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做sunny。Sunny,是阳光的意思,妈妈说,因为我是她生命中的阳光。而我还有另外一个名字,而那个名字却是这个家的禁忌,我始终不懂为什么,如果妈妈不喜欢这个名字,那么当初又何必因为我是韩国人而执意给我韩国名字呢?我出生在美国,那么美国就是我的家呀。只是妈妈总会微笑的说,因为这个名字是爸爸很早就已经想好的了,如果是女儿的话就要叫郑智律。
是的,我第二个名字就是郑智律,只是在我的记忆里却很少有人这样叫我,因为大多数情况下,我都会很固执的回答,我叫sunny,我要做妈妈的阳光,也因为智律是这个家的禁忌,是一个会让妈妈想到从前,而且开始流泪的名字。
小时候,我对爸爸这个词没有什么概念,仅仅停留在为我起了名字的人而已。
我想关于爸爸的一切在这个家里都是一个禁忌,因为每次我问到爸爸,妈妈就会开始哽咽,然后流泪,哭着问我,为什么我和爸爸长得那么像?为什么爸爸不爱她?那个时候我就会不知所措。因为我从来没有看过那么痛苦的妈妈,在我的面前妈妈总是很贤慧的样子,做好吃的饼干,教我复杂的数学题,和我一起去公园。所以,我以为这是所有单亲家庭的通病吧,总是有一部分是这个家里的禁忌,而在我家,关于爸爸的一切就是一个禁忌,不被提起。
妈妈从来不主动告诉我关于爸爸的事情,从小到大,关于爸爸的一切,我只能从cancy婶婶那里听到。然后我只好拼拼凑凑,想组成一个圆满的样子。
Cancy婶婶总是告诉我,当年的妈妈是很辛苦的。因为妈妈一开始就认定了爸爸就是她唯一的人,可是爸爸却始终没有喜欢上妈妈,妈妈爱的很辛苦,而我是他们酒醉后的意外,所以像所有三流电视剧一样,因为家族的名誉,外公外婆始终不能接受我,也不能接受未婚先孕的妈妈,而爸爸又不知道我的存在,妈妈承担了一切,为了所谓家族的荣誉,为了爸爸的名声,为了我这个小小的生命,独自一人来到了举目无亲的美国,开始艰难的生活。所幸在这里遇到了cancy婶婶,她同情妈妈,照顾着她。
cancy婶婶说,当年妈妈生我的时候,手术室外面只有cancy婶婶一个人,只有一个人期待我这个小生命的到来,空空荡荡的。在那么孤寂的情况下,在没有祝福的情况下,妈妈生下了我。
每次说道这里cancy婶婶就开始哽咽,“一开始什么都不会娇生惯养的女孩子啊,为了生活,不得不给一些人低头,当时你妈妈受了少气啊。”我可以想象那个样子,我的印象里,在我很小的时候,总是有一些奇怪的人来欺负妈妈,狠狠的砸完店里所有能砸的东西,然
后漠然的走开。那时妈妈就紧紧抱着我躲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用手蒙住我的眼睛,可是我的手背上却有冰凉的东西滴下来,因为妈妈是一个人,无依无靠。
也是如此,我比同龄的小孩子要懂事,因为我知道,我不要妈妈再为我担心。
我却始终不明白为什么爸爸没有办法喜欢上妈妈,为什么忍心让妈妈一个人背井离乡,为什么没有过妈妈,也许真的像那些流言说的一样。这是我小时候最大的谜团,因为我不懂,只是单纯的羡慕那些有爸爸妈妈,有完整家庭的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幼儿园的老师都那么喜欢叫我们画我的一家,每次我都想要蒙混过关,最后想要不了了之,即便如此我还是会画,在我的画里,有我和妈妈,当然还有我从没有见过的爸爸,我总是要捏造一个爸爸。在我的画里,我们很开心,我们一起去游乐园,我们一起看电视,我们一起遛狗,我们做那些像其他小朋友的爸爸妈妈和他们都会做的事,就好像一个完整的家庭。
然后我就听到那些流言,我就开始讨厌为什么妈妈执意要我学韩语,这样我或许就听不懂了,就可以选择忽略。那些韩国来的小孩子像是无知的动物,好像抓住了我的把柄,他们和他们的妈妈,开始说妈妈的坏话,开始把我弄哭,洋洋得意。
他们说妈妈生来就是,他们说我爸爸是妈妈的雇主,只是意外怀上了我,他们说妈妈是,爸爸早就有了妻子,妈妈是第三者,他们说爸爸是罪犯,可是他们最后都会强调一个结局,就是爸爸抛弃了花心的妈妈,也抛弃了作为野孩子的我,然后那些孩子就拿起地上的石头扔我。我哭着回到家,问妈妈,cancy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婶婶是不是骗我的,我的爸爸是不是真的坏蛋,爸爸不喜欢我,所以离开了。
每当这时,妈妈就会抱着我,轻拍着我的头告诉我,不要听别人的话,我的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他不是什么坏蛋,他最喜欢小孩子,他是一个很负责的爸爸,只是他不知道我的存在,只是他们在有限的时间里没有相爱,只是没有像童话一样拥有一个美好的结局。我似懂非懂,我只知道,我的爸爸不是其他人说的那个样子,因为妈妈告诉我的爸爸,是一个好爸爸,即使他不在我身边。
不管爸爸是怎么样的,在妈妈面前我总是不问爸爸的事情,因为每次我问完,妈妈都会偷偷拭泪,即使没有哭泣,妈妈也会沉默一整天,所以妈妈应该还是爱着爸爸的吧。
“你会不会恨妈妈,让你出生,却没有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每次妈妈这样问我,我都会特别难过,好像妈妈已经后悔生下了我,是啊,如果没有我,那么妈妈一定可以活的很轻松,
还是那个大小,而现在,妈妈却那么操劳。我也许真的是一个负担,可是就算没有爸爸又怎样,就算被人耻笑又怎么样,只要我听话,我和妈妈还是很开心的,我从来没有后悔成为妈妈的女儿。
妈妈曾说,她什么也不会做,只会做饼干,而这当年讨好爸爸的招数,现在却成为了我们生存的唯一手段。我们有一家很小的店面,早上八点到晚上十点营业,提供妈妈做的饼干和好喝的咖啡,还有两张餐桌,妈妈说这是为了那些工作忙碌的人,希望他们能够坐下来休息一下,而妈妈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店里。这就是我们生存的地方,很小,但是很温馨。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很久很久,然后直到爸爸来我们。
我总是做同一个梦,梦里爸爸和我们在一起,牵起我的手,很温暖,带着我和妈妈一起去旅行,很多很多城市,很开心,然后爸爸渐渐走远,我想叫他,想抓住他的手,可是却不行,我想要看清他的样子,可是他头也不回的离开,只有一个背影,逆光的走远,妈妈就在我旁边看着他走远,一句话也不说,然后妈妈也离开了,每到这时,我就会从梦中醒过来,发现满脸都是泪水,然后紧紧抱住一旁睡着的妈妈。
直到有一天,一个带着墨镜的叔叔来到店里,看着妈妈,两个人都不说话。我想这或许就
是我的爸爸,我好高兴,我也有爸爸了。叔叔看到我,摘下墨镜,“智律,你是叫智律吗?”
我高兴的点头,“恩”,我想只有爸爸才会知道我的名字。
妈妈惊慌失措的招待了墨镜叔叔饼干,他们聊了一些当年的事,可是我听不懂,我知道的唯一的事就是,墨镜叔叔不是我的爸爸,他只是和妈妈关系很好的朋友。
我知道了,原来爸爸要叫女儿智律的事情不是只有妈妈知道,那么爸爸身边是不是真的还有一个智律呢?我一下子又失落了,原以为可以是希望的,却那么快就落空了,连给我做梦的机会也没有。
墨镜叔叔很快就走了,我看到妈妈的笑容渐渐的暗下去,怔怔的发呆。我跑到妈妈的身边,妈妈只是摸摸我的头,“你会恨妈妈吗?妈妈始终没有让你看到爸爸,我想你爸爸现在大概早就忘记我了。刚刚的叔叔和你爸爸是好朋友,可是妈妈还是要求他不要让你爸爸知道。妈妈很胆小吧~”然后妈妈就抱着我哭泣,为什么呢?因为我吗?爸爸也许真的不喜欢我的存在吧。所以妈妈总是逃避告诉爸爸我的存在,而我却难么期望见到我的爸爸。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把墨镜叔叔像爸爸一样的看待。因为墨镜叔叔总是会抽空坐飞机来看
我们,给我带好玩的娃娃,给妈妈带最新的食谱,而我也开始叫他俊秀叔叔。
好像我们就是一家人,好像他真是我的爸爸,好像我们可以一直开心的在一起,但是俊秀叔叔却不是我梦中爸爸的那个影子,那个梦还在继续,我还是会梦到爸爸离开我们,头也不回。
无论多忙,俊秀叔叔总是会在我生日的时候陪我许愿,然后尽可能的满足我的愿望。我很开心有人会给我买玩具,可是我想要的不是玩具,我还是想要爸爸。Cancy婶婶告诉我,为什么不帮助妈妈和俊秀叔叔在一起?所以我的生日,我希望我和妈妈还有俊秀叔叔能够一起去游乐园,原来我是希望爸爸妈妈一起去的。
我想俊秀叔叔或许就是妈妈命中注定的人,可是我问俊秀叔叔的时候,他就会说,“我不是你的爸爸。”而我问妈妈的时候,妈妈就会笑着摇头。
那个愿望过了很长的时间才实现,因为俊秀叔叔很忙。那天就好像我们真的是一家,我们一起做了摩天轮,看着慢慢的上升,再慢慢的下降。我坐了旋转木马,妈妈在外面给我拍照,俊秀叔叔就在旁边。我们一起吃了冰激凌,一起划船,一起野餐,我笑的那么嚣张,
因为我不知道我以后会不会来游乐园,这好像是一个奢侈的活动,是啊,我左手是俊秀叔叔,右手是妈妈,好像我们就是一家人。俊秀叔叔陪我玩了所有的游戏,然后送我们回家。
在车上,我看到妈妈累得睡着了,我也看到俊秀叔叔疲惫的微笑。我想,我真是任性,然后我就开始哭,我说,我不会不乖,俊秀叔叔你做我爸爸好不好,我好想有爸爸,有爸爸就可以不被欺负,有爸爸就可以带我去好玩的地方,有爸爸妈妈就可以不要那么累了,所以俊秀叔叔你做我爸爸好不好,我会很听你的话,只要我们一直在一起,只要你不离开我们,只要~~~可是我还没有说完,俊秀叔叔就只是擦干我的眼泪,轻声说不要吵醒妈妈,却不回答我。
我还是会想象爸爸的样子,即使妈妈从来没有给我看过爸爸的照片,即使爸爸的样子只是梦里的一个逆光的背影,可是我还是在想象,因为梦里的爸爸笑得好开心。
我始终不知道爸爸的样子,我多希望cancy婶婶知道的多一些,可是cancy婶婶也无能为力,而俊秀叔叔也闭口不谈,为什么,那些事情,也许我再也不会知道了。爸爸啊,你错过了那么多,为什么你还不出现呢。
我曾经想,如果有一天,我看到爸爸,那么我一定狠狠的抓住他,不让他离开,我要问他为什么不和妈妈在一起,为什么不可以像一家人一样在一起,我要仔细看爸爸的样子,我要爸爸给我讲故事哄我入睡,我要让他吃妈妈做的饼干,我要他带我和妈妈去游乐园,我和妈妈要和他在一起,我只要我们在一起。
而事到如今,我想我也不期望什么了。
日子还是在过,平淡没有波澜,在我八岁的时候,妈妈总算同意我在店里帮忙,其实就是端端饼干。而那天俊秀叔叔开心的来到店里,说也许有一阵子要呆在美国了,因为工作的关系。妈妈只是淡淡的说,“你们终于要打破不来美国发展的话了。”
俊秀叔叔的工作好像很忙,因为即使他住在美国了,来看我们的时间还是很少很少的。我以为爸爸如果和俊秀叔叔是朋友的话,我应该有机会见到他的,可是俊秀叔叔每次都是一个人来的,而且往往是匆匆的来,接了一个电话又匆匆的离开了。
妈妈很辛苦吧,有次她就这样趴在桌前睡着了,而店门还开着,我看时间很晚了,差不多也要打烊了。这时,一个奇怪的叔叔就这样闯了进来,带着低低的帽子,大大的墨镜,还一身酒味。我认为还是以前欺负妈妈的坏蛋,刚想赶人,就听到他说,“一杯咖啡,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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