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我曾一度痴迷地品读、摘抄、背诵刘勰的《文心雕龙》一书,很是喜欢这个雅致的书名。按照刘勰的“夫文心者,言为文之用心也”,这里的“为文之用心”,盖言写作要运用心思,耗费心血;又言“古来文章,以雕缛成体,岂取驺奭之言雕龙”,这里的“言雕龙”,是力倡任何写作都要精雕细刻、一丝不苟。自此,“文心”一词开始进入中国文论语汇中。文心,决定着文品、文风、文思、文采、文气。
庚子年疫情蔓延,人心憔悴焦虑。暑期,我赋闲宅家“避疫”,开始闭门品读赵立功先生的随笔集《编外文谈》、诗集 《一个人的春天》以及三卷本的《诗话·书话·影话》,借此开始了如梁任公先生所言的“饮冰”“凉血”式的消夏生活。文心良善,这是我阅读立功先生诸多诗文的总体观感。
文心良善,文品方能高洁。文品,实谓文人之品质,文章之品格。文心伪善,其人必伪,其文必假,只会产生见风使舵的文侩,装模作样的文痞,磨刀霍霍的文棍;只会出现嘘枯吹生之文,之论,附庸风雅之篇。作为媒体人的赵立功先生,多年来一直守护在“副刊”这“一亩三分地”上,与来自各行各业
的文朋书友耳鬓厮磨、洗盏更酌。在媒体界游走多年的我,深知被人戏称为“报屁股”的“副刊”,本身就是报纸“四合院”旁的一处“后花园”。虽然文人雅士常在这里“论文叙笔”“剖情析采”,故这里多“文事儿士”,也多“雅事儿”,但是,在功利者看来,作为一名副刊编辑,毕竟圈子小、人气弱;在世俗者眼里,编副刊终归是清水闲差,油水不大。然而,我
品读立功先生的《编外文谈》一书,分明能感觉到文心良善的他把编副刊当成了乐此不疲的事业,把自
李宝英整容己定位成了“后花园”中一名莳花弄草的辛勤园丁。文心良善的立功先生,胸襟开阔坦荡,没有熏心之私欲,没有一味地把“后花园”当做自耕自收自产自销的“自留地”,更没有把它当成把持一方、呼风唤雨的资源宝地,而是拆墙透绿,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精心耕耘守护着这片鲜花铺毡、芳菲糁径的文学芳草地。
在这个文学日趋“小众化”“边缘化”“世俗化”的时代背景下,赵立功的这种“坚守”,体现的不仅仅是媒体人的职业精神与文化操守,更是在碎片化的浅阅读时代,一位学人深远悲壮的精神抗拒。文心良善,故在其“眼前见无一不好人”,进入其审美眼帘的无
文/王庆杰
——赵立功诗、文观感
别样碎金
文心良善
一不是好文。文心良善,他就不诱于势利,不汲汲于功名利禄,在市井喧嚣中,闲适自足于“微醉合沉沦”的文人生活场景中,津津乐道于各种“先生小酒人”们的文情雅事里,孜孜不倦地在“诗话”中煮字烹文,在“书话”中含英咀华,在“影话”中澄怀味道。
文心良善,文风方能清正纯净。红尘扰攘,立功天生甘愿做一条在文学息壤里咀嚼文字的书虫。立功写下的大量“书话”“诗话”、随笔,都是对友人“赠书”、本人书店“购书”、地摊“淘书”散金碎玉般的品鉴,可谓别样的“碎金集”。这些源于嗜好、发自内心、形诸文字的篇什,不是应景之作,也不是奉命之文,固有敝帚自珍之爱,又有怜香惜玉之情,文风温文尔雅、纡徐和煦,文情质朴,文笔率真。文心良善的赵立功,以足够的耐心擦拭掉了文字上沾满的世俗油污,让颗粒饱满的文字晶莹如玉。故其遣词造句,咬文嚼字,自自然然不粉饰,朴朴素素不雕琢,干干净净不生涩。故其布局谋篇,行云流水无阻碍,坦坦荡荡不做作,浑然天成真本。赵立功那些大量读后感式的书话文字,文风诚如胡适先生所倡导的“言之有物,明白清楚”,没有故作高深的学者腔,没有搜奇抉怪的惊人语,而是在夫子自道式的家常话中抛出自己的细微灼见。他在回到本真的原点中提醒世人:离我们越来越远的是“常识”,“常识”里面有“见识”,“常识”里面有“才识”。唯有洁净的文心,方能孕育出这般清洁的精神。他在读《宋应星评传》中发现了“科学理念的不健全”是中国千百年来“发明创造力萎缩”的“一个重要因素”;他在阅读《昭君与昭君墓》中叹息出版业“服务意识的淡出”,呼唤出版“朴素、平易”“薄薄的、普及的知识性读物”;他从南丁的《水印》一书中感悟到“传统的现实主义”“理当受到人们的尊重,理当得到坚持和发扬”。文心良善,才能“正视”而不“斜视”、“平视”而不“仰视”、“重视”而不“蔑视”地纵览天下一切诗文,才能臧否人物,不厚古薄今,才能阅世衡文,不剑走偏锋。他评论艾青与臧克家,认为“艾青是高蹈的精神的舞者,臧克家是贴地的现实的行者”,颇有见地。立功先生业余闲暇有“淘书”之雅好,这让在世俗红尘中摸爬滚打的我们,羡煞其难得有这份闲情逸致。书中一篇篇悠然自得的“淘书记”,也一次次激发
更多人内心淘书的冲动。文心良善,观世阅文,少挑剔,重理解,不苛求,多包容。每每阅读至《史记·李将军列传》中“飞将军”李广“引刀自刭”之际的仰天浩叹:“且广年六十矣,终不能复对刀笔之吏”之时,我便陡生心冷齿寒之感。在这个全民“进入了人人写作的时代”,在这个“文字密集的社会”时尚中,世风熏染文风,文风折射世道人心。世风浇漓,文心浮躁;文风染疴,病毒蔓延。如今,各类文心险恶叵测的“刀笔之吏”依然影影幢幢,他们以“酷评”为幌,敲字成文,如“刀笔吏”般颐指气使,信口开河;握笔行文,如泼妇骂街般唾星四溅,口无遮拦。更有甚者,他们以文字为精神的意淫,卖萌作秀,叽叽喳喳,哼哼呀呀,嘤嘤嗡嗡,不咸不淡,不伦不类,不今不古,不中不西,在文字中炫富炫情炫才,一时间,油头粉面之文铺天盖地,灰尘满面之论俯拾皆是。文字污染,罪莫大焉,祸莫大焉。文心良善才能敬惜敬重每一个文字。不滥用,不乱用,不错用每一个文字,这是为文之德,也是为文之本,尤其是在这个人人似乎都可以轻敲键盘剪贴成文,时时都可以信笔涂鸦成篇的信息化时代,文字鱼龙混杂,著书泛滥成灾,观点乖张生猛,文字张牙舞爪,盛气凌人。一时间,原本朴素真诚、客观公允、纯净雅致的文风芳踪难觅。立功先生身体力行,矫正颓废张狂的文风,功莫大焉。
文心良善,文思方能泉涌。学者陈嘉映先生在其《科学·哲学·常识》一书的序言中感叹,我们“建构这个物质世界的代价就是把自我即心灵排除在外。真实的世界就是科学所描述的那个样子,至于自由意志、道德要求、爱情和友谊,所有这些,平常看到的或平常用来思考的东西都是一些幻象”。也许,因为我们过分留恋于眼花缭乱的物质世界,导致文心僵硬,文思枯竭。阅读立功先生的诗集《一个人的
春天》,我常常惊叹于其喷薄的文思、敏锐的感悟、细腻的情感,在这个被庸常生活磨蚀得心如枯井的时代,立功先生能够葆有这青葱蓬勃的文思,缘于他有一颗柔软良善的文心。文心良善,才能如刘勰所言“月映万川”,
“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情溢于海”。文心良善,才能慈悲为怀,博爱天下,体察万物。雨声云影,松风萝月,珊珊可爱。文心良善,才能诗心不老,“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人间遍地皆是诗,世态炎凉有诗味。立功先生诗心粲然,一点“微澜”也让他感悟出“马路被雨水冲洗得干净/文文静静/坦坦平平/多像孩子/一尘不染的心灵”,甚至“辣椒”在诗心的映衬下,成为“年轻时/主妇们喜欢的青青后生/越老/越红”。文心良善,人方能时时处处透视生活肌理,在庸常中发现独特,在灰暗中寻到新绿。很多人文思稀寡,源于文心麻木,熟视无睹,只会被动机械地在物欲化的生活皮毛上蹭痒痒,脱落的只能是干死的皮屑;只会在干瘪乏味的世俗生活里随波逐流,打捞出的只能是带着水腥味的浮萍。立功先生文心灼灼,文眼炯炯,文思汩汩,总能在那些司空见惯的人情风物里抽出缕缕细微纤芥的情思:“我们听到了/雨的声音/也听到了/王剑冰的声音/雨的声音/和王剑冰的声音/都是/散文的声音。”他也总能在良善的文心观照中,发现粗糙皲裂的生活表层上几茎探出头的诗歌细草:“我的快乐是发芽的快乐/忧伤在蕊间贮藏/我看见春天被依次引爆/从南到北/翻山越岭炸响。”
文心良善,文采方能本本真。文心丑陋,所谓的文采只不过是外敷的油彩与脂粉,再描眉画眼,只不过是掩盖其思想贫瘠、精神苍白的“美感噱头”,“只不过是一介审美小厮”(周泽雄)。文心粗鄙,所
谓的文采只不过是文字的美容整容,拉皮瘦骨,隆胸植皮,终难掩其骨子里冲天的俗气。文心恶毒,所谓的文采只不过是美丽的花,是画皮的魔鬼,终难掩饰其凶神恶煞的狰狞。文心良善的赵立功,文字素面朝天,质朴淡雅,没有花边儿线条的修饰,没有添油加醋的提味。赵立功的文采是一种由心灵自然氤氲蒸腾出的文气(文心之气也),没有做作的伪态,没有假唱的娇态,而是真性情、大本嗓,气天然,童心莹莹。李贽《童心说》言:“天下之至文,未有不出于童心焉者也。”童心就是文心,“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童心未染,方能“原道心以敷章”,本自然;童心未泯,方能“性灵熔匠,文章奥府”,真诚朴茂;童言无忌,方能精理为文,秀气成采。多年前,叶圣陶先生就积极倡导写作就是“写话”,“话怎么说,文章就怎么写”,“用现代的活的语言,只要会写字,能说就能写,写出来又最亲切”。叶先生的“写话”之论,其实就是对那种涂脂抹粉、拿腔捏调、言文分离文风的拨乱反正。立功的文字,淡去油彩,洗尽铅华,天地玄黄,正俨然,味道纯正,品相端庄。晚年的巴金坦言自己“没有才华,只有情感”,这不仅仅是巴老的自谦之词,更是其阅尽人间沧桑、度尽世道劫波、笔耕一生后的深切体悟。文心良善的赵立功,不靠满腹锦绣才去逞才使气,而只靠良善的文心与古今中外的文人心心相印、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他从陆游“一树梅花一放翁”的诗句中感悟78岁的陆游“有如此烂漫的想象,和对美的热爱向往,这可见得是真诗人”。他在比较徐志摩的《再别康桥》与刘半农的《教我如何不想她》两首诗之后,认为“《再别康桥》所吟咏的似乎嫌具体了,抒情的指向单一而使诗意相对单薄;《教我如何不想她》,却因所吟咏的对象的朦胧,使诗意更具开放性,情感更加深厚”。文心良善,方能这般鉴赏精细入微,切中肯綮,明心见性,直视诗歌的鹄的。
文心良善,文气方能浩浩荡荡。人有心气,文有文气。所谓文气,文心之气也。文气最易受世俗风气的熏染,字里行间,逸出各种文气。秦汉雄浑,文章自有凌然之气;六朝奢靡,文字自有脂粉香艳之气。文心浮躁,文章气脉自然纤弱,矫情虚浮;文心焦躁,文章气息必然娇喘吁吁,娇声嗲气;文心空荡,文章气场必然萎缩干瘪。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人心不古,文章必矫揉造作,虚假浮皮;文心孱弱,文字必日薄西山,气息奄奄;文心病变,文章必千疮百孔,伤痕累累。韩愈在《答李翊书》中提出“气盛言宜”之论,认为“气,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毕浮。气之与言犹是也,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者皆宜”。“气盛”方能“言宜”,立功先生文心良善,文气清朗。其诗其文,没有时文易染的那种夸饰、矫饰之气,而是清清爽爽、憨憨拙拙地写出自己的所思所想、所闻所见,文气沛然骀荡,文字清澈见底,直视无碍。他在重读《楚辞》时,发现“《楚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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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唱一和。
《庄子·逍遥游》说:“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庄子塑造的神仙形象,外形优美,饮食是风和露,车骑是云和龙,这是早期神仙的想象。屈原《离骚》的主人公上天入地,看到了各路神明,包括日神羲和、月神望舒、风神飞廉等等。在班固等古代有识之士看来,神仙的本质在于养生保真、平心静气,是淡化生死的。现在人们已经没有了这方面的想象力。
叶先生有诗云:“遥天定有蓝鲸在,好送清音入远波。”她年纪这么大了,还那么努力地去推广诗词,就因为她秉持一个信念:要为传统文化做积极的、正向的努力。她确实也做到了。
叶先生,这位“古诗词的女儿”依然在照亮我们,照亮这个时代。记得叶先生在讲《古诗十九首》的时候强调:在一般选本中,对《古诗十九首》往往只选其中的几首,但如果你要想真正了解《古诗十九首》,真正得到诗中那种温厚缠绵的感受,只读几首是不够的,必须把它们全部读下来。因为这十九首诗在风格和内容上虽然有一致性,实际上又各有各的特点。如果你会吟诵,那就更好。吟诵,是中国旧诗传统中的一个特。我以为,它是深入了解旧诗语言的一个很好的方法,因为它能够培养出在感发和联想中辨析精微的能力。当你用吟诵的调子来反复读这十九首诗的时候,你就会“涵泳其间”,也就是说,你会像鱼游在水里一样,被它的那种情调气氛整个儿地包围起来,从而就会有更深的理解和体会。
一个人的气质里,藏着她走过的路。对于叶嘉莹先生的一生,或许再多的敬佩之词也是苍白无力,她不用说话,手里一本诗词,站在讲台上,就是一首诗。
她不仅让我们看到什么是腹有诗书气自华,更让
美编 敏子 编辑 饶丹华
中的悲情意识也与封建时代文人士大夫的人格气质有天然的相同之处”,《楚辞》“与后世中国封建时代文学的贵族性是完全处在一个向度上的”。他在文章《李白与伪娘》中,指出李白“以女性的身份深入女性心理作诗,正是一种性别平等前提下的自由出入与穿越,恰代表了大唐社会的开放风度”。文气清正自然,没有扇风鼓气的渲染铺陈,没有指东打西的打泼撒野。立功先生的文字,是一种让人阅读起来感觉舒服的文字。立功先生所持之论,盛气而不凌人,直白通透,是一种让人接受起来入理入心的观点。人心良善,为人之本;文心良善,为文之基。《左传》言:“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作文做人,原本一统。文心良善的赵立功,
美编敏子编辑王晓杰*****************(上接8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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