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少年的天空：在影视作品⾥，塑造真实的⼈间烟⽕《风⽝少年的天空》剧照，⾓⾊马⽥和⼤⼒娇在天台相拥。（图/ 由被访者提供）
《风⽝少年的天空》剧照，⾓⾊马⽥和⼤⼒娇在天台相拥。（图/ 由被访者提供）
中国影视剧⾥为什么鲜有真实的居住环境？”解答这个问题之前，需要弄清何为“真实”。
不知何时起，某些作品⼀边标榜现实主义，⼀边在环境描写上脱离现实。刺⽬的悬浮感令⼈怀念国产影视剧的写实时代，那时不乏真实展现普通⼈⽣活环境的经典范例。
导演韩琰读⼤学期间，电视剧《将爱情进⾏到底》展现的上海都市⽣活、《贫嘴张⼤民的幸福⽣活》展现的⽼北京⽇常，在他脑海⾥烙下了滚烫的印记。后来，或许由于观众喜好的变化和影视“快消化”的影响，创作者不再追求实景拍摄，草根⽣活也⼀度淡出观众视野。
这⼀局⾯在近两年得到了改善。韩琰注意到，观众对“真实”的偏爱为接地⽓的作品开辟了⼀条康庄⼤道，影视剧市场涌现了许多注重⽣活环境刻画的精品。
在影视剧创作中，展现真实从来都不容易。受拍摄周期、场地条件、拍摄⼿段、制作成本等因素限制，有时即便到合适的取景地，也很难仅靠实景拍摄完成全部创作。因此，很多剧组会⽤搭景棚拍代替实拍。
但韩琰是倔强⽽不妥协的。他的创作宗旨是能实景就实景，电视剧《风⽝少年的天空》（下⽂简称《风⽝》）便是这样诞⽣的。
为故事寻⼀座城市
《风⽝》的故事发⽣在重庆。城市的选择出于三⽅⾯的考虑：⾸先，编剧⾥则林是⼟⽣⼟长的重庆⼈；其次，重庆是中国最有烟⽕⽓的城市之⼀；另外，重庆的城市环境和空间结构，⾮常适合呈现《风⽝》这个故事。
在韩琰印象中，这是⼀座赛博朋克之城。错落的楼宇、层叠的平⾯、盘根错节的道路、穿楼⽽过的轻轨等城市景观，形成了极其丰富的空间结构。
⼭城地貌像⼀双灵巧有⼒的⼤⼿，把重庆捏扁、掰碎，随⼼所欲地重塑、组装。“下半城和上半城像被压缩了⼀样，不是平原的那种建筑形态，完全是⽴体的。”韩琰说。
在重庆，韩琰看到了处于同⼀空间的贫富冲突。在破旧馆⼦吃饭的时候，可能⼀抬头就是富有未来感的摩天楼；不管中⼼区从远处看多么光鲜亮丽，顺着某个坡道⾛下去，你看到的可能是另⼀幅完全不同的市井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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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感和烟⽕⽓的碰撞，正是《风⽝》想传递的讯息。韩琰说：“少年们在⾃⼰的成长环境⾥对未来的畅想，是通过这种压缩的、极致冲突的空间去体现的。”
北⽅⼈的⾝份⾮但没有影响韩琰对重庆的影视化创作，反⽽赋予他客观⽽敏锐的视⾓，去捕捉当地⼈习以为常和容易忽略的⽣活细节。
《风⽝》以夹在楼之中的校园开篇，取景地为重庆市第⼆⼗九中学。从校门⼝的坡道下⾏，往西约500⽶便是解放碑步⾏街，故⽽在剧中化名“解放碑中学”。
站在主教学楼天台举⽬四望，商场、居民楼、医院仿佛近在咫尺。北岸不时有新楼拔地⽽起，外⾯的新世界⼀派欣欣向
站在主教学楼天台举⽬四望，商场、居民楼、医院仿佛近在咫尺。北岸不时有新楼拔地⽽起，外⾯的新世界⼀派欣欣向荣，充满未知与神奇，正如处在⼈⽣分岔⼝的少年的⼼境。
“他们每次爬上天台，都能看到这个城市的变化，他们⾃⼰也在⾯临很多未知。”韩琰说。剧组在原本的天台上⼜加了⼀层站台，⼀⽅⾯让视野看得更远，另⼀⽅⾯增加了结构上的落差，为拍摄提供更丰富的⾓度。天台肩负物理空间、剧情需要和情感表达功能，同时具有⼀定象征作⽤。
《风⽝》的背景设定在20世纪90年代末⾄21世纪初，故事结束在2005年。对于年代戏⽽⾔，实景拍摄
是具有挑战性的。
熟悉重庆发展的观众会在倒数第⼆集发现⼀处明显的穿帮镜头，剧中⾓⾊“⽼狗”和刘闻钦站在⽩象街的天台上，遥指重庆南岸⾦碧辉煌的喜来登双⼦塔。相关资料显⽰，喜来登国际中⼼2006年才开盘，⼊住时间在2009年。剧组当时也查证过，该地段在2004—2005年间还⽐较荒凉。
“如果按照真实情况，对⾯的环境可能相对来说简单了⼀些。当时我们确实考虑过，到底是要更真实的，还是在这⾥稍微脱离真实。”韩琰表⽰，在影视创作中，出于“希望这场戏的意象能得到更充分的表达”的考量，有时稍稍脱离现实是必要的。
⽩象街天台背后是较为⽼旧的建筑，⽼狗和刘闻钦从那⾥远眺，对岸代表了他们的理想和希望到达的远⽅。
阳光下真实存在的摩天⼤楼⾦光闪耀，它是刘闻钦对美好未来的憧憬。韩琰认为：“在这⾥虽然有时间差，但在这段戏的情感逻辑中，这个真实存在于观众⼼中的新世界，跨越了时空，也照亮了刘闻钦的梦想。这是基于现实的升华。”
如果远处没有双⼦塔，或者换成⼀个后期加上的新楼，那这场戏就不动⼈了。“因为毕竟是假的。”韩琰说。
回失落的真实⽣活图景
在真实展现重庆这座城的同时，《风⽝》还⽤细腻的笔触描绘了少年们的学习和⽣活图景。
由于拍摄期与正常学年时间重叠，所以重庆第⼆⼗九中学⾥的戏份是剧组与校⽅协商，并取得同意和⽀持后，在课余时间完成拍摄的。剧组没有改变校园的⼤环境，只对⼀些局部做了调整。
韩琰强调：“我们做的所有加⼯、改动，都在真实的基础上，没想过要脱离现实环境。”
全剧的主场景，⽼狗、⼤⼒娇（朱玮娇）、咪咪、⼤嘴（罗申喜）四个伙伴的家，则沿⽤了取景地的本名“⼤兴村”。韩琰解释，主场景必须⾜够接地⽓，⽤烟⽕⽓浓缩重庆的⾯貌；既要兼容四户⼈家，⼜要体现他们的关系，并同时⽀撑公共空间⾥的摊位、居民活动等元素。
“⼤兴村在⼀个⽐较宽阔的坝⼦上，四⾯有往上和往下的阶梯，中间有⼀棵树。坝⼦旁边有很多房间，我们可以⽤来改成合适的场景。⼤兴村的空间关系、位置关系，所有的⼀切都⾮常符合我们的要求。”韩琰说。
车辆开不到坝⼦上，只能停在⼩区路⼝，然后⾛⼀百多级台阶下来，可谓曲径通幽。⼤兴村最特别的地⽅，在于错落环境中的宁静感。整个⼩区洋溢着家的温馨，这正是《风⽝》的追求。
韩琰说，像⼤兴村这样⽴体的居住和⽣活场景，影棚⽆法完全复刻，也极难还原它从上到下弥漫着烟⽕⽓的样貌。其次，⼤兴村的真实性让每个镜头都能捕捉丰富细节，“对着这边拍，后⾯是⼤⼒娇的家，有⼩⾯的摊位、理发摊，旁边
次，⼤兴村的真实性让每个镜头都能捕捉丰富细节，“对着这边拍，后⾯是⼤⼒娇的家，有⼩⾯的摊位、理发摊，旁边有打钥匙的。往那边拍⼜是另⼀个场景”。
剧组坚持使⽤和还原真实的场景或物品，⽤环境和细节去呈现真实的⼈间烟⽕。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观众能在《风⽝》⾥感受到真实。
值得⼀提的是，⼤兴村4个家庭的取景地全部是真实的民宅，没有使⽤样板间或专门⽤作拍摄租赁的场所。韩琰透露，因为拍摄时间较长，剧组会先征得户主同意，再借⽤其房屋进⾏布置和拍摄，并在拍摄结束后把现场收拾妥当。
在《风⽝》⾥，与六个“城⾥⼈”相⽐，住在雷家坡的刘闻钦家境最贫寒。从依⼭⽽建的村⼦望出去，江对岸的城市灯⽕通明，亮丽的⾼楼⼤厦与雷家坡的下沉环境形成强烈对⽐，直接影射了刘闻钦和李安然的关系。
破旧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从雷家坡拾级⽽下，李安然和刘闻钦永远是⼀⾼⼀低地站着。男孩仰望着⼥孩，两个阶级间的鸿沟被浓缩在⼀节短短的台阶上。
⽣活空间的困境也是⾓⾊的困境，韩琰表⽰，对真实城市环境的描写，能够带出⼈物的关系，烘托故事氛围。
《风⽝少年的天空》剧照
导演韩琰在拍摄现场。（图/ 由被访者提供）
⼈间烟⽕⽓才是造景的灵魂
雷家坡这间真实的平房狭窄、逼仄，剧组必须⽤⼴⾓镜才能把演员拍进去。透过刘闻钦床边的⼩窗，江对⾯的繁华景象映在破败的墙⾯上。⼭川两隔，似近还远，犹如他的⼈⽣畅想和对李安然的向往。
影视中的环境是对⼈物刻画的辅助，⽽⼈对环境的改造及在其中的⾏为，则能体现他们的⾝份、性格和习惯。
⼤嘴是个喜欢上⽹的宅男，他是⼤兴村这四家⼈⾥唯⼀有电脑的；咪咪⽗母是开报刊亭的，家⾥有很多旧报纸和旧杂志，两⼝⼦⽼来得⼦，剧组专门在他们家门⼝添了⼀个送⼦观⾳；⼤⼒娇的性格⽐较男孩⼦⽓，但美术组把她的房间布置成⼩⼥孩的样⼦，因为剧组觉得这体现了⼈物内⼼的⼀⾯，这种差异反⽽提升了⼤⼒娇居住环境的真实感。
⼤兴村的四个家，外景和室内外相接的部分，皆采⽤实景拍摄。为⽅便运镜和画⾯呈现，剧组在影棚⾥搭建了四个家的内景，全部做到⼀⽐⼀还原。
韩琰印象最深的是⽼狗家：“他爸爸是卖猪⾁的，所以我们在门前挂了猪⾁、腊⾁，还做了⼀个⼩台⼦，这样⽗⼦⼆⼈可以坐在那⾥聊天。”
这样⼀个收⼊阶层的家庭，房⼦不会那么⼤。
“所以，后来我们直接把客厅缩⼩了⼀两⽶，基本上⼯作⼈员站进去，⼀次最多能拍两个演员。拍的时候确实很费劲，经常要把⼀⾯墙拆⾛，从外⾯透过去拍。”韩琰表⽰，这种处理⽅式在传递⽗⼦关系紧迫感的同时，也能让观众看到冲突之下的温情，“因为两个⼈坐在⼀起的时候必须挨着，哪怕吵架也离得很近”。
⽼狗和⼤⼒娇的⽗母的职业都与⾷物有关。如果说⼈让环境有了⽣命，那么⾷物则是⽣命的活⼒之源。因此，在体现烟
⽕⽓的时候，⼈与⾷物缺⼀不可。更何况，⾷物也是重庆最魅惑的城市姿⾊。
在韩琰⼼⾥，⾷物也是有⽣命的：“任何省份和城市，你想呈现⼀个地⽅，永远逃不开⾷物。味道是关于记忆或关于家的，能在瞬间勾起你所有的回忆。其实⾷物也是让观众透过屏幕，触摸⼈物和⽣活环
境的⼀座重要桥梁。”
重庆⼩⾯、⽕锅、腊⾁等具有当地特⾊的⾷物，在剧中表现抢眼。剧组拍了不少做饭的戏，⽐如表现⼤⼒娇⽗母的厨艺时，导演组特地请了开⼩⾯馆的朋友到场指导，韩琰对此记忆犹新：“⼈家是专业做⼩⾯的，哪只⼿要抓⼏两⾯，加什么料，抓的⼿势，最后浇的汤头以及配料，包括牌⼦上写的加煎蛋多少钱，我们在剧中的呈现是完全真实的。”
⾷物真实了，吃饭的过程也要真实。《风⽝》的演员们都能吃辣，⽽且每次拍吃饭的戏，⼤家都吃得很开⼼。有些⼩演员甚⾄⼀条拍完，碗⾥的⾯就没了，再拍的时候还得盛⼀碗新的。
韩琰觉得，这些东西越真实，就越能让⼈感觉到剧中⾓⾊切⾝⽣活在那个环境⾥。他不太喜欢搭景，因为所有东西都是做出来的。更何况，如果⼀个居住空间没有⼈⽓，必定有不合理的事情发⽣。
“像⼤兴村的四个家，⼯作⼈员搭完是住在⾥⾯的，会使⽤⾥⾯的东西。⽐如杯⼦本来已经摆好了，但是真正住了才知道，可能得离⽔近⼀点，或者晚上要放在床头。这些细节可能观众看到不会在意，但是如果你做到了，他们是能感受到差别的。”韩琰说。男孩子草男孩子
回到开篇的问题。要想在影视中呈现真实，创作者必须⾛进真实的⼈和⽣活，考虑这类⼈在现实⾥住什么地⽅、吃什么饭、有什么习惯，⽽不是单凭想象把所有⼈和环境类型化。
每次拍摄⽼狗家的戏份，《风⽝》剧组都会在地上洒⼀些⽔，在盆⾥泡⼀些⾁。观众在这个没有百分百清洁过的屋⾥，到了安放“相信”的⼀席之地。不远处的⽔洼⾥，封存着关于真实的秘密。