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春以来,江南的堤岸上早已是一派桃红柳绿。满目望去,陌上尽是往来看花之人。这个情形,不正是前度刘郎笔下的“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这句诗么?这位刘郎,虽不是爱花之人,竟被桃花误了整整一生。古来自称“刘郎”的人当中,我印象比较深刻的是刘备(刘玄德)和刘禹锡(刘梦得)。玄德昔日招揽乡勇之时,每逢人必标榜“吾乃为中山靖王之后”,无独有偶,梦得在自传中也自称“中山靖王之后人也”。两位刘郎也都名气不小,玄德之名,好比死人堆中所散发出的尸腐气,不免让人战栗;而梦得之名,犹如古书堆里隐隐而来的书香气,沁人心脾。桃花虽美艳,却是一个薄命的角,自古以来的文人墨客皆为之唏嘘不已。刘禹锡和桃花一样,也是个“薄命君子”。从故乡浙江嘉兴远道到长安游学的刘禹锡,在一二年之间就轻而易举地考中了进士。及第以后,刘禹锡不久又登博学宏词科,一度成为了当时之风流人物。“一登龙门”的他一开始的人生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如果生在盛唐,必是前程似锦、一生无忧了。遗憾的是,中唐在安史之乱后内忧外患,矛盾重重,以致换皇帝的频率像翻书页似的。刘禹锡一生,历经代宗、德宗、顺宗、宪宗、穆宗、敬宗、文宗、武宗八朝皇帝。直到宪宗时,正值壮年的他依然相信自己前途一片光明。宪宗即位的同一年,刘禹锡就被遭遇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连环风暴”——被一贬再贬到了一个离朝廷一千里之外的地方,湖南常德。常德,在古代名“武陵”,那可是当日陶渊明笔下
的渔人发现“桃花源”的地方。想必刘禹锡在赴任的路上一定心中窃喜,并暗暗脑补: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果然,到任后的刘禹锡过起了“坛菜腌鱼油糌辣,发糕粑粑煎米茶”的神仙生活,可算是因祸得福了。一过就是十年,正当他还沉浸在自己的幸福小日子里时,朝廷一封急书,将他召回了长安。过惯了乐呵生活的刘禹锡在临行时心里一定是“两口骑马”的,可还得安慰自己道:也许是时来运转吧。风尘仆仆的刘禹锡再次回到朝中的时候,一切都已是另一个乾坤了。满目所见,无非得势小人。当初的那分扶摇于九万里长空的壮志瞬间化作了一股怨气。时至春天,刘禹锡去了一趟长安玄都观,眼前的桃花千树让他感慨万端: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此诗一出,就遍传于都中。有早已看刘郎不顺眼的朝臣们纷纷怨声载道,参他一本,更有那起墙头草火上浇油,于是,皇帝下令贬谪他去贵州。这贵州自古以来乃荒蛮之地、烟瘴之所,在历朝历代几乎都是“贬谪之地”。性子清高的刘禹锡就好比被发配到了臭气熏天的鲍鱼之肆,用贾宝玉的话来讲就是:一盆刚抽了嫩芽的剑兰被送入了猪圈里,后果可想而知。后来宰相发善,改贬谪之地为广东一带,也是一个千古流配之地。这一去,就是13年,再加上之前被贬至武陵的10年,就是整整的23年。不得不说,一首桃花诗,竟让刘禹锡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扭转。这段故事,被后人称为“桃花诗案”。显然,如果没
有去玄都观里看桃花,没有写下这首暗藏心事的桃花诗,刘禹锡的人生也许还有回转的余地。再回到长安的时候,刘禹锡已抱老病之身。像是要再次验证他的人生一般,刘禹锡又一次来到了玄都观。一番感慨之下,他写下了另一首桃花诗: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刘禹锡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仍坚守着当年的那分激节。写罢这首诗后,他从尚未坐稳的主客郎中之位相继被贬为苏州、汝州、同州刺史。这时候,年余五旬却仍在游宦之途的刘禹锡与同在游宦之途的白居易在扬州一见如故,相互唱和,写下了《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在巴山楚水这样的凄凉地被弃置了二十三年的刘禹锡,回来后早成了一件出土文物般的老古董,被桃花误了一生的伤心事,只能付之笔端: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
及第花在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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