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播学的想象⼒:从科幻电影谈起
『我是克⾥斯托弗·诺兰,⼀个典型的英国⼈,像我的前辈希区柯克那样,不仅是⼀个导演,也是⼀个拥有奇想能⼒的⼈。』
如果要评选当今好莱坞最炙⼿可热的电影导演,那么毫⽆疑问,诺兰将会是其中最具影响⼒的翘楚之⼀。这位年仅46岁、出⽣于英国的青年导演在⼗五年之内创作出九部电影作品,不仅影响了好莱坞乃⾄整个电影世界,也让⾃⼰的名字成为当代电影界令⼈瞩⽬的现象级符号,从⽽奠定了⾃⼰⽆可替代的历史地位。
⼈们对《信条》的讨论热度持续保持,关于这部“难懂”电影的各种解读⾃其上映之前便开启⾼温刷屏模式——从详解故事脉络,到科普⽚中出现的各种物理知识,从圈点影⽚容易错过的关键细节,到对于影⽚诸位主演的全⽅位介绍,更有完整梳理诺兰时空概念的“强贴”。
在⼀份⼴泛流传的观影建议中,有影评⼈建议先⾃学 “熵增”“熵减”“单电⼦宇宙”“祖⽗悖论”“曼哈顿计划”“莫斯科歌剧院挟持事件”等涉及物理、历史、科幻的知识点,然后再开始看电影。
贴⼼的电影博主们,早已为你准备好了时长50分钟起跳的混剪视频,2万字的深度解析,外加50个你⼀定会错过的细节,来帮助你复盘。
否则,将会出现如下情况——
那么当富含奇想的好莱坞科幻⽚遇上传播学,新传考研er应当思考什么呢?
时空穿梭与虚实交融
多重空间
空间的多重性是科幻影⽚中着⼒表现的主题,主要表现为⼈类存在之基本维度的时间、空间的分裂。
空间分裂的早期阶段,其实就是是鲍德⾥亚所述影像时代的虚拟空间,即拟象。鲍德⾥亚认为拟象的催⽣消费社会发展到极致的后果,最终导致了全⾯拟像化的世界,真实其实早已死亡,居于主导操控地位的符号系统的意义指涉作⽤也已经荡然⽆存。
“拟象和仿真的东西因为⼤规模地类型化⽽取代了真实和原初的东西,世界因⽽变得拟象化了”。真实与仿真带给⼈们的体验别⽆⼆致,⽽且仿真有时甚⾄⽐真实本⾝显得更加真实,即“超真实”。最终,任何阶级、价值、意义甚⾄意识形态都会在⼤众之中内爆,⼤众成为能够吸收⼀切的⿊洞,于是这个社会也必将终结于内爆之中。
《⿊客帝国》《盗梦空间》等代表作品,在展现空间多重性时,淋漓尽致地宣泄了对于虚拟空间取代真实空间的极端焦虑。
《盗梦空间》的经典结尾是,在男主⾓历经千难万险⾃以为抵达终极⽬标——回到真实空间时,那个⽤以检测空间虚实的陀螺却兀⾃旋转不停,在结尾处留下反转,暗⽰男主⾓其实可能仍处在虚拟空间中,可怕的是他已经⽆法分辨且并不⾃知。⼈类丧失了区分真假世界的能⼒,这是多么深刻的恐惧。
时空穿梭
空间分裂的⼀种形式是时空穿梭,以《星际迷航》为经典表征,影⽚中的⾓⾊可以通过新型传送技术,使⾁⾝之⾃我在不同空间中往来穿梭。
空间的分裂亦伴随着时间的变化,时间既可能是可逆的,⽐如时间机器的想象;也可以是多重的,出现复线时间。如此,同⼀主体的不同⾃我,可以重叠出现在不同的时间线索⾥:或是同⼀时间的⾃我分⾝出现在不同的平⾏空间;或是不同时间的⾃我分⾝汇聚在同⼀空间中——⽐如幼年、中年、⽼年的⾃我相遇。
不同时间的⾃我分⾝汇聚在同⼀空间中——⽐如幼年、中年、⽼年的⾃我相遇。
是否真的会实现?
当前的新媒介技术改变了传统的时间性、空间性,创造了⼈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新型时空维度。
⼀、时间重塑
就时间性⽽⾔,新媒体实现了逆转与交织。时间的可逆性从电⼦媒介出现就开始了。
基特勒指出,声⾳这种被⿊格尔视作“在形成过程中消失的存在”,因为新型媒介技术留声机的出现,实现了时间轴的逆转。故去的⼈得以“以真实声⾳的⽅式存在”。这导致的结果就是, “各类媒体在时间上相互交错,已不再遵循线性的历史次序了。 ”
时间的逆转与交织是⼀体两⾯的,交织是逆转的必然结果。当单⼀线性时间被切割,就形成了与真实时间并置的多个时间链条,它们以各种⽅式交织在⼀起,构成了⼈类⽣存的多重时间性。
⼆、空间渗透
时间性从来不可能单独存在,时空是⼀体化的,如果将空间性因素纳⼊到媒介逻辑当中,新媒介技术对于时空的颠覆性意义就得以凸显。
就当前媒介技术⽽⾔,空间突破的意义远远⼤于时间。媒介不仅是信息的载体或信息传播⼿段,还是联结多元空间与意义的中介化实践过程,媒介空间联结物质空间中参与实践的物、⼈,将他们的意向反映在空间实践中,即空间媒介化的过程。
“符号-物质”媒体的渗透和依赖影响现实空间(如超市、休闲场所)的建构,塑造着⼈们的空间期待。
三、赛博空间
随着移动传播技术的发展,实现了虚拟空间和真实空间的转换与交融,⼀种新型的空间形式——赛博空间诞⽣了。这种复合型空间既⾮真实也⾮虚拟,或者说既是真实的也是虚拟的,这是⼈类历史上继真实空间、想象空间之后出现的第三种空间形态,是⼀种全新意义的空间。
赛博空间的出现,展现了⼈类空间形式的⼀种崭新形态。穆尔说,“不同于鲍德⾥亚,我们不应该把虚拟现实想象为现实消失的⼀种形式,⽽应当视之为另⼀种现实的展开”。赛博空间不能仅仅被理解为⼀种虚拟空间,其实质是交织着现实与虚拟的复合空间,是⼈类创造的⼀种新型空间形态。
《头号玩家》或可视为赛博空间的绝妙写照。《头号玩家》的情节展开有⼀处关键点,就是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的紧密关联。虚拟世界的游戏争夺战以现实世界的事件作为驱动⼒,反过来⼜解决了现实世界的问题。由此,影⽚⽣动地展现了虚实穿梭、交织融合的新型空间形态,城市街头⼈⼈戴着VR头盔⼿舞⾜蹈的场景堪称经典。
但《头号玩家》的结尾却为不少⼈所诟病,它试图以男⼥主⾓在现实世界的幸福反衬虚拟世界的狡诈与虚⽆,这⼀思路意在强调现实空间的价值优先于虚拟空间,与影⽚虚实空间互嵌的整体意涵相差甚远。
新型传播技术正在改变⼈类的时空感。诸如卡斯特描述的⽹络社会催⽣了“流动空间”和“永恒的时间”,这样的新型时空已⾮幻想,⽽是⼈类的当下现实。⼤胆预想,科幻⽚中的时空穿梭或许真的可能。
传播的具⾝性与赛博⼈
当技术成为主体
从《终结者》系列中的赛博格独裁者“天⽹”,到《骇客帝国》三部曲中虚拟现实的古拉格,⼈类与后⼈类继承者们的相会,往往被表现为巨⼤的浩劫。⽽渐渐这种冲突对⽴逐渐转变,不再只是表现对⼈类主体⽽⾔的灾难,⽽是主体性(subjecthood)⾃⾝的灾难。
电影《她》中的萨曼莎作为⼀个操作系统,她完全没有⾝体,不能跟任何稳定的物质形态联系起来。但她⼀直渴望追求⼈格,与我们更亲近,表现她所具有的具⾝性条件,在说话时叹⽓以表达愤怒和沮丧、模仿⼈类的情感,能⽤我们所能感知的⼀切⽅式表现她⾃⼰——但最终失败了。
这值得引发我们思考,也许真正重要的是数据——即灵魂;其它的东西,甚⾄⾝体,都仅仅为了使它得以运作⽽存在。是否真的可能?
时空⾰命必然引发⼈之主体本⾝的剧烈变化。原先单⼀固化的时空元素,经由新媒介技术的切割与组合,从主体⽣存环境不断地转变为塑造主体的动⼒。多维时空使得单⼀主体复数化,同⼀主体拥有不同时空中的多个分⾝,已经不是什么奇特的偶发事件,⽽是⼤众在移动⽹络时代的⽇常⽣活状态。
延续这个趋势的新近发展,就是以⼈⼯智能技术制造⾮有机体主体的探索,媒介技术的复制对象终于
从外部世界指向⼈本⾝。
具⾝认知主张思维和认知在很⼤程度上是依赖和发端于⾝体的,⾝体的构造、神经的结构、感官和运动系统的活动⽅式决定了我们怎么认识世界,决定了我们的思维风格、塑造着我们看待世界的⽅式。
⽽当今的新型传播技术,越来越趋向于嵌⼊⾝体,由此制造了多种多样的在场⽅式,进⼀步加剧了⾃我的分裂。⽽这种分裂是否会为⼈与⼈之间的交往带来更多的可能,很多科幻影视也致⼒于探索这⼀点。
《⿊镜》某集叙述,作为丈夫的男主⾓在电⼦游戏中与男性朋友产⽣了亲密关系,其男性朋友在游戏中是以⼥性分⾝出现的。男主⾓对于⾃⼰在游戏中背叛妻⼦的不忠⾏为深感内疚、难以⾃拔。其中的分⾝不仅仅是同⼀个主体趋向逼真的纯粹模拟,还与现实中的⾝体构成冲突。
赛博⼈:数字时代的⾝体
⾃我的边界本应稳固且不可侵犯,但今天我们在不同⽅⾯“需要技术作为中介,技术与⾝份的⽣产交织缠绕,以⾄于不再能有意地将它与⼈类主体分离开来”。
虚拟技术造就了新型主体——智能⾝体。这个主体是⽣物性⾝体与技术的互嵌,它最⼤的特征是突破了⼈与机器的边界,整合了⾁体与技术的双重逻辑,即赛博⼈。
当我们来到电脑屏幕前、扫描⽂件,通过⽿麦给出指令,在⼿机上浏览图⽚,玩游戏,将我们的认知和交流能⼒外置那⼀刻,我们就是技术,技术就是我们。我们不再是连贯的;我们变得不连续,将我们的记忆与思想置于外在于我们的硬盘当中,让我们的感官知觉经由各种屏幕和镜头、⾳响和话筒过滤。盗梦空间主演
赛博⼈作为主体的传播实践,创造了与意识主体、⾝体-主体完全不同的在场状态。它的⾸要前提是“化⾝”的出现,技术可以创造虚拟⾝体并且把它与⼈类的⾁⾝之躯分离开来,实体⾝体观被打破了。
我们正处在⼀个⾃我的转折关头,新型传播技术正在塑造新型主体,这个主体拥有分裂的⾃我和多重的在场⽅式。技术变⾰从指向外部世界渐渐转向⼈本⾝,其实这个过程早已展开,只不过⼈⼯智能、制造仿真智慧的技术,凸显了技术回到⼈本⾝这⼀愈来愈急促的趋势。
⽐如《西部世界》《银翼杀⼿》《阿丽塔》等,议题常常以悖论形式呈现:⼀⽅⾯,仿真⼈痛苦于⾃⼰并⾮原⽣⼈。⼀个在科幻影⽚中反复出现的经典情节是,仿真⼈试图证实⾃⼰拥有原⽣记忆,因⽽是⼈类。⼀旦获知⾃⼰的记忆不过是某个⼈类记忆的复制,就瞬间失去了⾃我认同,陷⼊深深的虚⽆,困惑于⾃⼰到底是谁,从⽽也就失去了主体性。
另⼀⽅⾯,⼈类常常恐惧仿真⼈对于⼈类的超越,他们从⾝体⼒量到⼤脑智慧都不再只是对⼈的模拟。⼈类忧虑⼈⼯智能获得⾃由意志以及不同于⼈的独特禀赋,或将⾃此凌驾于⼈类之上。因此,⼈
类希望借由仿真⼈获得超越⼈类的智慧与⼒量。科幻影视中呈现的这种充满⽭盾的⾃我分裂,正是当前⼈⼯智能技术突飞猛进的现实映射。
科幻电影更多不囿于现实,怀着从个⼈到社会、天下的⼴泛关切。台风海啸、地震灾害、⽕⼭喷发、⽔旱灾害、环境污染、极端⽓候、⽣态恶化、⼈⼝膨胀等都可成为科幻的映像。科幻影视也越来越趋向以各种⽅式将⼈与时间、空间的关系切碎和重组,并将这种重新组合的关系深深地编织进⽇常⽣活,使之成为现实社会关系的⼀部分相互映照。
科幻从来就不仅仅是幻想,其现实性显⽽易见。早期科幻已经成为当前的现实。科幻是对于现实的观察与沉思,即使是不经意流露的积极或消极情绪,也构成现实的⼀部分;科幻想象甚⾄可能启发后续的科学研究。
这种张⼒⼗⾜的科幻影⽚既是与现实的沟通和对话,⼜有着建构当下与未来的意义。它对时空的建构有着⾜够的延展性,同时指向过去、现在、未来。如果以未来考古的视⾓进⾏审视,毫⽆疑问,未来的⼈们还可以从科幻电影中⼀窥当代⼈具有科学意识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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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献
[1] 孙玮,《新媒介语境下的科幻景观与科幻⽂化》
[2] 孙玮,《媒介化⽣存:⽂明转型与新型⼈类的诞⽣探索与争鸣》
[3] 唐娜·科恩哈伯,《从后⼈类到后电影:《她》中主体性与再现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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