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乡巨变关怀――评《山乡巨变》
《山乡巨变》是周立波继《暴风骤雨》后的又一部长篇巨作,也是十七年文学中的一部代表之作,堪称红经典。《山乡巨变》沿袭着十七年文学中政治式的写作模式,也沿袭着《暴风骤雨》这种农村土地革命题材。因此,仍然具有鲜明的“意识形态预设”,“在‘党的政治观念’上的高度自觉”,即:“不仅要用党的意识形态来观察,分析一切,而且要把党的意识形态化为自己的艺术思维,成为文学创作的有机组成” 。然而,当我们细细研读这部小说,品味其中的人与事时,我们会发现周立波的不同,他的革命已不仅是暴风骤雨式的袭来,更多了一份润物细无声的人文关怀。周立波可以说是这一时期的主流作家,革命的情怀左右着他们创作,但距《暴风骤雨》后十多年的《山乡巨变》,我们体会到了他更多的成熟、理性与思考。
这一时期的小说,有很大一部分在小说叙事上表现出了一个特点,就是作者似乎不掺杂太多的个人情感,更像是一个毫无自由意识的传声筒,从而常常表现出的是非人性、人情的一面。于是,在故事情节的展开、人物性格的塑造上,都受到政治、意识形态的限制。那么,《山乡巨变》的总的框架也未能摆脱这一时期的这种通用模式。但是,我们深入挖掘人物性格时,在一定范围,或是在作者的潜意识的驱使下,则表现出了自己的人文精神。
一
周立波
在合作化运动这场革命中,根据意识形态的预设,党的好干部是传达党的政策及意识形态的说教者。但是,《山乡巨变》中,作者对于“干部”的概念并不仅仅是以传声筒来界定的,他同时依托着自我的情感和乡村社会的体验,并没有简单地从预设的定义出发,把他们英雄化、神话,而是忠实于生活的真实,把他们当做“人”,在一定程度上写出了他们复杂的人性,在一定程度上也表现出了作者对他们的人道情怀。
作品里所塑造的党的干部形象中,作者对于邓秀梅的形象注入了更多的心血。纵然,由于时代的局限,从意识形态预设出发,为了彰显其政治的显意识,邓秀梅着一人物未能摆脱女干部的“舍得干,不信邪,肯吃苦耐劳,能独当一面”的模式。但是,我们已经可以嗅到了一种“娘子军”以外的人情、人道的气息,更有着一份女性所应有的脆弱与柔情。在入乡一章中,一个后生子问邓秀梅为何不跟爱人一起下乡,邓秀梅答道:“他走那条路,跟我有什么相干?”“我为什么要跟他,他为什么不跟我?……哼,你们男同志,我还不晓得!你们只想自己的爱人像旧式妇女一样,百依百顺,不声不响,来服侍你们。”但提到生孩子时,她“跟普通妇女们一样,也想自己将来有一个,男的或女的,像自己,也有点像另外的一方。”她是党的好干部,也是一个妻子,更是未来的母亲。在邓秀梅劝村里人入社的工作过程中,也不是一味的豪言壮语、慷慨陈词的规劝大家响应党的号召,而是从农民的实际利益出发,给农民“算笔账”,“一入了社,劳力充足,你的五亩田都能插上双季稻……” 这些话入情入理,没有丝毫的革命教条。另外,在张桂贞的问题上,邓秀梅的劝慰,也不是仅从一个革命者的姿态出发的,而更多
的是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展现给我们的。她劝张桂贞,“衣不如新,人不如旧,依我看来,你还是回去好些……”“他是一个本真人,有什么亏欠你?并且,一句话说得好:‘一夜夫妻百日恩’” ,甚至带有着一定程度的落后性。
另外,在干部李月辉性格的塑造上,作者融入了人性化因素。李月辉的形象不是传统的“高”“大”“全”的干部形象。相反,却是个婆婆子性格,他被人说是“小脚女人”也不生气。在工作上更是一个“稳”,他说,“社会主义是好路,也是长路,中央规定十五年,急什么呢?还有二十年。从容干好事,性急出岔子。三条路走中间一条,最稳当了。像我这样的人是檀木雕的菩萨,灵是不灵,就是稳” 。因此,周立波笔下的先进人物,干部形象也已不再采用单一的“伟岸”与“光辉”的手法来刻画,而是关注着“人”的复杂人性,为这一时期的文学带来一缕人道光辉。
二
在这一时期的农村题材的作品中,常会有“中间人”的设置。在对陈先晋的塑造中,周立波所表现的人文关怀,超越了当时的意识形态预设。陈先晋是村子中最勤劳最热爱土地最能吃苦的人,并且他也最为坚韧、坚信通过自己的努力,靠自己过人的技术与勤奋,终有一日会发家致富。于是“从十二岁起,他下力作田,到如今拍满四十年了,年年一样,一年三百六十日,天天照得旧,总是一墨黑起床,做一阵工夫,才吃早饭。落雨天,他在家里,手脚一刻也不停,劈柴、碾米、打草鞋,或是做些别的零碎
事。他时常说,手脚一停,头要昏、脚要肿,浑身嫩软的”。“人们公认,先晋胡子是村里数一数二的老作家,田里工夫,门门里手” 。在入社的问题上,陈先晋犹豫不决,经过了自己激烈的思想斗争和干部们、家人的劝说,才很勉强的交出了土地证而后入社。于是忍不住跑到地里大哭一场。
《山乡巨变》中对张桂贞的描写,也不仅是把她作为一个需改造的对象,而是施与了深切的同情和人道情感。在他人的眼里,张桂贞“是娘屋里的那蔸种,只想吃点松活饭” ,只会拖男人后腿的坏女人。可是在意识形态的载体,在邓秀梅和刘雨生的心中,并不是这样的。他们对张桂贞并不是厌恶、痛恨,而是同情及愧疚。这个近瞅子不分昼夜,只记得工作,不记得家里。跟着他,她要穿粗布衣裳,扎脚勒手地奔波,到园里拨菜,到山里搂柴,脸上晒得墨黑的,十冬腊月,手脚开砖口,到夜里发火上烧,一到山里去,活辣子,松毛虫,都起了堆。” 作者对张桂贞给予了充分的理解,甚至对刘雨生也有着不一样的看法,他借几句顺口溜,道出了内心深处的判断,“外头当模范,屋里没饭啖”“模范干部好是好,田里土里一片草。” 也许,周立波是在反思――人们心中的好干部形象,就一定是要牺牲掉个人幸福吗?这种人道情感不仅仅是一种情感,更是浸润了人类公平正义之理性准则的结果。
《山乡巨变》这部作品自然有其局限性,但周立波本着对生活体验的真实书写以及理性思考,在显现意识形态预设的同时也保留并渗
透其人文关怀于作品之中。可见其社会内容以外的深刻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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