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芜绿氤氲什么意思 春相续
    一
  孟春极嫁给初冬那天,正是谷雨时节。谷雨谷雨,雨生百谷,倒是一个好兆头,只是晴姨娘和庶兄眼中的讥笑让春极隐在大红霞帔下的手紧紧蜷起。她一步步踏出孟府,围观的百姓无不叹息:“让嫡长女嫁给一个乞儿,孟太守也当真是荒唐。”
  是了,今日是春极大喜的日子,嫁给乞儿初冬。
  初冬连姓也没有,当初老乞丐捡到他时正值初冬,便取了这样一个名字。初冬也没有住处,城隍庙里破席一铺,能挡风雨,便是居所。她父亲本来给了初冬一个两进的宅子,只是晴姨娘以初冬穷惯了住不习惯为由,换成了郊外的两间木屋子和一亩薄田。
  她的目的是折辱春极,让她穷困潦倒地活着,比让她死更令晴姨娘开心。
  春极的花轿出了城,看热闹的百姓渐渐散去,于是轿夫便将花轿一放,对着春极道:“孟大小,这乌云蔽日眼瞅着要下雨了,哥几个便只送你到这儿了。”春极一身繁复的嫁衣,踉跄
地走在泥泞的路上。天又下起了雨,潮湿了春极的眉眼。初冬撑着一把破烂的伞从雨中走来,看着浑身狼狈的春极,愧疚道:“对不起,我来迟了。”
  春极冷冷地看着他,并不说话。只是初冬上前为她遮雨时,她却突然发作,扯过伞往地上狠狠一摔。本就坏了的伞顿时四分五裂,有竹篾反弹起来,划破了初冬的脸,血汩汩流出。春极的屈辱、不甘、愤怒悉数爆发:“都是因为你!我有今天都是你害的!”
  初冬苍白瘦弱的脸上呈现出一丝灰败:“对不起……”
  可对不起什么呢?对不起他救了她吗?春极捂住脸,蹲下身去,放声大哭。黑云漠漠,阴雨绵绵,转眼便又是一个春尽。
  二
  很久之后,红颜衰败、双鬓斑白的春极独自回顾过往,总是会想,当初要是没有遇到初冬,她的人生会是哪种模样。可思来想去,最后也不外乎两条路,被晴姨娘暗害,或者在她的安排下嫁给某个老头子当继室,总归不是什么好去处。两相对比下,初冬竟也成了好归宿。
  那时,春极去无相山为母亲的长明灯捐油,路上遭庶兄暗害落水,却被前去无相山为老乞丐祈福的初冬所救。命是保住了,可这名节却是败了。孟家大小湿淋淋地被乞儿初冬从河中抱起来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传遍了金陵城。晴姨娘一吹枕边风,孟太守便这般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初冬。
  当时孟春极听闻这个消息,生平头一次,就是为了去见初冬。她穿街过巷,跑到城隍庙,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喂老乞丐吃饭的初冬:“你为什么要应下这门亲事?”
  初冬并没有立刻回答她,他将饭喂完了,又仔细打点妥当后才起身,看着春极,眼中带了哀求:“孟小,我们出去说可以吗?”
  春极看着破席上躺着的老乞丐,脸缓了缓,跟着初冬出去了。城隍庙外,初冬小心翼翼地站在稍远的地方:“孟小,是我唐突了。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只是晴姨娘……她说可以为我的义父请一位大夫。所以……”
  “所以你就答应了是吗?”春极冷笑一声,眼中带着愤怒,“你想要大夫,我可以帮你,你就非得毁了我吗?”
  初冬脸苍白,低下头不说话。可春极分明看到了他眼中的怜悯,堂堂孟家大小,竟沦落到被一个乞儿同情。春极心中翻涌着莫大的愤怒,可随之而来的无力感让她一丁点儿也发泄不出来。她在孟府,确实过得连一个体面的丫鬟都不如,府中实权都在晴姨娘手里握着,连她身边的丫鬟都是晴姨娘的人,她又哪里请得了大夫?
  春极沉默下来。稀薄的春光染绿了城隍庙门前的槐树,上一年冬还未凋落的叶子在春风轻抚下终于掉落,打着旋,落进春极莹白的掌心。她与初冬,都是不如意的人。她合起手,掌心那片枯黄的叶子被揉碎,碎屑顺着指缝漏出,她低头轻声道:“谢谢你救我,只是如果可以,还是希望你能将婚事退了。你义父的事,我会尽力……”
  一席话,说得自己也心虚。她一举一动都被掌控在晴姨娘手里,又哪里帮得了初冬?可那远远站着的乞儿并没有戳破她最后的尊严,反倒笑了笑,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血:“好,我会和贵府说清楚的。”
  春极这才抬眼仔仔细细地看了初冬一眼。并不是令人惊艳的面孔,可这样微微笑着,却也如春风一般沁人心脾。只是晴姨娘又怎会甘心放过春极,初冬去退婚的时候,晴姨娘叉着腰骂他不知好歹,又说如果答应退婚孟府的脸往哪儿搁。初冬本就是个不擅言辞的,一番
抢白,倒是一句话也没说上便被晴姨娘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