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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郁郁苦不展,羽翮困低昂。秋风动哀壑,碧蕙捐微芳”的惨淡现实。一个展翅欲飞的少年,和一个羽翮低昂的老人,前后变化中显现出命运的浮沉①。又如刘克庄的《乌石山》诗:
儿时逃学频来此,一一重寻尽有踪。
因漉戏鱼下水,缘敲响石斗登峰。
熟知旧事惟邻叟,催去韶华是暮钟。
毕竟世间何物寿,寺前雷仆百年松①。
如浅见洋二先生所言,到了宋诗中,出现了远离儒家模式的天真无邪的真实儿童形象。刘克庄故地重游,忆起童年时期在家乡乌石山游玩的情景,“逃学”“戏鱼”“登峰”的记忆碎片中浮现出一个淘气活泼的男童形象。通过回忆,作者一定程度上抒发了对天真烂漫的童年生活的怀念,但这并非回忆的主要目的,作者意图不在“忆往事”,而在“惜流年”。所以最后两句,作者的落脚点又回到了现实,“熟知旧事惟邻叟,催去韶华是暮钟”,回忆童年只是为了突出时光飞逝、年岁易尽,抒发了“岁月忽已晚”之感。苏轼《和子由蚕市》一诗中也出现了对自己童年形象的回忆,“忆昔与子皆童丱,年年废书走市观”,和刘克庄一样,苏轼回忆童年是因为“诗来使我感旧事,不悲去国悲流年”,两人都不是主动地去想念和回忆童
年,而是被现实触发了回忆之弓。归根结底,古人多是站在现实的角度回望过去,这恰恰是古人和董高瞻童年视角的不同之处。董高瞻写童年是纯粹的回忆视角,“回忆”本身就是涵咏的对象,回忆既是手段,也是目的。
正因为如此,董高瞻表现童年自我形象时,既不会刻意去突出与其他儿童的与众不同,也不会衬托自己现在的成功或是落魄,而是还原记忆中的童年和家乡,将自己回归到儿时应有的不谙世事、天真无邪,突出童年的好玩天性。这种天性在《南乡子·童年》组词另外两首中体现得尤为明显:
桑树绿参差,曾为清荫惜断枝。陌上拾来还手种,痴痴,只是垂髫一稚儿。辛苦更何辞,蚕化飞蛾茧作丝。梦也频催三月雨,无知,椹子新红不待时。
流水转前滩,七里溪桥路几弯。小店青旗非旧识,阑珊,灯火斜窗抹泪看。归路觅无端,何况乡音已两般。任是旁人千遍问,茫然,只道梨花在后山。
第一首词写到自己童年时见桑葚断枝,心生怜惜,遂拾起种下,日夜盼其快快长大结出桑葚,单纯到有些傻气,却正符合孩童的天真无邪。第二首写童年因贪玩迷了路,竟然“流落”到“异村他乡”,眼看着夜幕降临,既不识归路,又言语不通,被人询问家乡,却茫然无知,“只道梨花在后山”更见出其痴顽。董高瞻在回忆这些天真稚纯的童年经历时,纯粹以怀念和欣赏此种童真童趣为宗旨。古人那种今昔对比往往是沉重的,而董高瞻这样单纯的“回忆”则是明快的、轻松的。
二、现实中的焦虑——成人视角
和《南乡子》组词所采用的儿童视角迥异的,是董高瞻观察乡村的另一重视角,即现实中的成人视角。组诗《岁暮归乡》五首是作者外出求学,离乡多年之后再次还乡探亲所作,其中有两首云:
聚族成墟落,荆榛古陌阡。饥寒宁有种,褴褛不堪年。
风撼临河树,人抛负郭田。今宵谁守岁,土屋黯无烟。
一线残围断,村垣络水滨。纵令天雨粟,能救几家贫?
溪涸难为影,山枯欲化尘。乡愁如苦蘖,那复问来人。
从这些诗作中,我们会惊讶地发现作者童年回忆中那清新怡人、充满山野趣味的美丽乡村陡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荆榛古陌阡”“风撼临河树”“草多风满巷,土瘠石连坪”等苍凉杂乱的自然环境,昔日的青山绿水不再,呈现在眼前的是“溪涸难为影,山枯欲化尘”的荒芜景象。阔别多年的乡亲们居住在“黯无烟”的“土屋”,劳作在“荒田废垄中”,处处可见的是“残围”“破屋”“穷村”等贫瘠灰败的人居环境。在荒凉的自然生态和破败的人居环境中,更加触目惊心的是诗中的乡民形象。在《南乡子·童年》组词中,唯一的主人公就是童年的“我”,对家乡村民没有直接的描写和刻画,但在这一组《岁暮归乡》中,乡民们成为诗中的主角,有“斫柴荒岭脊,卖石掘山根”以求温饱的乡亲,有苍老衰颓却衣衫褴褛食不果
腹的亲朋“冰霜侵短鬓,衣食乞苍穹”,他们的生活贫穷不堪,甚至新年在即也没有丝毫的改善——“饥寒宁有种,褴褛不堪年”,贫穷在乡亲们中间不是个例,而是普遍存在的现象——“纵令天雨粟,能救几家贫”。他们挣扎在社会的底层、文明的边缘,“犁锄难果腹,犹自说春耕”的乡亲们虽勤苦劳作,但难以改变贫穷艰辛的命运。生活的贫困和艰难不仅在年长的乡亲们身上刻下悲苦的印记,甚至连家乡的儿童都不能幸免,如《乡中即景》一诗所写:
草上寒霜薄,山间小市偏。儿童挑菜出,来换读书钱。
儿饥儿莫啼,儿寒儿莫哭。龁草且无衣,看彼黄牛犊。
注释:
山野资料①《全宋诗》(第58册,经3034卷),北京大学出版社,1995,第36141页。
022《名家名作》·评论
诗中描绘了一幅家乡儿童挑菜售卖的场景,与董高瞻回忆自己童年的作品相比,对儿童形象的呈现截然不同。回忆视角中的儿童天真烂漫、无忧无虑,而这首诗中刻画的儿童则是穷苦悲情的形象,饥寒交迫,小小年纪却要挑菜换书,被迫承担起生活的重任。从作者其他诗作中的自叙可知,作者童年时期家中非常贫困,农活家务也是常常要承担的,按理说本世纪初农村的经济状况应该比十几年前改善
许多,为何作者回忆起童年的家乡,萦绕心头的是美丽怡人的乡野风光,再次面对现实中的家乡,留下深刻印象的却是破败贫瘠的人文环境和民生疾苦?一方面是源于作者从回忆过渡到现实的心理落差。《南乡子·童年》是诗人2002年写于沪上,虚写童年回忆中的美好家乡。两年后,诗人回乡探亲,眼见家乡萧索破败、物是人非,才有了《岁暮归乡》的现实书写。这种变化在组诗《感事杂记七首》之一中可窥一斑:三楚东南水一沤,家贫曾有鬻儿谋。
少年惨梦如狂魅,老井颓墙仍古愁。
犹说生平哀自恋,都无山替人留。
乡心况怯闲言语,未到斜阳已转头。
诗后有跋语云:“乡间老屋,每岁暮一往顾。村官赁场卖石,后山砲毁已半,穿墙透瓦,樵径尽绝,泥石渐为灾矣。村中皆老弱,敢言而不敢怒焉。岁复将暮,曷言归乎?”不难看出,作者家乡的生态环境和童年记忆中相较发生了恶化。在现代化和城市化入侵乡村的大背景下,作者家乡某些官员盲目地追逐经济发展和攫取利益,使家乡的原生态遭到了严重破坏,而自己家的老屋尘封网结,父母徙居,儿时嬉游之后山,已半作采石之场,再不复童年那般浑然天成、美丽和谐。
除此之外,世纪初大城市的迅猛发展导致城乡差距拉大,是董高瞻对家乡的现状痛心疾首的另一方面
原因。长大成人后的董高瞻离开家乡去外地求学,而后在日新月异的大都市经过了多年的打拼,期间见惯了“摩天争欲拏云去,春笋楼台,耸破连江雾”的高楼大厦,见惯了“琼楼攫空纷槎枒,镂银错彩喧天壤”的繁华景象,对社会有了更加深刻和全面的认识,当诗人偶然归乡,再次面对自己发展滞后的家乡时,引起他关注的必然是乡村的人文环境和社会状况。作者童年回忆中的乡村越美好,眼前破败贫瘠的环境引起作者的反思和焦虑就越强烈。所以一旦回归现实,通过成人视角来观望乡村之时,这些忧虑便流泻而出。
不论是对家乡“美”的回忆,还是对家乡“丑”的呈现,都是源于董高瞻根植心底的乡土情怀,因为他对家乡这片土地“爱得深沉”。正因为深爱这片土地,所以即便时隔多年,儿时家乡的自然美景依然历历在目,因为深爱着父老乡亲,才会对他们的惨淡生活痛心疾首,渴望能够帮他们挣脱贫瘠的生活。古人在描写农民的生活疾苦时,往往缺乏这层情感纽带,他们作为统治阶层之一员,大多是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对农民的生活进行观察,进而刻画出一个个贫苦农民的形象,比如李绅《悯农》一诗中辛劳的锄禾者,白居易《观刈麦》中忙碌的刈麦者,杨万里《插秧歌》中描绘的插秧者等等,不管是“伤农”也好,“悯农”也罢,都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来审视农人的生活,并对其遭际给予同情。古人的田家诗中有现实、有讽喻、有愤怒,却偏偏少了一份感同身受。董高瞻则不同,他虽然也反映农村人民的生活疾苦,但不是以置身事外的身份来审视和关怀,他的诗中没有身份意义上的“农民”,有的只是情感认同中的“乡亲”。他不会刻意将自己的乡亲作为一种可供描摹刻画的人物原型,以此达到某种讽刺或政治
隐喻的目的,所以他的乡村诗中没有某一种具体的贫苦农民形象,而是自然而然地抒发自己的所见所感,并且赋予情感参与,时时感同身受,“尚有亲朋在,荒田废垄中”“炉火温前梦,乡音唤小名。犁锄难果腹,犹自说春耕”“见说今年无冻馁,归来相对勿相哀”。他不是以一种旁观视角来审视他们,而是以一种身临其境的关怀视角来呈现家乡村民的贫苦生活,迫切地渴望乡亲们的生活能够得到改善。虽然董高瞻对乡村也是一种“知识分子式”的关怀和呈现,但因为他“生于斯长于斯”,与所表现的家乡有着血浓于水的联系,因而摆脱了“食君之禄,忧君之事”的传统士大夫政治伦理,从而在暴露和呈现中带有一种切肤之痛,有别于古代士大夫的“忧民”情怀,而是体现出一个现代人的“乡土”情怀。
董高瞻童年视角中的乡村就像一曲悠扬的田园牧歌,成人视角中的乡村如深沉苍凉的晨钟暮鼓,理想和现实交相辉映,带给人审美感受的同时,又发人深省。通过对其两重视角的论述,可以发现董高瞻笔下构筑的乡村世界,呈现出与古典诗歌不同的内容和特。古典诗歌中很少用纯粹的童年视角来表现乡村风貌。而成人视角关怀中的乡村虽然承袭了士大夫忧国忧民的情怀,但超越之外又多了一种现代公民意识和乡土情怀。这便使得董高瞻的古体诗词创作并非“仿古”,而是真正在古体诗词这一“旧瓶”中装入了“新酒”,抒写只有在当下的现代社会中才能产生的思想与情感,做到了传统文学体式与当今时代精神的融合。
作者简介:
韩文昕(1991—),女,汉族,河南信阳人,硕士,助教,研究方向:古代文学、唐宋文学、当代旧体诗词等。
作者单位:广州华商学院
023
作为中国诗歌史上的双子星座之一,与李白齐名而对后世影响更为深远的伟大诗人杜甫,当年虽曾有过“百年歌自苦,未见有知音”的深沉慨叹,但是由于其诗作数量丰富,且在诗歌思想内容、艺术技巧等方面都进行了广泛开拓,尤为重要的是其伟大的人格和高尚的爱国主义情操,赢得了后世历代文人的普遍认同与敬仰。因此,自唐末五代之后,历代诗人无不奉杜诗为圭臬,杜甫研究自宋代以来一直长盛不衰,特别是进入20世纪之后,杜甫研究更是硕果累累①。如何对一千多年来杜甫研究的经验和成果作出全面总结,将杜甫及杜诗研究推向新的高度,成为摆在广大杜甫研究者面前的一个重大课题。为此,张忠纲教授编著完成的《杜甫大辞典》(山东教育出版社2009年3月出版,下文简称《辞典》)是对历代杜甫研究成果进行系统整理的集成性著作。目前该书虽已出版十余年,但把卷研读这部《辞典》,笔者认为其丰富的资料性、学术性、实用性的融通使其具有持续而重要的学术意义和实用价值,对于当前杜甫研究仍然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一、资料性
《杜甫大辞典》全书近250万字,分为“凡例”“目录”“正文”“附录”“笔画索引”五个部分,其中“正文”又分为“作品提要”“名句解析”“语词成语”“家世交游”“地名名胜”“版本著作”“研究学者”七个部分,“附录”则有“杜甫年表”“杜甫研究报刊论文索引(1909—2003)”两个部分,内容极其广博,几乎涵盖了一千多年来所有重要的杜甫研究资料及其线索。
“作品提要”“名句解析”“语词成语”三个部分相互补充,构成一个有机整体,为广大读者理解杜甫诗文提供了便利。“作品提要”部分,依照仇兆鳌《杜诗详注》(中华书局1979年版)的顺序,收录杜甫的全部诗文、佚句,作品原文之后所附提要,大多短小精悍,对诗文的“写
作年代、写作地点、内容梗概、思想艺术及后世评论等”②
都有所涉及;“名句解析”部分,则按首字笔画顺序,收录杜甫诗文中的若干名句并加以解析,不仅指出名句出处,而且对其释义进行简要评论,并指出其在后世的影响;“语词成语”部分,也是按首字笔画顺序,“收录杜甫诗文中在唐代首见的、新兴的或用法特殊的词语;意义隐晦,对理解杜甫诗文有碍的常用语词,酌加收录;杜甫诗文引用的成语和由杜甫诗文发展而来的成语亦予收录,每一个义项一般引用一两个杜甫诗文例证”③。笔者认为,《辞典》以此三部分居首,体现了编者的用心,因为任何文学研究都必须以作品为基础,只有对文学作品进行深入而准确的理解,才能将所进行的研究深入下去。这种由作品而名句、由名句而语词的编排方式,无疑对深入理解杜甫诗文极为有利。其中“语词成语”部
分的设置,更是显示出了编者的独具慧眼。杜甫生活的时代离我们已有一千多年,“词汇”又是语言中最为活跃的因素,杜甫诗文中的一些词汇我们现在理解起来已有相当的困难,如《杜鹃行》“跳枝窜叶树木中,抢佯瞥捩雌随雄”中的“抢佯”“瞥捩”,《杜位宅守岁》“守岁阿戎家,椒盘已颂花”中的“阿戎”等,若既对唐代语词不熟悉,又不借助工具书的话,实在是难以索解,为了帮助读者准确理解这类词语,编者因需立目,不拘常规,相对于此前成书的《李白大辞典》(郁贤皓主编,广西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来说是一个突破,应该得到充分肯定。
[摘 要]张忠纲主编的《杜甫大辞典》资料极其丰富,是广大杜甫爱好者与研究者的必备工具书,丰富的资料性、学术性、实用性的融通使该书具有持续而长久的学术意义和实用价值,对于当前杜甫及杜诗学研究仍然具有十分重要的参考价值。
[关 键 词]《杜甫大辞典》;资料性 ;学术性;实用性
资料性、学术性与实用性的统一
—《杜甫大辞典》谫论
王言凤
基金项目:陕西省教育厅专项科研计划项目“明代陕西渭南南氏家族研究”(编号:18JK0758)的阶段
性成果。
注释:
①林继中:《百年杜甫研究回眸》,《河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9年第2期。张忠纲、赵睿才:《20世纪杜甫研究述评》,《文史哲》2001年第2期。
②③《杜甫大辞典》凡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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