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稿日期:2009-04-20
作者简介:曹然(1986-),女,汉族,吉林长春人。复旦大学历史系2006级学生。主要研究方向:艺术史。
2009年第2期海南广播电视大学学报
2009No .2
总第35期Journal of Hainan Radi o &T V University General Serial No .35
传媒的后现代性预言:狂欢、异化与迷失
———从《娱乐至死》看当下传媒文化
曹 然
(复旦大学历史系,上海200000)
摘 要:无论是现代社会还是后现代社会,人类发明和创造的日益发展的媒介技术不仅挤压了人类生存的空间,而且消解了人的自主性和自由意志。20多年前波兹曼出版的《娱乐至死》,到今天仍有深刻的
警示意义。今天,娱乐化变本加厉,不仅仅是新闻媒介的异化,也是人类的异化。波兹曼在最终章《赫胥黎的警告》中无比忧虑:如果民族分心于琐碎杂事,文化生活被定义为娱乐的周而复始,人民蜕化为被动的受众,那么文化灭亡的命运便在劫难逃。我们人类无法命令电子媒介时代倒退回印刷机时代,完全拒绝电子媒介是极端而愚蠢的。我们应该探索的是,怎样去利用这些媒介———用另一种方式,继续我们的生活,拯救我们的文化。
关键词:《娱乐至死》;传媒;后现代性;文化;狂欢;异化与迷失中图分类号:I 0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9743(2009)02-0005-03
一家四口围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看得出是
父母和两个孩子,本应其乐融融,但是,这四个身影却没有头颅。四个没有头颅的躯干,长久坐在电视机前,没有常人的表情,没有情绪的流露,无声无息———这带有诡异气息的场景,就是尼尔・波兹曼《娱乐至死》中文版的封面。似乎,面前的电视控制了人的思想,使人变成了没有生命的躯壳,麻木不仁地面对电视节目,丧失了任何判断能力,任人摆布。
这张略有些极端的封面,体现了尼尔・波兹曼这部名作的主旨。
一 几乎实现的预言
1932年,奥尔德斯・赫胥黎在科幻小说《美娱乐大事件
丽新世界》中,惊人准确地预见了未来社会的模样:工业技术日益发达,人们获取信息不费吹灰之力,在感官刺激的海洋里,不再有人愿意思考,
我们的文化成为充满感官刺激、欲望和无规则游戏的庸俗文化。人类对娱乐充满无止境的欲望,不但丝毫没有察觉它正在毁灭我们,反而崇拜和
热爱这些使我们丧失思考能力的工业技术。
在《前言》中,除了赫胥黎的预言,波兹曼还提到了乔治・奥威尔1949年在《1984年》中的预言,这个预言和赫胥黎的正好相反。奥威尔担忧的是,在未来社会中,会有一个独裁者“老大哥”,他禁锢思想,压迫人民,束缚文化,抹杀真理。但是,波兹曼下了论断:可能成为现实的,是赫胥黎的预言,而不是奥威尔的。
赫胥黎已经看到了前方的情景,而奥威尔的猜测还停留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的余波中。“老大哥”式的独裁者,其实是战时民众对法西斯恐惧的心有余悸,奥威尔却错把它误认为是将来也会发生的事。自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这个世界的飞速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奥威尔们的预料。波兹曼在后文中极力论证,在大工业时代的传媒世界中,人类将耽溺于感官刺激,安于享乐而失去思考能力。外来奴役并不
是最可怕的,因为民众总会起反击,而来自内部的奴役是致命的,人类失去自由却还兴高采烈、浑然不觉。
不知不觉,我们每天在报刊、电视广播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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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的新闻,很大部分被明星绯闻、小道消息、家长里短、名人隐私等等占据了。这就是娱乐浪潮的来袭。不仅如此,就连许多我们曾认为属于严肃性新闻的消息———美国总统大选、伊拉克战争、中国高考制度、贪污腐败、地方上访等等,也纷纷以娱乐化方式被呈现出来。
在西方发达国家,这一现象已引起世界关注。1998年底,美国新闻工作者协会对美国16家主流媒体20年来的新闻报道进行对比研究,发现1977年传统的硬新闻与娱乐性新闻比例为32%比15%,而1997年则颠倒过来,这个比例为25%比40%。根据近年数据,娱乐性新闻比例还在不断扩大。
再看我们中国的传媒。
“超女”引发了平民大狂欢,被评为年度最受注目传媒事件;电视节目逐渐向“康熙来了”“我猜我猜我猜猜
猜”靠拢,无论什么题材都能用引人眼球的方式讲述;以上海民生新闻为主的《新闻晨报》销量彻底压倒主打硬新闻的《东方早报》;新浪名人博客日创千万点击率;学术思想书籍销量一路走低;明星小道消息万众瞩目;大众更关心布什说了多少笑话,而非说了多少政策;《南方周末》不论什么题材都能采用“上帝式叙事”,将其变为一则传奇故事;互联网正在吞噬人们的空闲时间。
二 娱乐,无限的引力
我们的世界进入了后现代阶段。思想家鲍德里亚认为,后现代的一个很大特点就是复制,很少有深刻的创新,“标志着这个社会特点的,是‘思考’的缺席,对自身视角的缺席”。电子媒介正在控制人的思想。
我们为何变成这样?波兹曼指出,媒介是一种传播形态,每种媒介有其自身的特点,从而内在规范并控制了传播内容的形式。传播内容必须附着于特定的媒介才能发挥其最大的效能。这是关键原因之一———电子媒介时代的到来,带来了跳跃、刺激性强、调动感官享乐、新鲜轻松的表述方式,使解放了的大众欣喜万分———淹没在海量娱乐信息中,即使在严肃的新闻中也会被电子媒介分散的表述、铺天盖地的广告、文图声情并茂的五光十表述消解,使大众产生任何大事件都无关紧要的感觉———于是没人想费心进行严肃思考了。以电视为例,经过娱乐化包装,节目内容浅显易懂,人们看节目时不需要思考就可以理解,久而久之人们丧失了思考能力。
随着社会发展,民众吃穿不愁,英国哲学家赫伯特・斯宾(H.Sp in)曾经这样论述:“人类在完成了维持和
延续生命的主要使用之后,尚有剩余的精力存在,这种剩余精力的释放主要是娱乐。”
中国曾经长期处于“前现代”传播模式中———也可以说是奥威尔的“老大哥”时期———民众话语权被压制,思想遭到禁锢,意向表达极为不自由。这种传播是绝对等级化的、单向度的,也就是上位者发布指示,下位者领会学习。思想家哈贝马斯对这一点的研究非常深刻,他发现这种传播模式的哲学基础是“主体/客体”的倾斜模式。从哲学角度说,在这种“中心性”的传播模式中,其实并没有真正的沟通,只有“训话”———有效性由“中心”单方面决定。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到来后,我国改革开放,这方面的束缚逐渐放开。随着经济飞速发展,全球化浪潮加剧,技术进步日新月异,消费逐渐决定了一切。鲍德里亚的《消费社会》对此作了相当深刻的解释。他提出,“消费者”是一个没有中心、超越了梯度、抹平了等级的概念。原有的对大众低品位低层次的概括“mass”逐渐变成了“peop le”,长久被压抑的大众终于得到了解放。消费者实际上压倒了曾经的“精英阶层”,他们夺取了话语权,拒绝“知识精英”们以先验的知识来控制传播。他们要求平等参与,被压抑已久的对个性和话语权的向往喷发出来。思想家、语言哲学家和文论家米哈伊尔・巴赫金将此总结为“狂欢理论”,揭示了大众文化与传播的内在动力。“超女”和“好男儿”就是典型。
对于曾经历过集权制度的人来说,信息闭塞、媒体内容枯燥无趣、思想禁锢的可怕历历在目,西方式的民主和信息自由化无疑是沙漠中的绿洲,而今波兹曼却提出,这只是海市蜃楼。“老大哥”式的独裁虽
然消失了,但赫胥黎的预言却紧随其后———这种来自人类自身的禁锢使任何“老大哥”都失去了存在意义。没必要禁书,因为已没人要看书;没必要限制真理,因为已没人关心真理。电子媒介时代的到来,让狂欢一发而不可收。英国社会学家齐格蒙特・鲍曼的概括很具体,“电视俨然成了新时代的‘老大哥’”。
三 平民的狂欢,媒介的异化
也许很多人都知道上海《新闻晨报》的口号:“追求最鲜活实用的新闻”。在此,我们思考一下这句话的含义。
先回顾正统意义上新闻传媒的意义所在。
世界上的任何国家、阶级、行业,每天都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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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一定的新闻,才能在社会中求得生存和发展。比如,企业经营者需要了解行业最新动向,学者需要了解学界新成果,等等。这样,新闻信息在其中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因为它关乎国家、经济、学术文化各方面发展。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是新闻存在的最主要目的。
《新闻晨报》是以上海民生新闻为主体的报纸,以轻松、多图方式讲述,我们经常可以在它上面看到这样的新闻:《姊妹易嫁》,《女友生日如此礼物相送》,《夫妻争吵造成一人受伤》,《丹麦王储夫妇情深》……“最鲜活实用的新闻”,这个“实用”是什么意思?这些新闻除了满足人的好奇心,提供轻松一刻以及茶余饭后谈资,难道还有什么正统意义上的用途吗?它的全部意义就在于娱乐。这些信息零碎,缺乏背景和铺垫,它们就这样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又以极快的速度被人遗忘。
波兹曼指出,目前电视节目的娱乐化性质明显,即使是教育、宗教等形式的节目也只有披上娱乐化外衣才能获得收视率。这种浪潮早已波及其他媒介。“鲜活实用”的《新闻晨报》,大大盖过了“影响力至上”的《东方早报》。
时代不可逆转。尼尔・波兹曼无疑是睿智的,在开篇两章里便开宗明义地点出了“媒介即隐喻”、“媒介即认识论”这样的道理。以口头语言为媒介的社会诞生不了《论法的精神》,而以铅字为媒介的社会也诞生不了《荷马史诗》。同样,当前我们的电子媒介社会,也很难再诞生一部《尤利西斯》。我们创造的每一种工具都蕴涵着超越其自身的意义,波兹曼如是说。与其说我们是生活在客观世界里,还不如说我们是生活在由自身创造的媒介构筑起的强大迷宫里。
丹尼斯・史密斯在《后现代的预言家———齐格蒙特・鲍曼传》中也讲述了一个关于现代“笼中人”的神话:在现代性的城市中,人们生活在笼子里,在每个被高科技的锁链束缚在高科技栅栏上的现代笼子
里,每人都有一本生活指南,它向人们解释作为一个现代笼中人如何过上好的生活。这是一本让人快慰的书,阅读它能使每个笼中人感到十分惬意。它令人舒心的信息被电视机、录像机、CD-ROM制造的声音和图像强化在人们熟悉的笼子里,人们被调整得十分适应他们的现实。但是,一条叫‘后现代性”的蛇每夜潜入城市,打开笼门,笼子里的居住者被惊醒,带着恐惧和好奇,他们走出笼外,发现自己处于迷惑中,因为他们遗失了宝贵的生活指南而绝望得不知所措。
无论是现代社会还是后现代社会,人类发明和创造的日益发展的媒介技术不仅挤压了人类生存的空间,而且消解了人的自主性和自由意志。20多年前,波兹曼出版《娱乐至死》,到今天仍有深刻的警示意义。今天,娱乐化变本加厉,不仅仅是新闻媒介的异化,也是人类的异化。波兹曼在最终章《赫胥黎的警告》中无比忧虑:如果民族分心于琐碎杂事,文化生活被定义为娱乐的周而复始,人民蜕化为被动的受众,那么文化灭亡的命运便在劫难逃———更可怕的是,在这种毁灭中我们听不到痛苦的哭声,所以谁会拿起武器去反对娱乐呢?文化因为大笑过度而体力衰竭了。
游戏已经进行了很久,如果还意识不到它的后果,真是不可原谅。我们人类无法命令电子媒介时代倒退回印刷机时代,完全拒绝电子媒介是极端而愚蠢的。我们应该探索的是,怎样去利用这些媒介———用另一种方式,继续我们的生活,拯救我们的文化。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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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法)让・波德里亚.消费社会[M]1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1.
[6](美)乔治・瑞择尔.后现代社会理论[M]1北京:华夏出版社,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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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英)史密斯.后现代性的预言家———齐格蒙特・鲍曼传[M]1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4.
[10](英)齐格蒙特・鲍曼.被围困的社会[M]1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5.
(责任编辑:陈 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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