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尼罗症_陈河
西尼罗症
■陈河
在移民加拿⼤的第⼆年,我和妻⼦决定买⼀座房⼦。
这个时候,我们还住在⼀座庞⼤的出租公寓⼤楼⾥。⼤楼⾥有很
多⿊⼈,其中有些是卖的,所以楼道⾥经常会有带着警⽝的警察
巡查。有⼀天,两伙⿊⼈在楼⾥拼上了⽕,打死了好⼏个⼈,地上的⾎
都淌到了我家门⼝。这件事加快了我们的决定。我翻了⼀⼤沓的中⽂
报纸,在许许多多的房屋经纪⼈中到⼀个叫刘莉莉的华⼈⼥经纪。
我给她打了电话。她当天就和我们见了⾯。她个⼦⼩⼩的,模样和她的
名字⼀样可爱。
我现在还怀念刘莉莉带我们看的第⼀座房⼦。那是⼀座带着拱形
窗门的后复式独⽴屋,屋⾥有两个⼤厨房,四个洗⼿间,房间多得数不
清。记得当时我被意⼤利⼈房主⼀个玻璃壁橱⾥收藏的多种瓶装的果
酱深深吸引住了,还有后院⾥⼏棵果实累累的樱桃和梨树也让我⼼跳
不已。我当时就觉得这房⼦马上会成为我们幸福的家园了。可我妻⼦
泼了我⼀盆冷⽔:这房⼦拱形的圆洞窗门看起来像南⽅的坟洞似的,
绝对不能要!
还有⼀座房⼦我还能想得起来,屋外的墙上爬满了青藤,屋内有
捕捉小龙虾
两只威武可爱的猫,地下室⾥还有个⽤原⽊搭成的桑拿浴室。从客厅
望出去,后⾯的花园⾥有奇花异草,再远处是美丽如画的安⼤略湖。我
妻⼦透过花园,⼿搭凉棚向远处张望,看到不远处有⼀条客运轻捷铁
路。她告诉我⽕车来了整个屋⼦都会震动,夜间的话⽕车声⾳会更加
地⼤。再说她也不喜欢那⼤湖。⼤湖⾥容易长⽔怪精灵,夜⾥跑到岸上思想工作总结范文
来怎么办?后来的⼏个⽉⾥,刘莉莉带着我们看了好⼏⼗套房⼦,不知怎么的,房⼦看得越多,越觉得没劲,⼀座不如⼀座。
在七⽉份的⼀个下午,刘莉莉打来电话,说北约克有⼀座独⽴屋刚放出来,房⼦很⼤,地点也很好,只是价格超出了我们原来的计划,问我们要不要去看看。我当时的⽣意刚刚起步,⼿头很紧舍不得多花钱,听到她说的价格就⼀⼝回绝了。我妻⼦问我谁来的电话,我说是刘莉莉,推荐⼀座不适合我们的房⼦。事情有点奇怪,凡是我中意的房⼦我妻⼦总会出不好的地⽅,可我说这房⼦不合适,她倒是有了兴趣。她对我说这房⼦听起来不错,要不我们⾃⼰先去看看吧!
就这样,我开着那辆⼆⼿的美国“道奇”牌旅⾏车,和我妻⼦到刘莉莉告诉我的那条路。在到那座房⼦之前,我们在周围转了⼀下,发现这个区域已有了些年头,路边的枫树、槭树、雪松都长得遮天蔽⽇了。两侧的房⼦离马路远远的,房⼦前⾯的草
坪和花园⾯积也很⼤。这个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天空上还有晚霞,但光线被茂密的树冠都吸收了,空⽓凉飕飕的透着湿⽓,好像有⼀种⼭林⾥的感觉。我慢慢地开着车,艰难地辨认着路边房⼦的门牌号码,终于到了。它的门牌号是118号,听起来不错。我在路边停了车,和妻⼦在车⾥打量着这座房⼦。
光线已经暗淡得看不见房⼦的细节,只能看见它的⼤致结构和轮廓。房⼦有两层,屋顶是梯形的,有点⽇本乡村民居风格,看起来⼤⽓稳重。在长长的车道后⾯是⼀个车库,屋前有⼀棵巨⼤的塔松,树下是⼀⼤⽚草地。在⼀个房⼦左侧的⼤窗下有⼀⼤蓬灌⽊。在房⼦的正门有⼀道不⼩的屋檐,现在加建了玻璃的墙和门,成了⼀个透明的太阳房。我和妻⼦默默打量着房⼦。屋⼦⾥没有亮起灯光,但是我感觉到在那个透明的玻璃房内好像有⼈影晃动,也许她(或者是他)同样在观察
着我们。
万圣节是什么意思?我妻⼦提议⾛近房⼦看⼀看。我说没有经纪⼈陪同,屋⾥的⼈可能会不欢迎陌⽣⼈。我妻⼦坚持说既然房主想卖房⼦,⼀定会让买家看的。我说不过她,只好跟在她后⾯向屋⼦靠近。我妻⼦在草坪前的
⾏⼈⼩径上徘徊了⼏步,然后⾛进了车道,⼿攀着屋⼦右侧的⼀道⽊栅栏门向后边的园⼦张望。然后她⾛近了透明的玻璃房。我以为屋⾥的⼈⼀定会开门出来了。不知怎么的,我总是有⼀种想转⾝逃跑的欲望。可是并没有⼈出来。我妻⼦贴着玻璃墙向⾥张望,⼜踱到屋⼦的另⼀侧看看墙体,然后回到我⾝边。她说玻璃房⾥并没有⼈,但有两张藤质的椅⼦和⼀盆花。那个黄昏她显得很兴奋,很显然,她看上了这座房⼦。
这个房⼦的屋主是个⽩⼈,是CIBC银⾏的⼀个资深职员,名字叫Doug,念成中⽂应该是“道格”。我妻⼦不知怎么的⽼把他叫成Dog先⽣。Dog的英⽂意思是狗,我很怕道格会⽣⽓,可他并没在乎,可能英语⾥称⼈为狗不算是侮辱⼈。在刘莉莉的周旋下,房⼦的卖价没费很多周折就谈成了。但在验屋师检验屋⼦时,发现了地下室的墙体上有两条裂缝。验屋师提醒我们下⾬时这两条裂缝可能会漏⽔。道格坚持说,他在这⾥住了⼆⼗多年,地下室从来没有漏过⽔。这个问题成了买卖双⽅的主要争执点。我们在买房合同上加了⼀个条款:在交屋之前,买⽅在下⼤⾬时有权利再来检查⼀下地下室的裂缝。如果发现有漏⽔,买⽅可以取消买房合同。这个夏天⾬⽔不多,只下过⼏场⼩⾬。⼀直到了九⽉份,才下了⼀场够分量的倾盆⼤⾬。我和妻⼦赶到了道格的房⼦,仔细检查了地下室的裂缝,还⽤从HOMEDEPOT买来的红外线探⽔仪检查了墙体的内部,确实没有发现有漏⽔。这样,买房的所有障碍都扫清了。房屋交接的时间是⼗⽉中旬,这个时节房⼦周围⼀⽚秋意,枫树变成
徐杨的幸福时光了红⾊,槭树变成了紫⾊,各种灌⽊变成了五颜六⾊,像是打
翻了画家的调⾊盘似的好看。我和妻⼦、⼥⼉从地产律师那⾥拿到钥匙兴冲冲地去开新居的门。开门时在门把⼿上发现插着⼀张粉红⾊的卡⽚,卡⽚上有⼈⽤花体的英⽂⼿写着⼀段话。我们那时来加拿⼤还不久,看⼿写体的英⽂很吃⼒。我和读初中的⼥⼉研究了半天,⼤致弄明⽩了这是⼀个邻居写来的贺卡。这个邻居的名字叫Swanee,按中⽂的译⾳是斯沃尼,听起来是个⼥邻居。她祝贺我们买下了这个漂亮的房⼦,并欢迎我们成为她的新邻居。她说在我们搬好家之后,她会上门来拜访我们。我把卡⽚保存了,⼼⾥有点慌张。因为我的英语不是很好,不知如何和邻居的⽩⼈交往。在搬家后的那些天⾥,有⼤量的事情要打理。我⼀边做着事,⼼⾥⽼是惦记着有个叫斯沃尼的⼥邻⼈要来访问的事。不过⼀直没有⼈过来。⼗⽉底,美国和加拿⼤有个很重要的节⽇万圣节(Holloween),这⾥的华⼈把这节⽇叫成⿁节。这天每家每户点南⽠灯,屋⾥屋外装点上骷髅吸⾎⿁之类的东西,孩⼦们则在晚间戴上⾯具,扮⿁扮马,去附近⼀带的⼈家讨糖果。我在这天也提早买了好些糖果,但南⽠灯之类的东西我就不知道怎么去弄了。我⼀直还记着那个留了卡⽚的邻居斯沃尼,⼼想她要是这个时候来访的话我就可以请教⼀些过万圣节的问题了。这⼀天的早上,有⼈按了我家的门铃。我赶紧去开了门,以为是斯沃尼终于来访了。可开了门,见是⼀个⼤男孩⼦,⾝材已很⾼,脸上长着⼀些雀斑,头发是棕黄⾊的。他说他叫汤姆,住在我家隔壁的房⼦,是我们的邻居。“我母亲让我把这盒蛋糕送给你,欢迎你们成为我家的邻居。”汤姆说着,把⼀盒包着彩纸系着丝带的礼品盒交给我们。
“太感谢你们了。”我说,“你母亲怎么没和你⼀起来?”“她最近不在这⾥。春天的时候她得了⼀种病,那病叫WestNile,现在她很虚弱,医⽣让她住在北边Huntsvilly(阿岗昆)湖边我们家度假屋⾥休养。”汤姆说。
“你说她住在阿岗昆湖边?”我略为有点吃惊,问,“那她怎么知道我们搬进来了?”
“是啊,她在湖边已经住了⼀年多了。她偶
尔也会回来看看,通常是晚上,只呆很短的时间。”汤姆说。
“你母亲叫什么名字?”我说。
“她叫斯沃尼。”汽车led灯10大品牌
“原来是她,我们收到她写的⼀张卡⽚,她说会来访问我们的。”我说。我终于知道斯沃尼是谁了。
“是的,我母亲本来说要来拜访你们,可近⼏天她有点不舒服。”
“是吗?”我说,“那真太谢谢她了,希望她能早⽇康复。”
“还有⼀件事。”汤姆迟疑了⼀下,接着说,“明天是万圣节。我们家在晚上会有⼀个恐怖派对。我母亲
希望你们⼀家能来参加。”
“你们真的很客⽓。我很愿意和家⼈⼀起来参加你们家的派对。”
汤姆⾛了之后,我问⼥⼉WestNile怎么拼写,她告诉了我,还把字写在了纸上。West的意思我明⽩,是“西”。Nile我查了⼀下字典,发现是“尼罗河”的意思。这样连起来,就是“西尼罗河”。我没有听过这种病的名字,也不清楚西尼罗河指的是哪⼀段。五年前我去过埃及的尼罗河,那时我还在巴尔⼲半岛做药品⽣意。我印象⾥开罗城⾥的⼀段尼罗河两岸布满现代建筑,河⾯上漂满垃圾和船只。后来我沿着尼罗河坐⽕车去南⽅,在古代上下埃及连接部的洛克索停留过。渡过那段尼罗河,是⼀⽚⾦⾊的沙漠和⼭丘,埃及很多法⽼的陵墓建在那⾥。我记得在渡过尼罗河时乘错了船,来到了⼀个当地居民点。我能看到旅游码头在不很远的河岸处,所以我沿着河边抄近路过去。但中途遇到⼏条狗,⼀直追着我不放,搞得我很狼狈。从洛克索再向南,是阿斯旺省。那⾥的尼罗河因为修建了著名的阿斯旺⽔坝,⽔⾯提⾼,淹了很多⼟地,河⾯上布满了⼩岛。我还记得⼀个⿊⼈孩⼦为我划船,⼀边重复地唱着⼀句歌词,那句歌词就是:Nile,Nile………尼罗河再往上游⾛,就是苏丹国了。我印象⾥尼罗河是南北⾛向的,不知西尼罗河在哪个位置。我胡思乱想着,⼼⾥为能回想起那条美丽的河流产⽣了⼀点快意。我还顺便把斯沃尼夫⼈的名字在字典上查⼀番。Swanee⼀词字典⽆法翻译。可是有⼀个相近的字Swan的意思是天鹅。这样,斯沃尼这个名字在我脑⼦⾥开始和⼀种⼤型飞鸟和湖泊联系在⼀起。产⽣这样联想不只是因天鹅这个词汇,还来源于她⼉⼦所说
的她⼀直住在湖边养病的事实。我想象着,她⼀个⼈在湖边过着什么样的⽇⼦呢?
第⼆天黄昏,各家的门⼝都亮起了南⽠灯。天⼀擦⿊,⼀戴着恶魔⾯具穿着戏装的孩⼦开始出现在路上。他们挨家挨户敲着门,⼝中念念有词:Trickortreat。这话的意思要么给点东西要不就恶作剧。⽽各家各户也早准备了糖果,分派给他们。我提着⼀⼤⽔桶的糖果,守在门后,听到有孩⼦敲门就开门给他们抓⼀把糖。我觉得这个节⽇不错,给⼩⿁们派点糖果打发他们,有点散财消灾的意味。我妻⼦对万圣节不喜欢,她说这节就是中国的七⽉半⿁节,⼈们应该躲在家⾥,不要开门见⼈为好。
九点钟过后,糖果派完了,我⾛到门⼝,看见斯沃尼夫⼈家的车道上停满了车辆。车道边的花园阴风飕飕,在那棵⼤树下挂着发绿光的蜘蛛⽹、骷髅头、吊死⿁。草地⾥有幽森森的灯光闪烁,还伴随着⼀声声凄厉的嚎叫。我想起上午斯沃尼夫⼈⼉⼦的邀请,不知怎么的,我觉得今晚斯沃尼夫⼈⼀定会从湖边的度假屋回到家⾥,也许在她家的派对上能见到她⼀⾯。我对妻⼦说作为礼节,我们全家应该接受邀请,去邻居家参加派对。我们既然已经移民到了加拿⼤,就应该融⼊社会,和当地⼈多来往。我妻⼦坚持说决不在⿁节外出参加恐怖派对,⿁节各家应该紧锁⼤门不让恶⿁进⼊屋内才对。我说服不了她,转⽽动员⼥⼉和我⼀起去。我对她说作为年轻⼈参加本地⼈的这种活动更加有必要。我⼥⼉⼀出门看见邻居家花园⾥⿁哭狼嚎的布景,就吓得脸⾊发⽩。我哄着她⾛到邻居家的门⼝,只听到屋⾥响着更加凄厉的⿁叫声,玻璃窗内只见到⼀个个狰狞的⾯具在舞动,突然门开了,⼀具骷髅架⼦⼿
拿着闪光的电锯冲向我们。我⼥⼉吓得嚎啕⼤哭,我只好⽆奈地退了回来,让⼥⼉回到家⾥。我
妻⼦见⼥⼉脸⾊发⽩,再也忍不住怒⽕,冲我喊着:你到底吃错什么药了,对隔壁⼈家的事情这么有兴趣?孩⼦吓出⽑病来怎么办?
由于和妻⼦吵了架,我的⼼情不怎么好。我独⾃⼀⼈⼜跑了出来,在附近的路上兜着圈⼦。路边到处点着龇⽛咧嘴的南⽠灯,⾛着各种各样戴⿁⾯具穿⽃篷的⼈,只有我—个⼈露着⼈类的真⾯⽬,所以反⽽引得⼈们回头看我。
⾛了⼀圈之后,我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我开始后悔⾃⼰不该强求孩⼦去参加她不喜欢去的恐怖派对。⽽且,我发现,⾃⼰对邻居家的派对似乎过于关切,连我妻⼦都看出了这不正常。
郑爽点赞胡彦斌现在我要说说另外⼀件事。
去年夏天,我移民到加拿⼤还不到半年。由于我的财务状况尚可,不需急于去⼯作,所以那段时间我除了在成⼈学校学点英语,基本上⽆所事事。我有时去钓鱼,有时会去图书馆、博物馆、美术馆。在国家美术馆⾥,经常会有⼀些近代名家的画展,⽐如著名的GROUPOFSEVEN(七⼈⼩组)画派的作品。这个⼩组的七个成员都是⽩⼈,⼀百多年前他们远离城市,居住在离多伦多三百多公⾥
外的阿岗昆森林湖泊中。他们的画作主要是⽔彩或者⽔粉画,⼤部分是风景画,也有⼀些风景中的⼈物画。我在美术馆看了好⼏天。他们的画肯定受到印象画派的影响,⾊调⼜带着浓重的⽇本和中国的画风。但是吸引我的还不是画的本⾝,⽽是画⾥的风景和⼈像。那些暮⾊⾥的远⼭、⽇出时雾⽓迷离的湖畔实在令⼈向往。有⼀天我在⼀幅A.Y.JACKSON画于⼀九○⼆年的⽔粉画的右下⾓到⼀⾏⼩字,那上⾯写着CanalduLoingnearEpisy。我知道这应该是这个风景的地点名字,但是我遍了地图都没有发现这个地点。直⾄有⼀天,我在电脑上的GOOGLE卫星地图搜索上不经意地输⼊了那个地名,结果⼀个地图上的圆点突然出现在眼前。我把焦距往前推,看到了湖⽔、森林和⼏处靠着湖边的屋顶。⽽且,在地图旁边,还列出了从多伦多到达那个湖畔的⾏车路线图。
我这个⼈是个⼗分容易受诱惑的⼈。就像上⾯说到,我看见了意⼤利⼈房主壁橱⾥的果酱就会想要买他的房⼦;当初也是因为听了加拿⼤歌⼿席琳?迪翁的⼀⾸歌,产⽣了移民加拿⼤的欲望。所以当我在电脑⾥看到去阿岗昆地区的路线,想到可以看画⾥的风景,顺便还可以去钓鱼,我就动⼼了。
那⼀天我在凌晨起床,⼤概开了三个多⼩时的车,在⼀条乡间的⼩路勉强把车开到了湖边。那是个美丽的湖湾,在湖岸上开着⼤⽚的风信⼦,近⽔处有⼤⽚的芦苇丛。这⾥⼏乎⼈迹罕⾄,基本是沼泽地,有好些长腿的鹭鸶之类的涉禽栖息其间。我在湖岸上⾛了好久,不到⼀个适合下鱼竿的⽔⾯,所以⼀直⾛向东边。后来我看到⼀条⼩路通向湖边,湖边有座⽊头的栈桥通向⽔⾯,这是个⾮常适合
抛出钓竿的地⽅。我在栈桥上坐了下来,但令我不安的是栈桥的右边三⼗⽶开外有⼀座挨着⽔⾯的房⼦。屋⼦看起来很⼤,有⼀个平台搭在⽔⾯上。我没有看见有⼈出来,但是我知道,这座栈桥很可能是这个房⼦主⼈的私⼈领地。我有点犹豫,但实在不到下竿的地点,就在这⾥抛出了鱼线。我点上了⼀根⾹烟。这个时候我抽烟还很凶,戒烟还是后来的事。我很快钓上了⼀头⼀磅多重的碧古鱼,⼀会⼉⼜钓上⼀条⼤嘴鲈鱼。这⾥的鱼可真多呀,个⼉⼤,咬钩⼜凶。这⾥还有好多⽩⾊的⽔鸟,样⼦有点像海鸥。每次我摇着绷紧的鱼线把鱼从远处的湖⽔⾥往回拖时,⽔鸟都会赶过来盘旋在周围,好
像是要来分⼀杯羹。直到我把鱼放进⽔桶⾥,⽔鸟才悻悻地散去。
这个时候,我看到那⽔边的房⼦⾥⾛出⼀个⽩种的妇⼈,来到了⽊制的平台上。她的⾝材颇⾼,⽪肤⽩皙,褐⾊头发,⼤概在四⼗岁左右。⽩⼈的⽪肤会衰⽼得快些,能看出她颈部的⽪肤似乎有了皱褶,⽽且我觉得她显得有点慵懒⽆⼒。她穿着⼀条长长的睡袍,⼿⾥端着⼀杯冒热⽓的咖啡。我当时很担⼼这位房⼦的
⼥主⼈会对我说这⾥是私⼈领地,请不要在这⾥垂钓。她看见了我,但只是很友好地向我挥挥⼿,没有说什么话。我看她的脸上有着很善意的微笑。
这个⽩⼈妇⼥允许我在这⾥钓鱼,我⼼怀感激。⽽且她⼀点没有打搅我,好像我根本不存在似的。她做着⾃⼰的事,在⼀张铺着⽑⼱垫的椅⼦上坐下,边上是⼀张桌⼦,桌⼦上放着咖啡。她眺望着远处
的湖⾯,神⾊安详。我冲着A.Y.JACKSON画作中的风景⽽来,现在倒是看到类似印象派⼤师雷诺阿笔下的⼈物肖像。雷诺阿⽤⾊点画出的法国⼥⼈美态⾥带着即将消逝的伤感,我现在看到的妇⼈也有同样倾向,⽽且还带着⼀点病态。
在中午到来之前,突然有⼀条梭鱼上了钩。梭鱼是北美⼀种凶猛的淡⽔鱼,鱼⾝像梭标⼀样,头部像蛇,游速极快,⼒量强⼤。我使劲稳住鱼竿,感觉到那鱼似乎要把我拖到⽔⾥去似的。我⽤⼒摇着鱼线,将鱼往上拖。那鱼突然跳出⽔⾯,拼命挣扎着。⾃动离合器⾃动将鱼线⼀下⼦放出去,我的⼿指头被飞速的鱼线割开⼀道⼝⼦。这样来回折腾了好⼏个回合,终于将这条⼀⽶长的梭鱼拖上了岸,这时我才发现指头被鱼线割开好⼏个⼝⼦,疼得直钻⼼。
搞定了这条鱼,我觉得好有成就感。我转头去观察平台上的妇⼈,相信她⼤概已看到我刚才和梭鱼搏⽃的场⾯。我看到现在太阳转过⾓度,正好晒在平台上。妇⼈躺在靠椅上,闭着双⽬养神,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我略感失望。我闲得⽆事,猜想着这个湖边妇⼈的⾝世。我不知屋⾥是否还有其他⼈,我想她⼤概是个有钱的⼈,可以不做事情在湖边别墅⾥悠闲地晒太阳。
这样过了很久。我吃了⾃带的午餐,发现她还是躺在长椅上。我想她⼀定是睡着了。但这个时候我发现了⼀点异常情况。我看到她侧躺着的⽩皙的脸颊上有⼀条蚯蚓似的东西,⽽她对此全然不觉。因为距离不很近,我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以为这可能是⼀段有颜⾊的线头。然⽽过了⼀些时候,我看到那
蚯蚓似的东西变成了两条,⽽她还是闭着眼睛没有反应。我感觉有点不对,站起⾝来,这样我看到了蚯蚓似的东西从她脸上⼀直垂到地上,⽽地上有⼀摊深⾊的东西在扩⼤。我向她躺着的⽔上平台快步⾛去,⼀边⼤声喊着:哈啰!她听到声⾳抬起头来,蚯蚓似的东西⽴即垂了下来。我现在看清了她是在淌⿐⾎!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淌⿐⾎,地上的⾎流了⼀⼤摊。她坐了起来,⾎⽴即淌到胸前。她⽤⼿⼀抹,满脸是⾎。我跑过来,让她躺着不动。我看到平台上有⽔龙头,马上⽤⽔盆接来⼀盆凉⽔,冷不防泼到她脸上。这是我⼩时候淌⿐⾎时⼤⼈对我做过的事。冷⽔突然泼来,⼈会猛⼀惊,⽑细⾎管因此收缩,通常⾎就能⽌住。在这同时,我⽤桌⼦上的纸⼱卷成塞⼦塞进她的⿐孔,这样,她的⾎就不再流了。我的⼿上沾满了泥⼟、鱼鳞和蚯蚓黏液,加上我⾃⼰指头被鱼线割开的伤⼝上的⾎,既肮脏⼜腥臭。但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沾⽔的纸⼱擦去这位妇⼈脸上和颈上的⾎,感觉到⽩⼈妇⼥的肌肤像奶油⼀样细腻光滑。同时我还闻到了她⾝体的⽓味,有⾹⽔还有汗腺的⽓味。
过了⼀会⼉,她的感觉好了些,开始说话。她说⾃⼰刚才睡着了,不知⾃⼰在淌⿐⾎。她感谢我帮助了她。我说是不是打电话叫医⽣来,她说不需要,她以前也淌过⿐⾎,不会有什么事,⽽且再过两个⼩时,她的私⼈护⼠会来看她的。后来,她起⾝⾛进了屋⼦。我也⽆⼼再钓鱼,收拾起东西离开了湖畔。
这段因⼀幅风景画引起的离奇经历结束之后,我没有再去过那个湖畔。但是那个⽩⼈妇⼥和她殷红的⿐⾎成了特别强烈的印象植⼊了我的记忆。我在看纳博科夫的⼩说《洛丽塔》时,发现书⾥那个有严
重恋⼥童癖的⼈的癖好是有源头的,我现在也担⼼在湖畔的经历可能会成为我的⼀个不良癖好的源头。因为我发现,在我进⼊新居那天看到邻居⼀个⽩⼈妇⼥送来的卡⽚时,我的内⼼显得过于兴奋。⽽且,在进⼀步得知斯沃尼夫⼈居住在湖边养病时,我更加清晰地想起去年湖畔的⽩种⼥⼈。我知道这两件事没有关联,但我对斯沃尼夫⼈
的过分好奇⼼,却使得事情混淆在⼀起,使得没见过⾯的斯沃尼夫⼈具有了湖边妇⼈的⾯容。我真是⼀个不可救药的幻想者。
万圣节⼀过,树⽊开始落叶。在⼏天时间内,我家后院那棵巨⼤的枫树的叶⼦纷纷掉落,把草地严严实实盖住了。我和妻⼦每天要收集好多树叶,装在专⽤的⽜⽪纸树叶回收袋,放在路边等专门收树叶的车⼦来收集。那段时间附近的住户经常有⼈出来收集树叶,这给我和我妻⼦提供了认识邻居的机会。我们很快认识了房⼦右侧的邻居法国⼈泰勒夫妇。他们两个爱抽烟,爱说笑话。抽烟不能在屋⾥,所以他们不时会跑出来,刮风下⾬也会跑出来,就像鲸鱼⼀样定时要浮出⽔⾯吸⽓。再往右边去,是⼀家姓甄的台湾⼈。他们家的房⼦屋顶特别⼤,呈蘑菇状,让⼈想起童话⾥边的房⼦。事实上,甄先⽣和他太太的样⼦确实也很像是两只⼩⽩兔⼀样。他们家的车道看起来⽐较窄,房⼦也⽐我家的⼩⼀号。在左侧,越过斯沃尼夫⼈的家,有⼀个说⼴东话的⽼者⼀直在草地⾥刨坑。他在埋着郁
⾦⾹的块茎,郁⾦⾹的块茎很像洋葱。我妻⼦说她看到⽼头在深埋下郁⾦⾹块茎时,会在表层的⼟⾥放上⼏棵剥开的⼤蒜,可有时⼜会在郁⾦⾹上⾯的⼟⾥放⼏颗花⽣,甚⾄有的坑⾥还放了鸡腿。我妻⼦不会⼴东话,很吃⼒地和⽼头交谈。⽼头边说话边⽐划才把意思说明⽩,说松⿏爱刨⼟,还会啃郁⾦⾹的块茎,不过闻到⼤蒜味就受不了了。放⼏颗花⽣是另⼀种⽅法,松⿏刨到花⽣后,就⼼满意⾜以为底下不会有东西了。⾄于埋鸡腿,是为了应付⼤⼀点动物⽐如臭鼬之类的东西,它们刨到鸡腿之后也就会不再深⼊下去。
我们的左邻斯沃尼夫⼈家的房⼦占地很⼤,结构和我家的不同,前后有两座房⼦连在⼀起。她家的屋前花园是经过专业设计的那种,有⽯头和灌⽊组合的风景,还有⼀棵伞状的⼤树覆盖了⼤部分的花园。她家的房⼦不设车库,但是汽车却有很多。我发现她家的车⼦都是些⼤家伙,是那些⼤马⼒的旅⾏车,甚⾄有⼀次还看到⼀辆像巴⼠⼀样的野营车,车上有卧室厨房洗⼿间。我很快就认识斯沃尼家的其他成员。她还有另⼀个⼉⼦,这个家伙个⼦⾮常⾼,⼤概已经上⾼中了。斯沃尼的丈夫叫马克,他
⾮常地有礼貌,中等结实的个⼦,不过⼈看起来开始有了⽼态。他们⼀家看起来总是那样有⽣⽓,两个⼉⼦长得特别健壮,经常看到他们带着冰球器材外出。他们还有两条⿊⾊的德国狗,⽪肤油光闪亮,平常都⼗分安静。他们外出有时会带着狗出来。狗出了门会很兴奋地在附近飞跑,但不乱叫,很快就折回来⾃动跳上了汽车,随着主⼈外出。但我始终没有看见斯沃尼夫⼈。我时常看到他们家有⼀
些年纪不⼩的妇⼈出没。我不知道她们是些什么⼈,但我觉得不会是斯沃尼夫⼈,因为她们看见我时表情没有反应。我相信斯沃尼夫⼈不会是这样的。她⼉⼦说过她有时会在晚上回来,因此在夜晚⾥看到她们家有车进出时,我总会从窗⼝往外看看。也许我在夜⾊⾥看见过她的⾝影,但是⽆法辨认出来。
冬天接着就来了。多伦多的冬天⼀直会下雪,上⼀场的雪还没化掉,第⼆场雪⼜来了,所以好些地⽅⼀直会有积雪。我对这个冬天没有什么特殊记忆,只有⼀件⼩事让我⼀直费解。有⼀天我下班回来我⼥⼉告诉我下午有⼀个⼈敲门。她从花格玻璃的门窗中模模糊糊看到好像是个⽩⼈。因为我告诫过她,任何⽣⼈敲门都不要开门,所以她没有开门。这件事本来没什么,我在家也经常遇到许多⼈上门推销产品或者上门来传道。但我看到那天门外的雪地⾥有⼀串脚印从我家正门延续到了通向后园的⽊栅门。我打开⽊栅门,看到那脚印⼀直向⾥,在后园从来没被⼈⾛过的雪地上留下许多杂乱的脚印。还不⽌这些,令我惊奇的是雪地上有好⼏排动物的⾜迹,⽽且看起来是不⼩的动物。我前些⽇⼦听⼈家说过在达芙琳公园的丛林⾥出现⼏只野⽣胡狼,还咬伤了⼀个游⼈的⼩腿。我甚⾄还听说⼀个加拿⼤冬季滑雪冠军在雪⼭上滑雪时失踪,最后发现是被美洲豹吞⾷了。但我的房⼦地处城市的内部,野兽怎
么可能会到达这⾥呢?更加可疑的是这些动物⾜迹不是从⽊栅栏门那边进来的,也没有从那⾥出去。那么它们是从哪⾥进来的呢?我家半亩地⼤的后园除了可以从⽊栅门进来之外,左右两⾯是封闭的⽊
板围墙。右边是法国⼈泰勒家,左边是斯沃尼家,⽽后⽅的铁丝围栏则是我新认识的爱美尼亚⼈的园⼦。如果这种动物是从他们中的某⼀个家⾥过来的,那必须跳跃过⾼⾼的⽊围墙或者那道铁丝围栏,⽽且还得跳回去,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第⼆天是周末,我守在能看见后园的窗边,不过除了看到⼏只出来觅⾷的松⿏外,什么也没看见。这以后,事情没有再发⽣,可我总还记得这事,⼼⾥有点不安。
不知不觉地,冬天过去了。某个夜⾥,我睡得很不安稳,⽼觉得屋外的⿊夜⾥有⼀种细微的鸟语。这时我其实还在梦⾥,有⼀部分的意识可能清醒着。在这个梦⾥还套着⼀个梦。我回到了中国南⽅我母亲的家,睡在那个新加建的违章⼩阁楼⾥。我在睡梦⾥听到⼀阵阵悦⽿的鸟鸣声,我觉得很满⾜:看!只有在环境幽雅的加拿⼤才能听到这样的鸟叫声。可我醒来了,鸟的鸣声还继续着,那是邻居⼀个⽼⼈笼⼦⾥的画眉鸟在叫。这两个梦交织着,让我睡得很不踏实。然⽽在第⼆天,我确实在后院的树梢上看见了⼀⼤红襟蓝背的鸟在枝头上嬉闹,这让我⼗分欢喜。我不知这些鸟叫什么名字。我去附近的图书馆来了⼀本《北美鸟类分布》的书,按照图⽚的指引,我⼀眼认出在后园树上歇脚的鸟是Robin(知更鸟)。在我年少的时候,我在家乡的郊外和⼭上⽤⽓射杀过很多的鸟类,有⽩头翁、伯劳鸟、黄莺、啄⽊鸟,但是从来没见过这种蓝背红襟的知更鸟。从这天开始,我发现春天真正来了,天空上看见成的候鸟飞过,树叶突然之间长了出来。到处开满了鲜花,最早开的是郁⾦⾹。邻家的那个⼴东⽼⼈去年种下的洋葱似的块茎现在都开出酒杯状的⼤花朵了。加拿⼤的冬季这么长,过了冬季⼏乎马上就是夏季,所以植物都学会了在最短的时间⾥长⼤。
在我们家的园⼦⾥,除了长出⼀⼤⽚绿
草,没有什么花卉。我⽤割草机割过⼏次草,草地像绿毯⼦⼀样,散发着草汁的清凉⽓味。这个时候该开始种花了。加拿⼤天⽓冷,⼀般的花园除了⼀部分多年⽣越冬花⽊⽐如玫瑰、蔷薇之外,通常在春天⾥种植单年⽣的草本花卉,⽐如喇叭花、⾹⽯⽵、海棠花等等。我的车库后半部分是个花园⼯具间,⽼房主道格留下的⼯具设备可以开⼀个⼩型的农场。那个时候我沉浸在摆弄泥⼟花草的快乐之中。我常常去沃尔玛或者加拿⼤轮胎⼤超市买来花苗和各种不同成分的泥⼟肥料,在后园根据阳光照射的不同⾓度开出了⼏块喜欢阳光花卉和喜欢阴凉花卉的花坛。我戴着个破草帽,光着膀⼦在后园⾃得其乐。⾝上出汗多了,有时会招来蚊⼦叮咬。这⾥的蚊⼦很⼤,⼀拍就是⼀⽚⾎印。所以我的⼝袋会放⼀瓶风油精,被蚊⼦叮了会涂⼀下。
春天来了没多久,草地中间长出了⼀些菜状的植物,很快就开出⼀朵朵黄⾊的花。这些黄花是蒲公英。在国内的时候对蒲公英不了解,以为是可爱的花,⼥⼉⼩时候还唱过什么“我是⼀颗蒲公英的种⼦”之类的歌谣。但对园艺来说,这种植物⽣长繁殖得太快了,在很短时间内会覆盖住草地。蒲公英开过之后,草地上留下它们粗硬的梗⼦,头上带个圆形的绒球,风⼀吹就把焦黄⾊的种⼦到处传播。我⼥⼉说看见蒲公英的梗⼦会觉得起鸡⽪疙瘩,在我妻⼦的眼⾥,蒲公英更成了最可恶的杂草。通常在这⾥⼈们⽤⼀种化学除草剂来消灭蒲公英,商店⾥也出售⼀种⼯具可以连根拔除杂草。我妻⼦却坚持⽤⼿⼯拔除,连⼿套都不戴。我妻⼦就是这么⼀个⼈,⽐如洗⾐机她就不喜欢⽤,宁愿⽤⼿搓。洗地
板不⽤拖把,喜欢跪在地上⽤布抹。我有时会劝导她说:要学会⽤⼯具,恩格斯对⼈和动物的区别定义是⼈会⽤⼯具,动物不会。但我妻⼦还是我⾏我素。我那时⼀不留神,就会发现她跑到草地上拔杂草了。太阳晒得她满头⼤汗,脸上都晒出了⾊瘊,可她就是不戴太阳帽。她⼸着腰,从后⾯看去她的裤⼦和汗衫分开来了,露出后腰⼀段⽪⾁,有时屁股的股沟上端都露出⼀截。每天她都会
拔到⼀⼤⽔桶的杂草,然后晚上她会不停地抱怨⾃⼰的膝盖疼得受不了。她会⽤⼀个电脉冲机器⾃⼰做热敷理疗,还会贴很多的伤湿⽌痛膏药。
周末下午,我午睡了两个⼩时之后,从纱窗门⾥看见我妻⼦⼜⼸腰在草丛⾥拔除蒲公英。这个时候我种下的⾦盏花、⾹⽯⽵已经开得热热闹闹。有好些蝴蝶在园⼦⾥飞舞,⼏只松⿏坐在草地上嗑着什么⾷物,阳光从树叶间斑驳地洒下。有⼀瞬间我有了超然物外的发现:在眼前的园⼦⾥,松⿏、蝴蝶、我妻⼦都处于⼀种同等的⽣命状态,各⾃都沉湎于所做事情中。那只彩⾊的蝴蝶和那只⿊⾊⼤尾巴松⿏⼀定和我妻⼦⼀样的⼼情愉悦。但我不知这是事物的真相还是表象。我⾄今⽆法解开冬天雪地动物脚印之谜。雪地能记录动物的出没踪迹,草地却不会留下任何东西的⾜迹。我⽆法知道动物是否还在后园出没,也许在夜间或者在我察觉不到的时间会徜徉在这⾥,甚⾄在我侧过头的⼀刹那间动物就有可能回到这⾥!这正是令⼈⼼神不宁的地⽅。
当我这样想的时候,事情开始发⽣了。我看到妻⼦突然跳了起来,⼤声喊叫着我。我赶紧开了门跑到了后园,当时我感觉她⼀定被草丛⾥什么东西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