的审美选择是“start”与三个“-ing”分词组成的结构,把“ploughing the land”与“watering the plants”线性顺接与此程序不符;后者的审美选择是三个谓语动词,因为“买种”,“动土”和“灌园”可以先后进行,但在所有种花生的人中,“others”与“动土的”和“买种的”的两个译词“some”不可能相对应,原因很简单,“买种”和“动土”的人也可能“灌园”。其次,译者的审美体验往往被忽视,因为作者的审美体验总是被重视:“所谓体验性,就是作者对自己所亲历过的人事物景所产生的感觉印象进行体察(张智辉,2004:35)。”译者凭自己的审美经验理解了种花生的程序后,本应对种花生的孩子,种花生这件事,花生这一审美实物以及花生园进行积极的、主动的审美体察,进而对作者孩提时渴望种花生的欢喜心情进行审美体验,但是译者往往忽视对于原作的审美体验,译者本身对原作的审美体察不够,所以导致译者对原作者审美情感的审美意识不足,审美判断出现偏差。
(2) 译者对审美情感的审美意识与判断
有鉴于此,译者应有意识地对作者孩提时渴望种花生的欢喜心情进行审美,进而对体现其欢喜心情的文字给予审美判断。译者应通过其审美视野对审美对象加以审美判断。审美经验与日用经验都免不了要对对象下判断(陈望衡,2003:50)。
……买种……动土……灌园;
张译:…we started….
刘译: …some…some…others…
译者通过其审美视野对孩子们种花生的欢喜心情给予审美判断:他们并不去计较称谓逻辑,刘译凸显逻辑,不如将“灌园的”也译成“some”,此其一。其二,本句除朴素美外,还有回环对称之动态美。“动土”与“动土”形成回环对称之美,三个分句间构成整体对称,全凭一个“的”字及其结构。虽然汉语读者对此种句式习以为常,但英文怎样转化这种回环对称之动态美质是非常重要的。尽管不能完全转化,但用一个“some”替换“others”加以补偿,也是译者的一种不错的审美选择。
(3) 译者对审美情感的审美洞察
“识”也可以指见地﹑见识﹑洞察力(刘宓庆,182)。译者在对原文进行审美判断之后,需要对其进行更加理性的思考,这就是对原文审美情感的审美洞察。比如:
我们谈到夜阑才散,所有花生食品虽然没有了,然而父亲底话现在还印在我心版上。
张译:We kept chatting until the party broke up late at night. Today, though nothing is left of the goodies made of peanuts, father’s words remain engraved in my mind.
新年感慨刘译:We stayed up late that night, eating all the peanuts Mother had cooked for us. But Father’s words remained vivid in my memory till this day.
作者的审美情感在“心”上,在心“版”上。“版”字虽只一字,并不显眼,但张译与刘译都对其进行了审美洞察,刘译强调记忆的清晰性用了“vivid in my memory till this day”,强调父亲的话对我的持久性影响,虽然意思没有走样,但张译把它提高到了“思想”(mind)的高度,颇有见地地运用了符合原文的“engrave”这个洞察作者情感与心灵的动词。
(4) 译者对原作者的移情
译者必须积极调动自己的思维与情感,与原作者感同身会,把自己的情感投射到原作者的情感中即移情。“移情”本是美国心理学家Edward Titchener 于1909年提出来的心理学命题,后经德国心理学和美学家Theodor Lipps 等人首发倡导,成了20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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