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学革命到革命文学——鲁迅小说与茅盾小说的异同
作者:王  娟
来源:《语文学刊》 2014年第6期
    [作者简介]王娟,女,滨州学院中文系,文学硕士。
    王娟
    (滨州学院,山东滨州256600)
    [摘要]鲁迅是文学革命的先驱者,茅盾是革命文学的代表者。他们的小说存在着两种现实主义:一种是伴随着中国反封建思想革命的历史需求发展起来的,鲁迅小说是这种形态的杰出代表;一种是伴随着中国的社会政治革命的历史需求发展起来的,茅盾小说在这种形态的现实主义小说中起了关键作用。在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上,这两种形态小说从来是彼此交织、相互联系的。本文从题材选择、叙述风格和对理想爱情的认识三个方面,具体分析了两人小说的异同。
    [关键词]鲁迅;茅盾;文学革命;革命文学;叙述风格
    [中图分类号]I206.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2-8610(2014)06-0083-02
    鲁迅和茅盾都是中国新文学的先驱,他们都在“为人生”的旗帜下从事现实主义小说的创作,是我国新文学战线上两面光辉的旗帜。鲁迅和茅盾所处的时代大致相同,都是中国近代最黑暗最腐朽的时期。他们写的反映现实的小说各有侧重,又相互交错,共同揭示了从旧民主主义革命到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光辉历程.鲁迅的小说“显示了文学革命的实绩”,茅盾的小说却奠定了革命文学的基础,他们开创了中国现实主义小说的两种典型模式,而这两种形态小说是彼此交织、相互联系的。但它们在思想意义、表现形式和审美特征上却有着明显差别。
    一、题材选择的不同
    鲁迅和茅盾的小说作品,都不同程度地渗透着作家主观的思想感情,它们都是时代的产物,都具有史诗的性质,都可以作为生动形象的“历史教科书”。20世纪30年代在谈及自己的著作时,鲁迅说到:“谈到‘为什么’做小说里,以为必须是‘为人生’…….所以我的取材,多来自病态的社会的不幸的人们中,意在揭出病苦,引起疗救的注意。”[1]59从自己所关心的社会现实出发,鲁迅开创了“表现农民与知识分子”两大现代文学的主要题材。
    首先,鲁迅的小说为我们展示了浙东市镇的乡土世界。他通过《故乡》、《药》、《阿Q正传》、《祝福》等小说,描写了润土、阿Q、祥林嫂、爱姑、华老栓等农民形象,描写了他们精神上的愚昧和封建权势压迫下的不幸人生。《药》描写了革命者命运的悲哀和民众的愚昧;《明天》写出了寡妇
单四嫂子丧子的悲痛和巨大的空虚以及镇民的冷漠;《离婚》写出了旧的意识形态对女性的伤害和民众产生的无形的精神奴役,而《阿Q正传》则以一个市镇社会的“流浪者”为代表,综合性的艺术再现了中国人的精神总特征。
    其次,鲁迅描绘的另一主要题材是知识分子。鲁迅通过《狂人日记》、《孔乙己》、《白光》、《在酒楼上》等小说深刻洞察各类知识分子在当时环境中的心理变形、精神创伤和心理危机。有孔乙己、陈世诚那样的为科举制度哄骗一生的“科场鬼”;有鲁四老爷、四铭等那样的假道学;有方旋卓、高千亭等假知识分子;鲁迅主要讽刺他们的迂腐、“无行”和“无文”,同时,又刻画了一类真正的现代知识分子,如吕纬甫、魏连殳、涓生、夏渝、狂人等。他们接受现代科学思想与价值观念,具有强烈的自我意识,历经精神痛苦和迷惘追求生存的意义。鲁迅侧重的是描绘他们在改造中国的种种热情失落后的失望、愤激、忏悔、颓废和沉沦。
    对农民的描写,茅盾继承了鲁迅的传统,他的短篇小说《泥泞》,表现了农民的愚昧以及在社会政治变动中遭受的摧残,在农村三部曲中,农民的生活状况和思想状况在由消极忍耐到觉醒反抗这样一个表化历程中被展现出来,对知识分子的刻画则描绘了他们从单纯反抗封建婚姻制度等对个人的压迫到投身众斗争行列的历程。但是,在人物形象系列方面,茅盾进行了资产阶级与时代新女性的创造,这是继鲁迅之后的创新。
    首先,资产阶级形象的刻画。《霜叶红似二月花》中与地主阶级顽固派相对抗的轮船老板于伯申;疯狂镇压工人运动的吴荪甫(《子夜》),抗战初期加入爱国斗争行列的何耀先(《第一阶段故事》、严仲品《锻炼》),抗战中后期在人民民主运动中到出路的林永清夫妇(《清明前后》);茅盾作品写出了20世纪前期的中国民族资产阶级的历史特征,展示了中国现代不同阶级的不同特点,具有历史的具体性。
    其次,时代新女性形象系列的创造。茅盾在一篇文章中说过:“我所着力描写的,却只有两型,静女士、方太太属于同型;慧女士、孙舞阳、章秋柳,属于又一的同型。”[2]179前者与传统的东方女性有更多精神联系,和谐,柔美;后者在道德观念、生活追求、性格、气质上都不同于东方女性,是受着西方欧风美丽的新思潮影响产生而成,她们即不依恋感伤于‘过去’亦不冥想于未来,是真正意义上的“现代人”:[3]524,她们本来不是革命者,但是“只要环境转变,这样的女子是能够革命的”[4]78无论是《蚀》里的慧女士,孙舞阳,《虹》里的梅行素,《子夜》里的张素素,作家肯定她们的思想性格的反封建的叛逆精神,真实地描写她们可能最终走上革命道路的历程。“是经过马列主义理论透视的,具有鲜明的理性彩”。[5]122作者塑造的新时代人物形象系列,宣告了由文学革命到革命文学的开始。
    二、叙述风格的不同
    风格是作家长期匠心独运的结晶,作为大师级人物,鲁迅和茅盾的叙述风格,都有其独特性。
    鲁迅的小说很少描写背景,他主要用力于人物塑造,是写意式的剪影式速写:用墨俭省,直画灵魂,如孔乙己、祥林嫂的刻画。而在人物刻画上,又专画眼睛,用最特征的语言动作展现内心。鲁迅写人,运用了中国文学传统的“白描”,即“有真意,去粉饰,少造作,勿买弄。”《故乡》对中年闰土麻木呆板的心灵的展示、《祝福》对祥林嫂眼睛的描写也都可以看到这一点,表现了鲁迅精致的观察、语言的贴切与表现的节俭。
    茅盾更注意表现人物性格的多面性与复杂性,追求“立体化”的油画效果。茅盾总是从多方面的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变化中突出人物性格的发展,又特别关注人物的经济关系和经济地位的变化。例如《子夜》中的吴荪甫形象的塑造,作者十分自觉地把他置于多方面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中来加以刻画,表现了中国民族资产阶级的两面性。
    鲁迅小说的叙述风格超越一般的写实主义,采用了象征叙述技巧。比如《药》,从象征意义上看,作者以这一迷信行为作为象征结构的基础,去表现民众的“病”必须用革命者的“血”来,这一叙事结构大大深化了故事的浅层意义。
    茅盾对象征手法也广泛运用,他的小说从书名到人名,均有象征,如《蚀》用日蚀、月蚀象征黑暗对光明的得势于一时的遮掩,《虹》借希腊神话象征人物走出黑暗王国之后的绚丽与幻美。《霜叶红似二月花》改动杜牧诗句,象征早期似是而非的革命者,小说人名的设置就带有依稀可见的象征彩。
如《虹》中梅女士名曰“行素”,隐喻她独立不倚的“向前进”精神。《春蚕》中那条被小火轮排挤的几乎倾覆的“赤膊船”则使人联想到岌岌可危的农村自然经济和农民的命运。不同种类的象征主义手法的运用,使茅盾小说增添了可以激发读者联想的诗绪,成了他的现实主义创作方法颇有成效的补充。
    三、对爱情的认识
    鲁迅的爱情小说《伤逝》中,男性对女性进行思想启蒙,启蒙的目的是静待着对方思想的觉悟与灵魂的觉醒。子君的宣言并不表明她对自由爱情已经有了完全的现代意识,“叛逆旧习惯的激情宣誓,而不是一种理性思考的结果,更不是思想观念转变之后自主的选择”。由此可见,他们结合前,由于“男性唤醒与引导”[6]82,为了理想,他们冲破阻碍走向成功,一旦自由结合,原先以导师和启蒙者角出现的男性立即“失语”。收获之后又如何恰当言语与之相适应的现代思想话题?对此,男性失去了可以继续启蒙的话题和现实生活中引领女性继续前行的能力。《伤逝》中鲁迅敏锐地发现了这种过程中不可免的矛盾与混乱。涓生在完成爱情启蒙之后,一下子失去战斗力和努力奋斗的目标,对子君渐生厌烦并最终走向对子君的离弃。
    茅盾小说《创造》继承了鲁迅的体现男性自由爱情启蒙的特,同时宣告了爱情小说中男性自由爱情启蒙话语的终结。小说中男主人公君实对“理想爱情”的追求认真又执著,他的理想夫人的标准,“是指她的性情见解在各个方面都和我一样,行动可解放些但不能轻浮放浪,心胸可宽大但必须注意家庭
中为妻为母的责任。”对爱情的态度带有明显的现代彩,他对理想爱情启蒙话语不仅出现在婚前,而且延伸到了婚后。启蒙完成以后,作者将自由爱情婚姻行为规范缺失的矛盾上升到了现实爱情与现实生活的冲突,男性拥有的启蒙话语优势丢失转为被启蒙,人应该不断前进,宣告了社会兴趣由思想解放道政治革命的开始。
    综上所述,鲁迅与茅盾的爱情小说共同展示了男性自由爱情启蒙话语形式和内容的变化,显示了20世纪初中国社会中,自由爱情生活中男主动女被动的现象,同时也刻画了爱情自由背景下的婚姻发展的轨迹;打破旧的规范却没有新的规范——打破旧规范的同时设立新的规范。
    总之,鲁迅小说更重视内部思想表现的广阔性,更重视内部思想结构的宏伟性;而茅盾小说则更重视外部社会表现的广阔性,更重视外部社会结构的宏伟性。鲁迅的小说对社会作文化的观照,茅盾则以重大题材反映在社会冲击下的动态人生,对社会更多地作政治和经济观照。他们以不同的创作个性创造了中国现实主义小说的两种典型模式,他们之间的相似性和相异性表现了文学互通互补的规律。
    【 参 考 文 献 】
    [1]汪晖.反抗绝望——鲁迅及其文学世界[M].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
    [2]茅盾.从牯岭到东京[C]//茅盾全集(第19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
    [3]茅盾.写在野蔷薇的前面[M].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
    [4]钱里.心灵的探寻[M].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鲁迅小说简介    [5]王富仁.现代作家新论[M].山西教育出版社,1981.
    [6]李玲.想象女性:男权视角的女性人物及其命运[M].中国出版社,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