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的散文集
鲁迅散文、散文诗选读(《阿长与〈山海经〉》部分)
  在这篇回忆散文里,鲁迅以饱含深情的笔触集中记叙妈妈给他儿时留下的印象,把长妈妈这个人物写得栩栩如生。这一点,有目共睹。但是,作为回忆性的艺术形象,长妈妈并不是典型化的产物。鲁迅写她,既没有采用杂取种种人,合成一个的方法,也没有专用自己的保姆做模特儿,去塑造一个劳动妇女的典型。阿长是生活中真实的阿长,所写全部事实,都是从记忆中抄出来的;尽管与实际内容或有些不同(《朝花夕拾小引》),但绝无虚构。无论称呼的来历、切切察察的毛病和不见得很好的睡相,还是烦琐之至的各种规矩和讲长毛,以至购买《山海经》,都是鲁迅曾经亲见亲闻亲历过的,现在一一写来,具有十分亲切自然的情致。人们通过这种情致所得到的艺术感受,是充满幽默的纯真美,和《一件小事》所显示的那种肃穆、严峻而深沉的格调迥然不同。这是因为,在鲁迅心目中,人力车夫的那一件小事是和国家大事联系在一起,使他增加勇气和希望,而阿长的这些琐事则和人气相联,给他精神上以鼓励和安慰。同名人名教授相比,阿长固然是可尊敬的好人,但就国家民族的前途来说,鲁迅并不把希望寄托在阿长一类人物身上。因此,鲁迅写阿长,不仅局限在幼儿保姆这个范围内表现她的性格美,而且把这种性格美同愚昧落后相掺杂,沙里淘金似的让她闪烁出性格美的光辉。这固然同所回忆的生活真实有关,但也恰恰证
明鲁迅并不是把阿长当作理想的人物来歌颂的。
  鲁迅虽然没有把阿长当作寄托着希望的理想人物,但并不因此对她失去敬重和怀念,其根本原因就在于,他从她身上看到了人类那种难能可贵的纯朴和真率。就拿阿长那字形的睡相来说吧,虽然使幼年鲁迅吃了苦头,母亲也曾含蓄地暗示她能够改变,表现了有所不满,但是,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却是对阿长适性任情的肯定。退一步说,就算和切切察察一样,这也是一种缺点吧,然而,在鲁迅笔下,阿长的缺点也是令人喜爱的,因为她不“??嗦做作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对就对,错就错,不说一句分辩话。诚然,阿长是愚昧无知的,她所懂得的那许多规矩,大都是可笑的,尤其关于元旦高速公路收费吗长毛的讲述,更令人捧腹,鲁迅也确实给予了含笑的批评。但难道仅仅是为了批评,或者为了揭露封建统治者对劳动人民的毒害吗?问题并不如此简单。我们通过元旦辟头的磨难可以清楚地看到:在道恭喜、吃福橘的麻烦仪式中,阿长寄托了多么真诚的善良愿望啊!她希望自己和孩子一年到头,顺顺溜溜。特别值得注意的是,福橘并不是她自己吃,而是由她塞在我的嘴里,说明这仪式是为了孩子,表现了她对孩子的一片祝福之心!其他如要说,不进死人房和产房,不钻过晒裤子的竹竿底下等等,事情本身固然是可笑的,但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阿长教给这些道理的用心,和现在的阿姨教孩子们讲卫生、不横过马路并无差异,都是为孩子着想。阿长教各
种规矩和讲长毛如果不是出于这种善良的用心,她以后也就不会有为鲁迅买《山海经》的举动。从这些地方可以看出,鲁迅不仅严格地按照生活本来的面貌如实地记叙长妈妈,而且在记叙中始终着意表现她身上最本质的东西,即名人名教授所缺少的人气。正是由于有这种人气做内核,她的切切察察字形睡相、麻烦的规矩和讲长毛所表现的愚妄,并不令人生厌,反而能够同买《山海经》的举动和谐一致,形成统一的风貌,使我们从她的愚鲁中看到真率,从粗犷里看到细心,而这种真率和细心所体现的实质,是对孩子的关心和爱护。事过30多年之后,鲁迅怀着深情回忆起来,仍然被这种关心和爱护所激动,写来情真而意切。
  毫无疑问,买《山海经》一事,是使鲁迅最为感动、永志不忘的。因此,关于这件事的叙说也最为激动人心,成为全文的中心。首先,从自己渴慕《山海经》写起,用自己那种太过于念念不忘的心情来衬托出阿长的关心。她主动询问《山海经》是怎么一回事,而鲁迅则认为她并非学者,说了也无益,只淡淡地作了回答,但她却默默地记在心里,认真地当一件事去办。这充分说明阿长的关心是出于真情实意,并非为了讨好主子,也不是做作给别人看的。其次,她果真办成了,而且是不声不响地办成功的。当读者读到她古巨基“穿着新的蓝布衫回来了,一见面,就将一包书递给我,高兴地说道:――‘哥儿,有画儿的 “三哼经楼舒婉是穿越的吗,
我给你买来了!”的时候,怎能抑制住心头的激动?在这里,作者炉火纯青的白描手法确实取得了惊人的艺术效果。再次,鲁迅又用极其凝练的文字表达了自己当时的心情:用似乎遇着了一个霹雳,全体都震悚起来,写出被感动之强烈;用赶紧去接过来,打开纸包,是四本小小的书,略略一翻,人面的兽,九头的蛇,中秋节祝福语简短一句话12字……果然都在内,表达出无限欢悦之情。为了突现这种感激与欢悦,还用谋害隐鼠的怨恨,从此完全消灭了做陪衬,使庄重的感情仍然带着诙谐的彩,以便在风格上和前面的记叙保持一致。最后,写出这部最初得到,最为心爱的宝书给自己留下的印象和影响,把对长妈妈的感激之情引向深化,变成永久的怀念。文章正是在这种永恒的感激和怀念的基础上,以饱蘸浓情的笔墨,为长妈妈的在天之灵祝福!这个深情祝福的结尾,具有强大的感染力量,同时,也发人深思。它凝聚着鲁迅对长妈妈的全部情思,寄托着鲁迅对善良人的衷心祝愿;从不愿意想到目前而回忆过去的创作初衷来看,这种情思和祝愿愈强烈、真诚,就愈能反衬出对目前的否定和憎恨。
           (节选自施承权、黄政安《鲁迅散文、散文诗选读》,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