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言”中的商人形象分析
摘要:明代中叶以后,随着资本主义的萌芽及商品经济的迅速发展,新的思想解放思潮应运而生,冲击着以程朱理学为主导的传统礼教,人们逐渐从传统的精神约束下解放出来,开始追求自由,张扬个性。反映在文学作品特别是“三言”中,我们读到了一批与前代作品相比更为鲜活动人的女性形象,而与商品经济的发展有着特殊联系的商人妇也以其极富时代的个性魅力出现在作品中。她们是站在那个时代前列的有着早期妇女解放倾向的前卫女性,她们的人格魅力将经久不衰。
关键词:三言商人妇形象个性魅力
Abstract:After the mid d le Min g Dynasty, with the seeds o f cap italism and the rap id develop ment o f co mmo d ity eco no my,the new think ing o f the lib eratio n o f tho ught emerged,the imp act o f Neo-Co nfucian ism led to the trad it io n o f decency and p ro priety, there i s bo und fro m the trad itio nal sp irit o f lib eratio n, the b egin ning o f p ursuit o f freed o m and ind iv id uality p ub licity.Reflected in the literature, esp ecially the "three wo rd s", we read a nu mb er o f entries co mp ared with the previo us generatio n o f wo men mo vin g mo re v iv id image,and the develop ment o f co mmod ity eco no my with special ties with the b usinessmen also its great age o f wo men p erso nality charm in the wo rk s. They are stand ing o n the fo refro nt o f the times o f the early wo men's liberatio n with the avant-garde tendencies o f wo men, their charis ma will be end uring
Key words: Sanyan Women business image Personality charm
“三言”是明末拟话本的代表作,是冯梦龙根据宋元旧本,并参照前人的野史笔记,经过整理、加工创作而成的。它“极摹人情世态之歧,备写悲欢离合之致”[1],是宋元明三代最重要的一部白话短篇小说总集,作品本身具有警醒世人的作用。一些作家围绕“三言”小说的作品考订、历史内涵、社会思潮、思想价值和市民观念及冯梦龙的情教思想和文学观念进行分析与研究,其中研究女性形象、商人形象的较
多。虽然其中也包含对商人妇形象的研究,但大都是作为研究的部分材料,并没有单独成篇。本文试图从有关商人妇形象的文本解读入手,通过对商人妇形象的分类研究从而全面了解这类形象所具有的个性魅力。
一、走进三言,解读三言中别具特的商人妇形象
三言小说是一部人物形象繁杂、反应社会层面较广、思想内涵深刻的拟话本小说,其中,艺术成就较高的大多是以女性形象为主人公的篇章。三言中的女性形象主要有、牙婆、尼姑、贵族小、平民女子、商人妇、官娘子等,本文具体分析其中的商人妇形象,在作品中这些商人妇有的浓墨重彩,有的着笔不多,但大多轮廓分明,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下面我结合作品解读这些商人妇形象所具有的个性魅力。
(一)外表艳丽——却难耐寂寞难守空房
这类女性形象是冯梦龙在三言中塑造的商人妇形象中数量最多
也是最成功的一类,在三言中涉及这类形象的篇目主要有《蒋兴哥重会珍珠衫》、《乔彦杰一妾破家》、《蒋淑真刎颈鸳鸯会》和《任孝子烈性为神》等。这类商人妇形象的共同特征是,由于丈夫长期在外经商,妻子难以抑制独守空房的寂寞而红杏出墙,与他人偷情。她们都违背了封建社会的伦理纲常,触犯了“七出”[2]之罪,但她们的结局却有着天壤之别。
《蒋兴哥重会珍珠衫》中的王三巧被作者塑造成一位“吴宫西子不如”[3]的艳丽女子,作者对她的不幸寄于同情,对她的情欲难抑也给予了理解。王三巧在新婚不久就被迫与丈夫分别,在丈夫外出经商的这段日子里,她日夜盼望着丈夫回来,可以说是度日如年。只因自己外表过于美艳,才被陈商迷恋,最终落入了薛婆和陈商精心安排的陷阱中,与陈商做了露水夫妻。三巧之所以背叛丈夫,这与她长期与丈夫相隔两地,在生理和心理上都倍受煎熬,自身情欲难抑有很大的关系,而陈商正好填补了她内心的空虚,使她得到了短暂的欢娱。文中有这样一段描述:“一个是闺中怀春的少女……一个打熬许久,如文君初遇相如……分别久旱逢甘霖,胜过他乡遇故知”[4]。作者这样描写并不是为了鼓吹偷情与不贞,而是对人的正常情欲给予一定的理解,肯定了人的情欲的合理性。三巧被丈夫休弃后,她觉得自己犯下了和这个社会伦理道德相违背的错误,会被世人唾弃,决定自缢了解此生,后来在王母的劝说下再嫁吴知县。当她得知丈夫有难,苦苦哀求吴知县希望他能帮兴哥免去牢狱之灾,并毅然放弃了知县府的荣华富贵与兴哥复合。蒋兴哥也不计前嫌,重新接纳了三巧。作者虽然理解和肯定了三巧的
正常欲求,但毕竟其行为是对古代女子的隐忍克
制,是对封建社会女子“从一而终”行为标准的背叛,是当时社会伦理所不能接受的,所以在文章结尾把三巧由妻降为妾以示惩戒。虽然三巧在家庭中的地位降低了,但她能和自己所爱的人团圆,对她来说也是一个圆满的结局。
而《蒋淑真刎颈鸳鸯会》中的蒋淑真和《乔彦杰一妾破家》中的春香与王三巧一样都有着如花似玉的面容和相似的经历,但她二人的结局却非常悲惨。蒋淑真生性,因诱奸他人害死了两条人命,后来嫁给张二官为继室,刚开始二人也如漆似胶,“日则并肩而坐,夜则叠股而眠”[5]。新婚一月后张二官外出经商,蒋淑真本来就是一个性情中人,怎能耐的住独守空房的寂寞,便与对门店中的朱秉中偷情。终于东窗事发,这对偷情的苦命鸳鸯最终成了张二官的刀下之鬼。《乔彦杰一妾破家》中的春香在自己的丈夫周巡检病故后嫁给乔彦杰做妾,乔彦杰生性好贪淫,在外出经商途中有迷恋上了一个,便“全不管家中妻妾”[6]。起初,春香终日倚门而望,希望丈夫早日归来。终究还是耐不住独守空房的寂寞,与新雇的佣人董小二通奸,最终落得个死在牢狱中的下场,并且乔家一门亲丁四口,都死无葬身之地。
这三位商人妇都是为了追求情欲的满足而与他人偷情,与王三巧不同的是,蒋淑真和春香都是主动勾引他人而与别人发生,而三巧是在别人的引诱和精心安排下才委身与陈商的。她们虽然漠视贞操,
为了自身的情欲而放纵自己的身体,但也可以说这种现象是商品经济发展下的必然产物,与商人特殊的家庭形式——妻子守家,丈夫在外经商是密不可分的,所以她们在性欲得不到满足的生活旅途中画出了不同的道德轨迹。从这三位失贞妇女的不同结局可以看出,作者一方面洞察了人的正常情欲并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另一方面又要提倡道德教化,重振和维护封建的伦理道德,以此来警醒世人,不要过度放纵情欲。
(二)守望现实——寻幸福的归宿
中国古代,尤其是以男权为中心的封建社会,女性在思想言行上都受到封建礼教的重重束缚,她们的爱情尤其是她们的婚姻更是受“三从四德”、“三纲五常”、“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限制,稍有旁逸斜出,则披以“私”、“淫”之名,而其结局往往以悲剧告终。但在三言中冯梦龙淡薄了“一女不嫁二夫”的传统贞操观念,离异的妇女和寡妇都可以再嫁他人。
《蒋兴哥重会珍珠衫》的平氏本是陈商的妻子,在她得知丈夫身边的珍珠衫来历不明后便把珍珠衫藏起来并与丈夫争吵了两三日,这说明平氏敢于大胆维护自己作妻子的权利,与丈夫平起平坐,可以说
她是一个对丈夫有外遇表示不满的新型女性。在陈商不幸客死他乡,银两首饰又被仆人偷走的情况下,平氏为了安置丈夫的灵柩,使自己的后半生有一个的去处而再嫁蒋兴哥。再一次偶然中,兴哥为平氏揭开了珍珠衫之谜,从此二人“恩情愈笃”,平氏为自己到了幸福美满的归宿。至于王三巧在
被丈夫蒋兴哥休弃后想自缢了结生命,在母亲的劝说下嫁给吴知县做妾。还有《十五贯戏言成巧祸》中的刘氏,为丈夫守孝一年,在回家的路上被剪径的静上大王拦截,她为了寻一条活路,只能选择嫁给静山大王。为了能生活的幸福安稳,她劝静山大王弃恶从善,二人在城里开了一个杂货铺,过起了安稳太平的日子。刘氏虽然是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嫁给静山大王的,她还是听从了命运的安排,并为了二人能过上幸福的生活而努力着。
从平氏、王三巧和刘氏的身上可以看出,她们不再盲目地恪守封建社会“一女不嫁二夫”的古训,不再把贞洁观念视为金科玉律,完全突破了以前女性“从一而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封建古训,这也是对以“三纲五常”为核心思想的程朱理学的否定,反映出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并能从人性的角度出发,以现实生活为出发点,灵活的选择与对待婚姻。由此我们可以看出贞洁观不再是女性婚恋生活的第一准则,它可以灵活机动的服从幸福的原则。
(三)信念执著——坚如磐石的决心
明代是程朱理学在思想文化领域最后确立统治地位的关键时期,伦理道德意识逐渐加强,妇女贞洁观念受到空前重视。天启四年,明政府编撰《女四书》(即《女戒》、《女论语》、《内训》、《女范捷录》),成为专门对妇女进行封建伦理教育的资料,在三言中有关商人妇的篇目中,有些女子就是贞洁操守的典型。
《宋小官团圆破毡笠》中宜春和宋金本是十分相爱的,宋金因为爱女夭折伤心过度害了痨瘠之疾,宜春的父亲刘公设计将宋金丢弃。在丈夫生死未卜爹娘劝其改嫁的情况下,宜春坚定的说:“既做了夫妻,同生同死,岂可翻悔?就是他病势必死,亦当待其善终……宋郎今日为奴而死,奴绝不独生……”[7]甚至以死自誓,哀苦不已。并四次上岸寻丈夫的影踪。三月后宋金还是杳无音讯,宜春便为丈夫守孝,“朝哭五更,夜哭黄昏[8]”,整整哭了半年六个月方才住声,并决定为丈夫守孝终生,“宁可戴孝而死,绝不除孝而生”[9]。好一个“誓死不移金石志”的贞洁烈女。只因宜春誓死守节,恪守着对丈夫那份忠贞的挚爱,最后才与发迹的宋金团圆,从此一家人安享富贵。
《吕大郎还金完骨肉》的王氏在整篇文章中虽然着墨不多,但从文中仅有的几句描述中便可以看出她的性格特征,王氏的丈夫吕玉只为贪得蝇头微利去山西经商三年未归,家中传言吕玉害疮毒身故了,
二弟吕宝便逼迫王氏嫁人,王氏不从,后来吕宝赌钱是又把王氏输给了一个江西客商,只因她深爱着丈夫,才没有陷入别人的圈套,而为丈夫守住了自己的贞洁之身,终于一家骨肉团聚。
宜春和王氏如果当初没有下定决心为丈夫守节,没有执著坚定的信念,也不会有后来合家团圆的幸福生活。虽然她们是贞洁观念的遵循者,但是当守节出自于对丈夫忠贞的挚爱时,它仍是一种美好而高尚的行为,令人钦佩赞叹,作者以好人好报的方式给这些感情凄苦的守节女性安排了一个大团圆的完美结局,可以说是她们坚如磐石的守节之心成就了后来的合家团圆。
(四)勤劳善良——助夫理家的贤内助
外遇小说在封建社会,经济上男性一直占支配地位,一般丈夫是家庭的支柱和主心骨,家庭内外事宜均由丈夫决定,妻子则不过是生儿育女做家务的工具,而且受女戒的条条限制,她们只能生活在家庭深闺之中,依赖于丈夫,足不出户,工于女工,教子侍夫,在社会生活中完全没有地位和权利可言。但在明朝中后期,随着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萌芽,商品经济飞速发展,女性也逐渐参与到经济活动中来,和丈夫一起经商,为家庭经济的繁荣共同努力。三言中《施润泽滩阙遇友》中的施复之妻喻氏便是这种新型的女性。
文中的男主人公施复与妻子喻氏夫妻二人都是小商品生产者,她们从一张织机“妻络夫织”起家,不断扩大在生产,后来发展到开三四十张机的手工厂主。妻子喻氏在她们发家过程当中充当了非常重要的角,她和丈夫一起养蚕、织布,起早贪黑,不分昼夜辛勤劳作操持,才使得生意越做越大。家庭生活中的事物不是丈夫一人做主,而是夫妻共同协商,在施复和喻氏之间不存在那种男尊女卑的封建夫妻关系,而是平等和谐互相尊重,遇事商议,共同劳动的新型家庭关系。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女性逐渐摆脱过去那种“夫唱妇随”的家庭生活,有了自己的主见和思想意识,在婚姻生活中追求与男子平等的权利。喻氏即是一位勤劳善良的贤妻良母型的传统女性,也是一位顺应时代潮流的新型女性,她是明代社会中其她女性学习的楷模。
(五)心狠手辣——背恩忘义的恶妇
三言中还有一类商人妇形象是心狠手辣型的,《两县令竟义婚孤女》中贾昌的老婆就属于这一类型。贾氏素性不堪贤惠,贾昌为报石知县生前的保家活命之恩,将石知县的女儿月香和养娘从牙婆处赎回并带回家收养。贾昌在家时,贾氏对月香和养娘二人是“朝餮夕餐”,也还成个规矩,当贾昌外出经商时,对她二人则是“茶不茶,饭不饭”,让她们吃腌菜过饭,养娘常被叫出外边杂差杂使,又每日让月香做针织女工。倘若二人手迟脚慢,便“捉鸡骂狗”,用脏话来辱骂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